一个说:“这事我们兵部的事儿,就不劳烦大理寺来操心了。”
另一个道:“哪一部的案子哪一部审么?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胡大人既是去我们大理寺报的案,自然归我们大理寺管。别的不说,另一位涉事人也在我们那儿呢。”
“此事涉及兵部机密要务,你们大理寺有权限看?”
“我们是没这个权限,但兵部也不见得个个都能看吧。到审理之时,我们自然会请你们尚书大人来鉴别真伪。”
论口才,满朝文武除了都察院,谁能是大理寺的对手——毕竟人家常与犯人斗智斗勇。
兵部员外郎说不过人家,气得要死。之前以为杨从旭一事已板上钉钉,为了不叫人说他们公报私仇,便交给了大理寺,谁知道不过半天时间,便出了变故。
正僵持的时候,羽林卫副指挥使吴伯忠来了:“陛下有旨,大理寺搜查,兵部监管,东西搜到了直接交于本官呈给陛下过目。”
好了,这下不必争了,人家官儿大,且有圣谕。
别人忙去了,徐维礼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未来岳父跟前:“胡叔叔,阿湙呢?”
吴伯忠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说他胆大妄为,在挨训呢。”
“训得好,那小子真是,既然您要来,他何必又多此一举跑去折腾大理寺?”
自家女婿,再蠢也不能退货,只好教导他一句:“天威难测!”
徐维礼恍然大悟,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陛下一定会应下此事,所以文湙必须先保证此事不能落兵部手里,再谋划陛下那里的事。
吴伯忠略有欣慰——好在没蠢到家。
胡勇藏东西,是典型的小孩子藏糖果的方式,就在柜子里用衣服卷着,一抖就看到了。
看到掉出来的密件还带着火红的漆封,胡时远也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拆。
只是临走时吴伯忠还说了句话:“安定
侯叫我转告你,赶紧去大理寺监牢一趟。最后审理结果,可与胡勇交待地痛不痛块有莫大关系。”
不然他胡说八道一通,没有阴谋都看着像有阴谋了。
大理寺监牢里也是鸡飞狗跳,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这么巧,杨从旭被抓的时间与胡勇差不多,两人正好住的隔壁。胡勇叫人推搡进来的时候,杨从旭正翘着二郎腿假寐。
有什么能比自己倒霉的时候仇人也跟着倒霉更能安慰自己吗?
答曰:没有。
杨从旭见着胡勇叫人一把推进牢里,招呼着道:“哟,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胡勇也不和人家牢头儿闹了,隔着栏杆便扑过来,目眦欲裂:“阴险小人,那一刀分明是你砍的,为何抓我?”
纵使杨从旭冲动了些,但碾压胡勇还是没多大问题的:“我砍的?要不要找安定侯来对质啊。”
还对什么质?胡勇人都关进来了,结果明摆着的。
胡勇当下便是一顿大骂,唾沫横飞。而杨从旭只是薄唇一掀,回一句:“蠢货!”
姿态悠闲,非常之有智商上的优越感。
所以等胡时远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时,便见着自家护卫暴跳如雷,一副马上就要被气断气的模样。
但他却无暇安抚,他先走到杨从旭牢房前,一拘到底:“杨大人,当年的事是我们不对,但如今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待此事过后,罪人定当往苏州向府上负荆请罪。”
杨从旭晃着的腿一顿,睁开虎目问:“阿湙告诉你的?”
胡时远点点头,转向胡勇道:“阿勇,你房里的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会儿若有人问起你私拿杨大人公文一事,你定要一五一十交代,一个字都不许漏。”
胡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隔壁“嗤”地一声:“你胆子还真大啊,朝廷机密你也敢偷,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儿啊。”
可怜胡勇连个字儿都不认识,哪能根据漆封判断文书的紧要程度,一时不免有些结巴。
“爷,我是真、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我只是想吓一吓这小子而已,等他求我我就把东西还他了啊!”
谁人不怕死!饶是胡勇也被吓得手足无措,当时他还得意自己将外面包的油纸包得和原来一模一样。现在却后悔,要是有点破绽,那小子说不定就能提前发现了。
胡时远安抚他:“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你要如实说,只要一说谎,就会被人误会别有居心,到时候就真说不清楚了,”
看着胡勇无措点头的模样,杨从旭笑得打跌:“该!”
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气得胡勇眼都圆了,偏偏主子不让他讲话。胡时远道:“杨大人,这件事已经转到御前了,有林侯在,你想必是没有大碍的,还请安心静候。”
见杨从旭不理他,也不说什么,只又交代胡勇一遍就走了。
兵部请大理寺去安定侯府抓人,转头安定侯便将兵部主事家里的人也送到了大理寺。最后大理寺与兵部抢东西,皇帝插了一手。
这一天,所有事都透着诡异,但真正的一较高下之地,却是在翌日的朝堂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福尔马林熏瞎了,以为我买的是小白菜,结果居然是黄瓜。!
第61章 示威
示威
早朝原本不是个吵架的地方,但吵的人多了,它便很适合吵架了。
兵部右侍郎高瞻笑呵呵地问文湙:“听说安定侯前儿遇刺了,不知现下可好?”
文湙也笑呵呵地:“好多了,多谢大人想着。”
“那安定侯可真是不简单吶,受着伤手还能伸那么长。”
文湙惊讶:“怎么?我打你了?”
“噗嗤”,四下里响起一阵嗤笑声,就连上面坐着的皇帝陛下也端起茶盏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这个高大人,往日里便爱仗着年纪大到处教训人,偏偏还无才无德,只仗着年资才混到如今的位置。要不是兼着胆子小,太过分的事儿不敢做,早便被皇帝发落回家了。
饶是这样,他依旧极是讨人嫌,见着比他小的,无论官职如何,都要上去教训一通。奈何读圣贤书的都要讲究个尊老敬贤,高老头儿满足一半儿条件,所以他教训着,年轻一辈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只是私下里商议着,哪天得趁人不注意打他一顿。
是以,众人便觉着文湙这话极是好笑了。
高瞻摆惯了架子的人,听见别人笑他,更是恼羞成怒,假笑也挂不住了:“休要胡言乱语,本官指的是你蒙骗大理寺,扰乱兵部公务。住在你府上的杨副将,昨日因罪被大理寺逮捕,可你为了替他脱罪,硬是要兵部主事胡时远的家奴为他顶罪,这手伸得还不够长么?”
文湙不与他扯:“回禀陛下,微臣昨日只是请求大理寺替臣抓捕刺伤我的刺客,并无涉及到兵部公务,请陛下明察。”
高坐在上的皇帝陛下冲下面一抬下巴:“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应声出列:“禀陛下,安定侯昨儿要大理寺抓的犯人已经供认不讳,就是他伤的人,就连胡大人也可为证,此案并无疑点。”
“那敢问安定侯,你明明是前天受得伤,为何昨日才报案抓人?”
文湙微仰着头想了想:“大概是疼傻了吧,恁长一把大刀砍下来,可疼。”还用手比划了一下——真的蛮长。
高瞩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你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能怕疼。”
这什么逻辑,打过仗的人就不怕疼了?
文湙还没说话,就有武将看不过去了:“高大人,本官经历的战事大大小小上百场,也是怕疼的。人家受了伤,第一时间当然要去处理伤口,哪有抓刺客比自个儿命还要紧的。”
“兵部掌武选和军令,高大人你这想法儿有点儿危险了。”文湙嘲笑道:“敢情在您眼里,我永安将士俱是不怕疼不怕死的木头人不成。”
高瞻叫噎了个半死:“就算如你所说,是忘了。那你为何在刺客被抓之后还去胡大人府上,难不成去讨要医药费不成?”
“为何不能?好歹我也流了那些血,要只老母鸡炖汤不过分吧?”文湙要是真想带偏人,能将话题带到天上去。
高瞻在朝廷混了大半辈子,如今都快告老了,也没能为儿孙做点什么。好容易尚书大人答应他,若他能将事情办好,定会为他长孙谋个实差。
这事儿,他绝不能办砸了。
因此他便开门见山道:“竖子休要狡辩,你敢说你抓胡大人的侍卫不是为了叫他替杨副将顶罪?明明在家养伤的人,偏偏跑到不是太熟的官员家里。然后在你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后,证据便出现在了胡家,你这不是明摆着的栽赃嫁祸。”
胡时远听到这里,忙出列道:“回禀陛下,安定侯是是微臣叫过来的。阿勇是微臣自幼便带在身边的护卫,他若有不对,微臣稍一思量便能察觉。早上听说杨副将出列纰漏,心下觉着不对,还特意请了徐大人在一旁见证。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下官人微言轻,才特意请安定侯过来拿个主意。也是安定侯建议,一头禀报大理寺,一头禀报陛下的。”
皇帝点点头:“此事昨日林爱卿已与朕说了,杨从旭上回不小心将胡爱卿推水里了,胡勇气不过才偷拿他的东西,不过是一时气愤,又见识短缺才犯下的事儿。此事并不严重,大理寺看着审便是了,用不上廷议。”
“陛下,若真是这样简单,自然用不着廷议。”王子腾目的已然达到,便接过了属下的任务:“可在微臣看来,安定候明明心怀不轨,且有欺君嫌疑,这就不得不好好议一议了。”
文湙心下暗道不好,最担心的事儿要来了。
果然便听王子腾接着道:“据臣所知,杨从旭早已与二月初二便到了京城,却迟迟不上交公文
,一直拖到昨天。这其中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在作甚什么。或许说,他和安定侯在做什么?”
“王大人,”文湙沉声打断他:“据我所知你们兵部并没有给他设下期限,他即使是晚到几天,也说不上是欺君吧。”
王子腾微笑道:“确实没有期限,但他不该叫我们等了半个月,还送来一本《道德经》。安定侯,这样奇怪的事你都能不闻不问,说你没有与他同谋,谁能相信。你非但心怀不可告人之目的,还妄图欺瞒陛下以蒙混过关,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
“那么照王大人所说,我们扣押公文的目的是什么呢?”文湙也丝毫不让:“你应该明白,那份儿东西即便是到了兵部,迟早也是要送到我这儿来的,我何必多此一举。”
军械最终还是要有工部补充,所以文湙是可以看的。
文湙事先也一直没想明白为何杨从旭迟迟不送上去,但这是他的公务,他不肯说,实在不好太过逼问,此时只能咬牙说不知道了。
王子腾也不是吃素的:“那我怎么知道,安定侯向来聪明过人,我们想不到的东西你却不一定想不到,但这也不能否定你没做过。”
文湙简直要气笑了:“哦,那你的意思是说,哪怕你都想不到这事儿是什么,还是非要说我做过。”
王子腾别过头:“除非你能解释清楚那半个月时间到底在干什么,不然,还是得请安定侯配合调查此案。毕竟你也清楚,事关军国大事。”
上头的皇帝听得津津有味,闻言问道:“按王爱卿所说,他要怎么配合呢?”
“即使不用关押待审,起码也该解职禁足,直到事情查问清楚。”
皇帝笑道:“他要是一辈子说不清楚,你还能关他一辈子不成。”
“为何不能?”四个字冲出了胸口,最终却卡在了嗓子眼儿,因为他察觉陛下好像哪里不对。
文湙也察觉到了,疑惑看过去,心下道:“陛下就是偏心也会偏的有理有据才是,断不会有这样还没审就打算算了的说法儿。”
皇帝见这两人反应过来了,哈哈大笑,而后道:“你问他当然问不出来,你该问朕啊。杨从旭是奉朕的旨意行事,自然是朕叫他什么时候送就什么时候送了。”
这
样一说,那他刚才摆明了是为了看猴儿戏的,两人脸色一时有些玄妙,尤其是王子腾,恍若叫人甩了一巴掌——东南军的情报,现在是可以随意瞒过他的眼睛了。
皇帝接着道:“你们也知道,近日茜香又有些不老实,沈东林已经抓获好几拨暗探了,是以这件事定要机密送进京。杨从旭拿着的那份儿不过是个幌子,正真的密件走得慢些,昨日才进京,他为了掩护另一波人才等了几天。再说了,他手上的东西本来就是假的,他要是交太早了,还不知得在牢里住多久呢。”
说到这儿,他又笑起来:“想不到朕的爱卿们都是一片赤诚之心,半点儿不曾探听不该知道的,如此便很好了。”
赤诚个鬼,文湙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全叫狗吃了。他说呢,那小子怎么这样老实,大理寺人一来,他便乖乖跟着走了,甚至都没留下话来叫文湙替他伸冤。
原来是心里有底,早知道这样,谁管他去死。好在那臭小子到底是疏于值守,叫陛下赏了四十板子,文湙一下朝便跑去观刑。见着杨从旭趴在春凳上嗷嗷叫,心下才服帖了些。
杨从旭心知自己没理,害的好友白白忙活了一通,此时见他幸灾乐祸,也不生气,只是赔笑道:“阿湙,你也知道我,这是我头一次办这样重要的差事,自然要守口如瓶才是,实在不是有心瞒你的。”
理是这个理儿,但文湙昨日提着心为他谋划,甚至还跑皇帝跟前当了回傻子,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戳杨从旭屁股一下:“我哪儿敢怪你,只是看你这顿打挨得光荣,过来瞻仰一二罢了。”
他今日还当值,看过杨从旭一回,便叫人抬他回家去了。
比文湙还气的就是王子腾了,饶是他在大殿上半点儿没表现出来,心下确实早已刮起了风暴。
皇帝摆明了早已知道怎么回事,却冷眼看他使劲儿拉扯林文湙,简直就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他掌权半生,年届六十,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没人相信皇帝设了这么个局,就是为了看他和自己的左膀右臂闹个笑话。沈东林到福州不过两年,南安王便被架空了一大半,连这样的消息都探听不回来。加上太上皇身体每况愈下,皇帝的真正目的就再明显不过了——示威。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
现在连兵权都握在手里了,太上皇的旧臣们,最好还是擦亮招子。
但王子腾是谁,他掌权半生,即便是要屈服于帝王,也绝不能是这样被压着头的。
王子腾回府便召来亲信,问:“忠顺王那边,消息查得如何了?”
“禀大人,当年明德郡王的亲信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乳母李氏还守在皇陵,他儿子当年是明德郡王的贴身护卫,但她嘴巴很严,目前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王子腾眯着眼:“她不肯说,自然有法子叫她开口,不是听说她还有个孙子吗,去查一查。”
亲信应“是”,便退下了。
但是这件事毕竟还得费不少时间,眼下能给他们添点儿麻烦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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