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问为什么会喜欢他,而是问为什么要说。
她没有选择花好月圆、灯光美气氛佳的场合,而是在人来人往的电梯对他告白,心里应该也是清楚,不会得到任何回响,既然这些年可以掩饰得不露痕迹,为什么突然想说了?
「有个人告诉我,如果我不真正去面对它,永远都放不下。我想了想,或许他是对的,我大概只是不甘心爱了这么久,对方却什么都不知道――好吧,可能还扯上一点点的疑问,想要个明白。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今天的结果会有所不同吗?」
赵之寒想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也无法想象。」
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是连想象都无法。
无法想象,身边除了那个人以外的风景。
自认还算懂他的余善舞,听懂了。他不说谎,也不虚应她,而是选择用最不伤人的方式回应,所谓说话的艺术,就是不损人颜面,而又能清楚表态。
本是抱着被彻底拒绝、然后放下的心情,却没料到,他会照顾到她的情绪。
「你这个人……」总是在残忍中,深埋让人难以察觉的温柔。
放下是真放了,却没有预期中自作多情的难堪。
她轻轻笑了,再次开口时,已然云淡风轻。
「我想,如果没有意外,你这辈子应该就是晚晚了吧!今天对你说这些话,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曾经有个女人,真心地爱过你,你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好,一个不值得的人,我不会浪费这么多年青春,为他钟情悬念。」
他静了静,好半晌,吐出一句:「谢谢。」
她听得出来,这声谢,是真心的,他从来都不需要勉强自己去说违心之论,矫情应酬。谢她,愿意花这么多年来爱他。
谢她,认为他值得。
谢她,爱得如此有高度。
一名单恋者最极致的成就无非也就是这一句感谢,真心认为能被她所爱是一种荣幸。
「不客气。」她笑了笑。「对了,我刚去楼上串门子,看到晚晚买了一、大、袋的红萝卜喔,你最好快点想想自己又哪里惹毛她。」
「……」
「自作孽,白目到我都不想救你了。」挥挥手,要他从容就义去,恕不相送。
赵之寒瞧了她一眼,没再多言,默默走进电梯。
这种场面,其实也不必多说什么,正如她所言,只要让她看见他的,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余善舞一直看着电梯门合上,看着他淡出她的视线,轻轻地,吐出一句:「再见」
再见,我的单恋。
七年悬念,彻彻底底放下。
转过身,将那场从未得到过响应的单恋,留在身后,那段属于青春的岁月足迹中,不再回首。
外篇二:赵小宝成长随记
之一 相爱相杀
赵小宝两岁这年――
又熬到一个周末,可以回家了。
收拾疲累的身心返家,打开客厅大门时,看见里头的不速之客,好心情不翼而飞。
「你来做什么?」
不速之客――赵之航,有趣地挑眉。「你的口气听起来很像男主人。」
他不确定,这里头是否有嘲弄意味。
说穿了,他同样什么都不是,论情论理,已逝的男主人是赵之航的亲哥哥,来探视兄长遗孀合情合理又合法,他完全没有立场赶人。
于是冷着脸,转身上楼。
江晚照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与他擦身而过,困惑地问:「他怎么了?」脸色这么臭。
「没事。」赵之航笑笑起身,随后跟上去。
赵之寒进到起居室,扯开领带,将自己摔进沙发里,看见随后而来的人,沉下脸。
「你又要干么?」现在连回到这里,都甩不掉赵家那些鸟人鸟事了吗?
「聊?」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
「这个。」递出手中的档案夹,待对方接过审阅,淡淡地接续:「我知道这个案子还在草拟阶段,尚未公开招商。」
「这叫什么?走后门?」赵之寒淡嘲。
「对。」承认得很坦然。
有没有搞错?「我跟你有这么熟?」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交情有好到可以当人家的后门了?
「别这样,寒。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样二嫂夹在中间也难做人。」
赵之寒容色一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打扰她。」他不去公司,也不去赵家,而是来这里找他,潜在语言很明显了,不就是想利用江晚照来对他隐性施压。
这群姓赵的是够了没?到现在还不放过人家。
「我没有那个意思。」赵之航轻叹。
纯粹就是探视嫂子的近况,当然也因为知道他在这里,顺道提一下公事而已。
之寒对他,防备心很重呢。
赵之寒正欲开口,视线被门外的小小身影拉过去,「要干么?」
「喝ㄋㄟㄋㄟ」小孩一手抓奶瓶,一手揪着母亲缝给他的兔宝宝布偶。
「妈妈呢?」
小宝摇摇头,闭嘴不再吭声。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看来应该是在忙,泡好牛奶直接放养到他这里。
「过来。」
小宝移步过去,先把奶瓶递给他,再把小兔兔放到沙少发上,然后嘿咻嘿咻自己手脚并用爬上来,找到舒服的方位窝好,抱牢小兔兔,赵之寒这才将奶瓶凑上,让他自己捧着慢慢吸啜。
早已造就一手办公、一手奶孩子的功力,搞定了小的,再将注意力拉回来,重新拿起企划书重阅。
「这案子由你全权负责?」看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能挖来这么知名的设计师,在业界没有一定的人脉和手腕办不到。
「是啊。」愉快应声。
皱眉。「所以我接下来会很常看到你?」
「寒,你这表情好伤我的心。」
赵之寒皮笑肉不笑,「好几年前,大家在疯狂搜集麦当劳的Hellokitty娃娃,没人帮我集我也好伤心。」
「言下之意,我伤心你要负责吗?既然我的伤心不归你管,你伤不伤心又干我屁事?」
他将档案夹扔回去,「预算再往下砍四成。」
四成?赵之航苦笑。「非得这么狠吗?」
「这么替她的荷包着想?我不晓得这年头,被包养还要兼顾金主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不是只要伺候得金主身心舒爽就好?」
「寒,你这样说就浅了,难怪你无法被包养。」
「谢谢,我没这么高远的志向。」
「这跟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样的,秉持长远合作、双方互惠的理念,金主好,大家都好。」何况他签的是终身契,名曰「结婚证书」,金主混不好他也得跟着吃土。
所以就回来挖自家的砖?你是一回生二回熟是吧?
这年头,不止有女儿贼,连儿子都很贼。
「我就这个价,不要拉倒。」
「你不会还在记恨吧?」
提到这个就来气。「要不是为了赚小宝的奶粉钱,我会这样任你摆布?」那种被算计的感觉,超级不爽。
「我已经有报应了,现在换我要为奶粉钱看弟弟的脸色。」讲得好生悲情。
赵之寒听出语意,微讶地抬阵。「我以为你是不打算生小孩的。」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前妻流产而亡的事,应该有在他心里造成一定程度的阴影。
叹气。「就当来不及射墙上吧。」女人若想生,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成,这是我的最底限。」
赵之航了然浅笑。
嘴硬归嘴硬,这个弟弟心里还是顾念他的。
小宝牛奶喝完,把空奶瓶「督」给他,揉揉眼,一脸爱困。
赵之寒中途便放轻音量,手覆在孩子耳上,另一手不自觉轻轻拍抚。
看小宝蜷卧怀中,在那圈起的小小天地中安稳入眠,彷佛全心相信,这个人能为他挡风遮雨,不受侵扰。
赵之航暖暖微笑,「如果连你都当得成好爸爸,没道理我会办不到,对吧?」
赵之寒一点都不想跟他分享温馨的爸爸经,他们从来都不是能谈心的对象。「你的目的达到,可以滚了。不要吵我家小宝睡觉。」
赵之航这次没抗议他下的逐客令,离开前说:「其实,换个角度想,多个人来疼小宝,不好吗?」
离开时,江晚照出来送客,在门口话别。
「又被臭脸?」她已经很习惯这对兄弟相爱相杀的另类相处模式。
赵之航笑了笑。「很正常。」
对之寒而言,他同样被归类在最灰暗失温的记忆里,同样没有及时温暖他。
「慢慢来吧,至少他接受之荷了。」
「那不一样。」之荷的状况是,我本来就不理你,你也不理我,后来觉得好像还可以相处,干是尝试彼此靠近,培养情谊。
可他不是。当初之寒是有心亲近的,那情况比较像是,我想跟你玩,你不理我,现在我也不要跟你好了。
之寒对他,心里或多或少是有怨怼的。
可那不是恨,他知道,只是一个缺爱的小男孩,在跟哥哥撒娇,想索要多一点点的关注与包容,来确认自己是被在乎的。
他的爱,来得太迟,说抱歉太矫情,就像之寒臂上那道疤,已经存在的创伤,只能设法抚平。
这些年,他释出的善意相信对方都感受得到,只不过还不足以化解那层层武装起来的防备。
「慢慢来吧,我不急。」抚了抚掌下的档案来,浅笑。「一次不够,就试第二次;两次不够,我还有第三个腹案。」自家兄弟,总是有法子亲近的。
过后的几天,赵之寒在公司收到一个超大纸箱的包裹,打开一看,差点爆青筋,尤其帮忙拆箱的秘书,表情十足怪异。「总经理,您喜欢这个?」
「……」丢脸死了!
可惜这不是橘子,无法在他手中捏爆。
五爪紧握,一度想怒摔在地,叫秘书有多远扔多远,但――
指掌松了松,最终还是搬回箱内,甚至在下班后,莫名地抱着这一箱子「诡物」回江照这里。
他们家安静孤僻自己玩、而且似乎有一点学到他「臭脸」的小小孩,放下手中的玩具,小屁股一点一点蹭过去,好奇地探头往纸箱里瞧,仰眸看他,臭拎呆的奶娃音问:「四谁的?」
读出小孩喜欢又不敢讨要的傲娇语言,顺势答:「你的。」
小宝只有一只妈妈缝给他的小兔布偶,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抱,以前觉得有点娘炮,后来觉得,无关乎娘不娘,就是一种孩子所寻求的安全感,毕竟他们家小孩也才两岁,也许大一点,会脱离对这种绒毛玩偶的依赖,但现在,他很喜欢。
「全部吗?」
「对,全部。」
小宝愉悦得几乎要爬进箱子里滚,与各种不同造型的Hellokitty作伴。
好吧,至少它有一点实质贡献了,他很难得看到小宝这么开心。
晚上睡觉时,小宝不让人帮忙,很坚持要自己亲手一只只摆到床头排排站,每天翻牌钦点一只侍寝。
儿子睡着后,他看着纯净满足的天使睡颜良久,想起赵之航的话,多个人来疼小宝,不好吗?
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无时不在仰望追随着父母的形象与脚步,小宝的眼睛,会看着他,看他的待人处事、看他的气度襟怀,而他希望,给小宝看见个什么样的他?
无论如何,至少不要是一只对手足不友善的刺猬,尖锐防备地竖起芒刺伤害周遭每一个想靠近他、对他释出善意的人。
赵之航有心善待,以及这些年的忍让,他不会感受不到。虽然当初算计他接掌公司,是自身想脱离赵家这是非之地,但若不是真心为他着想,太可不必将实权下放给他,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为了江晚照,他怎么样都会吞忍。
赵之航若是够聪明,就该留一手,保留实力以便未来能制衡于他。
可是没有,那个笨蛋几乎是净身出户,把所有资源都留给他,让他能够有足够的实力与赵家一帮人抗衡,包括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不知道,那是赵之航不言于外的兄弟情义,比起父亲,甚至更偏护周全于他。
回来赚奶粉钱?这种鬼话也扯得出来,他猜,就算他预算直接对半腰斩,对方最后还是会吞吧?
缓步回到房中,打开搁在桌上的小卡,那是今天下午拆箱时,附在里头的。
还伤心吗?
他当时简直想爆粗。
赵之航你脑残吗?我那是嘴炮你听不出来?知道就说我想搜集9999纯金十二生肖金牌。
当下本想传讯去骂他,但觉得这样写只会让他隔天再收次包裹,而且可能性极大。
他不是岳飞,不用收到十二道金牌,都要当爸爸的人了,养小孩很烧钱,不需要这样玩人家。
他其实知道,对方想表达的点。
任他予取子求,是对方表达亏欠及宠爱的方式。
当年来不及给的,今天补给你。不管他要什么,只要开口,对方真的会去做,就算只是句玩笑话。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打下一句:东西收到了。
对方应该正在忙,没立即读讯,他识疑了下,又补上两个字:谢谢。
当初小宝的满月礼,某人包很大一包,他也该好好思考,八个月后的满月礼要怎么包才不失礼数了……
之二 伤愈
赵小宝五岁。
这一天下课,从娃娃车下来,跟老师挥手道别走进家后,看见停在庭院的车,立刻以零到二百加速只须三秒的性能奔进屋,找到在厨房挑菜的。
「叔叔来了吗?」他已经两个礼拜没看到叔叔了。
「嘘,叔叔在房间睡觉,他最近工作很多,不要吵醒他。」
「我不会、我不会!」赵知礼迭声保证,话尾方落,人已一溜烟消失在厨房口。
打开房门,确认心心念念的那人就在床上安睡,赵小宝踮着脚尖慢慢靠近,爬上床,蹲在男人身旁,捧着颊眼巴巴看着。
蹲得无聊了,开始在床上玩起翻滚游戏,自得其乐地玩耍,等他心爱的小叔叔睡醒。左三圈,右三圈,一个不小心,就滚进男人怀里。
「啊!」撞到了。
赵小宝捂嘴,心虚地仰头看了看,确认男人依然熟睡,小手拍拍胸口。好险好险――
他蠕动坐起,摸摸男人下巴新生的胡渣,又摸摸赤裸上身那几条已经很熟悉的旧疤,细数,这条是为了救爸爸,这条是奶奶、这条是妈妈的……
那些都很浅了,可是有一条好深,看起来就很痛的样子。
他仰起头,往手臂那条像蜈蚣一样的旧疤吹气,呼呼完,再度窝回男人身旁,摊开男人的臂膀,躺上去,再圈起来,摆弄完毕,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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