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愣了愣,转身走回客厅,在玄关换鞋。
“我出去一下。”
岑虞坐在沙发里,随口问她:“上哪去?”
岑眠含含糊糊说:“跟朋友出去玩。”
沈镌白陪岑虞坐在客厅看电视,手里削着苹果,然后切成一块一块,喂到岑虞嘴边。
电视里,电视剧开始播了。
岑虞咬一口苹果,不再管岑眠,注意力全然放在电视上。
“那你早点回来。”她漫不经心地嘱咐。
岑眠穿好鞋,脚尖轻轻叩了叩地板,“嗯”了一声,小跑出门。
她走到铁门外时,看见在弯腰在修剪蔷薇灌木的管家时,愣了愣。
管家听见动静,停止了手里的活,影子也从铁门边收了回来。
他笑笑:“眠眠,要出门了?”
沈家别墅里的管家阿姨,基本都是看着岑眠长大的,喊她时,仍然亲昵温柔地像是喊小孩。
岑眠藏住眼神里的失望,点点头。
她耷拉着脑袋,晃荡出了公馆,不知不觉,走到了程珩一家的小区。
岑眠抿了抿唇,走了进去,她拿出手机,主动给他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男人的声音低沉缓缓:“眠眠。”温声细语地唤她,好像在试探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岑眠有点拉不下脸,轻咳一声:“你出来。”
程珩一愣了愣。
岑眠:“我在你家楼下了。”
“……”
程珩一反应过来,沉默半晌,道:“我不住在原来的地方。”
岑眠疑惑:“那你现在在哪?”
“酒店。”
“……”
不用程珩一再多说,岑眠瞬间神经敏感起来,她抬起头,望向身旁那栋居民楼。
居民楼六楼最靠边的窗户,透出光亮,不知道现在,是谁住在里面。
岑眠不敢再问,她垂下眼,亦不再看那栋居民楼,她问:“你住哪个酒店,我去找你吧。”
“不用,我来找你。”
岑眠听见对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程珩一已经出门。
随后的信号有些嘈杂,似乎是进了电梯,自动断掉。
岑眠站在原地,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等待。
刚才的电话,谁也没有再去提及白天的不欢而散,仿佛心照不宣的,把这件事一笔带过。
在旁边路灯的照射下,岑眠看见自己脚踩的这块灰色水泥地板,上面渗透着红色的痕迹,像是谁把油漆不小心泼到过这里。
对面路过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瞧见岑眠站在那许久不走,佝偻着背,远远地叫她。
“哎呦,小姑娘,别站在那里。”老太太挥挥手,示意岑眠往她的方向来。
岑眠歪着脑袋,一时不解,却也乖乖地听她话,走了过去。
老太太拍了拍岑眠的胳膊,嘴里嘟囔:“去去去。”像是在驱赶什么不存在的脏东西。
岑眠迷茫地由她动作,问道:“奶奶,怎么了呀?”
老太太拍完她身上的脏东西,把她拉得离刚才的位置更远。
她手指了指岑眠站过的地方,讳莫如深道:“以前那里死过人,不干净。”
老太太的手指扬起,指向了居民楼楼上:“哝,就是六楼那户。”
“夫妻俩吵架,男的把女的从窗台上推下去了,当场就死了。”
“女人的儿子还在现场,亲眼看他妈摔死的,可怜哦。”
岑眠怔了怔,盯着老太太手指的那个窗台,脑子里嗡了一下。
老太太又絮絮叨叨了许多话,岑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老太太见她一点反应也无,觉得没意思,颤颤巍巍地走了。
岑眠凝着那个窗台,许久,缓缓收回目光,落向那块有斑驳红色的水泥地,红色的痕迹其实已经很淡,上面盖了一层的灰。
若无人提起,谁也不知道那是油漆还是别的。
她一动不动,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程珩一给她打来电话。
岑眠接起,张了张嘴:“喂。”
程珩一的声音平静淡淡:“我在小区门口。”
他只在小区外面等,没有进来。
岑眠抬腿,大步往外走,彷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吃人妖怪。
“我出来了。”
到最后,岑眠干脆跑了起来,比她跑五十米还要卖力。
小区里的居民侧头,露出奇怪的表情,看她掀起一阵风,又跑走。
岑眠跑到门口,一眼在来往的人群里,看见了程珩一。
他背对着小区,安静地站着,背影显得那么隐忍,那么孤独。
有些不受控制的,岑眠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红起来。
她没有放缓速度,就那么朝他奔过去,从后面扑到他身上,两条细细的手臂环住男人的腰。
程珩一被她猝不及防地撞上,差点没有站稳,往前踉跄一步。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在感受到女孩柔软的身体,和那抹熟悉的淡香时,错愕随即散去。
岑眠跑得太急,气喘吁吁,胸口上下起伏。
程珩一笑她:“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等你。”
岑眠把脸埋进他的后背,一滴眼泪落进他的衬衫里,成了一个深色的点。
她小声问:“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回北京啊?”
程珩一眉心微蹙,不明白她突然怎么要回去,问道:“你不想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吗?”
岑眠摇摇头:“不想待了。”
她一下就懂了,为什么程珩一念大学以后,就再也不回南临。
他的家已经血肉模糊,不再是家了。
程珩一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他垂眸,在岑眠的脸上停留,像是要看明白她变化的原因。
岑眠不想被他看出来,把脸别开,躲避他审视的视线。
许久。
程珩一牵起她的手。
“走吧。”
第54章 白夜
回北京之前, 岑眠回了一趟家,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们来南临匆忙, 什么也没带来。
只不过岑虞听说她没待两天又要走, 念叨了两句,又叫沈镌白做了几道岑眠爱吃的菜, 打包好, 叫她带走,放冰箱里冻上,怕她在北京吃得不好。
岑虞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她, 临走时, 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北京有什么好的,非要在那待着?”
岑眠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在那待着了。
她含含糊糊, 也答不出个所以, “哎呀, 反正我在北京有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岑虞的目光落在岑眠脸上,半晌,似随意玩笑地说, “你谈恋爱了?”
“……”
岑眠脸色一滞,“哎呀, 没有,我最近真的有事情, 等做成了, 就告诉你们。”
想起程珩一还在外面等, 岑眠拖上行李箱,着急忙慌地换鞋出门。
岑虞走到阳台喊她:“跑那么快干嘛, 叫司机送你去高铁站。”
岑眠回头,跟她挥挥手,“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
岑虞望着她小跑离开的背影,皱皱眉,明明家里有车,打什么车。
因为他们是临时决定回北京,时间来不及,没有赶上最后一班高铁,只能买普铁回去。
普铁的速度比高铁慢,全程要四个小时。
坐普铁回北京的路上,岑眠恹恹的,没有精神,望着窗外漆黑夜色不时发呆。
程珩一以为她还在因为白天的事情不高兴,抿了抿唇,开口道:“我下午去了一趟学校。”
岑眠回过神,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思思的事情,我知道了。”
岑眠抬起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碰到了王老师。”
“……”
岑眠撇撇嘴,似不愿意多说,知道就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我没有生你气了。”
关于这一点,她额外表明出来。
自从晚上她在程珩一家里知道他母亲的死因后,就再也不能去怨他了。
怨他早早地考上大学,离开南临,丢下她一个人。
程珩一静静看她,似乎在确认她说的是负气话,还是真话。
岑眠对上他的视线,认真地重复道:“真的。”
“……”
即使她这样说,程珩一依然觉得愧疚,不相信她真的不计较了,只是埋在心里不愿提罢了。
他轻声道:“对不起。”
岑眠摇摇头,靠在他肩膀上。
“林瑜那边,需要我帮忙吗?”程珩一了解岑眠的性格,其实小心眼得很,谁要是真得罪了她,一件事要记好久,非得报复回去不可。
岑眠现在不想去管林瑜,她一点也不想关心林瑜了,“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你是不是感冒药还没吃?”岑眠伸手,摸上程珩一的额头,觉得还是发烫。
这两天程珩一陪着她北京和南临来回跑,肯定生病一直没好。
岑眠从包里翻出水杯,装了热水,看着程珩一把感冒药吃了。
程珩一吃了药,犯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岑眠悄悄看他一眼,见他睡得沉,拿出手机,上网查询当年的新闻。
她输入了程珩一家小区的名字,再加上跳楼的关键词,很快,就有相关的新闻被检索了出来。
新闻里的内容,与她在小区里遇到的那位老婆婆说的差不多,只不过更加冰冷,不带感情。
岑眠读完文字,往下滑时,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几乎一半被打了码,猩红色的马赛克,少年的孤独背影,站在那猩红色前。
岑眠的食指颤了一下,认出了那颀长背影。
她睁着眼睛,不敢呼吸,心脏跟着疼了起来。
程珩一睡着的时候,耳边听见微弱的啜泣声,极为轻微,却让他睡得不再安稳。
他睁开眼,看向身侧。
岑眠靠在他的肩膀上,在默默地掉眼泪,晶莹泪水像是珍珠般落了下去,一颗接一颗。
程珩一的眸色沉了沉,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怎么哭了。”他轻声问,“是想刻刻了吗?”
“……”
岑眠把脸埋进男人胸膛,温热踏实,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她哭得更伤心了,含着哭腔“嗯”了一声。
不是因为刻刻。
是因为心疼他。
程珩一的手掌抵在她的后背,一下下轻拍。
他们抵达北京,程珩一把岑眠送回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他要走时,岑眠咬了咬嘴唇,出声留他:“太晚了,要不你就住我这里吧。”
程珩一抬眸,望着她,岑眠的脸上泪痕微消,眼睛红通通的,令人怜惜。
他没有推辞,跟着进了客厅。
程珩一在她家住下时,睡的沙发。
岑眠回房间睡觉时,没锁门,但他这人真是够正派,不知道进来。
第二天是礼拜一,岑眠醒来的时候,程珩一已经离开,他早上要出门诊,走得很早,总共没睡几个小时。
岑眠打着哈欠走到客厅,看见茶几上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男人的字迹端正漂亮,写道:早饭在厨房。
真是只要程珩一在,一日三餐就饿不着她。
岑眠从厨房端出早餐,坐在客厅地毯里,边看电视边吃。
手机震动了一下。
岑眠扫一眼屏幕,是柳芳芳发来的消息。
柳芳芳:【你之前发我的诗,有两首过稿了,会发在下期的月刊上。】
柳芳芳:【有一家出版社对你朋友的诗很感兴趣,想出成诗集,具体找时间我们面聊吧。】
岑眠惊讶,没想到张疯子的诗能得到那么好的反馈,她赶紧回复:【好啊!你什么时候有空?】
柳芳芳:【今天晚上?】
岑眠:【可以,找个离你家或者公司近的餐厅?我请你。】
柳芳芳:【那我可挑贵的了啊。】
岑眠:【随便挑!】
晚上,岑眠到了和柳芳芳约好的餐厅。
柳芳芳已经坐在餐厅里等着了,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套裙,戴着一副半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干练成熟里透着一丝丝古板。
柳芳芳看到岑眠第一眼,问:“长高了?”
岑眠好笑说:“我都多大了,怎么还能长高呀。”
柳芳芳推一推眼镜,用那种长辈看小辈似的眼神打量,“我看着像是长高了。”
岑眠无奈,坐在了她对面。
她和柳芳芳的地位,就重来没有平等过,以前上学的时候被柳芳芳管,到现在了还时不时把她当小孩似的看。
等菜的功夫里,柳芳芳和岑眠聊起张疯子的诗。
“因为他还不是很有名气,如果现在就签出版的话,价钱肯定是按照新人的来算,会被压得很低。”
“我想的是可以先让你那个朋友,多试试投一些有名的文学杂志,把笔名养一养,等稍稍有些名气了,再说出版诗集的事情。”
“像一些文学性的评选和比赛,也可以多参与。他除了写诗,还能写其他的东西吗?散文小说之类的。”
岑眠摇摇头:“不太确定,我回头问问他。”
“嗯,可以多尝试不同的题材,以后路子会更宽一些,不过也不强求,要想在某一个题材方面做到专精,也是很难得的。”
岑眠像是上课似的认真听,把柳芳芳提的建议都记了下来。
她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觉得他的诗真的能行吗?”
柳芳芳直言:“能行的人太多了,现在的文学市场很复杂,运气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要看怎么营销。”
她抿一口红酒,笑道:“你朋友运气好,有你来搭桥牵线。”
岑眠听懂了她的意思,有柳芳芳帮忙,只要张疯子真有那个实力,运气和营销,对于柳芳芳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
她笑嘻嘻说:“那还不是我运气好,有个靠谱的朋友。你还要吃什么,再点点?”
柳芳芳摆手:“不用,这些就够了,我最近在减重。”
岑眠打量她:“你都那么瘦了,还减重啊?”
“下周要拍婚纱照,照片里显胖,瘦点好。”
闻言,岑眠惊讶:“和王睿?”
刚才说起公事还雷厉风行的柳芳芳,此时含笑,眼尾染上一丝羞涩。
“嗯。”
岑眠也很替他们感到高兴,揶揄道:“哎呀,你们这挺快的啊,就要结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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