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站在原地,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告诉他。
“我今天遇到你爸爸了,跟他聊了一会。”
“……”程珩一挂衣服的动作顿住。
岑眠继续说:“他说想见你,但我叫他不要来打扰你。”
她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仰起头,心虚地看他,好像怕他误以为她跟程明正是一边。
她讷讷:“我不知道这样做的对不对……”
程珩一垂眸,静静凝视她。
“你都知道了?”
岑眠眼睫颤了颤,点了点头。
她不敢去看程珩一的眼睛,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
程珩一浑身僵住,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弯腰,下巴抵住岑眠乌黑的发顶,空气里有隐约淡香。
“我没事。”声音低缓徐徐,云淡风轻。
岑眠抱他更紧,鼻子酸得不行。
“你骗人。”
程珩一望着对面的窗户,窗外是无垠的夜色,漆黑一片。
女孩柔软的身体贴了过来,像是温暖的小太阳,炙烤他一颗冰冷的心。
心脏重新跳动。
他轻轻笑了。
“真的。”
“程医生——”
办公室门口突然有护士来找程珩一,喊到一半,猛地收声,惊讶地瞪着里面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岑眠的脸颊一霎那红了,推开程珩一,低着头,背过去,往办公室深处缩。
“……”程珩一的怀里空掉,虚抓一把空气,无奈地轻轻摇头。
他看向来找他的护士,走出办公室,把门虚掩上。
“什么事?”
护士的脸也红通通,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她愣了两秒,才想起自己是来给程珩一看化验报告的。
她把一叠的报告单递过去。
“这是刚才手术病人最新的血检结果,周主任让我拿给你看看。”
程珩一拿过报告单,来回翻了两下:“挺好的,晚上不需要再加药了。”
护士点点头:“行。”
她拿回报告单,双手在衣服两边蹭了蹭,“那我不打扰你了。”说完,实相地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跑远。
已经打扰了。
程珩一抬手拧了拧眉,回了办公室。
岑眠羞愤地靠在沙发里,缩成一团,这下连耳根也是红的,似能滴血。
程珩一觉得好笑,走过去,揉了揉她乌黑发顶。
“好了,吃饭去。”
岑眠甩掉他的手,站起来,跟在他后面。
临要锁门时,程珩一似想起什么,看了眼手表,又打开灯,拉开旁边的柜子。
岑眠看见柜子里放了一大袋的猫粮。
程珩一抓了两把猫粮,塞进了裤子口袋,他解释说:“一会出去的时候,我去喂一下医院里的流浪猫。”
闻言,岑眠觉得稀奇:“医院里还有流浪猫啊。”
程珩一想起什么,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罐头,放到另一边口袋。
“哪里都有。”
流浪的动物和人。
从医院大楼下来,他们去了住院楼和宿舍楼中间的小花园。
程珩一熟门熟路,到了地方,在树影稀疏之间,果然有两只野猫在趴在灌木下。
一只橘猫和一只白猫。
橘猫胖乎乎的,一点不像在流浪中吃了苦的样子。
它听见有人的动静,立刻从花坛跳了下来,踏着猫步,踱到程珩一的脚边。
如此亲近他,可见平时程珩一没少来给它投食。
程珩一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猫粮,放在它面前。
橘猫立马埋头吃了起来。
而躲在灌木里的白猫则要警惕地多,它小声叫唤了一下。
直到程珩一走近,才试探地往前迈了两小步。
程珩一把猫粮也放到它面前,另外又开了一个罐头。
橘猫似乎闻到罐头的香味,立马不吃嘴边的猫粮了,跳过来,要跟白猫去抢。
程珩一用脚轻轻踢了踢它,把它赶走。
“别跟你媳妇儿抢吃的。”
岑眠站在一边,怕吓到两只猫,只静静地看,这时才小声问:“它怀孕了?”
“嗯。”程珩一把罐头往白猫面前移了移。
白猫依然警惕,不动猫粮,也不动罐头。
程珩一站起来,“走吧,我们在这里,它不会吃的。”
岑眠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快走到看不见白猫的地方时,她隐约看见,白猫凑到了罐头边,一点一点地舔罐头。
喂完猫,他们便直接去吃饭了。
岑眠挑的日料店,在离医院不远的一个商业街里。
只接受预约制,至少提前一周才能预约到,岑眠因为想吃,找了家里的生活助理,请他帮忙想办法,临时约到了位置。
随着沈镌白的公司越做越大,身边跟着的助理团队也在扩大,生活助理是专门处理老板家里事情的。
基本上岑眠遇到什么大大小小的问题,找生活助理,就没有他动用手头资源之后,解决不了的。
日料店的门口装修清雅,有绿竹青苔,石缸里养了两只胖嘟嘟的小金鱼。
岑眠推开店门,穿和服的女侍弯下腰,用很标准的日语说了一句:“欢迎光临。”语气温柔。
岑眠报了自己的姓名,女侍确认无误后,迈着小碎步,客客气气把他们领进了小包间。
小包间里的环境干净整洁,日式榻榻米中央有一张长方形矮桌,摆着碳烤炉。
这一家日料店没有菜单,根据当天采购的新鲜食材,由主厨搭配。
岑眠和程珩一坐下后,很快前菜就上来,凉拌秋葵和胡麻豆腐。
日料主要吃的是食物的本味和鲜香,佐以简单的调料,味道清爽。
不过岑眠不喜欢秋葵粘粘乎乎的口感,吃了两口,就推给了程珩一。
前菜吃得差不多时,服务员上来了烧烤的食材。
店里的服务很好,烧烤不需要客人亲自动手。
穿着漂亮和服的女侍跪在桌前,面带微笑,帮忙烤肉,颇为赏心悦目。
岑眠悄悄打量程珩一,发现他专注于吃她不要的秋葵,目不斜视,完全不看旁边的女侍。
梅五花的油脂丰富,女侍烤肉时,肉铺得离岑眠太近,正好岑眠伸手向要去拿纸巾,经过烤炉上方时,油星子落在她的手上,烫了她一下。
岑眠发出很轻地一声“啊”,手向后瑟缩。
女侍发现,赶忙放下手里的烤肉夹,连声道歉。
岑眠蹭了蹭手背上的油点,摆手笑了笑说:“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
程珩一的眉心微拧,视线落在岑眠的手上,虎口的位置烫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泡。
他将桌上的冰水递过去,“敷一下。”
然后同女侍道:“我来吧。”
程珩一拿起烧烤夹,把还在烤的肉挪到离他近,但远离岑眠的地方。
女侍离开了包间,又回来,送了一小管烫伤膏,服务周到,再次道歉。
岑眠望着自己比芝麻还小的小水泡,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程珩一烤肉时,动作利落,比刚才的女侍还要熟练,也比她还要赏心悦目。
他的眼眸低垂,盯着篦子上的肉,木炭发出明黄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深邃五官,下颚线条明细深刻。
程珩一用烤肉夹在肉上按了两下,确认熟了,夹到岑眠盘子里。
给岑眠的都是他挑捡过,烤得干净,没有黑色焦边的肉,就算有,也是耐心把焦边给去了的,烤坏了的,才放到他自己的盘里。
岑眠夹了一块他烤的肉,火候刚好,软嫩多汁。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比她吃过很多人烤的肉都要好。
好像是觉得衬衫束缚了他的动作,程珩一解开了袖口的扣子,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挽起,露出一截手臂,肌肤冷白,肌肉线条匀称结实。
他端起下一盘肉开始烤,明明只是烤肉,他的举止投足,却做得如此清雅。
很快,又一盘肉就烤好了。
岑眠嘴就没停下来过,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夸他。
“你经常吃烤肉吗,怎么那么会烤。”
程珩一用专门剪肉的剪刀,把大块的肉剪成小片,又往她的盘子里添了肉。
“以前上大学,在烤肉店里打过工。”
“……”
岑眠夹肉的动作顿了顿。
“也是像这样的烤肉店吗?”
“差不多,一家韩式烤肉店。”
“也给别人烤?”
“嗯,不过不像这边,只服务一桌,忙起来的时候,要顾五六桌。”
程珩一说得轻描淡写。
岑眠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右手手背处有一块小小的烫伤伤疤,不仔细看,并不明显。
她的脑子里想象出程珩一在饭店里忙碌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却觉得有些心酸,就连烤肉吃得也不香了。
一顿饭吃完,他们到柜台结账。
日料店经理双手将账单递来:“一共五千六。”
岑眠愣了愣,没想到朋友推荐的这一家店,价格那么贵。
虽然对她来说没什么,但是跟程珩一出来,她却变得小心翼翼。
岑眠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要付钱。
程珩一已经拿出来信用卡,递给经理。
岑眠抿了抿唇,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离开店以后,她扯了扯程珩一的衣角。
“今天我吃的比较多,我请客你吧,钱我转给你。”
程珩一淡淡看她一眼。
“不要,我也吃了。”
岑眠知道他肯定不愿意,想了想:“那AA好了。”
程珩一依然拒绝:“不要。”
他牵上岑眠的手,折中说:“下次你再付。”
岑眠的手被他的手包裹住,十指错落扣在一起。
她才不信程珩一说的下次她付,下次肯定他又自己付了。
走到十字路口,他们在红绿灯前停下。
岑眠越想越愧疚,花了程珩一那么多钱,早知道今天不来吃日料了。
她小声嘟囔:“这一家店不好吃,以后不来了。”
程珩一牵住她的手紧了紧。
红灯转绿灯。
岑眠下意识往人行道走,然而程珩一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她疑惑地抬头。
程珩一垂下眼,静静看她。
“你不用为了顾及我,而去改变你自己的生活习惯。”
“想吃什么就吃,想穿什么就穿,你花钱也好,我花钱也好,都可以。”
“但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我也没那么敏感脆弱,不需要你小心翼翼。”
可能他以前会,但现在不会了。
没有人能比他更有信心,能够把岑眠照顾好,他更不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就怯懦逃避。
在他决定要跟岑眠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
男人的声音低缓徐徐,似醴泉清凉,一字一字,润进岑眠的心里。
夏末的风温柔宜人,吹过她的耳畔。
她忘记了呼吸,只知道呆呆地望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万千宇宙,将她攫了进去。
程珩一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听懂了没?”
岑眠点点头。
“懂了。”
第60章 白夜
随着教师资格证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 岑眠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每天就窝在家里埋头啃书。
说来也怪,以前上学的时候, 都没见她那么努力过。
程珩一在医院上班, 平时也很忙,晚上还有值班, 岑眠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不近, 但来回总归耽误时间,所以工作日里他们两人很少见面。
这周五的时候,程珩一照例打电话问岑眠, 要不要他周六过去, 给她做饭,收拾房间。
岑眠的生活习惯散漫,从小的生活环境里, 家务事从来不需要她来做。到了她一个人住的时候, 过得就邋里邋遢的, 懒到东西掉到地上,只有下次要用的时候,才会去捡。
程珩一知道她是什么习惯, 基本上定期要来给她打扫一次。
岑眠咬着笔杆,盯着自己铺满客厅的书本, 含含糊糊“嗯”了一声,道:“明天我有点事。”
程珩一关心问:“什么事?”
“……”
周六是教师资格证考试的日子。
岑眠不想告诉程珩一。
他自己从来都是好学生, 没有考试能难得倒他。
但是岑眠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她花了很长时间去准备, 更加不能接受失败,尤其是被程珩一知道的失败。虽然程珩一肯定不会嘲笑她, 但岑眠自己过不去。
她支支吾吾:“反正就是有事。”
程珩一的眉心微蹙,听出了她话里话外像是有什么事,想要瞒着他。
他抿了抿唇,没有再追问,给足她需要的空间。
“行,等你有空了再跟我说。”
“嗯。”
因为有事瞒着程珩一,岑眠心虚,打电话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短暂沉默。
程珩一开口:“那我继续忙去了。”
岑眠:“好。”
挂了电话,岑眠叹出一口气,抓了抓头发,继续埋头看书。
周六不用去岑眠那里,程珩一没事,给有家室的同事帮忙,换了个班,周五晚上在医院里值班。
医生值班比护士相对轻松,有需要他的时候,护士会来叫。
通常前半夜忙完,后半夜基本就安稳下来。
他回到办公室,没坐几分钟,手机振动声响起。
程珩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拧了拧眉,等了几秒,才接起来。
程老爷子上来便问:“你爸出狱了,你晓得不?”
他的语气不善,带了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现在知道了。”程珩一淡淡说。
程老爷子用力哼了一声,好像气极了。
“他刚出狱,就跑来把你二叔打了一顿,还把他赶出房子,说那房子就算不拿来还债,也是留给你的。”
“你说他像什么话,他自己欠了家里人钱,还有脸横起来了!”
“那么多年,也没见他尽孝,都是你二叔在我身边伺候,现在南临的那套房子,住都不让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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