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苏月莲。”
李治恍然大悟,苏月莲是秦梦年的妻子,两人成亲之后就跟着苏定方去抵御吐蕃。这次指挥大败吐蕃军队的将领就是秦梦年。
武媚娘派人召来苏月莲,直接问是否可以率军攻打吐蕃。
苏月莲闻言,吓了一跳,顾不得帝后二人在前,连忙说道:“不可。”
武媚娘:“为什么?”
苏月莲将理由娓娓道来,概括起来有三点。
第一,吐蕃地势高,多冰雪,气候恶劣,若唐军无训练则难以适应当地的气候,甚至会因缺氧而死。
第二,吐蕃现在国力强盛且出于上升期,前任大相虽然去世,但继任大相文治武功不输前任,而且他把持了吐蕃的政权和兵权,威势超过赞普。②
第三,突厥和高丽被灭时间不长,若大唐此时起兵戈,怕会给安置在边地的遗族以可乘之机。那时大唐的西北、北部和东北将都会陷入战火。
李治听完,默然良久,最后叹息道:“难道就任由吐蕃侵扰我边地吗?”
苏月莲回道:“吐蕃虽强,但我大唐更强。我大唐现在对吐蕃的边境全面压制,吐蕃北面有吐谷浑和唐军,西北有安西四镇,特别是于阗(音田)。”
“大唐重兵防守于阗地区,控制了桑株河谷,这条便道可直接南下吐蕃羊同。于阗南六百里置胡弩镇,东距且末镇千六百里,这些军事重镇阻断了吐蕃中道翻越昆仑山的主要路线。”③
“陛下治下舆图远迈前朝,文治武功震古烁今,且陛下春秋正盛,且待日后看大唐军队进入逻些。”苏月莲之后道。
李治闻言笑起来,转头对武媚娘说道:“这苏娘子倒是有邢国公的胆识。”
武媚娘颔首,问了她些吐谷浑地区的民情风俗,苏月莲对答如流,颇具章法,心中满意,因问道:“你以后是留在长安还是去吐谷浑?”
苏月莲恭敬答道:“臣妇愿去吐谷浑。”
武媚娘点头,转头对李治说道:“弘化公主和梦年男女有别,交流不便,有了苏娘子在中间传达信息,便宜不少。”
李治亦点头:“皇后所言极是。苏娘子,你父是国朝名将,夫是朕之后辈,望你勤敏果毅,不要堕了父亲威名,也不要辜负了朝廷的期望。”
“是。”苏月莲的眼中露出坚毅的目光。武媚娘也勉励了她几句,赏赐了绢帛让她带回去。
苏月莲走后,武媚娘赞道:“小娘子临危不惧,刚强不屈,是个好孩子。我的眼光不错。”
当初还是武媚娘挑了苏月莲为外甥媳妇呢。
李治闻言,想起自己制造机会让苏定方考核秦梦年,嘴角露出微笑,但随即想到苏定方已逝,心情低落。然而,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捷报上,松了一口气,后继有人,未来可期。
“秦梦年御敌有功,晋为检校左武卫大将军,安集大使兼……太子宾客,负责抵御吐蕃。媚娘,你来拟旨。”李治道。
李治将秦梦年这个他和媚娘都满意的人才划归到太子府中,为太子张翼,也向朝臣以及武氏诸人表示太子就是他钦定的接班人 。
武媚娘听了,见武氏有人终于能独挡一面,心中大喜,笑道:“臣妾代梦年谢过陛下。”
武媚娘挥笔拟定了诏书,朝中大臣倒没有怎么阻拦。秦梦年很明显是邢国公临终指定的人选,又是武媚娘外甥,再加上打了一场胜仗,他们不敢也不好反对。
武婧儿知道儿子独立打了胜仗,而且平安无恙,才将心放下。
她期待儿子成为像卫霍那样的将领,但也知道行军打仗靠的是天赋和经验。以前秦梦年一直跟着苏定方,显现不出来,现如今他以一场胜仗表明了他亦能支撑起西北一片天。
武婧儿心中大为宽慰,又得知苏月莲要回吐谷浑,写了一封家书让苏月莲捎给儿子。
武婧儿在信中嘱咐儿子要戒骄戒躁,做事谨慎,勿要逞少年意气,爱护士卒……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最后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努力加餐饭。
第46章 . 我的皇后堂妹 难处×心迹×制度……
苏月莲走后, 武婧儿也和王迦陵一起离开长安前往苏州。
路上,河水清凌, 船只如梭,两岸垂柳翠色浓郁。
王迦陵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担忧道:“不知道蒙学现在怎么样了?”
武婧儿笑着回道:“由房如雪盯着应该出不了大问题,不过要想进一步发展,还得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
王迦陵嘴角弯起,道:“你尽说好听的。”说完,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只见江水瑟瑟,杨柳依依, 远山云笼雾绕。
冬日的风攀过窗户吹了进来, 吹得人清醒了许多。
“江南的冬天比长安来得更晚一些。”武婧儿跟着王迦陵的目光看去。
王迦陵附和:“是呀,春天也比长安来得早。我有个姊妹说也要来苏州。”
武婧儿闻言喜道:“什么时候过来?”
王迦陵道:“她不像我们人口简单。她上有公婆, 下有儿孙,家中诸事繁多, 安顿好一切至少要等明年开春才能过来。”
武婧儿双手托腮,看着王迦陵,道:“真好,咱们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走之前和娘娘说了, 若是品行才学能力都不错的人,我可以推荐她们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宫当女官。”
王迦陵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女官虽然位卑职小,但由于靠近帝后,若再得帝后宠信,那权势可谓是炙手可热。这也是为丈夫儿子谋官的好途径。
“你之前不是不耐烦这些吗?”王迦陵奇怪道。她这个朋友一直谨言慎行, 甚少结交他人。
武婧儿放下手,道:“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人还是太少了。由于人手太少,我们有事回长安,很多事情只能缓慢推行。”
武婧儿复盘这几年的行动时,深切感受到人手的不够用。
王迦陵笑起来,赞同道:“你是大忙人。我给你数数你后面还有什么事情,沛王结亲你要回去吧,周王只比沛王小了一岁……还有荣国夫人,她老人家年事已高……”
武婧儿扶着额头,道:“所以以后的事情还要拜托你们,我给你们当后勤辅助。”
“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王迦陵好奇道:“你给娘娘推荐我了吗?我也想弄个女官当当。”
武婧儿笑起来道:“娘娘知道你哩,你觉得正六品的司织如何?”
王迦陵连忙摇头道:“我忙着蒙学的事情,怎么还有精力去管织造局的事情?”
武婧儿抬手打断她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之所以忙,是因为能用的人少。你当了司织后,全织造局都归你管,还怕挖不出人才来?”
王迦陵还是摇头道:“不行。房如雪干得好,我有国夫人诰命,她比我更需要这个正六品的司织。”
“你难道忘了司织可以有多人?”武婧儿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王迦陵回过神来,喜道:“哎呀,你不早说?”
武婧儿:“我还没说完,你就拒绝了。等咱们的织造局做大后,很可能会独立出来,到时候会多出一个尚宫之职。”
王迦陵顺着武婧儿的话畅想未来:“那可是正五品的尚宫呢。”五品官是一个分水岭,过了这个坎,那就步入了高官的行列。
但她随即想到女官最高也只是五品,心中叹息,道:“这是女官的最高官职。”
再高的才华和能力也只能做到五品官。
闻言,武婧儿想到那位巾帼宰相上官婉儿,她先是以才人的品级成为武则天的助手,后又升到正二品的昭容,辅佐中宗处理朝政,掌管制诰。
“未来是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但我相信未来是充满变化和可能的。”武婧儿想罢,充满希望地对王迦陵说道。
王迦陵和武婧儿相知相交,又结为儿女亲家,自然对武婧儿的心思了解几分。听到武婧儿这么说,王迦陵亲手给武婧儿斟茶,道:“我很庆幸月莲嫁入了你家。”
王迦陵摸着良心说,这世间再没有比武婧儿更好的舅姑了。
成亲不久,武婧儿就搬出府邸,给小夫妻留下培养感情的空间,也不要求儿媳晨昏定省服侍左右,更是同意并支持儿媳同儿子一同外出任职。
武婧儿听了,不在意道:“我喜欢这孩子。父母不能一辈子陪着孩子,有她和年年相伴,我很放心。”
两人对视而笑。闲聊完,开始说起正事。王迦陵接手司织这个官职,自然想要更了解一些,于是向武婧儿请教织造局诸事。
江南缓缓发生着变化。
长安城中的李贤自从檄文事件后,明显感到帝后二人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
首先是召见和赏赐的频率变低了,再者他府中的僚属经常被帝后二人敲打挑刺。
李治现在能完全理解阿耶当年宠爱四兄的心情。家中最珍贵最重要的皇位许给了大兄,那对其他的儿子赏赐和宠爱多些也不为过啊。
但古往今来就是这种疼爱之情撼动了不少太子的宝座。
所以李治要克制自己对其他几个孩子的感情,不要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哎,当皇帝真难。”李治额头上顶着一位湿巾降热。他又病倒了,随着年龄的增大,风疾犯病的次数比前些年更加频繁了。
武媚娘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嘴角一抽,眼睛没有移开奏章,手也未停,头也不抬道:“你有什么为难的?”
李治长吁短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①
武媚娘嗤笑一声:“你今天能起身把我批过的奏章看一遍吗?昨日的还堆积在那里没看呢。这些奏章批完要发出去,路上至少再用个十天半月。奏章晚一天,痼疾就多存在一天,良策就晚一天实施,实在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李治动了动身子,心中感慨,媚娘是不能理解选择皇位继承人的苦。
“你念我听。”李治道。
武媚娘又看了眼尚未批完的奏章,摇头道:“我这儿还有许多没处理完。我找别人给你念。”
李治身为帝王有很强的控制欲。他让媚娘处理政务,是因为两人利益一致,又是一家人,家业最后要交给两人儿子,因此不用担心媚娘有私心。
但后宫中的其他人还是算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奏章在念的过程中多字少字,语气缓急,断字断句,都有可能影响他的决策。
“拣几本重要的念给我听,其他你自己处理即可。”李治回答道。
“行吧。”武媚娘停下笔,从昨天批阅好的奏章中将重要的拿出来,对着李治念。
帝后这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太子和太子妃那里也是温情脉脉。
李弘对最近阿耶阿娘的亲近感到疑惑,杨妙音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太子你是嫡长子,与诸王不同,陛下和皇后自然对你另眼相待。”
李弘对杨妙音的说法有些不赞同,眉头微微皱起道:“我们兄弟四人,我只是占了长,别的与兄弟们没什么不同。”
杨妙音明白李弘不乐意听自己这套言论,转移话题道:“陛下将秦家表兄任命为太子宾客。殿下,你可要寄封书信或者赐些绢帛给他?”
李弘想了想,对着一旁绣花的太子妃说道:“你提醒的及时,我让府中僚属拟一封书信。”
杨妙音手一顿,摇头对李弘道:“府中僚属文采风流,他们拟的书信自然花团锦簇。若秦将军是旁人,这样的书信也就罢了。但秦将军是陛下的表兄,我觉得倒不必那么正式,殿下你自己写一封,不拘长短格式,只当是亲戚家往来问候。”
李弘点头,道:“也罢。我们虽然不熟悉,但他在宫中当值时,见过几面,算得上认识。当时没想到这位表兄竟然有如此才能。”
杨妙音笑道:“多赖陛下皇后慧眼。咦,听说周国公许久未来东宫了。”
自从贺兰敏之断腿好后,也不常见他来东宫。他是东宫属臣,反倒和沛王府的文士交从过密,宴饮唱和,时常有之。
李弘听了,沉默了一下,道:“不必管他,东宫僚属有戴相几人即可。”
李弘本来对这位表兄抱有期望的,但这位表兄行事张狂,不合他意,又与李贤私交甚好,甚至经常给李贤引荐人才,把他这个太子放到一边。
李弘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只当这个人不存在,东宫的诸事也不让他插手,只让他占个坑罢了。
想到贺兰敏之,李弘又将注意力收回到秦梦年身上,这位可比贺兰敏之更具有能量。
他手中掌握几万军队,接手了邢国公军中的人脉,又有一个深受阿耶阿娘宠信的母亲,未来不可限量。
所以在阿耶将这人授于太子宾客一职时,李弘十分感动。阿耶果然一直对他如旧,在他感到不安时,不着痕迹地为他加码,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信任。
李治病情稍好之后,就招来李勣、薛仁贵等武将或有行军经验的文臣前来,商议武举一事。
李勣年高,又经过高丽之战,身体大不如以前。他虽然致仕之意,但李治仍将这件事交给李勣负责。无他,在场诸位当中唯有李勣对行军打仗、官场规则等最为熟悉。
李勣深谙急流勇退之意,但见李治如此盛情,推辞不了,只好带着诸人一起制定章程。
经过两个月的讨论,朝廷终于确定了章程,同时昭告天下,明年将会开武科。
民间豪杰之士,听到之后大为振奋。这又是一条通天之路,对于那些喜武不喜文的人更是喜从天降。
身在江南的武婧儿听说后,对着云川道:“你要不要去考个武举?”
江南春色早,武婧儿和云川并肩趴在栏杆上看锦鲤游来游去。武婧儿手里拿着一支迎春花,扯下花瓣撒到水里引得锦鲤哄抢。
云川听了,探出身子窥视武婧儿的神色,见她一脸认真,惊讶道:“你不是开玩笑的?”
云川说完,又笑了道:“你是不是对我有误解?我只会些拳脚功夫,略识几个字,怎么敢去考武科献丑?”
武婧儿将光秃秃的花枝扔到水里,吓走了蜂拥而来的锦鲤。她拍拍手笑道:“我看你是对你自己有误解。”
云川摆手,转身靠在栏杆上,只见黑瓦白墙,草木葱茏,远山青黛。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公主老是说缺人,我跟在公主身边,帮衬一二不好吗?”
武婧儿闻言一震,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大惭。
云川的话如同一阵风,拨开了她心头的乌云,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溶溶的月光之下。
武婧儿曾经说过好几次要举荐云川的话,但是云川都拒绝了。
她为什么要举荐云川呢?
因为怕云川对她心存怨怼,想着好聚好散,不至于将来伤感。
但武婧儿身边一直都是缺人做事。
虽然武婧儿分身乏术之时,会分给云川一些事情,但只要她有精力都会自己做,或者分给手下的几个女官处理。她和女官们商议事情时,也下意识地将云川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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