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听了,沉思半响,道:“她们如陛下所言很能干。相比于那些连话都说不齐全或者贪婪暴虐的官员,我从心里更喜欢她们。三姐姐、库狄云珠、徽音、房如雪、王迦陵,这些人哪一个都是才干人品俱佳之辈。”
李治抬眼,对武媚娘道:“媚娘,朝臣不会让你继续这样做的。你这样做很危险,太危险了。”
武媚娘眉头一挑,意气风发道:“我岂会怕他们这些人?”
良久,武媚娘听听到李治的回复。
“媚娘,你依然很年轻啊。”
“而我已经老了。”
武媚娘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治道:“我比你还大四岁,要老也是我先老。”
李治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这里所剩下的勇气不多了。”
武媚娘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这样觉得。刚才陛下还在说要徽音担任都督呢,陛下一直很勇敢,从始至终都很勇敢。”
李治哑然失笑,眼睛望向远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心中有一股英雄迟暮,美人白头的惆怅和哀戚。
两道任命在朝廷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反对者和赞同者纷纷下场舌战群雄。
偏偏这两人除了女性身份外,其他的身份都不简单。
库狄云珠的丈夫裴行俭现在朝中主持铨选,提拔的官吏不计其数,而且闻喜裴氏是世家名门。库狄云珠的胡人血统和此次消弭叛乱的举动也帮她赢来了在朝中任职蕃将的支持。
且不提武徽音的太子妃身份,她的娘家弘农杨氏更是了不得。隋唐以来屡有人担任高官,在朝堂之上根深蒂固。改姓武后,又有武家诸人为之张目助威。
帝后二人坚持,加上两人所任的地方均为边地,反对者只好应下。
调令有惊无险地下达到泉州,武徽音松了一口气,不枉她亲自写信给阿耶族长陈述利害寻求支持。
天地澄净,武徽音和何力将军带着约莫一万多人的队伍扬帆起航前去流求。
当然这些人和物资都是第一批运送过去的,流求与泉州距离很近,每隔五日,泉州港都会派船只送去补给,沟通有无。
武徽音去了流求后,武婧儿有了新烦恼。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走了,她要选谁当下一任市舶使?
第64章 . 我的天后堂妹 头香的诱惑×女官调动……
武婧儿手下并不是没有适合接任市舶使职位的人。就拿现在的市舶司副使林东阳来说, 就才干和资历,他甚至比武徽音更适合当泉州市舶使。
林东阳,泉州本地人, 当过小吏, 后来出海经商,最远航行到大食。
武婧儿来泉州建市舶司时, 将其招揽过来,他从小吏当起一路升到了市舶司副使,可见其才干不俗。作为市舶司元老级的人物,他的资历威望都令人满意。
但武徽音比他强的地方在于圣心, 她受帝后二人怜惜, 又有李弘的余泽。市舶司初期更需要这样的人和朝廷沟通。于是,武徽音略胜林东阳。
武徽音离开后,林东阳成为市舶使一职几乎一骑绝尘的竞争者。
深秋。
假山上攀爬的藤萝结出红玛瑙似的种子, 叶子经过霜打之后愈加苍翠。
武婧儿邀请林东阳前来府邸做客喝茶。林东阳在路上不断猜测, 殿下是不是要和他说由他担任市舶使的事情呢。
两人坐下, 宫女为二人泡茶, 优美的姿态如同行云流水。林东阳做过茶生意出过海, 看到宫女手中的茶叶就知道是放了多年的六安茶。
当年出海航行的时候, 林东阳买了许多便宜的六安粗茶, 煮了水给船员当药喝。
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林东阳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他端起茶,抿了一口, 只觉得滋味醇和, 带着箬叶的清香。
“最好的六安茶果然只在殿下这里才能喝得到。”林东阳感慨。
武婧儿笑道:“等林副使回去,我给你捎上一斤。”
林东阳闻言,高兴道:“属下却之不恭了。”武婧儿点头, 道:“我们继续品茶。”
喝完茶,宫女下去,客厅之内只剩下两人。林东阳正襟危坐,知道武婧儿要和他谈正事了。
武婧儿先苦笑一下,道:“是我挡了林副使的路,对不住你了。”
林东阳听了心里一咯噔,脸色发白,知道自己可能与市舶使无缘了。
他问道:“殿下,我可以知道下一位市舶使是谁吗?”
武婧儿道:“江南道织造使房如雪。”
“是她?”林东阳想起这人是谁了,泉州海外贸易中丝绸占了重要的部分,自然也知道江南道织造使。
武婧儿解释道:“并非林副使的能力不够,而是女子能当长官的职位太少了。遍观大唐上下,也只有织造司和泉州市舶司,再加上刚设立的流求都督府。”
“织造司属于宫廷,其实不算在内。让房如雪担任市舶使,大部分是出于我的私心。若下一任市舶司不是女性,那恐怕现在市舶司的所有女官都会受到排斥。”
林东阳听了原因,反而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是我能力不够,原来是这样啊。市舶使你不必愧疚,我明白你的意思。”
武婧儿露出讶然的表情。
林东阳拍着胸脯道:“我两个女儿一个在造船厂担任主事,一个继承家业出海航行。她们之所以能这样,全是因为有你这位女市舶使在。要不然我就该招赘,把偌大家业托付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说实话我是不放心,家业被吞是小,女儿被欺负是大。”
“市舶使你放心,只要房织造使来了,我必竭力辅佐。”林东阳想起女儿们,爽快道。
武婧儿听了心中暖洋洋,感动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多谢。”多谢你的支持和理解。
武婧儿平复好心情,继续道:“林副使你的能力有目共睹,苏刺史和何将军都对你赞不绝口。你若是对他们有意,我可举荐你,他们也很欢迎你过去任职。有才升迁,无才退黜。林副使,你不用担心未来。”
闻言,林东阳的心情如同雨过天晴,甚至还出现了彩虹。
“嘿嘿,我考虑考虑。”林东阳听到自己还能有其他的晋升渠道心里美滋滋。
武婧儿突然想起什么,开玩笑道:“林副使你若是身体允许,还有雄心壮志,不如考虑下流求都督府。现在那里到处缺人,也容易做出成绩。”
林东阳听了,眼睛一亮,道:“那流求港口的市舶司……”
武婧儿嘴角弯起道:“你要是去了,这市舶使一职非你莫属。流求港口的第一任市舶使,干得好肯定能青史留名,子孙后代祭拜时可不得第一个给这样的先人上香……”
说到最后一句时,武婧儿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林东阳听了疯狂心动。
凡事都是第一个珍贵,就是让他任泉州刺史,说不得一百年后就被后人忘记了。但如果换成流求港第一任市舶使就不一定了。
头香的诱惑和青史留名的刺激,让林东阳心中蠢蠢欲动。
“你让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林东阳重复道。
武婧儿道:“你要尽快考虑。徽音正在到处招人,只要有人适合,这市舶使一职说不定就立马给出去了。”
林东阳心中不免急切起来,想去但又顾忌环境艰难前途未卜。
武婧儿幽幽地端起凉掉的茶水小口地抿着,心道好茶。
是求安稳呆在泉州呢,开始努力一把在流求打拼新天地呢,林东阳心中天人交战。
武徽音决定去流求后,他就成了市舶使最有力的竞争者。没想到天降强力竞争者,他被迫改了升迁的路。武婧儿说明原因后,他认输了,但心中难免有些不平,不平之中又夹杂着好奇。
能担任江南道织造使的人才能自然不缺,但仅仅只有才干,以女性之身担任市舶使还差些。
于是,他多嘴问了句:“市舶使,这房如雪是什么人?刚走的武都督是天后的侄女,换成房织造使,她能压住市舶司吗?”
市舶司内人员来源复杂,大部分都身怀绝技,一般人一般的家世还真压不住呢?
武婧儿脸上露出笑容,道:“正是因为这个,我才选择了房如雪。她是房相的孙女。“
林东阳的眼睛瞪大,叹道:“天啊,就是那个房谋杜断的房相?原来是他的后人,嗯,可以可以。”
大唐还处在门阀士族衰落的余韵中,这些士族虽然在政治方面开始溃散,但社会上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影响。
清河房氏,房玄龄之孙,这两个身份会帮助房如雪初期在泉州市舶司更好地立足,至于站稳脚跟就要靠她自己的才能了。
房如雪也同意调入市舶司,但她的身份有一点小问题。
房如雪是没入宫廷的奴婢,织造局属于内廷,奴婢的身份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今她要到市舶司任职,这个奴婢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
而且她的出身也尴尬,是因谋反而获诛的房遗爱的女儿。
武媚娘想了想,既然她赦免了同是谋反罪名的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再赦免一个房如雪又何妨?
于是,房如雪从官奴变成了良民。
不过,房如雪没有和房家联系。当她的养父大伯因惧罪将她交给宫廷侍卫时,她心里就认为自己已经和房家没有瓜葛了。
往事不可追,未来犹可期。
房如雪叹了一口气,她或许又要和房家扯上关系了。她需要借助房家,借助祖父房玄龄的威望,让自己的仕途更上一层楼。
房如雪调入市舶司后,直接统管海贸。同时关于她的身份,悄然在市舶司和泉州流传开来。
太宗皇帝曾评价房玄龄有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房玄龄担任宰相二十多年,天下都知道他是一位贤相。
房玄龄的恩泽绵延到房如雪身上,让她得到一部分人的拥护和喜爱,使她迅速在市舶司打开了局面。
房如雪走后,织造司的织造使也任命了新人——红药。
红药等几个宫女的身份是自幼卖进宫廷的奴婢,出身寒微,连名字都是宫中姑姑取的。
红药、百合等无姓的名字在宫廷使用尚可,但在外面就有些不合适,于是武媚娘下令外任女官的名字前面需要加姓氏。若有本姓恢复本姓,若无令其自取。
武媚娘为红药赐名周文锦,作为其他人改名的样板。外任的宫女得到命令后,纷纷改名,没有姓氏的宫女,大多数改姓周。
跟随武徽音前去流求推广桑蚕纺织技术的茉莉也求武徽音帮她取了吉祥的名字,周瑞徵(音征)。
得知武徽音访求懂桑蚕纺织技术的人一同去流求时,很多人考虑到流求艰苦的环境就拒绝了,但茉莉也就是周瑞徵却主动报了名。
姐妹们一大半都成为了司织,而她还在典织的位置上呆着。或许再过几年,她会凭借资历成为司织。
但这些都太远了,没有姐妹们的才华横溢,没有姐妹们的八面玲珑,也没有姐妹们的智谋筹算,周瑞徵在一次次司织竞争中落败下来。
周瑞徵在和姐妹的相处中,明白了普通人的活法。她脚踏实地,勤勤恳恳,认真学习织造司的事务,静待时机降临。
时机来了,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也许危机。
危险和际遇并存。
周瑞徵毅然决然地选择去流求。笨鸟先飞。若流求能发展起来,她说不定比姐妹们发展得都好呢。
第65章 . 我的天后堂妹 太子李贤被废
大明宫中有一座巨大的马球场, 沉寂多年之后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太宗皇帝和废太子李承乾都十分喜欢打马球。上有所好,下必从之。当时皇宫中的这座马球场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李治登基后,他和太子李弘的身体都不太健康, 对打马球这种激烈的运动一向敬而远之。
但李贤截然不同,他身体健康, 精力充沛, 十分喜欢打马球, 经常在皇宫内的马球场打上几场。在李贤成为太子后,马球场也逐渐焕发了活力。
李显他属于人菜还爱玩的类型,每当东宫举行盛大的马球比赛,他都跑去观看,场场不落。
至于为什么不上场嘛,当然是因为被嫌弃了。所以他只好在王府的马球场与宫女、侍卫一起打, 过过瘾。
对于高水平的马球比赛,李显十分爱看。这次李贤拉了一群权贵世家子弟在皇宫马球场打马球,李显自然也去了。韦滢滢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
去年,朝廷改元调露。
正月刚过,长安城春寒未散。树木的叶子历经寒冬后,连一片残也都不见了, 枝桠勾勒的依然是肃杀的冬景。
李显和韦滢滢坐在前排, 旁边是相王夫妇李轮和刘道涵。
兄弟打过招呼后, 各自坐下,目不转睛地看向马球场上的赛况。李贤带领的这一支队伍身着红衣, 另一支队伍的队长是曹王李明的儿子千金郡王李俊。
曹王李明是太宗皇帝最小的儿子,母亲是巢王李元吉的王妃。李元吉死后,太宗皇帝将巢王妃纳入宫中。
李贤和李俊皆是皇室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意气风发,即便身份有高下之分,马球场上也没有相让。
两班人马打得十分激烈,现场的分数咬得很紧。
其中一红衣青年与李贤配合默契,多次冲破李俊一队的防线,行动之灵活,眼光之敏锐,令人赞不绝口。
细看来,这青年剑眉星目,身材高挑,容貌俊美,器宇轩昂,看样子是某个世家的儿郎。
李显的全部心神都在赛场上,看得浑身激动热血沸腾。直到中场休息的时候,李显才腾出时间询问韦滢滢道:“那个穿红衣和五兄配合默契的人是哪家的郎君?我怎么没见过?”
韦滢滢让李显指人,看过去也不认得。李显回头,又问后面的人。那人也是一位宗室子弟,闻言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说道:“他就是赵道生。”
“赵道生是……”李显反应过来,立马闭上嘴,朝这人点点头,又转过身去。
赵道生,这个人在宫中就是禁语。天后不喜,天皇漠视,太子宠爱。宫中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把这人忽略,生怕因着这事惹得天皇天后太子不喜。
李显自然也是如此。
下半场,李显看得心不在焉,他不断想起废太子李承乾和太常乐人称心的事情来。称心被杀一事,让李承乾和太宗皇帝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马球场上依然热血沸腾,但李显的血就仿佛深渊下的暗流,冰冷而躁动。
韦滢滢和李显恰恰相反,上半场看得随意,下半场完全被吸引了目光。直到结束,她想和李显分享兴奋激动的时候,才发现李显神色不对。
于是,她关切问道:“七郎,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对劲。”
李显强颜欢笑,内心不断唾弃自己,道:“没什么,许是昨天没睡好,今天没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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