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翼对库狄云珠带来的这个消息毫不怀疑,对她使计擒来阿史那都支既惊讶又佩服,道谢道:“王某多谢裴夫人相助。”
库狄云珠听了,眉头微皱道:“王都护,相比于裴夫人,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库狄织造使。”
王方翼从善如流:“是王某冒昧了,库狄织造使。”
库狄云珠道:“没关系。王都护,我已将阿史那都支请了过来,还有李遮匐逍遥法外,王都护有什么建议?”
王方翼道:“你在西域多年对各部族了解至深,不知道你有什么良策?”
库狄云珠直接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道:“我朝向来以德服人,前有太宗皇帝,现有当今天皇。”
“如今西域才太平没多久,诸族都不愿意再起战火,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现在此事最好也是按旧例来,不然就失信于诸族。”
王方翼问:“那阿史那都支可汗该如何处置?”
库狄云珠道:“咱们返回龟兹,用阿史那都支做符契用的弓箭传令各部酋长前来会盟,同时邀请李遮匐部,再请西域诸国见证,双方约盟刻碑永保太平。”
王方翼沉吟半响,问道:“若李遮匐不来呢?”
“那我们就率大军过去,由不得他不来。”库狄云珠道。
王方翼闻言抬起头看向库狄云珠,发现她的眼睛亮得就像太阳。
王方翼性格坚毅闻言道:“好。”
“那以后他们再反唐呢?”王方翼又问。
库狄云珠道:“我听说诸葛亮征南中时曾七擒孟获以德服人,从此孟获和南中归心,不复叛汉。我大唐难道还不如偏居一隅的蜀汉吗?”
王方翼闻言,突然大笑起来,胸中涌现无限豪情,道:“说得好!”两人确定方向后,开始细化方案。
王方翼这一天只好吃好喝地招待阿史那都支几人,同时拒绝见面,并且只允许他们呆在营帐之中。
一个酋长扒开帐子的缝隙往外看,忧心忡忡道:“他们不会把我们杀了祭旗吧。”
阿史那都支闭目休息,闻言张嘴说道:“不会的,他们要想杀我们,早就杀了。”
但其实说这话时,阿史那都支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是安定人心,嘴上强硬罢了。
当今皇帝曾经饶恕过叛唐自立的阿史那贺鲁,那他会饶恕自己吗?
阿史那都支不知道。
次日一早,王方翼拔营回到龟兹,这次终于接见了阿史那都支。
王方翼一上来就先声夺人问罪阿史那都支为何辜负圣恩,与吐蕃合谋反唐。
阿史那都支当然不承认,同时反问大唐为何无故将他掳掠到此地,并表示他要向天皇告状。
王方翼于是将他和李遮匐的谋划一字不落地重复出来,同时道:“证人已经在路上了,可汗到时自可与证人当面对质。大唐不会冤枉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逍遥法外。”
阿史那都支闻言脸色陡变,换了话风道:“既然你们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李遮匐他勾结了吐蕃想劝我和他一同反唐,我当时答应他只是虚以委蛇,准备另找机会告知王都护以做准备。”
“没成想大唐提前得知了消息,未能及时告发李遮匐是我的不对。但王都护说我反唐,这就是无稽之谈了。我心向大唐,怎么会做出叛唐的事情来?”
王方翼深深地看了眼阿史那都支,阿史那都支理直气壮地回视。
王方翼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为了突厥和西域的和平,我信可汗。可汗能否让我相信?”
阿史那都支松了一口气,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问道:“王都护让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
“我果然没信错人。”王方翼道:“还请可汗用契箭传令各酋长前来龟兹立下盟约永保西域太平。”
阿史那都支迟疑道:“这……”
王方翼道:“可汗请放心,我们会保护诸位的安全。这场盟约也会邀请李遮匐可汗的部族以及诸国参加。”
阿史那都支算了算,他的几个酋长被抓来一大半,也不是不可以……
突然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想见库狄织造使。”
王方翼闻言笑起来道:“可汗是该见她,她一手促进咱们这次盟约。可汗,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库狄织造使的丈夫受天皇信重,库狄织造使她自己更是和永丰公主、邢国夫人互称姐妹。”
“邢国夫人就是邢国公苏定方将军的妻子,永丰公主是天后的亲姐姐,库狄织造使自己也深受天后喜爱。她的这个劝农织造使就是天后力封的。”
“如今一圣临朝,天后处理朝廷日常政务,库狄织造使私下里给天后说一句,顶上我们说一千句一万句。”
阿史那都支心中一动,对库狄云珠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道:“如此我更该见库狄织造使,劳烦她在天后面前替我美言。”
第63章 . 我的天后堂妹 西域安抚大使×流求都督……
京师。
武媚娘对着桌案上的两份奏章, 心中激动,久久不能言语。
其中一份奏章就是库狄云珠所上,她把从听闻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叛乱到逼迫两人当众盟约立碑的事情详细道来, 写了一本厚厚的奏章。
原来阿史那都支同意盟约之后, 王方翼和库狄云珠就传召西域诸国的首领来龟兹。
同时, 王方翼派使者请李遮匐过来盟约,并告知他阿史那都支和几位酋长已经到了龟兹在安西都护府府衙之中做客。
和使者一起去的还有阿史那都支派出的一位酋长,这位酋长和阿史那都支“共患难”, 一起被“请”到龟兹。阿史那都支一心将功补过, 于是把他派出去“劝降”李遮匐。
李遮匐接待两人后,知晓唐军已经获得他将叛唐的消息, 心中忧惧难安。阿史那都支这个老六兼废物被控制住了, 若真打起来, 自己这一边肯定要输,而且会输得很难看。
李遮匐,本姓阿史那,降唐后赐姓李,在阿史那步真可汗死后, 代领其众。①吐蕃这些年国力上升想要扩展,但一直被北方唐军压制得几乎一动不能动。
压制吐蕃的两位将领之一裴行俭被调走,于是吐蕃起了心思, 劝说李遮匐和阿史那都支和他们联合反唐, 自己也好浑水摸鱼。结果阿史那都支行事不密,被人抓住。
吐蕃远水解不了近渴, 自己孤木难支且已经失去了先机。李遮匐思前想后,硬碰硬绝对讨不到好处,投降又怕被杀, 但自己现在又无计可施。
阿史那都支麾下的酋长劝道:“可汗啊,那边的人给了我们保证,只要我们以后对大唐忠心,这次就不会为难我们。再说当着西域诸国的面,他们不会杀我们。”
李遮匐摇摇头,满脸忧虑道:“万一呢,万一他们要拿我们的脑袋立威震慑诸国呢?”
酋长的心一颤,也担心这个问题,但他的任务是劝李遮匐投降,李遮匐投降了他活命的希望就大了一些。
于是,他佯装自信,找理由劝李遮匐:“库狄织造使多少算是我们突厥人,她的丈夫也一向以和为贵,有她在没什么问题。”
“就是这个姓库狄的女人把阿史那都支给俘虏了。”李遮匐咬牙切齿道。
酋长一顿,抹了把脸,摊手道:“可汗,我实话说了,你要是去了,你和族人还有一线生机。你要是不去,我怕这一线生机都没有。大唐猛将如云,又提前有了准备,咱们打不过啊。”
“哎……”李遮匐也知道这个道理,不断唉声叹气。
“去吧。”他现在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遮匐按王方翼等人说的带着麾下几名酋长去了龟兹,参加什么所谓的约盟。得知李遮匐要来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阿史那都支。
李遮匐:你这个废物老六……
这场约盟极为盛大,突厥贵族、西域诸国、粟特首领和大唐将领共处一室,重申各方要共同维护西域来之不易的和平。
在库狄云珠和众人的见证下,阿史那都支、李遮匐和王方翼等三人各自代表自己的势力定下永保太平以及突厥永不叛唐的约定。并将约定分别用汉文、突厥文、粟特文以及波斯文书写刻成石碑。
高碑山立,垂裕无疆。
库狄云珠用自己的机智和勇敢巧妙地化解了这次危机,避免西域重燃战火。
这次约盟后,王方翼派军入驻碎叶城,并在碎叶城及其附近修筑烽戍,建立防御体系。
武媚娘的手指敲着桌案,有功当赏,更何况是她一手提拔的官员。
库狄云珠在西域或许有大用呢。
武媚娘的目光移到另一封折子上,这是泉州刺史、泉州市舶司和泉州水师将军联名上书请求在流求设立都督府的奏章。
泉州和流求隔海相望,船行五日而至,遇到强风三天就到了。海上风高浪急,有不少商船漂到流求。
维护水域治安兼救援船只的何力将军多次听闻这样的事情,认为此地对海外贸易非常重要。于是在寻访完流求的消息后,他就带着船队东行前去流求。
前朝时,中原朝廷就曾与流求发生过联系。隋炀帝为了寻找海外奇珍异宝,夸耀武功,曾派朱宽前往流求招抚,在史书之上留下了关于流求的记载。
隋朝大业年间门,曾经有数千口流求人被安排到闽川地区生活。巧合的是何力手下的兵士当中就有不少这些人的后人。
史书上记载,流求上还生活着一群深目长鼻能通昆仑人语的族群,传言这些人来自扶南。考虑到言语不同,何力又带上了一些昆仑人。
何力带着船队东行五六日后,看见一处陆地,便停船登岸。历时三个多月,或陆或水,何力将流求的情况弄明白了个大概。
这里与中原地区风俗迥异、语言不通,尚未“王化”。另外,流求岛屿极多,大小不一,有不少堪称优良的港口。
回来后,何力将情况和苏庆节、武婧儿等人说明,认为流求的位置很重要,有许多优良的港口可作为北上航线的补给站,而且大岛之上土壤肥沃,地广人稀,适合耕种。
武婧儿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对何力的提议连连赞同。于是三人联名上书朝廷,求朝廷允许在流求设立都督府。
但在都督府的选人上,众人犯了难。闽川地区,泉州最富。建设流求都督府,肯定需要泉州全力支援,而且这三人预想中的流求都督府是以港口为基点辐射周围,并且与泉州港相互配合。
若选人不通海事或与泉州官员沟通不畅,怕都督府的建设会事倍功半,浪费人力物力。这个人选,他们更希望从泉州港出,但泉州港能担起这个职责只有一人,那就是武婧儿。
武婧儿站了出来,表示她可以去,但苏庆节和何力不同意。武婧儿受帝后二人宠信,又在泉州威望极高,正需要她在泉州与流求之间门以及朝堂与地方之上调配资源。
这时武徽音突然出声,说她想试试。
武徽音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笑道:“想必诸位也知道我是姑母培养的下一任市舶使,对海事的了解虽然比不上诸位,但也算得上熟悉。诸位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可以考虑一下我。”
武婧儿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四周,见何力和苏庆节颇为意动。转头看向武徽音,郑重道:“流求不比中原,尚未王化,所有的事情都要从无到有,它的建设比泉州港更难更艰苦。徽音,你要想清楚。”
武徽音微笑道:“姑母,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个时机千载难逢,我想试试。说不定,我就能成为大唐历史上第一位女都督呢。”
“只是……”武徽音顿了下,歉意地看向武婧儿:“恐怕姑母要另选他人担任市舶使了。”
武婧儿不在意道:“这和流求相比是小事。苏刺史,何将军,你们意下如何?”
何力和苏庆节道:“武娘子的能力有目共睹,我们当然同意,只是朝廷那边……不知会不会同意。”
武徽音一脸轻松,满怀自信道:“这些交给我了。”说完,武徽音看向武婧儿,笑道:“还劳烦姑母往武家寄一封信为我张势。”武婧儿点头同意。
自从建立市舶司后,朝廷渐渐认识到海贸的重要,投入海洋上的精力逐渐增多。
宫殿外风起了。
深秋的风带着露霜的冷意从打开的玻璃窗户吹了进来,武媚娘被冷风一激,回过神来,提笔写下两份奏章的处理意见。
任命库狄云珠为西域安抚大使,并对她举荐的人按功各有封赏。
同意建立流求都督府,任命武徽音为流求都督府都督,泉州水师将军何力节度泉州和流求都督府诸军。
李治拿到两份奏章后,露出震惊的表情,转头对武媚娘说道:“……这……”
武媚娘点头,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子。”
李治斟酌道:“库狄云珠不费一兵一卒不伤一分一毫平定叛乱,封为西域安抚大使也说得过去。但是这……”
李治指着武徽音的名字,不确定道:“是不是弄错了。太子妃是个好孩子,但一来她没有为政一方的经验,二来流求偏远也不安全。”
武媚娘解释道:“我也正有此意,但她是三姐姐、泉州刺史和何力将军三人共同推荐的人选。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但流求和其他地方不同,它前期需要大量的资源投入建设,而且是优先发展港口。”
“陛下,现在国库虽然丰盈,但要往流求调粮草,光是损耗就说不清了。但泉州能给它提供资源,各种资源。”
“陛下调过去的人能像徽音一样调动泉州的资源吗?三姐姐曾我说过,她把徽音当市舶使培养了。”
李治低头沉思道:“朝臣恐怕不允。”
武媚娘嘴角弯起道:“你何时有了这等狭隘的念头?弘儿不在了,徽音就如同我们的女儿。当年平阳公主还能率领千军万马与敌人征战为大唐开疆拓土呢,更何况徽音只是当一个刚刚内附孤悬海外而且一无所有的都督府都督?”
“若徽音经营成功了,也是陛下的武功。若不成功,对于大唐而言损失不了什么,都是泉州那几人折腾罢了。”
李治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道:“流求都督府暂为下都督府,朝廷之中再派一些僚佐。”都督府根据所辖地域人口多少有大、中、下之分。
武媚娘闻言道:“陛下想得周全,就把弘儿之前府上的愿意去的人也都派过去。”
李治点头,道:“也好。”
武媚娘道:“陛下心软得很,弘儿和徽音一定会感谢陛下的。我想好了,等显儿轮儿有了孩子,我挑一个聪明伶俐的过继给弘儿。”
李治:“如此甚好。”
李治说完,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武媚娘瞥见他的神色,问道:“你要说什么?”
李治长叹一声,以手支在案上,抬头盯着武媚娘,道:“我想知道媚娘在想什么。”
“什么?”武媚娘不明所以,坐在一边伸手给李治斟茶。
李治接过来没喝,只是低头用手把玩:“媚娘的手下有很多能干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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