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可卿收了手。
媚奴却从床上爬了起来,衣服都没穿冲到书生面前护住,扭过头用责怪地眼神看向叶可卿。
“你知不知道你闯祸了?他可是许C,衡王手下大将许如田的嫡子,衡王的干儿子!”
刑室。
房间四四方方,密不透风,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老鸨亲自来了。
她扭着腰进来,没了之前的好脸色,“算我看走眼了,竟想不到你还是个泼辣的。”
叶可卿冷哼一声,“你逼良为娼,今日要不是我,媚奴险些被打死。”
没想到老鸨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擦了擦泪,“你是说,今日你不是捣乱,是救人?”
这有什么好笑的。
叶可卿不解。
那老鸨又说:“你可知,媚奴现在恨死你了。”
叶可卿懵了,她明明救了她啊。
“你少挑拨。”叶可卿压根不信她的鬼话。
老鸨也不与她辩驳,只道:“许公子是媚奴的常客,也是贵客,还是媚奴花费心思从旁人那抢过去的,你给她搅黄了,她能不恨?”
叶可卿心下一堵,难以置信,“可她,她叫我救她。”
老鸨更是笑得张狂,好不容易停下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真是晦气,我这是从哪里买来的赔钱货,不通款曲,人家那是情趣。”
啥?
叶可卿呆住了。
所以,那声“救我”不是向她求救?
那些撞头被打也是媚奴自愿受的?
老鸨一个示意,龟公拿来长竹板制成的笞杖。
叶可卿被押着脸朝下趴在地上。
老鸨轻哼一声,“龟公告诉过你,无论如何不能出来,你却不听。依邀月楼的规矩,自然是要受刑的。你放心,我们的龟公都受过技艺训练,即便鞭打一块豆腐,也能使豆腐表面完好,而里面破碎,不会影响七日之后开苞。”
话音一落,钻肉的疼痛从脊背传来。
叶可卿咬紧牙,没有出声,手心攥在一起,七日之内,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那疼痛深入骨心,每一下都觉得自己好似要被打断了脊梁,却又恰到好处的挺了过来。
况且,她背上的伤还没好全。
如今被打,新伤旧伤一起发作,甚是难忍,她的额头渐渐疼出了汗,嘴唇惨白。
“妈妈,别打了。”媚奴从外面进来,复杂地看了叶可卿一眼,低顺朝老鸨说:“妈妈,许公子醒了,点名要她伺候晚膳。”
第十九章 金陵许家
这个她,是叶可卿。
恐怕姓许的是想报复。
等会到底要不要还手?若是还手…….叶可卿看了看龟公和老鸨,垂下了眸子,有一丝烦躁。
龟公在老鸨的示意下停住手。
“收拾一下,带她去。”
媚奴应下,领着叶可卿出去。
叶可卿疼得龇牙咧嘴,不着痕迹地躲过了媚奴来搀扶她的手。
媚奴怔了一下,很快又轻笑一声。
叶可卿看着她的表情,分辨不出刚才的搀扶是出于真心,还是做做样子,略带讽刺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是你费心抢到手的客人。”
媚奴不甚在意地低头浅笑,“这里生存,各凭本事,你很快就会明白。总不至于人人都学孙莺,做个烈女。”
叶可卿只看到一个没有挣扎欲望的媚奴,这些事做来熟练得让她心疼又气愤。
把叶可卿送到门口,媚奴就关上门退下。
房间里坐着的便是姓许的。
叶可卿站在门口,戒备地看他。
男人一身柔弱书生气,与之前的狂暴判若两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叶可卿的手笔。
“你便是打我的丫头。”许C浅笑着站起来,请叶可卿坐下, 甚是有礼。
叶可卿坐在对面,没有吭声,若非知道他的真面目,她也要赞他一声公子如玉。
见她默认,男人打开折扇,轻轻扇动起来,“听说再过七日,你便要开苞了。”
叶可卿还是没吭声。
“放心,我等得了。”
这话令叶可卿目光一沉。
见她误会,书生收起折扇,替叶可卿斟酒,“看我,把你吓到了。我不是要找你算账,我是来做你的裙下臣,你且宽心。”
裙下臣?
不是找她算账?
以前她也是听府里的小倌说过,有的客人就是喜欢被虐待。
难不成,她今日打了他一顿,把他打出感情来了。
旁的女子怎敢动手毫不留情地揍他,即便是媚奴,也只敢在许C的示意下打他两下。
如此动真格,也只有叶可卿敢。
她昂着头,颇为挑衅道:“许C,这几日你能让旁的人不碰我?”
许C就喜欢她这股劲,咽了咽喉咙,按耐下燥热,“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金陵,我许家说了算。”
原来她在金陵。
叶可卿刚松了口气,又屏住了呼吸。
许C站起来,走到了叶可卿身旁,蹲下身子,捏起叶可卿的下巴与他平视,“不仅如此,新来的要受的苦,我都不让你受,一丝一毫也没有。谁若敢教化于你,你只管叫人寻我。”
叶可卿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势在必得。
她打掉他的手,扭过头。
金陵许家,不过是跟着衡王一起倒台,即便后来保住了家族,却不再如以前昌盛。
她轻哼一声,带着嘲讽。
许C身旁的人,各个都对他拘谨客气。
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把许家放在眼里的,他稀罕得紧。
“我许C看上的人,在金陵没人敢抢。”
许C笑着起身,对门外人吩咐道:“加强监管,这样的小辣椒要是丢了多可惜。”
“你!”
叶可卿这下还跑个锤子。
金陵城外,有两匹马。
青阳尘璧身旁跟了一个着官服的京官,他对青阳尘璧劝道:“师弟,前边是许如田的地界,恐怕我这个钦差大臣也不好使,不如我派人替你找,你赶紧回去考试?”
青阳尘璧眼里泛着血丝,减了几分意气风发,身形单薄得似乎随时要坠下。
他拿起水袋猛喝,却想起在麓山时叶可卿喂他喝水的光景,愈发沉了声,“师兄且回去,我自己进去。”
周也师承丞相大人,而青阳尘璧则是恩师的宝贝弟子,也是他的小师弟,他近日领了参知政事的官职,带人务必救回青阳尘璧家的妹子。
他知道,叶可卿对师弟有救命之恩,自是全力以赴。
师弟连钦差大臣的仪仗都嫌慢了,只单枪匹马地闯,马都换了几匹。
周也只能跟着小师弟,生怕他出个好歹,没法跟老师交代。
“那哪行,要走一起走。”周也夹了夹马跟上。
作孽哦,他的官服已经好久没换了,人都馊了。
早知道就学师弟背个小包袱,穿简单的常服轻装上阵。
要说,倒怪师弟家大伯。
周也在短短几天将事情查清楚,上门把师弟的大伯大娘抓回了大理寺,逼问下才知道叶可卿被卖到了金陵。
那两夫妻如今押在牢里,要怎么发落还得看师弟的意思。
若是能完好无损地救回人,倒还好。
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周也看了看少年消瘦了几分的背影,沉了眼眸,恐怕求死不能。
老师最是心疼师弟,师弟一个喊疼,老师绝不手软。他可是知道,上次意图谋害师弟的四个壮汉,如今在大牢里日日受着酷刑,惨不忍睹。
但,此事若是让师弟误了院试,不用老师发话,他也要那俩人挫骨扬灰。
当初师弟十二岁不到便府试合格成为童生,老师让他缓几年再考。
一是考虑到师弟十三、四岁就中举会心生自满,不利于师弟发奋图强,不如等才具老练的好。
二是想出其不意,老师不仅要师弟中进士,还要一鼓作气拿下前三甲。
因为,今年是酉年,恰逢三年一次的乡试。
乡试又称秋闱,考过院试立马可以参加今年的秋闱,若是秋闱过了,明年开春便是会试(春闱)和殿试。
那衡王即便回过味来,挡也挡不住了。
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
这几日,叶可卿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许C说是不让人打扰自己,但是安排人教她关于房中事的技巧,他倒喜闻乐见。
活了两辈子,叶可卿也属实没经验。
也不知老鸨是不是故意的膈应她,安排来教她的人是媚奴。
一连几人,两人都交谈甚少,她学得不甚了解。
今日,便是第七日,来的人换了一个。
这女子名叫月纱,着紫纱粉裙,眉间带着不耐,扔下一本图册给叶可卿,便在门口与路过的客人说话。
许是耽误了她做生意,对叶可卿颇有意见。
隔着屏风,叶可卿听见有男子问:“听说今晚老鸨要上新货,不会就是这屋的吧?”
月纱收起了几分笑意,用食指轻推了一下对方,“郎君可是要去与许公子争一争?”
那男人一听许C的名头,收回了往里面探视的目光,捏着月纱的手指,往嘴角放,“还是月纱姑娘更合我意。”
月纱手指缩回来捂嘴娇笑:“就知道哄我开心,怎么今日不去见你老相好?莫不是媚奴病了才想起我来?”
说着,她背过身去。
男人从后面抱住她,“媚奴哪有你叫得好听,她那破嗓子远不如当年,我不过是看在往日情分可怜可怜她。”
“当年啊,她凭着一口好歌喉,唱红半边天,哪是如今的光景。”
“媚奴嗓子怎么了?”叶可卿站起身,几步跨过屏风,拧着眉,吓了两人一跳。
原来,媚奴才来的时候嗓音有如天籁,又是新面孔,一时间恩客如云。
头牌视其为眼中钉,下毒毒坏了媚奴的嗓子。
一下子,没了好嗓子的媚奴无人问津,而头牌也不过是被罚了些银钱。
可就是这样一盘死棋的媚奴,练就一身媚骨,硬生生从头牌手里抢走了许C这名贵客,更是哄得许C把头牌的脸划花。
这下连邀月楼都不愿意接纳毁了容的昔日头牌,发卖了出去。
叶可卿能猜到,大概是媚奴发现了许C这不为人知的受虐癖好,投其所好。
月纱想起什么道:“不如我也去改个花名好了,媚奴便是改了花名之后攀上了高枝。”
男人圈着她哄:“叫月奴如何?”
月纱推开他,娇嗔一眼,“我才不要被人说东施效颦。”
“媚奴以前叫什么?”叶可卿问。
月纱靠着门框,不太服气地嘟囔:“她嗓子那么好,当然是叫莺莺咯。”
莺莺!
孙莺?
“她原名叫什么?”
“谁知道呢。入了风尘,谁不是把真名藏起来,就是家乡,也大多是编的,就怕传回去丢了家人的脸。”月纱满不在乎道。
得不到答案,叶可卿推开两人,往媚奴的房间跑。
没跑两步就被龟奴拎了回来。
“放开我。”
龟奴面无表情地把她锁进房间,凉飕飕撇了月纱一眼。
月纱缩了缩脖子,扯着男人往自己房间带。
龟奴在门口守着,放妆娘进去给叶可卿妆扮。
时辰要到了。
可叶可卿现在心里慌乱,只想抓着媚奴问个清楚,眉间的褶皱没有舒展开过。
脑海里回忆纷杂。
“你以后还是别打听孙莺了,她死了,这是邀月楼里的禁忌。”
“她打死不从,自戕了。你别提起,要是传到老鸨的耳朵里,够得你受。话说回来,你认识她?”
“这里生存,各凭本事,你很快就会明白。总不至于人人都学孙莺,做个烈女。”
不,不可能,媚奴怎么可能是孙莺,一定是自己想岔了。
爱唱曲儿的那么多,肯定是巧合。
邀月楼的妆娘手艺精巧,惯会发挥女子原本的容貌优势,即便只有七分美的叶可卿,在妆娘的摆弄下,黛眉如弯月,皎皎颇白皙,层层衣裙如花瓣铺开,娇媚勾人。
然而她的眸子冰冷淡漠,冲淡了那份媚世,眼里的倔强与楼中花姑娘与众不同。
“可惜你没个才艺,当年许公子可是花了五千两白银,给咱们邀月楼的头牌抬身价哩。”
第二十章 青阳买她
叶可卿不喜欢被物化,更是厌恶自己这般盛装,不悦地挪开视线。
妆娘见叶可卿不接话,尴尬地收起了笑,奚落起来:“进了这儿还傲什么傲,我看你要是能有个二百两,就不错了。”
“你在胡说什么,滚出去。”老鸨还未进到门内,便出声呵斥。
她为今日上新货造势了多日,更是压住许公子点名要叶可卿伺候的消息,就等着抬个好身价,赚个钵满盆满。
听见这话如何高兴。
那妆娘自知说错了话,灰溜溜地走掉。
老鸨这才领着叶可卿往楼下的大厅走,众宾客千呼万唤,就等着叶可卿出场。
落英缤纷。
花屑打着旋从楼上飘下,纷纷扬扬。
在众多陌生男人炙热的面孔中,叶可卿一眼抓住了一道身影。
青阳尘璧!
他来了。
他来救她了。
他变得瘦削了些。
叶可卿眼眶有些发热。
那颗无处安放的心总算有枝可依。
却又为青阳尘璧担心,他如何能与许C一争。
眼中又涌上兵荒马乱。
直到看到他带着安抚的笑意,她心里一暖,安定下来。
老鸨向来没有虚的,直接喊价:“老规矩,起拍价五十两。”
“八十两。”
“一百两。”
“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我出五百两。”
“一千两。”
楼上的雅间终于有了动静,许C着人喊价:“五千两。”
台下哗然。
老鸨也是满脸红光,笑得眯起了眼。
那妆娘在台后看着,不禁也错愕起来,这可是许公子捧头牌的价格。
许公子如今又要捧出一个头牌来吗?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即便是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能由着一个纨绔子弟随意挥霍。
此价一出,场内安静了许多。
一直没有出价的青阳尘璧,放下茶盏,声音不高不低:“五千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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