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可卿欢快地应了声“我来啦”,三步跨作两步跑了过来。
青阳尘璧一脸不耐地递给她一碗鱼汤:“就你事儿多。”
叶可卿咬了咬牙,不是,那个冯妤的眼神也太不好了,这个人嘴这么欠她知道吗?
现在的小姑娘,就是被他这张招人的脸给骗了,这人又是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前倒是装成谦谦公子,实际上就是个“坏胚子”。
再说了,她被支走是因为谁啊……叶可卿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
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望着河对面洗手的女子。
穿了银鹤大氅,靓蓝色长袍镶绣银丝边祥云滚边,腰间束着同色宽带,缀着一块墨玉。
男人的眉间有淡淡的川字纹,显得目光多了两分不怒而威,在他这张成熟的脸上,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魅力。
他微眯眼睛,随手一指,同旁人道:“那妇人,去查一下。”
得嘞,隔了条河,衡王都能看上一个,竟还是个有夫之妇。
兰姨洗完手,便也坐在边上等着相公烤的野兔,几个人围坐一团,说说笑笑。
叶可卿馋得直咽口水,眼睛就没从兔子身上下来过。
青阳尘璧见着她那个样子,一脸嫌弃:“出息。”
“本来就香……有本事你别吃。”叶可卿也不是个嘴软的。
“嘁……”
青阳捕快笑了一声,自吹自擂:“我这个烤兔子,那是有秘方的,香瓢四里。”
说完他又撒了些自带的料,顿时更香了,几个人勾得馋虫都出来了。
青阳捕快徒手撕下一块兔腿放进兰姨的碗里:“娘子,快尝尝,为夫专门给你烤的。”
兰姨看了两个小馋虫一眼,闻了一鼻子,夸张道:“好香啊……”
“啊……姨姨你好坏。”叶可卿口水都要滴出来了,还吃不着。
青阳捕快又撕了一个腿下来,他看看青阳尘璧又看看两眼放光的小丫头,一时为难。
“反正我每年都吃过,让给她吧。”以往另一只腿都是给他了。
叶可卿想起昨晚,这个少年还在因为吝啬几张纸同她生气,今天突然就这么好,小声道:“谁要你让了……”
“行啊,那给我。”少年说着就要去接过爹手里的兔子腿。
“唉唉……我错了我错了。”叶可卿赶紧夺了过去,算了,她是为美食折腰,才不是为美男折腰。
众人一时哄笑,青阳尘璧看她吃得美滋滋,在一旁问她:“好吃吗?”
叶可卿顾不上他,兔子肉外酥里嫩,料放得足,滋烤过后回味无穷,勾人一口又一口,停不下来,她胡乱“嗯嗯”两声算是回答了。
“吃完了回家写字如何?”
“嗯嗯……嗯?”叶可卿吞掉嘴巴里香喷喷的兔子肉,目光呆滞地看着青阳尘璧,她刚刚应了什么?
第十章 练字风波
少年看着她手里捧着兔腿呆愣在那儿,嘴唇油亮油亮,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是……”叶可卿想补救一下。
“卿卿真乖。”兰姨笑意盈盈地夸她。
好吧,其实,她总归是该练练她那爬虫一样的字,不过兔子肉好像没那么香了是怎么回事?
下山的路不如上山好走,等回到家,叶可卿跟阿福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往屋里钻。
实在是太累了。
可是,偏偏有个声音在门外幽幽地对她说:“出来练字。”
叶可卿揉了揉头发,认命地爬了起来。
现下已是垂暮,附近的人家炊烟袅袅。
青阳尘璧拿出字帖摆在桌上,微微俯身点燃书案上的油灯,室内笼罩起一层暖纱,随后抽了一本书到榻上读了起来。
叶可卿乖乖坐在椅子上,被押着认认真真地写了十篇字。她发誓,在叶府里的时候,就算夫子拿出戒尺,她也没这么认真。
这字帖是少年自己写的,叶可卿这番写了下来,竟然有种亵渎了的感觉。
她抬头朝榻上的少年看去。
青阳尘璧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书卷,乌沉的青丝用白色的发带缠着,飘带的一头顺着鬓角垂下来,他的面部偏窄,面部外轮廓线条干净利落,一股青涩少年气。
似有所感,青阳尘璧慢条斯理地抬眸,眼睛清澈无杂质,让人有一种他在坚定不移注视着你的错觉。
叶可卿慌乱别开视线,把目光落在地上,“写……写完了。”
她怎么结巴了!
青阳尘璧起身,走了几步站在叶可卿身后,微微弯下腰来,淡淡的松枝香气萦绕进她的鼻息,少年似乎从远山而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叶可卿写的字虽丑,但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她不禁想,若是当年教她的夫子也是这般容貌,她早就学富五车了。
“态度尚可。”青阳尘璧清冷的声音在叶可卿耳边响起,热气令她的心竟一时慢了半拍。
太近了。
叶可卿蹭地站起来,撞得青阳尘璧上下牙齿嗑在一起,下巴也被她的头顶得生疼。
一室旖旎就这么被撞得消失殆尽。
“完了完了。”叶可卿惊慌失措,伸出手指想摸又不敢摸青阳尘璧的下颌,青阳尘璧揉着骨头,用眼刀子剐她。
“对不起啊……”叶可卿怪不好意思,都怪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莽夫。”青阳尘璧嫌弃道。
“你……”叶可卿怎么忘了,这人在人后是个“坏胚子”,刚才的心虚愧疚一扫而空,她翻了个白眼,“活该。”
青阳尘璧愕然地看着女子冲天翻了个“精彩绝伦”的白眼,沉吟片刻,对着叶可卿的背影叫道:“你再翻一个试试。”
叶可卿快速逃离事故现场,脚下生风,听到他的话两条腿划得更快了。
清晨,叶可卿坐上饭桌,睡眼惺忪地扒饭,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青阳尘璧慢一步出来,看了叶可卿一眼就沉默着坐在自己位子。
兰姨把饭端给他,顿了片刻便问:“璧儿,你脸怎么了?”
只见青阳尘璧的下颌骨有一块乌青。
叶可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被狗撞了。”
叶可卿脸色一僵,双目愤然。
兰姨把目光看向院子里蜷着睡觉的那团黄色身影,嘀咕道:“阿福骨头还挺硬……”
“那可不是。”青阳尘璧轻声笑了。
叶可卿咬着下唇,眼睛瞪着对面的少年,见他看过来,翻了个白眼看向一旁。
青阳尘璧问:“娘,家里可有跌打的伤药?”
“有,娘给你找去。”
“劳烦娘了。”
不一会儿,兰姨就拿着瓶瓶罐罐出来。
青阳尘璧笑着对娘说:“娘,让妹妹给我上药好不好?”
兰姨愣了一下,看向叶可卿。
正专心扒饭的叶可卿懵然抬头,眨了眨眼。
兰姨暗忖,这也是两个孩子熟悉的机会,别老是争锋相对,便欣慰地抚了抚鬓角,道:“正好,我赶着把绣品给人家送去,你俩好好吃饭。”
两人皆乖巧点头。
一时间,屋里就剩两人。
青阳尘璧嗤笑一声,“自己过来。”
叶可卿筷子一放,双手一拍桌子,给自己多增加几分气势,“莽夫可不会给恶人上药。”
“行,那便放着,等娘回来。”
叶可卿被他的话一噎,待会儿若兰姨看到药还是纹丝不动,那就变成叶可卿的不是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哼”了一声,拿起药瓶坐到青阳尘璧跟前,咬牙道:“好,上药可是你说的。”
青阳尘璧微微抬了下巴,好整以暇。
叶可卿:“低点,你昂这么高干什么?”
“小矮子。”
青阳尘璧到底是把身子往下探了探。
叶可卿动作毫不“怜香惜玉”,倒了药酒用力往青阳尘璧的伤处揉去。
“嘶――你要痛死我。”
“你不懂,上跌打伤药本就是如此手法,促进活血化瘀。”叶可卿才不管自己说得有无道理,一概振振有词。
青阳尘璧抓住她又要探过来的手,捂着额头,颇有些头疼道:“罢了,我自己来。”
叶可卿撇撇嘴,“行了行了,没见过这么怕疼的人,我轻点就是。”
青阳尘璧轻“呵”一声,便安静下来。
叶可卿搓热了手掌心,像一片羽毛般轻柔地覆在青阳尘璧的下颌角。
少年的下颌线清晰流畅,薄薄一层皮,叶可卿能感知到内里骨头的坚硬力量。
又来了,又来了。
少年身上的书卷气裹挟着青松之雪钻入叶可卿的鼻息,深入肺腑,耐人寻味,随着手心发热,肌肤相触之间变得温热软腻,如琼脂玉石般,让叶可卿竟舍不得挪开手。
一阵药香散发,她捕捉到一丝清明,垂下眸子,收回手。
“我……我吃饱了。”叶可卿跳下凳子,提着裙摆埋头往屋外跑。
青阳尘璧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为何有一丝落荒而逃的影子。
“丢人,太丢人了,我不会是……”
叶可卿双手捂住脸,窘迫地“啊”了一声,颇有些自怨自艾。
“他长了这副模样,说话做事又那般勾人,天天面对他,谁顶得住啊?”
更何况,这具身体里的芯子实际已经十五岁了。
街边渐渐喧哗。
“快点,叶老爷发粥了,大家快去。”
爷爷?爷爷回京了!
爷爷生前热衷于两件事,一件是他想要行走天下尝遍四方美食,另一件事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第二件事,也是爷爷一直在做的,他每到一个城开起叶家的商号,便支起一间粥铺,在叶家的每一笔交易,都有一文钱流向粥铺。
她想了想,便往京城西南角去。
西南角大多是些流离失所之人聚集之地,后世好上许多。她越走越偏,所见饥民也越多,好些孩子衣不蔽体,这算天气不错,若是刮风下雨,生病在所难免。
她本也算穿得贫穷,如今进了这里,倒格格不入起来,一个小孩拿着个破碗伸到她面前,她堂堂未来的京城首富,恨不得掏出些许银钱,此刻却囊中羞涩:“我……我也没钱。”
以前听爷爷提起从前,佞臣当道,苛捐杂税,鱼肉百姓,饿殍遍野,她只有一个印象。
可是当她真的到了京城西南角,她才明白,这十六个字是怎样的光景。
“二丫。”一个乞丐打扮的小少年一蹬腿站了起来,若是没有脸上那道疤的话倒是模样清俊,而那块疤也给他平添了三分野性。他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毕竟是懂事了的年纪,把自己打理得还算干净。
“嗯?”
叶可卿也没想到,还有人认识她。
“真是你,你没死。”穷人大多不避嫌男女之别,他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欣喜肉眼可见,“没想到你竟还能有这际遇,看来是遇上好心人了。”
似乎想到什么,小少年凑近了压低声音问:“捡你那家人有没有钱?”
“你想干什么?”叶可卿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少年眼里盈出笑意:“我们里应外合,偷了钱一人一半怎么样?”
叶可卿涌上一股恼意:“怎么能……人穷志不穷,决计不可。再说,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这鸡鸣狗盗之徒。”
那少年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咬牙切齿地重复:“鸡鸣狗盗之徒。”
“是谁见你要冻死在雪地里把你捡了回来?又是谁做那鸡鸣狗盗之徒把你养大?没有我这鸡鸣狗盗之徒,你早死了。”
“怎么,攀上了高枝?就想把我甩得远远的,没门,老子偏要缠上你。”少年说话带着一股狠劲,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
叶可卿不想与他多说,加快脚步就走。
一转眼,叶可卿竟然又遇到几个老熟人――打死原身的人。
三个人蹲在角落里,中间那人闭着眼,剩余两人和她四目相对,叶可卿打眼心里有些慌了,她是要找他们报仇,却不想在这个时候。
叶可卿吞了吞口水,维持面上的镇定,心想说不准认不出她来,这几日她好歹改头换面了。
目光对视只在那瞬间,她又动了两步,那两人却跟着站了起来。
完了,他们认出她了。
第十一章 我失忆了
却不想,他们又把目光放到了她身后,还踢了踢中间那人,三个人虎视眈眈地看过来,面色凝重。
“你们三个是没长记性吗?”
刀疤少年追了上来,抱着把不知哪儿弄来的砍刀,虽是问句,却也凶狠。
三个人被他吼得一抖,叶可卿这才发现这几个人鼻青脸肿,中间那人的手指包裹着布,布上沁出了些血来。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靠着墙战战兢兢地走了。
叶可卿回过味来问他:“你打的?”
“老子才懒得动手,让他们自己打的。”少年不屑地睇他们一眼。
“自己打的?”
“昂。”少年一脸不耐,随即又噙着一抹笑,看似随意地扫了过来,“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我发现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少年的目光带着压迫感,盯得叶可卿心里发毛。
“我……我被他们打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叶可卿赶紧解释。
少年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有些艰难地问:“你……失忆了?”
叶可卿点了点头。
少年刚才的凶狠突然泄了气,不甘心地道:“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把我忘了……”
确实,对于叶可卿而言,她一句“失忆”可以掩盖住未知的过去,但是于这个人而言,或许他前半辈子倾注的心血都没了。
“那个……”叶可卿对着明显有些遭受了打击的少年道,“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我还是愿意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就当替原身报答吧。
“不必了,你滚吧。”少年神色莫辨,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叶可卿从他眼神里仿佛看见他在说“老子不稀罕”。
“嘿你这个人……”叶可卿生气地指着他的背影,气得不知道从哪里骂回去。
叶可卿骂骂咧咧,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间庐舍面前。庐舍不是特别大,但还算能够遮风挡雨,周围聚集的流民比之前的要多。
她一眼看见了齐管家,齐管家年轻的时候跟着爷爷走南闯北,只是爷爷去世了他才在叶府做起了管家,听说年轻时很是得力。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并没有一来就认亲戚,她只是跑到齐管家身旁问他:“齐叔叔,叶老爷可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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