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也弯下了腰,目光恰好同小家伙的圆眼珠对上。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半晌。
“喜欢的话,你可以养它。”
男人清冽低缓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蔺澜萻看向他,片刻,又偏过头,低了低眼睫。
喜欢,就可以拥有吗?
想要,就能够得到么?
女孩低声喃喃:“连自己都养不好了,哪能养得了它……”她轻轻笑了下,及时止住话头,转移道:“其实兔兔有主人的。”
“宠物店的人说,兔子目前算是寄养在这。它的主人新交了男朋友,可她男友不喜欢养动物,所以把兔兔送走了。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接回去……”
想到这,她不由小声嘀咕:“动物也是家人欸,怎么能说送走就送走。它也会难过的……”
说着说着,她又转向他,一字一顿的,“见、色、忘、义。”
“……”他冤枉。
男人识趣地抿紧了唇。
“所以它刚来这里的时候那么郁郁寡欢!”
季晏:“……”
原谅他实在没能从这张毛茸茸的兔脸上辨认出任何表情。
可他当然不会反驳:“就是,这种行为很不可取。”
空气里安静两秒。
噗!蔺澜萻没忍住笑了。
就是啊……
她目光逐渐暖融,轻轻应道:“嗯,超不可取的。”
养了那么久,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呢。就算是小动物,也会感受到自己被抛弃了啊……
蔺澜萻直起了身,侧过脸。目光落在他眼底。
随着她的动作,额角的一缕发丝也滑落下来,衬着少女娇美瑰丽的脸蛋,整个人都有种慵懒的纯情。
黑夜里,好像只有她发着光。
男人不受控制地往前靠近了一步。
她这个目光对季晏来说过于有存在感了,湿漉漉的,欲语还休,像是春天的藤蔓般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而那个刹那,许多极易被忽略的碎片忽然串了起来——
“想结婚不过是因为,想有个家”;“到了非做不可并且没人帮忙的时候,自然就会做饭了”……以及,那个客人跟家人打电话时她的帮助。
难道说,就像这只兔子,她也曾经被谁…抛下过吗?
男人没什么表情的眸子墨色渐深。
站在路灯下的少女气质清冷却独立,看着他的模样透着干净和温柔。额角碎发随风拂动,仿佛撩动了谁的情丝。
每一次他靠近,就总能发现这人新的、不同的样子。
她像陷阱。
…
在迫近亲密距离的界线上,季晏勘勘停下了脚步。
他对蔺澜萻所投注的精力实在快超过安全的临界了。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良好的征兆。
“怎么了?”见身旁人沉默,蔺澜萻困惑抬了抬眸。
季晏低下头,定定看了眼她的表情。
“没什么。”他平静地迎上她的眸光。
在他从容不迫的注视里,蔺澜萻恍惚看到了她自己。而后,她听到男人清冽低磁的声音,沉稳又冷静。
“就是觉得,既然你喜欢它,它也喜欢你,也许你们合该在一起。”
第26章 欲壑难填“伏笔埋了几千里”
彼此喜欢,就会在一起?
“这样的吗……”蔺澜萻若有所思地垂眸,又往窗里懵懵懂懂的兔子看了一眼。
“那就,看缘分了啊~”
她朝小家伙笑了笑。
小兔子也朝她拱了拱脑袋。
然后一头撞到玻璃上,整只兔晕乎乎地往后滚做了一团。
季晏:“……”好蠢的兔子。
他一言难尽地扭过头:“所以,这就是我换到的幸运?”
“对啊。”蔺澜萻对着橱窗里挥手道别,“那位客人说那幅画带给她好运。那你见到画里的正主,应该会更幸运吧?”
季晏:“………”
他大概被兔子影响了智商。
路灯微弱地亮着,落在地面,投出一高一低的影子。
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见身旁人有些安静,季晏叹了口气,忽然道:“你喜欢德牧吗,或者,小英短?”
“嗯?”女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眼眸瞪圆,“你家养了德牧和英短?”猫狗双全,人生赢家啊!
emmm……
他兄嫂的宠物,也算他家的吧?
于是某人毫不心虚地点了下头:“叫棉花糖和糖葫芦。”
蔺澜萻顿时颇感兴趣地扬起眉:“好甜的名字!”
“嗯,或许你可以见见他们。”
“可以吗?”她声音雀跃了一分,随即又有些踌躇。除了陆满,她好像没有到别人的家里做过客,会不会麻烦到人家?
季晏垂下眸,端详她的表情。
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她似乎都本能地不想麻烦对方。未免太懂事了……然而越是如此,反让人更想满足她。
“可以。”他声音如常地开口,打断了她的顾虑。
身旁的女孩眼睛果然亮了起来,而后郑重应了声“好”。
今夜的晚风温柔。
季晏看着她的神情,眼里无声浮现笑意。
于是。
好容易把去接老板的任务派给了专业司机、今天总算早早躺下睡觉了的江大特助又双叒在深更半夜被CALL醒了。
“江哥,明天麻烦去别墅接一下糖葫芦。”
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的江羽:“?”
“对了,棉花糖好像又被施家小舅舅借过去玩了,也得找回来。”
江羽:“???”
不是,咱就是说——
它们跟你也不是很熟吧少爷!!!
…
回到小区。
颇觉今天又遇见了好事的蔺澜萻,几乎是步履翩跹地走进了家门。
然而房东的一通电话又让她的心情沉了下去。
“蔺小姐,不好意思啊,这房子下个月不能租给你了。”
“黄太太,合同是长租。”虽然猝不及防,蔺澜萻很快稳定了心绪,继续道,“我们签的是年约。”
“这个我知道。按合约,违约金是一个月的房租嘛,我会给你的。麻烦你这个月就搬出去啊。”
离月底也就一两周了,这么赶?
她试图协商,可对方却完全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
蔺澜萻蹙眉:“这么突然。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房东太太的语气开始有些不耐了,“我儿子要去国外留学了,这房子我们打算卖掉。”
“这样啊……”
“是的是的!所以请你赶紧搬走吧。”
“哦?”蔺澜萻微微一顿,嗓音倏然沉冷,“真打算卖了吗。”
似是没料到女孩这么问,对面一下有些卡壳,再开口的时候话里就带了点心虚的强硬,
“欸我说你一个外人,管这么多干嘛?又不是不付违约金,我就是不租了又怎么样……”
蔺澜萻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又来了,又是这样……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面对类似的事。
每次当她觉得生活有希望的时候,他们总会来破坏。就因为她没有听话吗?
她缓缓捏紧了手机。
但是,努力得不到认同,乖巧换不来疼爱。
除了那一点微末的血缘,蔺家也从来没给过什么,又凭什么理所当然地要求别人满足他们?
欲望,本就沟壑难填。
顺了某些人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直到利用价值被榨干。
一旦松掉底线的话……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没有谁能回答她。全部的灯源被打开,灯光倾泻在沙发中央的少女身上,像一种拥抱。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明白。所以即便独自生活,也死死支撑。
然而小动物辛辛苦苦搭起来的松果窝,野兽们却只要轻轻一脚,就能随意倾轧。
周而复始。
最难的时候,吃不上饭也是平常。总以为长大成人就好了,谁知原来诡计没有尽头。
可其实她也是会累的啊……
屋外的夜色更浓,月光黯淡得透不进窗棱。蔺澜萻抬头,窗外是一片云翳。
她静静坐了会儿,终于给廖母发了条信息。
…
商陆园。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季晏刚从浴室走出来,上半身赤裸。
墨色眼眸瞥一眼屏幕,他扯下腰间的浴巾,随意拎起一件睡袍披上,而后接起了电话。
“哥,什么事?”
“阿寒打不通你的电话,让我来找你。两天后,墨脱雪区,别忘了。”手机另一端,季珩言简意赅。
季晏看了眼通话记录里的三个未接来电,默了默,随即毫无诚意地道歉:“大概在忙,没注意。我一会儿回给他。”
“前几天去找希祈的时候,她就提过了。放心,我记着。”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差点就忘了的。
“嗯。”知道老二凡事都很有计划,季家大哥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就是能不能少免费抓壮丁?容我提醒,我已经过了出任务的年纪了。”
“哦,因为你对雪区比较熟。”
“……”季晏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得一阵子。怎么?”
季晏倒了杯水,抬头瞥见酒柜。放下水杯,拿了瓶酒,“也没什么。”
他轻描淡写:“你们都不在的话,我接糖葫芦过来住几天。跟你说一声。”
这下,轮到对面沉默了。
小事而已,原本也没什么,只是提出这个事情的是季晏,倒让人…浮想联翩了。
“哟,季二晏有情况啊?”电话里冷不丁传来一道音色娇软的女声。
往高脚杯里倒酒的手一顿,季晏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
季二:就说某人打电话的时候,能不能避着点老婆?
戳作者的话♡̷
第27章 风雨欲来
此时,太平洋彼端的A国。
“可别说是忽然想体会下吸狗子的快乐了啊?平时也不见某些人喜欢呐~”
说到‘某些人’的时候,施然顺道睨了自家老公一眼。
“……”被迫躺枪的季珩眼观鼻鼻观心。
而电话另一端,男声从容不迫地传过来:“这不是正在试验陪伴型机器人吗?”
“感觉人类这一方面的心理需求,跟想要宠物的陪伴异曲同工。刚好在日常里体验看看,”
“所以,大嫂千万别多想。”季晏语气诚恳。
施然:“……”还得是你啊!
居然真能整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是辛苦了。”施然微微笑,“还亲自,测、试、产、品?”
季晏淡定:“好说好说。都是大嫂玩剩下的。”
施然:“………”
季珩:“……?”
这一头。季晏慢吞吞地放下了手机。
一边还能听见那头隐隐的怒吼,“季!珩!你弟弟他……”
“过分极了。回去就管。别生气,老婆我们有话床上说……”
……啧。
他轻轻摇头,挂断了电话。
后天么?
男人抿了口酒,眼睫微敛。
要不要和…她说一声呢?
…
对于某人此刻的纠结,蔺澜萻丝毫不知。
夜已经很深了。
她又无知无觉地陷入了梦境。
天空很黑,沉沉地压下来。
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躺在一片血色和雪色里。渺小的,仿佛随时会被湮没。
整片苍茫寂寥的漆黑冰原上,只有她一个人。
……很冷。
在温暖床铺里沉睡的少女,竟好似也感受到了那份戳入骨髓的冰冷,逐渐蜷缩起来。
梦里。
温度越来越冷,小女孩缩在一个比她还要高的木框旁边,身体冻得已经失去知觉。
……爸爸呢?
睫毛被雪水浸湿,她努力抬了抬眼睫。
冰天雪地,竟有火光。
火焰在黑暗里幽幽闪动,蔓延。美丽又妖冶,却是致命的危险。
……是不是要死了?
小小的人影懵懵懂懂地闭上眼,连心脏都僵硬得麻痹。
好累,睡一会儿吧,等一觉醒来,就会有人来了。她这么想着,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别睡。”
空茫茫的天地里,忽然一道温沉的呼唤。
在冰与火之间。
床上的少女和梦里的女孩不约而同地睫羽微颤。
耳边,是谁奔向她的脚步声。
“乖,别睡。”
卧室里,蔺澜萻倏然惊醒。
一睁眼,外头天光已经微亮。她从床上坐起身,掌心捂了捂额头。
“做梦了……”明明都已经好久没梦到那片冰原了。
蔺澜萻叹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马上要去拿那幅画了,才会又梦见了吧……
她拍了拍脸颊,振作几分精神,随即下床洗漱。
…
其实他没有必要跟蔺澜萻汇报行程。季晏心想。
否则,跟那种事事同女朋友汇报日常的行径有什么区别?
而他也不想给对方留下某种亲密的错觉。这显然并不合适。
可第二天,当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又到了「迟意」的门口。
才傍晚六点,女孩应该还不在。
季晏把车停在路边,忍不住捏了捏眉骨。
算了,毕竟要离开好几天,告一声别也是应该的。他试图自我安慰。然而一抬眼,竟看到店门口出现熟悉的身影。
…
冬季昼短。方这个点,天边就暗了下来。
蔺澜萻从「迟意」出来的时候,街道两旁的店铺也都点起了灯。
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
脚步下意识顿下,她转身望了过去。
不期然间,就看见那个男人踏着一地霓虹倒影稳步而来。
与此同时,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往远处延伸。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怎么这人出场,还自带氛围感的吗?
失神中,蔺澜萻恍惚想到了小的时候学画画,她总控制不好力道,爸爸笑话她手重,费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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