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没有烟瘾,不过还是接了。梁楚把打火机丢给他,“不在里面陪她?”
露台上夜风习习。隔着烟雾,目光落向那一片热闹,眉目流转,眼底皆是她弯眸时的风情。
女孩被塞了满怀零食,又被聿希祈拉着去玩。现下正和聿希寒几个围在一起,凑堆打牌。
季晏笑了下,将只抽了几口的香烟掐灭丢进垃圾桶,“散了烟味就回去。”
“……”
梁楚忍了忍。
他看了里头热热闹闹的场面一眼,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你这婚结的吧……”
“怎么?”季晏反问。
梁楚失笑:“只是觉得这有点不像你。”
季晏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体,不置可否。
梁楚扬眉,没再多问。
他所了解的季晏,凡事周全,一步一网,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就像下棋,他总是最好的猎手,成竹在胸,从不着急落子。
这对象,出现的突然;这婚嘛,结的也突然。难怪其他人一开始都不可置信。这般“冲动”地选定蔺澜萻,真是一点不像他。
想到这,他又道:“听聿希寒说,你们两家人都见过她了?”
“嗯。”季晏淡淡地应了。
“哦?都没事?”这大过年的,也不来个大家长棒打鸳鸯之类。居然有点遗憾是怎么回事?梁楚颇有些恶劣地暗忖。
“能有什么事?”季晏反倒轻轻一笑,“她招人喜欢。”
对面指尖一弹,点掉烟灰,对这话并不发表意见。
招人喜欢什么的……听听就罢了。
这人本身能力卓绝,不受制于人。他们三兄弟感情甚笃,各有前程。又是这么个家世,只要他愿意,自然不会有任何掣肘。
不过,再怎么说,也还因为——
“嗯,你家人都很好。”梁楚笑了下。
不论是季家,还是聿家,都很好。倒是叫人羡慕。
梁家此前的境况季晏自然知道,但今时亦不同往日,便也未置一词。只是,见到某人的目光不经意总在牌桌上的一人脸上滑过,慢慢地、慢慢挑了眉。
“你现在也很好。”季晏勾唇,也不拆穿他,反倒说,“我似乎听说什么……当代女子的择偶标准。唔,有车有房,无父无母?”
倘若按这个标准,梁大楚堪为典范。
梁楚:“……无稽之谈。”谁胡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哦。”季晏转身,不疾不徐地朝内室走去,语调沉懒,“大概吧。我也是听某个大‘编剧’说的。”
“……”某个、编剧?
梁楚脸黑了。
…
去了趟露台,回来就看到聿希寒又在哀嚎。
“我的妹妹啊,亲妹妹哎,你让哥哥我赢一把成不?就一把!这跟你一伙,什么好牌都没赢过。”
再往桌子上一瞧,果然其他几人手边都叠了高高的筹码,只有聿希祈这边,只剩下伶仃俩。
聿希祈也想赢啊,可她搞不懂明明大家都是同一套规则,怎么就她总是输?
上家的蔺澜萻出了三张Q带一,她瞅着手里的牌,咬咬牙,摸到三个A准备打出去,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了下来,“别拆这套。”
嗓音沉磁,淡淡的烟草味压下来,气息在她右侧脸颊拂过,温温热热的,耳根有点痒。
梁楚站在后面,俯身在聿希祈的牌面上点了点,“出这个。”
“哦,好。”从他指尖抽出牌,手指无意间擦过对方的,聿希祈几不可察地顿了下。
聿希寒拍着自己的大腿,狂乐。“我说忘了什么来着,梁楚可不就是擅长这个嘛!来来来,快,帮我这傻妹妹一把。我可被坑惨了!”
聿希祈闭了闭眼,一脚猛踩在他脚背,“可闭嘴吧你!”
梁楚在她旁边的沙发上落了座,身体略微倾侧,看向她手里的牌,口中随意道:“那就来吧。”
然后聿希祈眼瞅着他把她那些凑双凑对的牌拆开,又组合成顺子甩了出去。还能这么操作?
紧接着,又是三对三带两对二。
一连番的出手,不说聿希祈傻愣着,对手也惊住了。
这一不留神,就让聿希祈手里的牌跑得只剩下三张。
靠!她要赢了?!
…
蔺澜萻此刻精力高度集中,心思全在牌局上,手里捏着牌认真考虑。
“这个。”一只手从她指边抽出几张牌,示意她继续。
蔺澜萻听话地放下牌,果然堵住了对方的攻势。
季晏会记牌,知道现在出什么对手接不住。之后,全是他帮她甩出去的牌,最后手里一张不剩。
这就,赢了。
聿希祈:“……”
她泄气地把仅剩的几张牌一丢,“干嘛嘛,好不容易要赢了。人家都还没赢过一回欸。”
聿希寒反正已经输麻了,哼笑一句:“没办法,你二哥心疼老婆,不让别人欺负。”
话落,一阵起哄。
蔺澜萻眨眨眼,白皙的脸颊染上淡粉,像是不好意思。
季晏挑眉,弯着唇道:“某人不也有外援。”
聿希祈被堵得一滞,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拉过小姐妹的手臂诉苦,“小萻你老公怎么这样啊——”
季晏垂眸看着她对自己的老婆撒娇,眯了眯眼。
“不管管?”他淡声,却是看着梁楚说的。
冷不丁,全场先是一瞬的安静,随即起哄声比刚才还大。
连龙洲都兴致勃勃地探头,“哟,有情况?”
蔺澜萻原本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发展,梁楚和希祈???可细一想,好像确实经常看到这俩人在一起。
那头聿希祈差点没跳脚,耳朵都滚烫滚烫的,“关我、诶不对,关他什么事啊!”谁归那人管了!
梁楚仍然坐得很稳,赞同道:“聿小姐说的是。”
然众人的神色更暧昧了,气氛持续升温。
半晌,聿希寒仿佛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大吼:“当我死的?亲哥还在这儿呢!”
“……”
一片笑语中,蔺澜萻小小揪了下季晏的袖子,男人顺从地倾身,附过来一只耳朵。
“你故意的。”她压着嗓音轻道。
季晏低眸,看着女孩飞扬的神采,摸摸她的头,唇边泛开浅浅的弧。
她向来不是热络的性子,极少主动同人玩笑,完全是因为他,才试着融入这个圈子。
所以,他更要陪着她才是。
第138章 她手中,握着他的年少轻狂
沿着铺满红砖的行人街道,随意走走停停,街头艺人的曲调情意绵绵。这个城市,总是越夜越热闹。
“我刚打电话给阿池,说了我们不回瑰色了,你会送我回家。”
所以她现在在外面游荡,别人也不会发觉什么。唉,真周到,连借口他都帮好忙了。
“谢谢。”秦锦失笑,“好像从小到大你都这么老成,总叫人放心。”
似乎都没有他特别感兴趣或兴奋的事,就连拿冠军,也一副荣辱不惊的淡定。虽然这份冷静的特质,让他成为了很好的选手。可,少年人未免也太……稳当了吧。
“我说,你是不是从没有叛逆期,没干过什么任性的事?家里人一定很放心你吧。”
两人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手里还捧着那杯咖啡,正好暖手。在它失温前,都不想扔。
宋致郝望着入夜后的街景,闻言,神色微怔。
“你怎知我没有?”这一声近乎叹息,在晚风里一触即散。
“你有过?”秦锦头歪向他,洗耳恭听。
对方不答。
秦锦笑着在他背上拍拍,“不是我说你哎,青春苦短,还是要趁机年少轻狂一下的啦。”
宋致郝一脸不敢苟同地瞥她一眼,“所以你的年少轻狂就体现在深夜孤身轧马路?”
“还是说,那里有什么你想逃避的事……或人?”他转过头,重新看向夜色。
秦锦一滞。
她还以为他不会探究她独自离开的行为。
“怎么会?”她摇头否认,“就是心血来潮而已。而且刚在会所碰到一个酒鬼,出来散散霉气。”
“酒鬼?你还好吧?”
“没事!我运气也没那么差,又遇到贵人帮忙。而且你道是谁,居然就是季二的老婆!万万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一秒、两秒。
在宋致郝定定的凝视中,秦锦终于闭上嘴,笑不下去了。
气氛沉静。
秦锦忽然觉得有些诡异,这小孩该不是发现了什么吧?可是那怎么可能,明明大家都不知道……
宋致郝倒似一点不尴尬,随意地换了话题,“过年怎么样,又被家里人催了?”
“哦,我妈确实……”秦锦回神,下意识就接了,“对了她也提到你呢,总说我们两个的名字有缘。秦锦、致郝,秦晋之好……这都念多久了。笑死,总不能指着我来一段忘年恋吧。”
“……”神特么忘、年、恋。他也就比她小5岁。
“可这事吧,催也没用。”她倾身,手肘靠着膝盖。
“我在俱乐部从早到晚地围着你们这一群转,哪有时间结交新的人。再说了,身边的人都这么厉害,那就好比你看过大海以后,还能看得进小溪么。emmm也不是这个意思,就……”
“我懂。”宋致郝淡淡打断,“你起步点被拔高。”原来那个人,在她心里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呃,也不是完全这么说。秦锦挠挠头,“差不多吧。”
“你这是在难为你自己?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季二哥……”他顿了下,又继续数,“洲哥、寒哥、楚……”
听到前面还惊了下,待再听到后面那一溜儿,秦锦“……”。
“等等等,你给我停下。”她额头冒着黑线打断,咬牙切齿,“我并没有拿他们当标准模版的意思!”
方才的比方或许不太准确。大海固然美好,小溪也有可爱的清澈。每个人都独一无二,重要的其实不是世界第一、第二、第三优秀,而是能触动彼此的专注与同频。
只是他刚才那些话莫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秦锦又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从头到尾这人所有的话语气都很正常,就像普通的闲聊,可此刻对方的眼神却让她怀疑他是不是果然察觉了什么。
宋致郝倒真像闲聊似的,若无其事地再次转了话头,“其实我是特意来找你,有正事。”
闻言,秦锦收敛心神看向他。
就听对面语调平平地说:“等这次回基地,我会宣布退役。”
“什么?!”
秦锦是真意外了,“可是为什么?你们才刚拿下邀请赛,而且……”
“秦锦。”宋致郝对着她微笑,“我已经20岁了。”过了年21了。
“20怎么了,正值当打……”
“我记得新招的那帮青训生平均年龄还不到17?”
秦锦:“……你要这么说的话……”
宋致郝勾下唇。“好了,不全是因为这个。只是我要回家了。”
“回家?”秦锦蹙眉。他平时不能回家吗?
“嗯,回来继承家业。”
“……”
宋致郝静静地看着她。
她问他是不是从没干过什么任性的事,但他真的叛逆过,在俱乐部的这四年,是他纵情争取的时光。
他很少有什么自己真正想要的、想做的。如果不是遇上她,大概就是做他该做的事,走他该走的路,过稳稳当当毫无意外也无波澜的一生,符合所有人期望的结果。
人生唯一的岔路,或许便是她——于是追随,被牵动心神。
只是他长大了,终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回来的这几天,心上总是记挂着,倘若她知道了二哥的事,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如今,确认她会好好的,他也就能心安,回归原本的轨道继续行进。
晚风清冽,公交车驶过时的画面好像旧电影。
秦锦同样打量着他。
眼前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轻人,原来已不是她记忆里的大男孩了——那个总和季池一起跟在她身后的少年。
“好。”她释怀一笑,“那就预祝你——不用多久就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对方似无奈:“可以更有新意点吗……anyway,借你吉言。”
秦锦还是笑。
其实不用预祝,她也相信一定会的。正如她说的,他一贯稳当又认真,只要下定决心,就必然能将它做到最好。用在哪方面,都是一样。
手机屏幕亮起。
她低头看了眼,而后抬起又欲开口。然下一瞬,直直撞入了一双专注的眼睛,那双浅色的眸,似乎闪动着什么,挣脱出一点点情愫。
她竟是愣了下,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司机来接你了吧?”对面自然地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轿车,又自然地转回来同她对视上。
仿佛刚才瞳眸里的那一点情感是幻觉。
秦锦眨眨眼,即时醒神,“对。我送你……”
“不用了。我的车也到了。”他起身。
“好吧。”她也捧着咖啡杯站起来,“对了,离队的事,你记得也和季池说一声。”
他看着她的脸,“嗯。只是想着,要先告诉你。”
“……喔。”秦锦挠了挠头。她自觉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结果今儿先是多重冲击而现下又是如此煽情的氛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那……”
“那,再见。”他垂眸,轻轻地吐声。
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直到坐进了后车座,秦锦才发觉自己还捧着那杯咖啡。
只余一丝温热。
握着杯子,她又呆了一会儿,片刻,举杯两口喝光了它。
正要顺手丢进车内的垃圾桶,不小心瞥见咖啡杯面被纸套挡住的地方,像是有手写的字迹,露出一半。
马路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映在女人眸底,似浮光掠影。她慢慢转过纸杯,扒下杯套。杯身上,一笔一划——
唯愿,结秦晋之好。
…
秦锦怔然。
那人喜欢她?他居然……
更让她恍惚的是,她分明应是很震惊的,可为什么,实际却也不如想象中那么诧异?
如今回想起来,与他共处的时光,也许早有细枝末节,隐隐埋伏。
可现在再去探究那些,似乎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秦锦忽然明白,他说他今天特意来找她,是真的。他特意来找她,与她告别。
她是他年少时的喜欢与回忆,可以后,便也只是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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