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玉宸表情空白了一瞬,有些欲言又止,但他知道小剑灵此刻很不开心,于是未曾辩驳,只闷头走着。
白灼灼在出声后就有些后悔,她看向了少年苍白沉默的面容,她忽然意识到翁玉宸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估计一年说的话还没有她一日说得多。
尴尬之余,白灼灼又有些讪讪的,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怨怪少年,但一想到自己曾在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出得糗闹出的笑话,白灼灼就是一阵窒息,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现在她高兴的不是世间多了一个能听她说话之人,而是非常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但后悔之后,浮上心头的,竟是……羞臊,苍天啊,杀了她吧,以至于那剑身上始终蔓延着一层淡粉色。
翁玉宸看着手中明显有些发烫的剑,眸子滑过惊讶,但随即他便意识到小剑灵可是生气了。
他知道她气什么,许多年来都不肯承认他能看见她,但只有翁玉宸知道为何。
只因那小剑灵从未向他表达过欢喜,总是围绕这封霆转,说出去,也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翁玉宸一直以为他会守着这个秘密直到死,没想到这一次,竟是她主动接近……
少年原本孤寂漠然的眸间划过了一道亮丽的色彩,亮的惊人,片刻后他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剑。
……
因灵药谷位置偏僻,等一路步行回外院的杂役房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斜,院子里空荡荡,等到房门打开时,从门头上落下一层灰。
白灼灼正要尖叫地避开时,就看到翁玉宸抬了抬胳膊,顺利地让她避开那簌簌的灰尘。
嗯……不错,比封霆那小子好。
一打开门时,就是一股子霉味,房间位置偏阴,先前翁玉宸在时每日开窗透气,又种些花花草草,所以并没有气味,可现在人一连几日都不在……
白灼灼呛的直咳嗽,但眼见身上落了道视线,白灼灼一窒,心道:可是表现的太夸张了?现在寄人篱下的是她,可不能如此娇气,被翁玉宸嫌弃。
于是白灼灼尽量装的若无其事。
少年的视线顺势落在了房里,隐隐带着几分挑剔与嫌弃,原先还看得过去,如今倒觉得有些简陋,破旧了。
翁玉宸皱了皱眉,并没有将白灼灼带进去,而是将竹椅搬在了窗下,而后将剑放了上去,正准备跨过门槛时。
就见院内迎面走来的一名中年男子,五官甚是沉稳,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地位应是不低,待问清楚翁玉宸的名姓后,他眉目愈加和善,四处张望了一下,尤其是看到面前简陋的房屋时,他眉心一折,也不进去了,只站在门边和翁玉宸搭话。
待自报家门后,原来是外院的掌门,但这掌门的眸光闪了闪,但这掌门却不光明也不磊落,视线闪躲,一副要打鬼主意地模样,翁玉宸冷眼看着,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却不戳破。
外院掌门原本想借着自己的威仪小小震慑,但没想到对面这少年竟比他还多了几分气势,双眸黑如深潭,平静中蕴含几分与生俱来的气度。
他便有些讪讪,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翁小友的事迹宗主已经听说了,掌门甚是欣慰,那妖物自己遁逃至晋元宗附近,索性没有造成大的伤亡……”
“但……虽说你为宗门阻止了一场浩劫,但晋元宗一向是赏罚分明,所以你出现在禁地这事,掌门就不追究了。”
言罢,他看向对面的少年,只见对方依然是一双平静温和的眼,莹洁生光的一个人,压根没有他预想的愤愤不平,他便有些哑然,也不欲赘述,直接下达了掌门的喻令。
“以筑基期斩杀化神妖物,掌门念你作为杂役弟子天分高超,特意让你不用准备试炼,直接进入外门,今后就不必干那些杂活吧,只专心修习术法,好为宗门做出贡献。”
说完他便盯着少年,对方却依然没有回应,外院掌门便有些无趣,他撇了撇嘴,其实准备在少年送他时,悄悄叮嘱一句的,但眼见对方压根没有那意思,索性开门见山:“但能进去外门跟随优秀的师兄师弟们学习术法,也是需要条件的,这件事还是不要外传了吧,省得引起众人恐慌。”
说完他刻意避开少年的眼睛,正准备离去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好的,多谢。”
他背影停顿了一瞬,但终是没说什么,但却莫名地有种受宠若惊,真是太诡异了。
自他走出院门后,门边便又进来个教习师兄,白灼灼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当时试炼场的那名冀明师兄。
对方也明显是认出了翁玉宸,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就是翁玉宸吧,现在跟我去外门弟子房报道吧,顺便给你安排住处。”
翁玉宸看了看刚刚抓在手上的抹布,和还未收拾的房屋,有了几分踌躇。
这份踌躇落在冀明的眼中让他大呼小叫了起来:“还收拾什么啊,今后你就不用在此处住了,别浪费时辰了,马上天黑了,天黑还有一场心法课呢。”
翁玉宸点了点头,他抬头环顾了下逐渐被暮色吞并的房屋,朝着冀明道:“好,且容我去收拾收拾。”
冀明打量了一眼眼前破旧的屋子,原本想说“有什么好收拾的”,就见原本还站在原地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朝着空气喊了句:“尽快啊。”
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少年便挎着个包袱出来了,包袱里不知装了什么鼓鼓囊囊的,被撑的老长,挂在清冷如玉的翁玉宸身上莫名有些违和。
白灼灼也有些好奇。
但冀明一直催促,她还来不及问清楚,于是就跟着一路出了杂役房,朝外门弟子院去了。
登记完后,就被领到了住处,翁玉宸抱着一堆方才才领来的东西,险些被淹没,但仍旧感觉到了手中剑的为难。
他还来不及问清楚,就听到隔壁房间咯吱一响,从里面探出了个脑袋,脑袋的主人在看清楚翁玉宸一行人后,笑得见眼不见牙,桃花眼氤氲,表面看上去又友好又和善:“嗨,好巧。”
翁玉宸垂下眼默然片刻,终于知道小剑灵为何踌躇了,白灼灼也被砸的有些晕头转向,但她对封霆一向没好气的,于是讽刺道:“怎么,没跟段澄碧住她的豪华温泉别桩啊。”
封霆脸上笑容凝固了一瞬,正当白灼灼以为对方会变了脸色,啪地将房门甩上时,就看到对面少年的脸上无端漫出一股柔情。
“哎,主要是我丢了个东西,没找到之前哪里都、不、去的。”
他说这话之前,直直地盯着翁玉宸,明明表情是柔和的,但眼中色彩却极冷极冰。
翁玉宸却也毫不避讳,一时间空中火花四溅,让一旁的冀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将一旁的封霆往里一推,态度十分之熟稔,两人笑骂几句后,就将一旁的翁玉宸晾在了原地。
封霆见状挑衅似的望向翁玉宸,却见少年放在站立的地方空空的,他脸上的表情就迅速地落了下来,眉宇间充斥着一种极深的怨气,他径直甩开一旁冀明的手,不顾对方愕然地表情,啪地摔上了房门。
进去后,还来不及转过身,身后的一道身影就猛地扑了过来,挂到了封霆的身上。
“我说封兄啊,你一个住的好好的,干嘛要与我同住啊,先前我就在隔壁,交流起来也方便。”
何冬冬一边说,一边还在想,先前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晏兄总是那副不假辞色的模样,如今……
难道是先前他去给他“收尸”,对方兄感动到了,觉得平时多个兄弟也好照应?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何冬冬没有看到封霆眼底深处的厌恶。
他转过身,是一副亲热地模样,顺势拦过了何冬冬的肩,嘴里只道:“唉,自鬼门关走过一通,才知道同门的好嘛。”
“对了何兄,有个忙……”
封霆一边附耳,一边看向身后那道白墙,而白墙里的房间里,翁玉宸站在桌边久久地未动,夕阳洒在他肩头,却依然没有传递出丝毫暖色。
那双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攀住桌角,那样用力,用力的血管暴突,骨节都泛了红。
第16章 第十六把剑
一直到日暮西斜,房间被黑暗笼罩,少年依然默不作声地站在桌边,在白灼灼的角度,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可他周身萦绕的气息,却莫名让她害怕。
于是她便小心地清了清嗓子道:“该点灯啦。”
翁玉宸这才有了动作,他将包袱卸下,来到了灯座前,不一会烛光温暖的色泽就铺满了整个房间,但背身站立的少年面容依然掩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白灼灼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莫名地有些不自在,但她却觉是因为自己的精神不济,毕竟已经许久未曾吸食灵气了。可是剑鞘还在封霆那里。
想起封霆那张明晃晃,欠揍的脸,白灼灼鼓起了脸,她宁愿饿死都不会去求他的。
于是那视线就落到了一旁少年的身上,白灼灼便有些小心地开口道:“那个?”
“你可有多余的剑鞘?”
话一出口白灼灼就后悔了,什么叫多余的这玩意能有多余的?!!白灼灼捶胸顿足,恨不得撤回重说。
灯下少年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表明“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我连剑都没有怎么还会有剑鞘呢?”
白灼灼失望地移开眼,却见原本坐在桌前的少年探身将那随身包袱打开了来。
豁的一下,眼睛被一道道白光闪的就是一痛,晃得白灼灼以为自己来到了修士之间的斗法现场,你抛个雷符,我扔个雷珠。
“翁玉宸,只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而已,你犯不着对我……”
声音及时止住,适应了眼前亮光的白灼灼就看到那包袱里装的并不是什么雷符,而是——剑鞘,镶嵌着巨大宝石的剑鞘,还有各式各样的剑穗,剑架。
“哦,原来是剑鞘呀。”
白灼灼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的没见过世面,然而她只维持了一瞬,便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扑了上去,在那堆剑鞘里来回翻滚着,一边打算着,哎刚好一二三四五六七把,嗯,正好一天换一个,明天就穿这个镶粉色宝石的剑鞘吧……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侧的少年慢慢舒展了眉目。
在宝物堆里翻腾的白灼灼猛然抬起头,有些尴尬,哎怎么忘了个最重要的东西呢,这些只是身外之物,可她的“小零食”却仍然没有着落啊。
白灼灼正组织着话语,说出自己的不情之请时,就见“彭”地一声一袋子灵石放倒了她的身前。
这这这,饶是白灼灼在安静也不免大惊之色,富户竟在我身边,瞧瞧,这才是……
想不到这翁玉宸住的地方家徒四壁,原来将积蓄都用在这上面了啊。
她也来不及解释了,只顾得大喊一声:翁玉宸你真好,忙钻进剑鞘里,就开始吸食灵气了,从未赚过钱养过家的白灼灼不知道眼前这袋灵石是少年挑了多少水,砍过多少柴,走过多少道山路才换来的。
而原本站在灯座少年,面上是一阵愕然,待回过神后身后火光形成的红,将其笼罩,尤其是脸部。
……
早晨晨起时,白灼灼还懒洋洋地躺在剑鞘里,就看到床边少年已经穿戴整齐了。
翁玉宸身穿晋元宗统一的弟子服,肩膀绣着云纹,显得其身姿若竹。
此刻正低着头端详着手里的金色圆环,眉目沉沉不知是在想写什么。
白灼灼有些意动,便从剑鞘里飘了出来,她自然可以认出这圆环是从剑鞘尾端卸下来的,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白灼灼竟感觉一阵轻松。
她站到少年的身侧,努力地踮踮脚,才发现自己不过才初初到其肩膀位置。
丝毫没发现自从自己接近后,少年骤然绷紧的身形。
半晌后,翁玉宸垂下眼,问道:“你也要同去吗?”
“那是自然。”
白灼灼才不愿意闷在弟子房中呢,于是就和翁玉宸出了这弟子房,朝练剑场去了。
出去时,正好碰到了隔壁出门的封霆,白灼灼目不斜视地径直从其身边路过,就在封霆皱眉欲上前的一刹那目光却忽然触到了身后的翁玉宸,以及他手中的圆环。
面庞即可灰败,他终是没有上前,只是目送两人离开。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脸茫然的何冬冬,他在翁玉宸身上来回寻索着,却没能发现封兄说的那把剑,于是就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了封霆。
封霆却朝他摇了摇头,一脸的讳莫如深,看到翁玉宸远去后,他指了指右侧的房间。
何冬冬的眼睛立刻亮了,朝着封霆狠命点起头,随后两人便一齐去了练剑场。
练剑场上的弟子们三三两两都到齐了,等到面目严肃的教习到场后,纷纷站定。
今日众弟子的任务是走木桩,必须要在规定的时辰内走完,这木桩也不是普通的木桩,在踩上后,必须马上离开,不然木桩就会消失,人也会狼狈地砸在地上,此法就是锻炼对灵力的控制了。
而白灼灼知道封霆最会走木桩了,眼见对方在看了他一眼后,就要往前挤,她便有些沮丧的转过了身子。
丝毫没注意到翁玉宸的神色几欲变换,少年的眼神来回寻索后,竟朝少女摇了摇头,主动踏上了另一边木桩,只剩白灼灼在原地目瞪口呆。
没看错吧,翁玉宸居然会主动干某件事??
白灼灼在原地仰起头,看向了半空中翁玉宸的身影,有些过大的衣袍在空中来回飘荡,好似话本子里乘风欲去的仙人,莫名地她的心定了定。
半晌后,白灼灼嘴角翘了翘,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在翁家时,封霆没有一次赢过翁玉宸。
翁玉宸也回头望向了白灼灼,少女清澈的瞳孔里,竟是无条件的信任与……崇拜。
翁玉宸一愣,心还未动,身就先动了,随着一声令下,两人同时踏出,封霆的身形如鬼魅一般眨眼间已到了中段,而翁玉宸竟丝毫不逊色于他,甚至身法更漂亮,且始终领先半个桩位。
而封霆在留意到站在下首的少女视线始终盯着翁玉宸,更加心急的想要赢下,但却没注意到木桩之间的缝隙,于是直接踏空,竟狠狠地摔落在了地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就算封霆没有摔下,这胜者却是还是另一名少年。他们围观着窃窃私语,有人认出这是前几日那名杂役,也有人认出这是曾被恒绰道君看中的弟子,所以一时间视线都集中到了翁玉宸的身上。
少年却还是那副云淡风气地模样,甚至呼吸都没有错乱一分,他直直地朝着白灼灼走来,眼里似乎只能容得下那个连实体都没有的小剑灵。
而方才还在鼓掌喝彩激动的白灼灼看着少年一步步向她走近,银色的微粒中光芒浮动,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漆黑的瞳仁里她的身影,那样深邃,像是倒映了星空,说不清哪个更奥秘,不知怎的,她忽然不敢与其对视了,声音也越来越小,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白灼灼有些不自在,但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于是她便率先一步走上前,狠狠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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