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脚步声走远,她连忙拍了拍胸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裴影向来谨慎,这个法子约莫用不了几回,总该是要被发现的。
“姐姐,我学得像不像?”赵怀英凑过身子,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脸稚气未脱。
“像,殿下最棒了!”她心头苦笑,躲了这一次,往后又该怎么办?还得快些恢复,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那姐姐亲我一口好不好?”赵怀英道,“以前阿娘就是这么奖励的。”
“……”
她脸一红,这样的话,从这个硕大的孩子身上发出来,还是太诡异了些。旁边还有萤灯,就更加不合适了。
“姐姐给你买糖吃。”她试图挣脱开对方的纠缠,总哄念归的孩子,哄着他。
赵怀英哪里能轻易罢休,听她这么一说,张了嘴,就要嚎啕大哭,吓得她慌了神,“别,我答应就是……”
萤灯默默转过身去,她红着脸,在对方的脸颊上印下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
赵怀英咯咯咯笑出声来,她却听得浑身发毛,心里更是愁得不行。
要是一直不能恢复,又该怎么办?
好在,一连几日都没有人前来拜访,裴影知道赵怀英受了伤,需要静养,自然也鲜少过问。
她哪里能不急?用这个幌子又能撑多久?赵怀英平日里就是个劳碌命,大臣们见不到人,必然会引起诸多猜测。
赵怀英见她愁眉不展,很贴心地把手中果盘推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抬手试图抚平。
她收回神,拦下他的手,少不得又叹一口气,“你要是一直这样,我该怎么办?”
“一直这样不好吗?”赵怀英难过了一下,笨拙地扳弄着手中石榴。
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担心他恢复心智以后,会不会还像从前那样,对自己猜疑,用尽一切手段也要让她留在身边,从来不会顾及她的感受?而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心智七八岁的孩子,拿些吃的玩的,就能哄得服服帖帖的,哪里有那些头疼脑热之事?
赵怀英或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担心,默默地放下手中石榴,把脑袋靠在她身上,也是一言不发。
赵怀英沉沉睡着,她趴在床尾小憩息,要不是外头响起的争吵声,她还不至于从睡梦中醒来。门外头,萤灯和裴影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不用问都知道是为了赵怀英一事。
护主心切的裴影,早就起疑,囔囔着要进来。她想了想,既然纸包不住火,倒不如早点把话说开。况且裴影不是外人,多个人也多个商量。
“萤灯,让裴将军进来吧……”她走到门口,吵架声戛然而止。两人面面相觑,裴影看了眼屋内,拱手道,“是末将打扰了夫人。”
“无妨,”她侧过身,给裴影腾路,“还请裴将军借一步说话。”
两人在外间坐定,隔着帘子远远看到里头,赵怀英安然无恙,裴影这才稍稍安心了些,这些人外头风言风语都在传,他实在放心不下,一刻都忍不了。
还没等她开口,裴影起先等不及了,“夫人,殿下的身子到底如何?府医支支吾吾,连萤灯也不愿过多提及。难道真如外头传言那般,殿下失了心智么?”
“夫人知道,隐瞒真相的后果是什么吗?殿下是太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朝局必定大乱,这些夫人以为能承担得起吗?”
“裴将军,我本想着天一亮……”
“看来末将猜得一点也没错,”裴影一想到她隐瞒这许多天,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手中长剑狠狠摔在桌上,“若不是末将执意,夫人打算几时说出实情?”
她一时语塞,她信得过裴影,可担心对方太过冲动行事,所以就先隐瞒下来,等一等。
说不定,失智只是暂时的。
“我不是有意……”她道,或许是知道无法说服裴影,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
“既然并非有意,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瞒?”
她从未见裴影发过这么大的火,兴许是先前肚子里闷了太多委屈,让她瞬间湿了眼眶,嘴唇哆嗦。
“裴将军夜深至此,这般咄咄逼人,看来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了。”赵怀英清亮的声音从帘子后头传来,裴影以为是诈,走上前撩开帘子一看,登时瞠目结舌。
她转头看,赵怀英已然换了副面孔,冷声道,“还不快滚?!”
“是,殿下。”裴影知道自己闯了祸,但由此验证了外头传闻都是假的,也不算一无所获,匆匆忙忙离开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愣了好久才上前,“殿下没事了?”
她看起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高兴,反倒有些失落。
“你不高兴?”他问。
“……”
很长的沉默,直到赵怀英扑通一声倒地,她才反应过来,费了不少气力才把他扶上床榻。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她一面握住她的手,一面惊慌失措地朝外头喊,“萤灯,快传府医。”
约莫是先前裴影的事,萤灯追着去了,门外头并无动静。她没法子,只得起身,却被赵怀英拉住了手腕。
他双眼紧闭,死死拉住她的手,无法挣脱。
“赵怀英,你快些醒来吧,我不想你再做小孩了,”她道,“我一点也不高兴,这样的话,你就不会记得关于我们的一切了。你说过,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可为什么偏偏要我记得呢?”
“你对我做过那么多事,我也一直以为不会原谅了,可从你为陆照枝挡下那一箭开始,我就释怀了。我们两个自小青梅竹马,是旁人抵不过的情谊,我不知道这些年到底了经历什么,才会让你变得这样面目全非。赵怀英,我答应你,会好好留在你身边,如果你能听到的话,是不是也能答应我,从今往后莫要再提陆照枝了。我和他,从来都是父母之命,三年前我来王府求你,求你替他翻案,是因为我是他亡妻,更是邹家的女儿,我不能让双亲蒙上不白之冤。事到如今,真相大白,你也该放下了……”
“你要是再也恢复不了的话,也没关系,”她偷偷抹了抹眼泪,兀自安慰道,“给邹陆两家翻案的事,我只能再想想法子了。或者,再也翻不了案了……”
“我答应你,”赵怀英缓缓睁眼,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口一阵紧闷,伸手拂过碎发,目光温柔,“我赵怀英,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好。”
她神情讶异,胡乱地抹去眼泪,又急又气,“你又骗我?”
赵怀英无奈地笑笑,“只许你骗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眉头微蹙,喃喃细语,“我可没有……”
“这样的话,那日在东院,你也说过。总是这样说话不作数,我还怎么信你?”他回道。
那时的他被郑氏下了媚药,躲在东院的屋子里,开门以后,她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他,所以她自以为这些话,他没有听到。
她脸涨得通红,支吾着想解释什么,他却起身覆住她的唇。
“三年前我曾许诺过你,”他道,“衡阳,我终于有力量可以保护你了。我会给陆邹两家翻案,还他们公道,即便你不选择留下,我也会这么做。”
她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毕竟从前他就爱用这样的话,来试探自己。而她自然也不敢相信,赵怀英会真真正正放下,或者说放下得如此迅速。
“殿下……”她迟疑很久,方才问道,“当年此案牵连甚广,其中有不少人已投奔殿下,如此一来,必然腥风血雨,更何况殿下才入主东宫,正是需要左膀右臂的时候……”
“怕什么?”他把藏了很久的残笔递到她眼前,“你不是也从未忘记么?阿娘从小就教导我,要做一个对百姓有用的读书人,我又怎能叫你失望呢?”
“大不了,”他觉得这样的场合,说这些沉重的话,总归不太合适,免得她又触景伤情,“我就不当这个皇子了,我们去江南,小桥流水人家,过快活日子?”
“赵怀英,”她握住他的手,“我们不一定会输,我虽不懂朝堂之事,但我相信,有人叛离就一定会有人归顺。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他点头佯装失落,“这样看来,我倒不如贪心一些,多歇些日子,哪怕再也醒不过来,至少你每日都会哄我开心。”
她生气地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他探了探她的神情,从身后抱住她,“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
“一语成谶,有些话,殿下还是不要说了。”
“知道了,”他把她搂紧怀里,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烛,一字一句说道,“是我不好……”
说软话这种事,他显然不太利索,磕磕巴巴地,只吐出了几个字,脸就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衡阳,你打我吧,这些我也能好受一些……”
他拉过她的手,在脸颊上啪啪几下,十分利落。她的神情由不解,渐渐变成了无奈。
“姐姐,我学得像不像?”他咬着字,冲她做了鬼脸。
衡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他吓了一大脸,毫不留情地抡起拳头锤他,“赵怀英,你有完没完?!”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两个人也是这般打闹。
他收住笑容,神情凝重,“那你,当真愿意留下来陪我?”
他多少有些后怕,怕她会突然改变主意,他眼巴巴地望着,心里七上八下。
她点点头,看着天尽处冉冉升起的朝阳,轻声道,“赵怀英,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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