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言扯开嘴角,对春风无声笑了笑。
只是转身的一瞬,撞上了一个人。
“怎么走路的?路这么宽你也能撞到小爷我?”
宝言当即垂下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认出了这个嗓音,不敢抬头。
是那位曾看上她,算计她的……梁王世子,沈庆安。
宝言心跳得有些快,希望沈庆安别认出自己,赶紧让自己离开。她本能地害怕沈庆安,因为他太不择手段了,甚至为此牵连到了殿下。
可事与愿违,沈庆安轻笑了声,认出了她。
“莫宝言?”
沈庆安派人盯着莫宝言行踪,得知她的确回了莫家,想来是与太子断了。也是,他那太子堂哥可是个冷漠无情的主儿,怎么会因为跟她睡过几次,就对她留什么情面呢?
沈庆安饶有趣味看着害怕的宝言:“抬起头来。”
宝言心中暗道不好,却不敢违抗,如今她无权无势,得罪不起沈庆安。她缓缓抬头,见礼:“原来是世子,实在对不起。”
沈庆安摆摆手:“无妨,本来本世子挺生气的,但现在不生气了。”
宝言僵硬地笑了笑:“多谢世子海涵,那我先走了。”
沈庆安却拦住了她的脚步:“急什么?你撞到本世子,不得给本世子赔礼道歉?”
沈庆安给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当即做了个请的姿势,要请宝言上马车。宝言哪里敢上他的马车,只得找借口推辞:“我三姐姐还在对面等我,今日实在不便,改日……改日一定给世子赔礼道歉。”
沈庆安不吃这一套,他本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哪里讲道理。他目光从宝言身上过了一遍,见她身段似乎更窈窕了些,果真是经过事的女人了,不过少女有少女的好,成熟女人也有成熟女人的好,沈庆安在这上倒是不挑。
“不过是赔礼道歉而已,你怕什么?”
宝言又想哭了,但她如今明白,光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想办法离开,沈庆安身份尊贵,寻常人拿他都没办法。恐怕……她脑子里闪过沈沉的脸。
“世子,我……我到底与太子殿下有过些情分,还请世子自重。”宝言大着胆子搬出了沈沉的名号。
沈庆安嗤笑了声:“你以为太子如今还会管你?”
宝言咬唇,急中生智道:“可再怎么样,我也曾是太子的人。太子的性格,想必世子比我更清楚。”
她记得皇后娘娘曾说过,殿下一向对自己的东西很护着,不会让旁人沾染分毫。
沈庆安当真被宝言这一句唬住,他当然知道沈沉的性格,从小到大他吃过太多次亏了。虽说他不觉得沈沉会对莫宝言有情,但万一他将莫宝言当成自己的东西,不容许旁人染指呢?
沈庆安犹豫了下,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松开了手。
宝言松了口气,道:“多谢世子。”
便赶紧溜之大吉,回了铺子里找莫华琪,与莫华琪一道离开。
沈庆安看着宝言背影,越发觉得心里痒痒,越得不到,越想要得到。
他对随从说:“去打听打听太子对她的态度。”
-
宝言惊魂未定,莫华琪看她脸色难看,问她去了哪儿。宝言摇头,说自己没事,岔开了话题。
她不敢告诉莫华琪,何况告诉了莫华琪也没用。
回到莫家后,宝言心里被今天的各种事弄得心绪不宁,吃过晚饭没多久便沐浴安寝。原本是困得不行的,可不知为何,躺下之后,竟有些睡不着了。
她一会儿想到沈沉,一会儿又想到沈庆安。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竟做了个噩梦,夜半吓醒了。
宝言额头一层冷汗,她喘着大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梦见当时沈庆安算计她,没有太子殿下的介入,于是在那日的宫宴上,她成了一个笑柄。事情闹得很大,她就这么成了沈庆安的妾室。
被接回梁王府后,她便沈庆安变着法子地折磨,又被梁王府后宅的那些女人们算计,很快便惨死了。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是被人掐死的,有双手横在她脖子上,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喘不过气来,特别地痛苦。
宝言闭上眼,再次睁开,忽地感觉到身侧有一只胳膊。
她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惊叫声从嗓子眼先一步出来。眼泪更是夺眶而出,从脸颊顺着滑落。
这动静吵醒了沈沉。
他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慵懒的嗓音道:“是孤。”
宝言听出了沈沉的嗓音,一颗心又落回肚子里,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简直将她整个人都抽干,她虚软地瘫倒下去,趴在沈沉胸口抽噎声不断。
沈沉听见她的哭声,小声嘟囔:“怎的还吓哭了?孤有这么可怕么?”
他伸手替她擦眼泪,粗粝的指腹从她脸颊抚过,抚去她的眼泪。
宝言吸了吸鼻子:“做了个噩梦,吓死了。”
她自己擦干净眼泪,这才想起来别的事,殿下为什么会在她身边?这分明是她在莫家的闺房,殿下怎么进来的?
“您、您怎么在这里?”她从沈沉怀里爬起来,往旁边退了退。
沈沉坐起身来,灼灼盯着宝言。
“睡不着。”他已经睡不好很长一段日子了。
宝言啊了声,不明白这之间存在因果关系么?殿下睡不着,所以殿下来找她?
沈沉默然片刻,而后坦诚道:“莫宝言,孤似乎未曾告诉过你,孤一向有失眠之症,自幼便睡得不是很好,很容易被吵醒。但在你身边,孤意外睡得很好。”
宝言有些惊讶,她的确不知晓还有这桩事,睡觉睡不好是多么难受的事呀,难怪殿下脾气这么差。若是她睡不好这么多年,定然脾气也差。
她本是心里话,不知怎么竟说了出来。
沈沉听了这话,脸色当即沉下来:“你说孤脾气差?”
宝言捂住嘴,略有些尴尬。
沈沉轻哼了声:“孤是脾气差,孤不否认。”
方才那句好像语气有些重了,又把她吓到了。以后得注意些,她就这指甲大的胆子。
二人正说着话,忽地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小桃,她方才听见了宝言的惊叫声,披了衣裳过来查探情况。
宝言想到沈沉在,赶紧说:“没事,做了个噩梦,已经缓过来了,你快去睡吧。”
小桃也没多想,便又走了。
见小桃离开,宝言松了口气。
她明显很害怕自己的婢女发现,沈沉不满:“孤很见不得人?”
宝言摇摇头:“可是殿下,这会儿是大半夜,被人瞧见不好。”
“大半夜怎么了?孤与你的关系……”沈沉话语顿住,没再说下去。
他与她的关系,便是曾经她是自己的侍妾。可放妾书已经给了,她如今是自由身,与他自然也谈不上有何瓜葛。
他其实也知晓这样不好,他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会做出三更半夜溜进女子闺房的事来。但他真的睡不着,原本还能忍耐的长夜,在她离开之后,却变得越发漫长,越发难以忍耐。
他想见她。
所以他来了。
沈沉不说话,宝言也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道:“我要睡觉了,殿下。”
沈沉听明白了,她这是下逐客令。
但他不是很想走。
“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
若是换成旁人,宝言或许会说自己做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噩梦,但是换成殿下,她却不知道怎么说了。好像告诉了殿下,就会显得很亲近,就会显得她很想答应殿下的求娶似的。
她又想到自己的纠结,心里那乱糟糟的感觉又回来了。
“就是一些吓人的东西。”宝言敷衍说道。
她又道:“殿下,要不您还是走吧。若是被人瞧见,传出去对您的名声多不好呀。”
沈沉视线定定落在宝言身上,他再次伸手抚上宝言还挂着泪珠的睫羽,倏地说:“除了睡不着,还想见你。”
宝言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睫羽一颤。
她慌张抬起头来,看着沈沉。
沈沉叹息一声,有些认命:“从你离开那日就想见你,一直想见你。你说要走的时候,想让你不要走,留下来,留在孤身边。但那时,孤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者说,在更早以前,但孤不知道。孤找不到答案,便只好想,这都是因为那百日欢。可百日欢解了,孤还是想见你。”
沈沉的指腹拨弄着她的睫羽,轻抚过她的眼尾,一点点从她眼尾往下,抚摸她的脸颊,动作珍视而郑重。
纵然黑夜笼罩,晦暗不明,但宝言还是感觉到了沈沉的视线,灼热的,滚烫的。
沈沉捧住她的脸颊,喃喃自语也是说给她听:“原来坠入爱河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小沉有话真直说·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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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孤要成婚了。”(二合一)◎
沈沉的话说得太过直白, 叫宝言的心跟着震颤。她无端地紧张起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变得迅速, 面颊边沈沉的手掌微凉,而自己的脸颊却越来越烫。
她后知后觉地想往后退,在后退之前,沈沉却先一步收回了手。
他将身上的软衾掀了掀,往下躺倒:“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孤在你这里。夜深了,睡吧。”
他兀自说罢,阖上眸子, 没了动静。
宝言静静坐着,好一会儿, 才跟着躺下去。
她侧过了身,背对着沈沉, 面对着墙壁那边的床帐, 看见晦暗光影在床帐上闪过,心已经跳得没那么厉害,耳边却在重复方才沈沉说的那些话。
不是没有人对她说过甜言蜜语, 因着这张过分艳丽的脸, 自然有人同她说甜言蜜语。但那些甜言蜜语伴随着轻浮的下流的眼神, 一点儿也不可信,连她这么笨的人都听得出来并非真心。
他们说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图她的皮囊与身体,在他们心里,说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就好似招猫逗狗时说的话语, 而宝言也不过是只猫儿狗儿般的玩物。
原本, 沈沉待她也该是如此的。
她记得当时他冰冷的蔑视的眼神, 比那些人还要更重。
宝言对沈沉的初印象便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他冷冷地俯视着自己,不带任何感情。
后来他们阴差阳错不得不有了肌肤之亲,她渐渐发现沈沉也没那么无情,他只是脾气有点坏,有点没耐心,不喜欢笑,但会护着她,会帮她解围,会教她不要一味软弱。
宝言不知不觉将这几个月的事在脑内过了一遍,枕着自己胳膊,在臂弯里蹭了蹭,又想到方才沈沉说的那些话。
是甜言蜜语,但是和她听过的所有甜言蜜语都不一样。
好像格外动听。
或许是因为……殿下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
甚至她本以为沈沉说完那些话后,抚摸着她脸颊的手该有下一步动作,她当然也有某个瞬间以为……以为他今夜突然出现在她闺房,是因为想同她有些什么肌肤之亲。
因为在过往同男人的接触里,他们总是这样,好像满脑子都是那件事。
但是殿下却收回了手,安静地躺着,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因为睡不着,并且想见她,所以才来见她。
宝言倏地抬眸,微微偏头,用余光打量身侧的身影。
只见沈沉呼吸平稳,好似已经睡着了。
灰蓝的乌云似乎终于将月色放了出来,有轻微的一缕月光洒进窗纸。
她无声地叹息一声,不知道在叹什么,只觉得心里仿佛被那一缕月光填满似的。
小桃来催宝言起身时,宝言先愣了愣,而后惊慌失措地看向自己枕边,又呆呆地怔住。枕边已经空空如也,沈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离开。
小桃捧着木盆进来,将布巾在热水里打湿后拧干,递给宝言洗脸,又将刷牙漱口的东西递来。宝言收回视线,接过东西,梳洗过后,换了身烟水百花裙,去给柳氏请安。
宝言身上这身烟水百花裙还是在南淮时沈沉买的,虽比不得宫里,却也是惹眼的富贵。她出现在柳氏院子里时,众人一眼便注意到她穿的与她们不同。
莫清珠看着宝言,不由有几分嫉恨,纵然她如今被赶出东宫,却实打实在东宫里得了不少好东西,她穿的戴的都比自己好太多太多。
莫清珠咬了咬牙,只好想,她穿得再好,也被赶出来了。女子嫁给人被赶回娘家的,名声可谓是大跌,而自己却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日后定然比她过得好。
莫清珠收回视线,向柳氏请安。
柳氏也将宝言的富贵看在眼里,自从发现宝言当真被赶出东宫,与东宫再无瓜葛之后,柳氏看宝言便又不顺眼起来。
一方面,她记着宝言上回写信骂自己的事,那些事虽是小事,可宝言都记着,可见她对自己的不满很深。一方面,她确实救了莫祺佑一命,莫祺佑这些日子还在柳氏耳边念叨,让她也对宝言好点,免得被人说忘恩负义。
可柳氏看着宝言就是碍眼,她看在而已的面子上,也不好明面上表现出来。只在心里想,若是能早日将宝言嫁了出去,也好眼不见为净。
柳氏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问起宝言:“听闻你前些日子去相看了,结果如何?”
宝言答:“多谢母亲关心,只是感觉不大合适。”
柳氏道:“若是那些不合适,我也可以为你介绍一些合适的郎君。宝言,你也知晓,你都嫁过一回了,如今再待在娘家,时日浅还好,若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人说闲话。恐怕还会影响到你二姐姐三姐姐的婚事,你说是不是?”
宝言低着头应了声。
莫清珠却嘲弄道:“母亲,四妹妹可是入过东宫的人,如今眼光可高呢,寻常人哪里瞧得上?”
柳氏道:“宝言,你如今不比从前,眼光也别太高了。”
宝言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笑着应了声。
从柳氏院子里出来,莫清珠朝宝言嗤笑一声,继续冷嘲热讽。
“四妹妹,母亲说得对啊,可没见过哪家姑娘被赶回娘家后还死皮赖脸待着的。要不你还是趁早找个人嫁了,也别太挑。”
宝言对她的冷嘲热讽听得心烦,说了一句:“二姐姐说完了没有?”
莫清珠对她的反驳不以为意:“没说完呢,四妹妹嫌我的话不好听啊,那能怎么办呢?谁让四妹妹自己过得不行呢,若是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良娣,我今日也不能说这些话嘲讽你。可你不是了,你现在不过是个被休弃回家的女人。或者,你可以跟父亲母亲告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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