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当初对那丫头好一点,也不至于今天被逼到这个地步。”
“我听说啊,是想害人没害到,反倒被人家给J报了。”
“自己小辫子一大把,他怎么敢的呀……”
“……”
干事们直接在旁边阴阳怪气,他们早就看这夫妻俩不爽了,他们好歹是个干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干部,但也算是个小干部了,结果呢?
他们都只能住在筒子楼里,黎红军两口子凭什么住小院。
童玲崩溃朝着他们大吼:“你们懂个屁,感情要抢走的不是你们的房子,你们就只会说风凉话。”
“哟,我是不怕有人来抢,我的房子来路正,不像有的人,住着也不心虚。”站在最前头的中年干事双手环胸,对着童玲就翻了个大白眼:“你也别跟我们咋呼,还是想想怎么拿回房子吧。”
黎红军一抹脸,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除了他们签字,就没别的办法了么?”
在革委会待了几天,他心气儿都被磨没了。
更何况他现在的工作还是掏大粪,哪怕他洗了澡换了衣裳,也还是觉得身上有一股臭味儿,他甚至都不敢去人群里,生怕被人闻到味道。
这会儿这么多干事挤在这儿,已经让他有些焦躁了。
“红军,这些年呢,厂里也算对得起你,如今你出了事,厂里也保住了你正式工的名额,只是工种换了而已,所以这个坏人,还是别叫厂里来做了吧。”吴长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话却直接阻断了黎红军其它的念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要是以前没犯错误,咱们还能帮你说说好话,可如今呢……”
“红军,你如今的工作,能有个安身之地就不错了,别强求那么多了。”
黎红军握紧拳头,却不敢反驳一个字。
曾经住在干部小院,能和这些干部谈笑风生的男人,一趟革委会之行,早就折弯了他的脊梁,他这会儿甚至连反驳都不敢。
他张开嘴,好半晌才开口问道:“要是我能让他们来签字呢?”
“那咱们还按照以前给你分房子。”
吴长春见他还是冥顽不灵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不由冷了些。
黎红军得了句准话,心下不由松了口气,拉着还在嚎哭的童玲就离开了工会办公室,两人回到家,童玲就大声质问:“你为啥把我拖回来,说不定我能闹的吴长春……”
“啪——”
童玲话还没说完,就被黎红军甩了一耳光。
她一时没站稳,直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整个人摔的七荤八素,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打我?”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仰头看着黎红军。
“我打的就是你。”黎红军阴沉着一张脸,没有刚才那样的唯唯诺诺,反倒在眼角眉梢间多了几分狠厉,他撸袖子:“就是因为你一天到晚的闹,闹的这个家不得安生,当初要不是你算计大丫头的婚事,她会把张家人请过来将那工作给闹回去么?也是因为你撺掇着J报,结果倒霉的反倒是我。”
“是我——”
黎红军咬牙切齿,双目猩红,手指攥着拳头,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仿佛在压抑着心底的怒火。
“原来都是你?!”
自从儿子出了事,就一直不敢吭声,在家里当隐形人的黎老太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薅住童玲的头发,抬手就想要扇她耳刮子,奈何童玲也不是好惹的,一把将黎老太给推开了。
“哎哟我的老腰啊——”
黎老太直接被推倒在地上,然后顺势扶着腰开始大哭:“我们老黎家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媳妇儿啊,你不仅把红军的工作给作没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教不好,现在连房子也没了。”
“你个老虔婆,满嘴喷粪,我要是丧门星,你们黎家是什么?”
童玲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可别忘了,革委会的人来的时候,你一个劲儿的往前凑,什么好的怀的,不都是你秃噜出去的么?”
“那也是你先撺掇着红军去J报,不然咱家能被折腾么?”
黎老太拍地面大哭:“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你老拿捏人家张家做什么?”
“那能怪我么?”
童玲继续尖叫:“那工作本来就是黎聪的,凭啥那个死丫头能拿走,当初结婚的时候你们可是说好的,那工作以后是黎聪的!”
“那不是怪你算计黎善的婚事么?”
“她一个当姐姐的,为了弟弟嫁人不是应该的么?”
童玲恶狠狠地看着黎老太:“当初你不就是这么劝我的么?不然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何至于嫁给一个带着拖油瓶的二婚头!”
“你们自己都不对黎善好,我跟她非亲非故的,我凭啥善待她。”
“她命苦是她活该。”
“她该死,她就是该命苦,亲爹都不放在心上,我算什么啊?我为自己的儿女争有错么?”
童玲已经进入疯癫状态,整个人都歇斯底里。
黎老太都有些被吓到了,结果黎红军上去就是一巴掌,打的童玲重新趴了回去,一下子都老实了。
“我去张家,你们在家别闹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黎红军冷冷地威胁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家,直奔机械厂去寻找张逐日,他到机械厂的时候,张逐日还没下班,原本气势汹汹的黎红军在看见机械厂那些工人后,瞬间就气短了起来。
他也不敢找人帮忙,只敢在大门口等着,那里是回职工大院的必经之路。
只是……
他没想到,自己等到天黑,都没等到张逐日,显然,张逐日并不在厂里。
他一边觉得张逐日是在故意躲着他,另一边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分量,他心情沉重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呢?
明明年前他还是人人羡慕的那个人。
不是干部却能住小院,还有一对龙凤胎,夫妻俩双职工……可怎么就过了个年,一切就都变了呢?
张逐日确实故意躲着黎红军。
他那名额早就卖掉了,自然不愿意再和黎红军打嘴巴官司,只等着最后一天他去纺织厂代签字一下就行,而且他也怕黎红军两口子狗急跳墙,这年头能算计人的地方太多了,只要能豁得出去。
他也没去东园,而是赖在张新民办公室不肯走。
“要是天黑了他也不回去怎么办呢?”张新民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
张逐日往后一靠:“不回去我就在办公室打地铺呗,还能怎么办?”
“我看呐,倒不如早点将这事儿给解决了,善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要是到时候他知道善善在药厂上班,肯定会没脸没皮的粘过去。”
“不急,明天早上断绝关系的声明就要登报了,我明天早上去买报纸。”
张新民背着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了两圈:“要不我先到门口看看去?”
要不是他眼睛尖,早早的发现门口站着的黎红军,说不定张逐日就着了道了,这里是机械厂,要是真在大门口闹起来,黎红军倒是无所谓,张逐日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他就不一样了,黎红军更熟悉的是他小时候的模样,虽说上次见过一次面,但估摸着那时候黎红军的重点都在大哥身上,不然的话,刚刚他从他面前路过的时候,黎红军就该发现了。
“也好,你去看看。”
张逐日也不想真在办公室打地铺,于是连忙点了头。
于是张新民就下了楼,到大门外找了一圈没发现人影后,又赶紧回去告诉张逐日:“人走了。”
“真的?”
张逐日激动地站起来,忙不迭地就回了家,步伐快的宛如背后有狗在撵,结果到了家门口,就听见家里吵吵嚷嚷的,心底顿时一惊。
难不成黎红军那家伙追到家里来了?
步伐顿时更加快了几分。
结果进了院门,就看见邬玉年正帮着范琴收拾东西,张儒东坐在廊檐下喘气,院子中间放着几个行李包,显然,老夫妻俩刚刚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怎么了这是?”不是下午才回东园去了么?
“嗐,别提了,那个黎红军真不是个东西,在东园那块鬼鬼1祟1祟的,咱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干脆连行李都没拆,又给原模原样带回来了,我估摸着啊,房子的事儿了结前,咱是回不去东园了。”
邬玉年弯着腰忙忙碌碌,说着话呢,手里的活儿也没停。
张儒东好容易喘匀了气:“他现在就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碰,心里没个底儿,他难道不知道找咱们没用么?可就算知道也会天天来转,想着要是万一呢?万一咱们傻了吧唧的同意签字,他可不就转赢了么?”
“你呀,总把人想那么坏。”邬玉年小抱怨一句。
“对黎红军那个家伙,想再坏都是应该的。”
想到黎红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张儒东就忍不住地生气,也就是现在年纪大了,但凡以前年轻力壮的时候,他都得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他甚至还有些后悔,早知道黎红军是这样一个人,当初就不该为了黎善而忍耐自己,当年就该把他给打劈了才对。
邬玉年叹气:“当初也算是咱瞎了眼。”
“可不是嘛……”
回忆起当年,院子里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张朝,其他几个就没有不后悔的。
——
正月十四的傍晚。
苏卫清下了班就往公交站台跑,和他一块儿的还有苏维民。
“东西都带了吧。”
上了公交车,刚一落座苏维民就赶紧问道。
苏卫清拍拍手里的小包:“带了带了,用保温桶装着,还热烘烘的呢,就算过几个小时也不会凉。”
“那就好,你大嫂手艺还是可以的。”
“手艺再好也不是我妈的味道啊,我都想我妈做的饭了。”
苏维民斜睨他一眼:“我看你不是想你妈,而是想小黎了吧,也是,为了你妹妹的婚事,反倒叫你俩这对刚新婚的小夫妻分居两地了。”
“爸,你说这话干啥,我和卫萍是亲兄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善善也是想去看看她二舅的,二哥又在琼州当兵,少不得也要为他们拉一拉关系,至少以后能说得上话。”
这一番话说的识情识理,倒是叫苏维民对这个儿子有些另眼相看了。
他总觉得……自从结婚后,这个小儿子就变了,变得勤学上进,说话也比以前更加有条理,有内涵,叫人听了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
果然男人结了婚才会变成熟啊。
苏维民再一次感谢黎善,感谢她成了自己的儿媳妇,感谢她的勤学上进带动了自己那个懒散的只会啃老的儿子。
父子俩坐着公交车一路到达火车站。
远远的就看见婆媳俩站在火车站大门口,旁边不少推着自行车的人正静静等待着自己的亲人,她们俩脚边放了不少行李,黎善是不是撸起袖子看手表,而罗玉秀时不时地跺跺脚,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父子俩赶紧小跑过去。
“玉秀。”苏维民深情呼唤老妻。
“善善。”苏卫清紧随其后,也十分兴奋的迎着黎善小跑过去。
“卫清。”黎善也赶紧下了台阶,朝着苏卫清跑过去,脸上带着的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喜悦笑容。
两双手紧紧的拉在一起。
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昭示着他们激动的心情,可就算是这样,其实也已经算是过分亲密了,所以哪怕再激动,两个人也没有遵从内心紧紧的抱在一起,而只是拉了一下小手,就在苏维民的咳嗽声中又分了开来。
“累了吧,肚子饿了么?我让卫清特意带了汤,你们娘俩先喝点儿暖暖肚子,吴梨已经在家做饭了,咱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苏维民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儿子拿保温桶。
保温桶里是排骨汤,这年头肥肉最值钱,反倒是各种骨头价钱不高,吴梨本身在百货商场工作,对于这些商品信息最为敏感,所以这些日子没少往家里倒腾东西。
黎善喝了口排骨汤,保温桶很给力,这会儿汤还是烫的呢。
“妈,你快喝一口,大嫂的手艺可真好。”比起郑婉珍的手艺,吴梨的厨艺确实很不错,这个汤鲜香浓郁,又放了白胡椒,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候,喝上一口简直太舒服了。
“虽然大嫂手艺不错,但还是没你做的汤好喝。”
苏卫清一听自家媳妇儿夸了别人,顿时不乐意了,赶紧开口说道:“上次那个猪肺汤,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流口水。”
“那下次给你做。”
黎善见他这个馋样就忍不住笑。
“还是算了吧,猪肺太难洗了,而且咱们这小楼通风效果差,猪肺汤好喝,但味儿也是真大,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去大舅那边煮吧。”
黎善:“……”
难不成苏卫清压根没想给自己爹妈喝么?
好在苏卫清也不是真那么不懂事,他回头笑笑:“到时候多做点儿,咱们用钢筋锅去带回来。”
“你这当女婿不说孝顺她大舅,居然还想着媳妇儿回娘家带猪肺汤,你这思想可不行啊。”苏维民调笑道。
“那是,谁叫咱媳妇儿是千亩地里一根苗呢?”
苏卫清嘚瑟地扬起下巴。
罗玉秀忍不住笑着拍打苏维民的后背:“可别贫嘴了,咱赶紧去站台吧,别等会儿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了。”
也是凑巧,火车到达的时间省城最后一班车还没发车,药厂那边也刚好下班,所以婆媳俩一落地就给苏维民打电话,让他赶紧带苏卫清来接人,毕竟两个人东西多,光靠她们的话,很难将这一堆东西搬上车,她们能搬到出站口,就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两个人难以负荷的重量分担到四个人身上时就轻松很多。
四个人齐心合力的将行礼班上公交车。
“辛亏末班车人不多,不然的话,咱们这么多东西还不好放呢。”苏维民擦一擦额头冒出的汗,长舒了口气:“你们包里装了什么啊,跟装了石头似的,怎么这么重?”
“都是一些琼州那边的特产,也不知道坏没坏,按理说这个天气不该坏吧。”
“应该没有,咱们回来的时候,可用盐水瓶在食堂冰柜里冻了不少冰的。”
因为市场要出海巡查,船上都是有冰箱的,再加上琼州常年温度偏高,为了保证食材不变质,食堂里也是有冰柜的,黎善她们临回来前,去周围渔民家里收了不少刚捞出来的海鲜,全用防水布包好了,里面放上冻结实了的盐水瓶,一路用棉袄包着回家。
这方法还是苏卫萍帮忙想的呢,用的是个什么原理罗玉秀没听懂,但黎善却说肯定有用,于是两个人的行礼就变得又多又重了。
一行人从省城回了家,家里早已烟火味十足,美味的饭菜端上了桌,吴梨正忙里忙外地端菜,苏卫海则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客厅里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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