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走了多远,林鸾忽地停住了脚步。
仿佛骤然被人抽去了所有的气力,林鸾扶着回廊的柱子,不顾吹刮于面上,本便如寒刃般的冬风,一寸一寸地滑落在地上。
双手环住自己,她于寒冷的,似鬼哭的刺骨冬风中,满面泪痕,泣不成声。
半晌,林鸾终于觉得自己哭够了,应回去以免墨竹又要担忧她,勉力支撑着站起身时,却在看到不远处长身玉立,挺拔如松般的男人时,一下子僵住了。
冬风拂过,廊檐下的灯火摇曳,似闪烁的星芒,起伏不定。已近阑珊,稍显昏暗的灯影落于萧凝平素俊朗冷峻的面容上,晦暗不明,却又平添几分柔和。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身形僵硬,周身明晃晃写着抗拒与戒备的林鸾,抬手为她拭去面上的泪痕,笑着赞道:“阿鸾做得很好。”
说罢,望着林鸾白皙如玉的面容,与她缘于自己这句话,而轻颤不止的乌色眼睫,他垂首,奖励般地吻了一下她浓密卷长的小扇般的眼睫,亦辗转而下,亲了亲她眼下娇嫩的白皙肌肤。
将林鸾揽在怀里,片刻之后,察觉到她果不其然的挣扎,萧凝轻笑一声,将僵硬得愈加厉害的女郎忽地打横抱起。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歇息了。”
第18章 离开
大雪连绵数日,天色终于放晴,相国寺外,林家的马车上,林鸢手中紧攥着马车的车帘,听罢立于马车之外,林鸾语气平静的一番言语后,她的杏眸中不禁满是忧虑之色。
唇瓣微启,林鸢忧心忡忡地望着林鸾,下意识想要劝阻她:“阿鸾,你……”
似是猜出了林鸢所要说的话,林鸾平静淡然地笑了一下,忽然开口,出声截住了林鸢的言语,笑着柔声道:“我不过是在相国寺带发修行三年,为祖母礼佛祈福罢了,阿姐不必担心。”
冬风萧瑟,席卷起未曾消融的纷扬雪花,马车外的林鸾只着一身荷青色的袄裙,整个人透着一股萧索单薄之意。
林鸢只觉鼻尖微酸,她望着面前神情沉静柔和,除了面色有些许苍白疲倦,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林鸾,摇首怆然道:“便是祈福,亦应有奴婢在旁侍奉着,你不要墨竹,亦不要绛梅,孤身一人留在此处,教我如何能安心?”
看着眼圈泛红,面露担忧与难过的林鸢,林鸾的心中亦涌上几分酸涩。
可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便是将一切皆倾诉于林鸢,亦不过只是多一个人伤心难过,且教她自己沦落于更加难堪的境地,那又何必呢?
回过神来,收敛起心中的那一抹伤痛,林鸾复又对林鸢笑了笑。摇首,她努力佯装无事地笑道:“寺中旁人能过得的日子,阿姐为何觉得我过不得呢?”
不晓得为什么,瞧见笑意温柔的林鸾,林鸢心中便愈发觉得不是滋味。仍想劝说她一同回府,林鸢张了张口,红着眼眶道:“阿鸾……”
林鸾垂眸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轻声道:“我晓得阿姐是担忧我,可是……真的没关系的。”
听罢林鸾虽轻声,但却难掩坚决之意的一番话,林鸢心知劝不回她,却仍想说些什么。
眼眶泛红的林鸢正待言语,林鸾忽地抬眸,眼尾微红地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阿姐快些启程罢,我亦该回去了。”
望着对自己招手告别的林鸾,林鸢心中虽伤痛不舍,但却亦是无可奈何。
虽只相处了半年的时间,但林鸢对林鸾这个堂妹外柔内刚的倔强性子,亦是心知肚明的,她晓得林鸾虽瞧着温柔沉静,但却是个有主见,做决定不易转圜的人。
林鸢眼眶微湿地抿唇,只得颔首对立于原处,神色平静的林鸾道:“阿鸾,好好照顾自己,待三年之后,我们来接你回家。”
闻言,林鸾只觉心头的酸涩愈重。笑着颔了下首,她却不曾再言语,只是默然地望着林家的马车启程,行驶在宽阔的路上。
渐渐地,对她挥手告别的林鸢变得朦胧不清,连同林家的马车,亦化作一点小小的影子,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便这般沉默地伫立着,直到不晓得过了多久,林鸾收回长久凝望的目光,忽然抬眸,望了望不知何时又灰蒙下来的天色,转身往寺中去。
回廊中,何忠不断地踱来踱去,面色略有几分焦灼与担忧。
正暗自思索林二姑娘不过是去送别林大姑娘,何至于这般久还不曾回来,该不会是一同回了伯宁侯府罢,又踌躇是否应该差人去寺门前瞧瞧,何忠眼睛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回廊的拐角走过来的一抹浅翠色倩影,心中一凛,忙定睛去看。
在看到来人果不其然是林二姑娘之后,何忠的目光一亮,面色亦露出如释重负的喜色来。
赶忙走过去,对林鸾礼了礼,何忠笑道:“二姑娘,圣上在房间里等待您多时了,您快进去罢。”
说着,何忠小心觑林鸾的面色一眼,只见清艳动人的女郎神情平静漠然,虽无心甘情愿的欢喜之色,但瞧上去亦没有了从前的憎恶与抗拒。
听到何忠笑吟吟地这般说道,林鸾微顿了一下脚步,潋滟的眼眸中似有厌色与迟疑一闪而过,只是,不待何忠仔细去瞧,她便已然恢复了漠然的模样,冷淡道:“晓得了,有劳公公。”
林鸾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轻嘲与讥讽,何忠听出了却不恼,只是面上笑吟吟的笑意愈重。伸手,为林鸾推开房门,何忠恭敬地低声道:“二姑娘请进。”
原本鉴于前车之鉴,林鸾还戒备着何忠会不会似上回一般,趁她不备忽然将门反锁,只是,思及此处,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好笑——能让萧凝略有几分忌惮的人已然全部离开,他要做什么,便是门不锁,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更何况……
林鸾沉浸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立于门前,久久不曾有所动作。萧凝久等不来她走到自己的面前,不禁随意丢下手中的狼毫,抬眸望她,语气淡淡地问道:“回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的林鸾回神,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正坐于案前的萧凝。
见林鸾望向自己,神色稍显茫然怔愣,好似软糯乖巧,却有些痴的小兔子,萧凝弯唇,浅淡地笑了一下,再度开口,招手对她道:“过来。”
闻言,林鸾先是一僵,旋即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低垂,往萧凝所在的位置缓缓走去。
她以为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做心理建设的举动十分轻微,萧凝定然不会察觉。只是,盯住她的萧凝,却好似最敏锐的猎人,对她的一丝一毫皆不会放过。
见林鸾待自己,如待洪水猛兽般畏惧厌恶的模样,萧凝的眸色不易察觉地晦暗了一下。
待到林鸾磨蹭着走到萧凝的身旁,她正心存警惕地戒备着他,却不期然,被伸展于身后的,有力的臂膀忽地揽了过去,不受控地落入男人的怀中。
坐于萧凝的怀中,林鸾只觉无处不难受,正细微挣扎着要起身,下颔却被身前之人抬手,不容抗拒地捏住,难以动作。
“你放开我……呜……”
林鸾羞恼地望着面前的萧凝,潋滟的眼眸中有两簇正在燃烧的,带着怒意的恼火。
她恨他,恨得几近深入骨髓,只是,她不是一块毫无知觉的木头,被他这般熟门熟路地亲吻,抚弄,带着铺天盖地的力道,她努力克制,却克制不住地面红耳赤,气息不稳。
同样的,林鸾亦恼恨这般容易被挑动的自己,她欲抬手扇自己一巴掌,教自己好好地清醒过来,只是,萧凝落于她柔软的唇瓣上的亲吻,却于她的手指将要狠狠地扇在她的面颊上的时候,微顿了一下。
他握住她缘于气息不稳,而有些轻颤的手掌,将她带着十成十的力道扇过来,白皙纤细的手指握在宽大温热的掌心中。
与她僵持片刻,萧凝忽地离开了她的唇瓣,周身的气息骤然冷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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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奖励
林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萧凝许是缘于方才自己那未遂的一巴掌,而误会她想扇的人是他,是故从小到大,向来皆是天之骄子,又养尊处优的九五之尊,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上鲜见地流露出几分冷然的怒意来。
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林鸾与神色骤然冷沉下来的萧凝对视着。
良久,林鸾在心中不无讽意地想到,若如此能够激怒萧凝,令他惩戒,厌恶自己,倒亦是歪打正着了。
正于心中这般思索着,林鸾纤瘦的腕骨,忽然皆被面前近在咫尺的萧凝扣住。
她惊怒地望着他,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正欲开口质问,微启的唇,却不期然被他长驱直入,城关失守。
萧凝汹涌地亲吻着她,带着她难以承受的力道,铺天盖地,不容她拒绝与反抗。
林鸾头一回知晓,原来从前他对她的掠夺,尚还带着怜香惜玉的克制,与如今冷怒的他刻意要惩戒她的手段相比,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被压倒于一侧的软榻上,林鸾奋力挣扎着,萧凝见她气息实在不稳,方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亲吻辗转至她已然浅绯一片的白皙耳垂,于其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仍旧带着惩戒的意味。
不知是痛还是痒,林鸾轻声呜咽了一下,躲避着萧凝落于她耳垂的亲吻。
见她面容微绯,秀眉皱着,水雾蒙蒙的眼眸中皆写着抗拒,萧凝亦不逼迫她,亲吻延绵着又要落在她的唇上,唇齿缠绵间,林鸾再度呜咽出声。
好不容易,她方才躲过他密密的亲吻,粉润的柔荑轻颤着抵在他的唇上,在两人之间隔起欲盖弥彰,略显暧/昧的障碍,她轻喘着,有些慌乱,有些语无伦次,显而易见是真的怕了他。
“圣上……圣上……”
萧凝垂眸望着林鸾,见她的如云发髻已然松垮散乱得不成样子,衣衫的领口亦凌乱不堪,不晓得想到了什么,他的眸色愈发晦暗不明起来。
握住林鸾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却如她所愿,并不再亲吻她已然有些肿的唇瓣,萧凝垂首,吻了吻林鸾白皙小巧的下颔,然后望着她的眼眸,淡声道:“朕不许你伤害自己一分一毫,明白了吗?”
林鸾闻言,不禁有些错愕茫然,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萧凝见她走神,眉目之间透出些显而易见的不虞,林鸾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神色冷冽的他,只是方才侧首,下颔便复又被钳制住了。
“林鸾,朕在问你话。”
是萧凝伸手,钳住她想要侧首的面颊,再度询问的带着威胁之意的冷沉声音,教林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想到自己方才的那一巴掌,林鸾抿唇,顿了一下,低垂的眉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情愿来,显然不想听他带着威胁之意的命令。
但与他僵持片刻,最终,她却还是颔首,轻声道:“明白了。”
瞧出林鸾故作平静的神色中,难以掩盖的那一抹不甘与恼火,萧凝却忽地笑了一声。
抬手挑起她的下颔,教她低垂的眼眸望向自己,萧凝笑着于林鸾微皱的眉心那一抹白皙的肌肤上亲了一下,散漫矜贵的声音破天荒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
他颔首笑道:“这般乖巧,应该奖励。”
这般说着,萧凝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林鸾方才缘于挣扎,而凌乱松垮不已的衣领,亲吻于她眉心的肌肤辗转而下,缱绻厮磨。
阖着眼眸,林鸾抿紧了唇,不教自己发出丝毫的声响,可是,总有难捱的时候。
微颤的纤细手指,终是再度挡在了萧凝的唇上,睁开眼睛,瞧到他沉下去的眸色,显而易见的不虞,林鸾垂下眼眸,浓密卷长的乌色眼睫不住地轻颤,仿佛孱弱的墨蝶在扇动羽翅。
察觉到萧凝的周身冷沉的气息愈重,片刻之后,林鸾仿佛终是为自己鼓足了勇气,她望着面前的萧凝,忽地开口,声音极轻地问道:“民女不要奖励,只想知晓,圣上的承诺,可做得数吗?”
萧凝听她这般问,面上的神色瞧不出喜怒来,只是眸底的情绪却愈加晦暗不明。
他望着她,见她似是十分迟疑,踌躇片刻方才开口,继续道:“一年之后,圣上便会厌弃了民女,放民女回相国寺礼佛。”
听她果然又在盘算这桩事,萧凝眸底的情绪翻涌上一抹自嘲与冷厉来,但面上的神色却不显。
面色冷淡如常地颔首,萧凝答应道:“自然。”
得到他这般回复,林鸾一直绷着的心弦,方才松懈了几分。
她垂眸,不知是喜自己尚还有解脱之日,还是悲将来一年的时间,她皆要与厌恶之人朝夕相处,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她低声道:“那便好。”
瞧出林鸾的自我劝慰来,萧凝目光中的那一抹冷厉更甚。
忽地冷笑了一下,在林鸾不明所以望去的目光中,萧凝展臂,将她打横抱起,阔步往内间去。
【📢作者有话说】
狗皇帝:要气死了 ̄へ ̄
第20章 妥协
林鸾再度醒来的时候,暮色四合,瞧着已是掌灯时分。她有些疲惫绵软地枕着淡青绸面的团龙引枕,蜷缩在驼色绒毯中,不必询问任何人,亦心知肚明,她这是在离开相国寺的马车上。
喉咙干涩疼痛,林鸾支撑着无力的身体坐起身来,想要为自己倒一盏茶水。
只是此时此刻,她比料想的还要孱弱疲乏,抬起手来去拿茶盏,茶盏却因她手臂的脱力,而复又砸落在小案上,发出“砰”的响声。
似是听到了马车中传来的声音,旋即,一个身着浅绛色袄裙的女使掀开车帘,走了进来。
望见坐在马车软榻上的林鸾,女使笑了笑,福身行礼道:“娘娘,您醒了?”
林鸾听到女使笑吟吟地对自己的称呼,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神色漠然地沉默不语,好似对面前福身行礼的女使视而不见。
“……”
缓了缓,复又拿起小案上的茶盏,为自己斟了盏茶水,慢慢地呷着,神情冷淡的林鸾,忽听面前福身行礼的女使笑意不减地开口问道:“娘娘,奴婢是圣上派来侍奉您的,您要为奴婢更名吗?”
林鸾闻言,愈加攥紧了手中的茶盏,低垂的眼眸中尽是愠怒之色。
尽管知晓面前的女使是奉那人之命方才这般称呼自己,但她心中翻涌的怒意,却还是几近要按捺不住了。
喝完一盏茶水,林鸾仍旧对面前的女使视若无睹,而女使却保持着福身行礼的谦卑姿态,面上始终带着恭敬而从容的笑意,林鸾不说教她起身,她便一直这般垂着眼眸,躬身行礼着,一动不动,仿若雕塑一般。
半晌,还是林鸾先败下阵来,她语气略有些生硬地回答女使方才的问题,冷声道:“不必了,起来罢。”
女使笑吟吟地起身,恭敬地垂首敛目道:“那今后娘娘唤奴婢冬琴便是。”
林鸾闻言,不曾回应她,只是冷淡地吩咐道:“你先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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