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渝听得目瞪口呆,回头用眼神询问云小珍,就见她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简单说明了她小叔的事。
原来当年有空军来山里头招飞,云飞的身体条件和知识水平都够,直接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而云三奶奶却不想让小儿子出去,当夜拿了刀去儿子的屋,想要在他的小手指上拉个深点的口子,让他走不了。
谁知道云飞猛然因痛惊醒,兵荒马乱之中被刀砍掉了小拇指和无名指,自然是当不了飞行员,却也因此远走,再也没回来过。
“我小叔当年是村里最有出息的人,我辍学外出打工,他找到了我,说知道我成绩不错,问,问我想不想读书...”
就这样,云小珍在他的资助下有了学上,却在报考的时候失误填了家里的地址,而这几年间她都没怎么见过父母,这才选择在高考后回来,却天天被骂丢了工作的没用玩意儿。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云小珍刚刚只是哽咽,现在才嚎啕大哭,“我原本是想让小叔第一个看到通知书的!我不该,不该回来的!”
她没说的是,其实是故意将通知书寄回家的,只想让爹娘和奶奶看看她也是读书的料,想让他们知道是小叔帮了她,却没想到会变成这么个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可悲的是 云飞的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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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秦小渝听过云飞的故事, 唏嘘不已。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飞行员都是受人尊敬.人人向往的职业。云三奶奶的固执毁掉的不只是她小儿子的手掌,也不只是云飞的梦想, 还是一次家庭阶级飞跃的机会。
可她事到如今却仍没有醒悟, 从她口口声声的后悔中, 你能听到的只有对一不小心伤了小儿子的后悔, 也能听出来, 若是不是小儿子掉了两根手指,她是不可能让他离家出走的。
云三奶奶看不到她毁掉的是云飞的梦想, 或者来说她根本不在意。她哀号了一会儿突然期待地看向了云飞,“来吧,小二儿啊!来吧,在外面多累啊,娘养你,中不中?你来吧, 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块儿,中不中?”
云飞被那句“和和美美”狠狠地扎了一下,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他爹去的早, 是娘一个人将大哥和自己拉扯长大, 还让他念了初中, 这在那个年代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也是因着这个, 大哥和他对娘都敬重得很,一般不愿意忤逆她,可娘却渐渐变本加厉起来, 原本是供养他们二人的母亲树变成了束缚他生长的枝蔓,扼住了他的脖子,甚至最后还折断了他向外的希望。
“咱都是一家人啊, 有啥事不能好好说么?”三奶奶也很是绝望,她不懂原本听话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这可是她最心爱的小儿子啊,她的骄傲,她的心尖儿宝,要是离开了家那不就成了外面的人么,还怎么给她养老,还怎么让她享受儿孙绕膝的幸福!她辛辛苦苦了一辈子,为的不就是幸福的晚年么?!
她不懂,人人都说养儿防老,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小渝看到云飞紧绷的腮帮子,也看到了他握着斧头那只手上的青筋,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天气很好,太阳很温暖,她在大山之中却感受到了一种阴冷,那是被人溺在深海般的窒息,是空气渐渐离去的晕眩,而更让人喘不过气的是,除了云飞云小珍和她,在场的其他人似乎都习惯了这种高压,他们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他们的态度无疑是对这种畸形的放任,他们每一滴都是重水,是将人溺亡的帮凶。
一家人。
这几个字多么的自然,却又多么的讽刺。它像是一张无所不能的大被子,连血腥和污垢都能包裹住,在这里发生的暴力都被美化成家暴,在这里的分歧都是情感纠纷;它是一堵墙,能将普世的律法和道德都挡在外面,为那些罪行找到合适的注脚——“为你好”。
它就像是糖衣,让那些子弹借着为你好的名头狠狠地射入你的心中,让那些鞭子沾了盐落在你的伤口上,糖衣的背后是无尽的苦涩.委屈.伤痛,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至亲之人伤害更痛苦的事?
它就是消声器,让你的痛呼全部被无视。因为是一家人,因为是为你好,这三个字像是一双大手,紧紧地捂住你的口鼻,将你的痛呼封住,将那些伤痛都狠狠地压在你的体内,留下无法愈合的创口,留下被撕裂的血肉和脓疮,留下一座座废墟。
可是他们不在乎,哪怕你不幸福,哪怕你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只要留在身边,只要满足他们变态的掌控力,你就是孝顺的,是值得夸奖的。
等到你屈服了,他们又会地握住你的手,温声说道,“看,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可若你有半分抵抗,等待你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打压,就像云三奶奶此时见云飞不理会她和好的要求,就地一坐又开始了哭号。
“俺的命咋这么苦啊,死老头走得那么走,留下两个讨命鬼,一个三句打不出个屁,一个又恨我恨的要死,俺到底是做错了啥啊,不活了不活了!!”
云村长他们都围上去劝,一旁拄着拐棍的老爷子捣了捣地,“作孽啊!小二儿,恁娘就差跪下来求你了,一家人到底有啥说不开嘞?恁娘苦了一辈子,还能活多久,让让她,中不中?!”
“活不成了,俺不活了,死老头,恁带俺走吧!!”云三奶奶在地上翻来滚去,声音洪亮,一点也不像是个老人。
秦小渝瞧着这场面不对,向着旁边蹲着的云鼓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小机灵猴儿一溜烟地跑走了。
场上的老人都在责备云飞,云小珍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往前踏了一步,刚喊了一声小叔,就被云飞扭头狠狠瞪了一眼。
秦小渝拽住了她,朝着她摇了摇头。
云飞深深吸了一口气,往他娘那边走去,“一家人,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实在是太过诡异,惊得场上的人俱是一顿,瞧着他大步走了过来,将躺在地上的云三奶奶硬生生拽了起来。
“一家人...”云飞的语气格外温柔,用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抹去了他娘脸上的泪,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云三奶奶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云飞紧紧拽住了手臂,“娘,你怕什么,我可是你的亲儿,怎么会害你呢?”
他的语气轻柔温和,动作却粗暴无比,直接揽着云三奶奶的肩膀把她往怀里一带,右手握着的斧头就架上了她的脖子。
“做什么!”云村长被这一举动惊得目眦尽裂,想要上前却被云飞突然转动的手腕动作吓得往后退,他举起双手,示意其他人都不要轻举妄动,“小二儿,云飞!这是恁娘,是生你养你的娘!”
云飞泪流满面,他低头看向瑟瑟发抖的娘,语尽悲凉,“是啊,这是生我,养我,也毁了我的娘。我能拿她怎么办呢?我娘想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我也只好,也只能完成她的心愿了。娘,一家人怎么能少了我爹呢?他一个人躺着也怪冷的,要不咱们俩下去陪他,给大哥他们也留一条生路吧...”
在场所有人都被云飞的话惊呆了,他却突然朝着云为的方向看去,“大嫂,你生了个好女儿,小珍是读书的料子,是云家的骄傲!”
云为的媳妇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嫁入云家这么多年只生了小珍一个,一次次怀孕一次次习惯性的流.产,伴随着的是婆婆尖酸刻薄的打击和日复一日的折磨。
“大哥,站起来!你站起来!”云飞嘶吼着,脖子上的青筋尽现。
云为的膝盖抖了抖,缓缓地撑着地向上起身,可云三奶奶却似乎意识到她一手构建的王国,她引以为傲的权力正在摇摇欲坠,她不懂即将发生什么,只是本能地意识到若是让云为站起来,她几十年的努力就要毁于一旦,她所梦想的晚年幸福就再也不会到来了。
她发了狠,使劲往前一撞,一沾即离的斧头在上面留下红色的印迹,“云为,你敢站起来,娘就死在你面前!”
云为惊讶地抬起了头,膝盖抖了抖,习惯性地又落了地。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瞧着凶恶的娘,又看了看头发花白的弟弟,抬起手无力地捶了捶胸口。
经年的忍耐已经剥夺了他的唇舌,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娘,急什么?”云飞被她吓了一跳,嘴角却勾了起来,“别急,我先送你上路,儿子马上就下来陪你,到时候咱们娘俩一块儿,手拉着手,和和美美地找我爹...”
云三奶奶被他的话吓得浑身发抖,她敢对云为咒骂,却不敢再刺激这个不受控制的小儿子一句,只能伸手抱着了他的手臂,“小二儿啊,娘错了。娘舍不得你,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中不中?”
“晚了。娘,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可不能再看你毁了小珍”,云飞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随后举起了斧头。
“上!”
秦小渝和赶来的姬昂两人从云飞身后两侧狂奔而上,一人拽住了他的胳膊,一人直接飞起一脚踹掉了他的斧头。
秦小渝趁他愣神的功夫,从他怀里将云三奶奶扯了出来,抱着她往外跑了好一段,这位强势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哭成了一滩,弓起的背上凸起一条瘦弱的脊骨。
另一边姬昂则拽着云飞的胳膊一拧,将他摁在了地上,随后单腿压在他身上,抽出手铐铐了起来。
等到场上情势已定,戴着大盖帽的老赵背着手踱步走了进来,“扰乱公共秩序,寻衅滋事,全都抓起来!”
一场闹剧以云飞和云三奶奶都被的带进了警察局告终,云小珍也被叫过去了解情况。
此时的云村长却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追着老赵和姬昂一个劲儿地说道,“这是火星庙村里头,是云家的家事,劝一劝就得了。”
姬昂却很坚决,“村长,咱平时是好哥们儿,可前一阵因五法坪来的老警察们还没走呢,这种明显的犯罪,可是不能放过!”
云村长还想再说啥,却被匆忙赶来的魏副书记叫走做思想工作去了。
秦小渝中午还要卖票,等她忙完过来,就瞧见云小珍失神般的坐在办公室外面,便坐到了她的身旁。
“小叔被拘留了...”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慌乱,“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你好好想想,你小叔做这一切,是为了谁,是为了什么。”秦小渝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进了办公室,被留在外面的云小珍埋起头,慢慢地握起了拳。
云飞最后被拘留三日,云三奶奶则是当日就被放了家,可这位老太太却受了不小的打击,当晚就病了,还是秦小渝给张老爷子打了电话,扎了十来针才缓了过来。
秦小渝则是又一次在村子里面出了名,这一次却不是人人夸赞,而是暗地里议论,毕竟她一个女娃却冲上去管了别家的事,还动了手。
乡里面没什么大事,关于秦小渝的传闻四处发酵,都快成异闻了。习路和云鼓在各家各处听了不少,跑过来跟她续学舌。
“姐,有人说你身高八尺,比野猪都壮,眼神一瞪”,习路鼓起牛眼,“就能吓哭小娃子!还说你是夜游神,长的可丑,晚上出去能吓退鬼!”
秦小渝被逗得咯咯直笑,云鼓也不甘落后,拽着她的袖子,“姐,还有人说你是雷母转世类,脸那~~么大~~手也那~~么长,专门来打那些磋磨儿媳妇的坏婆婆!”
这是在说她伸手拦住了云三奶奶的事儿,秦小渝乐的不行,捂着肚子在躺椅上打滚。
“你咋还能笑嘞出来?”云小珍气鼓鼓地出现了,揪着云鼓和习路的耳朵,把这两个怪小子赶去了一边儿,“小鱼姐,你这么好,他们却那么说恁,恁不生气么?!这样,这样以后你咋还嫁得出去啊?!”
秦小渝坐直了身子,瞧她眼中的焦急不似作伪,潇洒地一笑,“这样不好么?”
“这...”,云小珍说不出话,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在意,明明小鱼姐是这么好的人,那些长舌妇们却在背地里议论她,诅咒她嫁不出去。
秦小渝知道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长久以来的环境所影响,她招呼云小珍坐下来,递给她一个莲蓬,叫她剥来吃,转头却说起了雷公电母的故事。
“雷公电母,之前是在天庭上负责打雷扯闪的,这是天上的小神,他们打雷还得听人指挥呢”,秦小渝讲故事总是很风趣,渐渐就吸引住了三人,“而以前有坏人为祸乡间,一天他恰好被雷给劈死了,人们就说这是他的报应,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了。”
“后来雷公电母就变成了会惩罚坏人的雷神,变成了人们口中主持正义的神仙,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云小珍带着两个弟弟齐齐摇头。
“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惩罚坏人,就只能寄希望让天上的神仙惩罚他们。希望用这种话吓退那些作坏的人”,秦小渝望向天空,“乡里把我传成惩罚恶婆婆的人肯定有个恶婆婆,而传说我能吓退鬼的,肯定是坏事做多了!而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自个儿就能收拾坏人,不用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
秦小渝的解释让云鼓和习路哈哈哈大笑起来,云小珍却歪了脑袋,若有所思。
“姐,那说你嫁不出去的,是不是想娶你想的发狂了?”云鼓的玩笑话让云小珍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秦小渝一脚把云鼓踹到一旁,挪到了云小珍的身边,从她手里拿过一颗莲子吃了起来,“小珍,你现在能读书了,有想过以后做什么么?”
云小珍愣愣地摇了摇头,顺手又给秦小渝剥了一颗莲子,“我...”
秦小渝却明白她的心情,之前她只想着读书,只想着要出去,却从没想过上了大学要怎么办,“没关系,大学有好几年,可以慢慢想。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用尽了全身力气走出去读书,可不只是为了将自家嫁出去。你会有自己的家庭,在这之前你会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事业,有专属于你自己的一片天地!”
云小珍的眼神被她的话点亮,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真的可以么?”
因着云小珍的事,村里采购会的视频剪辑就晚了几日,只不过一经发布就超过了贺门红小汪之前发布的那几个视频的观看和点赞,让小汪暗自里气的好久。
秦小渝将视频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介绍开头的风俗表演的,一部分是专门介绍菌菇等干货的,最后一个则是介绍药材的。
每一个视频都有不同的受众,蛇女小姐姐的评论是最多的,被打上了美女的TAG,也是传播得最广泛的,人人都夸她是美女,还有人问是不是山里的蛇精爬出来了。
菌菇的视频下则是吃货们的集合地,就像是内陆不常吃海鲜一样,很多住在平原或是海边的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种菌菇,很多人还是通过某捞的菌菇汤第一次认识到了它们的鲜美,不由得幻想起这么多山珍到底有多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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