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如何消除怨气?”叶老爷缓下脸追问道,问完后,自个儿方反应过来。
如何消除怨气,自然是为阿英申冤了!可这阿英的冤,是文德犯下的。如此一来,还是逃不过。叶老爷想通这一环之后,扭头看了看叶文德,两人对视上,似乎都有了相同的想法。
两人的举动,被温佑棠尽收眼底。这人握着拳头搁在唇边轻咳一声,缓缓道,“叶老爷,感念昨日贵府招待,温某好事做到底,也替你们寻了解决办法来了!”
“何法?”叶老爷狐疑的看着他,似是有些不信。
叶文德抢道,“爹,莫要信他的话!这人就是骗子,满嘴胡话。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咱们大可再寻能人过来,我还就不信了,除了他,无人能除这邪祟。”
温佑棠笑笑,朝阿成看过去,“阿成,去请进来。”
“爹,你,莫忘了,他将才就诓骗我,要是有法子,早就解了,何必磨叽至此,这人就是骗子。今日若是让他走了······阿英这事已经过去了,民不举官不究,咱们再寻其他法子便是!”叶文德继续劝道。
这自称大师的温佑棠,打进门开始,就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不仅诈自己,还用幻术胁迫自己将阿英一事说了个干净。这人心思太深,若是让他离开叶府,后果不堪设想。
叶老爷正思索着叶文德的话,前院门口便传来动静。
一行官差由宋扬生领进了厅堂,“温兄,你让我去调这衙差作甚,咱们今日可得紧着时间赶路了!”
“宋公子,您莫急,咱们这也收尾了!”阿成笑嘻嘻的答道。
叶老爷双目紧紧盯着院门口,本在看见官差时松了口气,而后听见宋扬生的声音时才注意到这个人,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他是谁?为什么会领着官差,听那语气,还和他们相识?
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咯噔一下,便听见温佑棠开口了。
“叶老爷,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京城来的官爷,刑部的宋主事,至于这位呢,是京城国公府的少爷,也在刑部任职。既然要伸冤,少不了衙门,所以,温某便擅自做主,将这官差给您叫来了!”
宋扬生哦了一声,“就这事儿啊,那好说。昨夜在贵府借宿,叨扰了一宿,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既然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宋扬生必定全力相助。对了,温兄,查谁的案子?”
叶老爷一哆嗦,浑身无力朝后倒去,被同样颤抖着的叶文德勉强扶住。
躲了一上午的日头,总算从云中探出头来,泥土路面坑坑洼洼中还积着水,马蹄掠过,溺水四溅。
许妩说什么也不肯跟着走了,可许仲阳不发话,她只得闷闷的生气。还是温佑棠牵了一只从老乡手中买来的小毛驴给她,她看了眼许仲阳的脸色,嘟囔着才手脚并用的爬上去,费了好大的劲儿。
“对了,先前老奶奶不是说有水鬼吗?阿英是化作水鬼了还是怎的?哦,还有,那些小童不是也落了水吗,为何没生恶眼?”许妩在毛驴上稳住身形后,喘了口气追问道。
傅宝云也从他们的口中听说了恶眼一事的大概,挑了马车的窗帘,探出头来,“可是因为小童们心思纯良,未做坏事,所以才未被恶眼倾体?”
温佑棠笑的高深莫测,就是不答。
急的许妩心痒痒,毛驴也察觉了主人家的躁动,扭动起身子来,差点将许妩摔下去。
还是许仲阳在一旁钳住绳子才没让毛驴失控,“哪有什么水鬼!若是单说恶眼不侵体,倒是有可能是小童单纯,至于水鬼······”
许仲阳看了一眼温佑棠,“几人都落了水,偏偏只有叶家少爷生了怪疾,难免让人奇怪。温兄便提议去落水小童家去看看,这才得知,是那几个小童在河边玩耍,不听大人劝告,误入了深水,担心被父母责骂。又想起没捞起阿英尸身时,大人们说是水鬼掳了去,这才一起合谋说是看见了阿英。”
傅宝云听完若有所思,“稚童顽皮情理之中。若是不道出实情,咱们也误以为有水鬼了吧!多亏温先生心细,察觉出来。”
许妩嘁了一声,“多亏他有什么用,若不是三哥和宋大哥的身份,就算破了案,咱们今儿个,怕是也要一起交代在那叶府了吧!叶文德那货色,心狠手辣,又贪财好色。呸!”
说完之后,许妩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叶文德发狂后要朝他们冲过来时,温佑棠伸手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场景,脸一红,又有些别扭。忍了忍,偷偷朝温佑棠看过去。
那人板着身子,看不清正面,并未反驳她,似乎是笑了笑,“许小姐言之有理。”
第1章 香满楼(一)
留云镇是通往遂云路上的一个小镇,因着是京城南下的的必经路,虽是小镇,但也沾了不少光,来往的路人过客使得这个小镇更加繁华。
许仲阳出发之前倒是听梁兴良提过一嘴,那厮最是爱搜罗这种趣闻轶事,听说他要经过留云镇时,特意还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感受一番留云镇的风土人情。
古人有云,世间万物皆为过眼云烟。而留云镇留云镇,则取留云之意,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之意。
因此,这小镇之上,吃喝玩乐怕是比京城有过之无不及。
一行人打进城之后,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夜市已开,街道两旁灯火通明,往来行人熙熙攘攘,面带三分笑意颇有兴趣的挑选着小摊上摆出来的玩意儿。
从童子乡离开后,已经连着赶了三日的路了,就算他们几个大男人熬得住,马匹与傅宝云几人也是受不住这般折腾了。
许仲阳同宋扬生一合计,这儿刚好有个小镇,不用风餐露宿,今夜便在此歇息,明日一早再出发。
找了一家客栈放下行李后,几人便到大堂用膳。这客栈生意不错,又恰逢饭点,大堂上座无虚席。等待上菜的时候,便听见隔壁几桌的人似乎都在讨论一件事儿。
“那邓明山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啊,能够娶上王小姐,啧啧,怕是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刘生,你莫要阴阳怪气酸溜溜的,那也是人家有本事!”一人说道。
之前说话的那刘生嘁了一声儿,“呸,有本事?有什么本事?不就是生的白面净气些?顶什么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笑话,人家王家什么身家,那香满楼的生意如此火爆,就算他每日撒着银钱去烧着玩,也够他烧几年,更何况要他一个姑爷做什么粗活?”另一人道。
“哎呀,你们别说了,刘生爱慕那王小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被一个外来子插了队,心里可不得憋屈着。酸溜也是正常了,没去砸场子就是好的。”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他敢去砸么?香满楼为了仙儿小姐的亲事,可谓是下了大手笔,凡今日去消遣,一律让利。刘生,你可敢冲冠一怒为红颜?”
刘生被一群人打趣,估摸着是喝了二两酒的缘故,脸色微红,但可没让嘴,“爱慕仙儿小姐的又不止我刘生一人,有什么好笑话的?我就问,在场的诸位,有谁敢说自己没动过这心思?有谁?敢拍着胸脯说你不爱慕仙儿小姐?”
一人高喝,“你别打岔啊,咱们是问你敢不敢砸场子?”
“那你们敢不敢?”刘生反问。
本想看好戏,没承想惹了个无趣。还是周遭有人反应快,赶忙打圆场,“哎哟,就算是砸场子,也轮不到刘生去吧。那屠夫张还为了仙儿小姐和铁匠干了一场,还有那王公子,先前也大言不惭的说要休妻迎娶仙儿小姐,结果被家里的母夜叉拎回去好一顿教训,现下只敢偷着和咱们打嘴仗了。”
“爱慕仙儿小姐的大有人在,就连唱戏的戏子,干活的长工都敢痴心妄想。再者,就算砸场子,也轮不到咱们,刘生,你可别听他们瞎讲,他们就是指着你去当出头鸟,好看笑话呢!”
“是啊是啊,都是闹着玩儿的。你可别当了真啊!”
刘生嘟囔一声,“我又不傻。不说了,来喝酒!”
于是这茬就此打住,又聊起哪家昨夜遭了贼,哪家突然发了大财。
许妩听得发了神,不禁感叹,“他们口中这仙儿小姐,也不知是何等貌美,竟惹得这么多人为她争风。倒是让我也想睹一睹美人容颜。”
店小二正好端着木托盘上菜,一一将菜摆上桌后才道,“几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将才客官说的仙儿小姐是咱们留云镇最大的酒楼--香满楼王掌柜的掌上明珠。仙儿小姐人美心善,待人有礼且不分贵贱,再加之会琴棋善书画,因此也有留云第一才女的美称。”
“今日是仙儿小姐和邓公子的大喜日子,几位若是好奇,可去香满楼沾沾喜气瞧个热闹。”
宋扬生咂嘴笑骂他,“你这小二倒有意思,怎的还将客往别家介绍?”
小二摸摸脑袋,“客官说笑了,小的怎敢。香满楼本就是本镇最好的酒楼,再加之今日仙儿小姐大喜之日,王掌柜为贺喜事,凡来宾皆让利。如今您们去住店,怕是没有位置了,但是去瞧瞧还是可以的。”
热闹哪有白瞧的,怕是也要花费吧听那小二说香满楼让利,但生意人最是精明,哪有真的利可让。他们几人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闲钱,正是饥肠辘辘之时,匆匆用了膳食便回房歇着了。
温佑棠与阿成一间房,隔壁间是宋扬生与许仲阳,傅宝云则与许妩一间。
没多久,便听见许仲阳房间传来说话声。这楼板不甚隔音,再加之许妩声音也不小,温佑棠听了个清清楚楚。
无非是许妩好奇心重,想看看那王仙儿到底何等貌美。而许仲阳呢,榆木一个,自然是不肯的,先是推辞明日要早起,还是早些歇息为妙。之后又借口既然是大婚,必定人多,万一真有人来砸场子,实在不安全。
许妩自然是不听的,故技重施的想要撒娇,结果被许仲阳翻出来她从京城偷溜的旧账来。
不多久,隔壁便消停了。
阿成在一旁贱兮兮道,“少爷,少爷,我可以去吧?我既不用休息,也不用担心会伤到发肤。方才听那几人说的,让我也好奇的紧呢!”
温佑棠瞪他一眼,“那你若是被符定住,可别哭着来找我!”
“少爷,您可真会瞎说,大喜的日子,谁会没事儿去贴什么符?”
“一般的酒楼都会选址看风水,最后在横梁屋内贴上黄符,当然,也有不一般的。你也可以去试试,我就当你是为我以身试法,英勇献身了!”
阿成弱弱的问他,“少爷,您吓我的吧?”
下一瞬,房门叩叩两声后被推开,许妩站在门外,“你们去不去?”
温佑棠看过去,“许小姐说的何事?”
“你可劲儿装吧!”许妩进了屋内,将门关上后压低声音道,“阿成,你想不想去瞧热闹?我出钱,你出人就成!”
阿成看了一眼温佑棠,脑袋摆的像拨浪鼓,“不不不,我不去。”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不去。”
这倒出乎许妩的意料了,按理说,以阿成的性子,应该是连连应下才对,又怎会那么老实?“你家少爷不许?”
阿成还是摆头。
许妩循序渐诱,“你知不知道这留云镇的三绝?来留云镇游玩必须要看的三绝,这香满楼和王仙儿占了两,咱们今晚去,绝对不亏!”
“许小姐,咱们可不是来游玩的,我不去!”阿成拿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温佑棠,压低声音又问许妩,“那剩下的一绝是什么?”
“剩下的?”许妩眼珠转了转,“好像是什么许愿甚灵的恶人庙吧!不去也罢!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就走了?”
阿成噗嗤一声笑,“许小姐,您有在这儿骗我的功夫,还不如去那什么恶人庙里许愿,让许少爷陪你去!那个可比在这儿磨我强多了!”
许妩吃了瘪,气呼呼的丢下一句,“你可真是···不识好歹!你们都不去,我自个儿去!”说罢,瞥了一眼温佑棠,那人似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半点不动。
她哼了一声,甫一转身,便撞上了站在她身后多时的许仲阳,后者拎住她的衣领,“你自个儿要去哪儿?非得让我栓个绳子绑住你是不是?”
“哎哎哎,哥,轻点儿,轻点儿,我错了!你快放手。人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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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香满楼(二)
温佑棠有早起的习惯,卯时过半便听见楼梯踏板传来咚咚咚的响声,紧接着,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三哥,都怪你!昨日不让我去瞧瞧,这下好了吧!怪你!”
宋扬生是行伍出身,早起操练惯了,此刻并不在房中。许仲阳闻言转身斥她,“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毛躁的性子,进门先敲门,先生和嬷嬷没教过你?”
许妩哼唧两声儿,似是自言自语,“咱们俩是兄妹,还行的这些虚礼?再说了,宋大哥一早便出去了,哪像你呀!”而后又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瞬间来了精神,同许仲阳兴致勃勃的描述一早从早点摊上来的消息。
“昨夜不是那香满楼的千金小姐王仙儿与邓明山的大喜日子嘛,王掌柜就这一个娇娇娥,疼惜的不得了,人生就这么一次的大喜事儿,可不得办的铺张有面儿。他请了昌隆的戏班,西域的胡女歌姬,还有北疆来的杂耍班子,在香满楼的后院一直闹到后半夜。
这留云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去捧场了,结果呀,你猜怎么着?出事儿了!”许妩绘声绘色,仿佛自己是亲眼所见。她甚至比说书先生都讲的生动,抑扬顿挫,说到最后,还特意提了重音。拿眼窥视着许仲阳,希望对方能追问下文。
不过她三哥实在不是个凑热闹的人,只会当头浇冷水,“你昨夜去了?”
“我哪敢啊!你不是不让我去嘛!”许妩嗡声嗡气,暗道,要不是你昨夜不许,我也不会错过这等好事儿了!
许仲阳皱眉,“那你从哪儿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怎么是乱七八糟?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现在整个留云镇都传遍了!楼下街上,谁人没在谈论这个!你不知道,婚礼之上,好端端的,突然出现了冤魂来索命,吓得宾客慌张四散,还有那新郎官邓明山,哈哈哈哈哈哈,失禁了!那王掌柜脸色可难看了······”
“你又亲眼看见了?”
“······我亲耳听见的!”
许仲阳懒得理她,“赶紧收拾行李去,待会儿用了早膳,咱们就出发了!”
许妩拦住他,“三哥,你都不好奇吗?那可是冤魂索命耶!好几个阿飘,在香满楼的院子里飘来荡去。现在大家都说,邓明山这准姑爷如此失态,怕是进不了门了。”
许仲阳听她将那几个人数来数去,熟稔的仿佛认识了许多年一样,顿时有些不乐意,“,市井谣言杂谈怪论莫听莫信,你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若是再如此乱来,就即刻给我回京城去!”
“杂谈怪论莫听莫信,那你怎还信温佑棠?不仅信了,还求着人办事呢!算了,我懒得和你这个榆木脑袋说了,我找旁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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