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他的父亲真想杀他和黛娘,又为何要等娘亲十月怀胎临盆之时,再将他们母子杀害呢?
既然他有杀子之心,大可当谢林安还在黛娘腹中的时候,就将他们结果了。
可见,苏魏君是在撒谎。
他不过是唆使谢林安去猎杀谢侯爷,不过是拿他当棋子。
谢林安不傻,他在静候时机,等待反击。
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苏魏君不会要他的命。
而这段时间内,就是谢林安的滋养期,他会尽快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猛兽,然后给予苏魏君致命一击。
谢林安自从外祖母死后便不会再笑了,他也不知为何丧失了情感。
他只能对着铜镜,打磨自个儿讨人喜欢的语调与神情。
苏魏君派来了人,教谢林安刺杀的本事以及武艺,甚至是教他学问。
谢林安不解,问:“既然是复仇,为何我还要继续钻研学问?”
苏魏君道:“谁知晓你那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儿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行,这样才能得到他的喜爱,不对吗?”
“他既然厌恶我和母亲,甚至不惜杀害我俩,那么还会对我这个私生子有好感吗?”
苏魏君被问倒了,他也知道此前编织的谎言有多么可笑。不过苏魏君可没心思同一个青涩少年郎掰扯道理,他只微微一笑,道:“别问这么多,人心是会变的。当初他想杀你们母子,万一这些年有了慈悲心肠,又后悔了呢?到时候瞧见你就仿佛能弥补心中愧疚一般疼爱你,这也未可知呀!”
谢林安不语,不知是被说服了还是没有。
苏魏君觉得这小子心眼也太多了,也不欲多说。
他只丢下一句话:“你要知道,你的命可是捏在我手里的。若是你对我忠心耿耿,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明白吗?所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休怪我无情。”
“知晓了。”谢林安扯出一个笑脸,道,“你帮我除掉了杀母仇人,那你就是我的恩人。因此,我会忠心对待你,听你的话的。”
苏魏君瞧不出谢林安脸上这个完美无瑕的笑是个什么意思,只能点了点头,离去了。
待人走后,谢林安揉了揉脸颊,将上扬的嘴角缓慢按了回来,变回面无表情的脸。
谢林安有意调查苏魏君所在的组织究竟是个什么事物,机缘巧合间,他发现教习武艺的师父身上有一枚“血莲花”印记。
原来,所有追随苏魏君的人,身上都有“血莲花”印记。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计谋。
谢林安再次见到苏魏君的时候,他提出了要求:“我知晓你的属下都刻有‘血莲花’印记,既然我是你的人,那么也该让我融入组织,刻上‘血莲花’,不对吗?”
苏魏君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林安一眼,心道:“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
见苏魏君不语,谢林安再接再厉,道:“还是说,你并没有将我视为自己人,利用完我就想丢,所以也不肯在我身上标上组织印记?”
苏魏君怎么可能承认这一点呢?于是他咬牙切齿地道:“来人,给我最爱重的下属谢林安,刻上‘血莲花’标记!”
谢林安笑了:“嗳,这就对了。”
苏魏君不怀好意地看了谢林安一眼,纳闷地想:“这小子,怎么好似摆了他一道?”
谢林安想的是,如今他身上有印记,若是他刺杀谢侯爷失败,被逮住了,苏魏君也会想方设法来救他吧?
否则他身上的血莲花印记,岂不是会暴露于人前?这对他不利呀。
不过,苏魏君若想推脱,在旁人寻上他的时候,他大可说是被有心人派出的刺客嫁祸。
谢林安的腰侧被刻上了血莲花的印记,他整理衣襟时,有意无意问师父:“若是任务失败,身上有‘血莲花’印记,岂不是会暴露身份?既要暗杀,何苦多此一举刻个标记呢?”
师父是不知道谢林安真实身份的,他还当谢林安是什么尊贵的暗卫,故而被苏魏君亲自带在身边调教。
因此聊起任务,他和谢林安熟了,也会时不时蹦出几句话。
师父给他解释:“不会的。”
谢林安问:“为何?”
“‘血莲花’的赤色,是从某种毒虫体内提炼出来的红色汁液。液体被装入纤细的软管之中,再将其刺入人的体表,绘成‘血莲花’的形态。这种红色汁液,遇热显现红色,遇冷则无色。人活着的时候,汁液感热显现红色,人死了,尸体凉了,朱红色则会消失,那么‘血莲花’图纹也就荡然无存了。”
这样一说,谢林安就明白了。
他腹诽:难怪苏魏君肯给他刻上‘血莲花’印记,反正他死了,印记也不会被人瞧见,怕什么暴露呢?除非他被人活捉了。
不过既然苏魏君敢给他刻上‘血莲花’印记,这也就代表了,他有信心让谢林安刺杀谢侯爷后逃脱。
抑或是,他有周全的计划,能置谢林安于死地。
这个男人,还真是可怕呢。
第118章
谢林安还有利用价值,因此只要不出格的事情,苏魏君对他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苏魏君有自个儿正事要忙,哪有那么多时间盯着一个小子。在饲养谢林安的过程中,他很少出面和谢林安讲话。
待之后要开始执行任务了,苏魏君再盯紧谢林安也不迟。
正因为苏魏君还需要哄骗谢林安,有了苏魏君的纵容,谢林安扯上他的大旗,狐假虎威对付下人,倒也发展了自己手下的势力,培养了几个心腹。
不说忠心耿耿,好歹没对上苏魏君的时候,这些人都愿意为谢林安卖命。
谁人不知,谢林安是出身神秘的贵公子呢?
谢林安知晓善良也需带锋芒,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和外祖母生活时的温润少年郎已不复存在,他戴上假面,收敛情绪。为了不让人瞧出他内心所思所想,甚至是伪装成阴晴不定、性格乖离的主子。
无人敢得罪谢林安,无人敢同他叫嚣。
即便死在谢林安的手上,苏魏君也不会过问。
在其他人的眼中,苏魏君是极为“宠爱”谢林安的。
谢林安仗着他的势,吸引下等的人向他投诚。那些人想成为他的心腹,自然要拿秘密来换。
于是,谢林安在背地里打听到了“血莲花”组织的全貌。
血莲花组织乃是君王的暗卫,筛选普天之下能人异士,培养成只懂效忠的“怪物”,为天下之主帝王效力,并且做一些不可明面上去做的事情。
这个组织有一个大统领柳凤谋,年仅二十岁便率领整个组织,效忠于帝王。也可以说,他是血莲花组织的一把手。不过整个组织极为神秘,极少人见过组织里的各个主子模样,因此无法给谢林安描述柳凤谋的模样。
而苏魏君,也是“血莲花”组织的长老,他跟随柳凤谋的父亲多年,算是组织里的二把手。原本以为,“血莲花”组织会交到苏魏君手里,哪知柳父直接把权力递给了年幼的儿子柳凤谋。
所以也一直有传言,说苏魏君与新统领不睦,私底下暗潮汹涌,有争权夺利的嫌疑。
而且柳凤谋说是统领,但其实“血莲花”组织势力颇多,遍布各地。统领也只有指挥权,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会不会效命,也不可知了。
势力第二大的苏魏君,被人称之为下莲;统领柳凤谋的势力,则被人称之为上莲。
这样一说,谢林安也就品出一丝端倪了。
他是谢侯爷的私生子,如今被苏魏君教唆去刺杀谢侯爷。
若是谢侯爷死了,会发生什么事呢?
谢侯爷是劳苦功高被封的侯爷,侯爷不像王爷,没有特别敕封的话,是没有世袭权的。也就是说,封了谢侯爷,他的儿子不能承袭侯爷的爵位。
若是谢侯爷死了,那么功劳最高的人就消失了,谢家的荣耀一定会寂灭,或是大受打击。
而谢家和谢皇后是同族,两者祸福相依,唇亡齿寒。
谢皇后膝下还有个既嫡又长的大皇子,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大皇子成为储君,被封为太子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皇家宗室,未必按照长幼论来册封,万一圣上想立贤不立长,也未必不可行。
谢家死了一个战功赫赫的国舅爷,那对谢氏一族定然是重大的打击,甚至可以影响到皇权更迭。
那么剩下的其他皇子,可就等到了可乘之机。
譬如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贺贵妃,以及她膝下的二皇子。
“夺嫡……”谢林安把玩着手里的黑色棋子,慢条斯理地道,“嫡子不贤,而取支子得以嗣位。苏魏君,野心不小呀。”
谢林安继续思忖:“他不是总被柳凤谋压一头吗?柳凤谋吃着父亲的饭碗,跟随帝王。这苏魏君若是想翻盘,唯有一计,那便是追随新君。苏魏君有从龙之功,只要新君肯重用他,那他便是真正的一把手。上莲统领柳凤谋自然是紧跟大皇子的步伐,那么苏魏君就得另捧一个角儿出来抗衡。怪道要让我去杀亲爹,谢侯爷一死,可不就给了谢氏一族重大打击了?到那时,谢家败落了,别家可不就显露出来了?真是……有趣呢。”
谢林安垂下眼睫,将棋子丢回棋盘。
他唤侍卫进屋,给他整理衣襟。
谢林安不着痕迹地问起:“昨夜想用甜汤来毒害我的侍女,查出她的来历了吗?”
侍卫悄声道:“查出来了,是下莲另一位少爷安插在您这处的人。许是妒恨您独得苏大人的青睐,所以心生怨念。此事……要不要禀报苏大人,由他出面料理?”
谢林安抬了抬手,道:“不必。这等小事,何必惊动苏大人。今后伙房的食材,都由你出门采买,若是想吃些什么,我会动手下厨。哦,府中不必养闲人,厨子都交给你处理了吧。他敢放侍女进府,保不准也是包藏祸心之人。”
侍卫大惊失色,急忙跪地,道:“厨子倒是小事,只是您亲自下厨,这不合规矩。您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哪能亲自动手呢?”
谢林安冷笑,道:“难不成我遇害了,就是符合规矩了?届时你的脑袋能不能留着,都未可知呢!”
“这……这。”侍卫支支吾吾,说不出旁的话。
“既是我的吩咐,那就这般安排吧。”
“是。”
“伙房的事,也莫要透露给苏大人。免得说尔等办事不利,竟然让府中混入了能药死人的奸细。”谢林安勾唇,道,“我若是出了差池,他定然会拿尔等的命泄愤。我待你的一片苦心,你可别辜负了。”
侍卫自知是谢林安的心腹,只能照办。
而谢林安早发现这侍女不一般,他故意让她近身伺候,再露出破绽,让其有机会在甜汤里下毒的。谢林安有自己的考量,因此才险些让侍女得手。
他瞧出来伙房的厨子乃是苏魏君派来监视他的人,正巧利用这次侍女居心叵测谋害他的机会,让不知情的侍卫处理掉这些厨子。是废了他们的唇舌也好,是让他们永远闭嘴也罢。
总之府中清净一瞬,谢林安也好再添上自个儿的人手。
等到忙得晕头转向的苏魏君察觉厨子许久没传递消息之时,谢林安在府中已经培养起了只效忠他自己的仆人。
到那时,苏魏君就是再想处理掉谢林安的忠仆,也得考虑考虑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了。
苏魏君自个儿说了,他对谢林安是一片真心,一心想培养他的。
那么总不会对他手下的仆人动粗吧?
若是动了,岂不是说明苏魏君满口谎言,不放心谢林安吗?
苏魏君这等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又怎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和谢林安撕破脸呢?
这等哑巴亏,苏魏君不吃也得吃了。
想起这些,谢林安通体舒畅,渐渐也学会了如何去笑。当然,都不是什么善意的笑。
第119章
当苏魏君得知此事,他勃然大怒。
苏魏君特地抽空去了一趟府上,喊:“谢林安!给本大人出来!”
仆人见苏魏君来了,赶忙去给谢林安通报。
见状,苏魏君足尖轻点,几下就按住了那个下人。他银白祥云缎面皂靴踏在仆人的后腰处,咬牙切齿地道:“好啊,见到本大人竟敢不跪拜,还先跑去通报你的主子!”
这府上,究竟谁是主子?!这些人眼里没有他苏魏君,难道只有谢林安吗?
谢林安闻讯,姗姗来迟。
他嘴角噙笑,慢条斯理地问:“苏大人做事为何这般不体面,拿个下人出气?”
此言一出,苏魏君自知举止有失风度。他哼了一声,松开脚。
谢林安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道:“拿点外敷内用的伤药,给这人好好瞧瞧,可不敢留伤。这等忠心耿耿的人才,今后还要重用呢。”
谢林安敢在苏魏君面前袒护自个儿的下人,着实是给了府上所有追随他的仆人一剂猛药。
苏魏君知晓自己冲动,此时又被谢林安利用了,还借他做人情,这小子真是个厚脸皮的!
他动了肝火,恨不得掐死阴阳怪气的谢林安。
谢林安好似浑然不觉苏魏君黑脸的原因,他还心平气和地笑,道:“苏大人这风风火火地来,可是有谁惹到你了?这又是……生什么气呢?”
“你小子……”苏魏君凑近谢林安的耳畔,低语,“明知故问。”
谢林安见状,也不怕,不卑不亢地道:“哦,我懂了,原来是下人不知禀报,怠慢了苏大人。只是这是我的府邸,先和我通报一声,再接客,这才是主子家的礼遇之道吧?苏大人不是说了吗?尽管把府中的一切当成是自己家宅的东西。我可不就是把偌大的府邸,当成自己的家了吗?”
“确实……如此。”苏魏君暂时不想和谢林安搞僵了关系,他还需要利用谢林安亲近谢侯爷呢。
苏魏君环顾灯火通明的府邸,觉得此地陌生极了。
如今这个地方,成了谢林安的巢穴。
苏魏君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小子,头一次感受到了危险。
这厮……不是善茬呀。
苏魏君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寻谢林安,也不是专程来责骂他的。
于是,谢林安问:“可是有事来寻我?”
苏魏君道:“谢侯爷去京都远郊的庄子上避暑,我买通了他庄子上的下人,可安插你去亲近他了。”
谢林安想到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心绪微动。
片刻,谢林安问:“我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他为何会信我?”
苏魏君早知谢林安警惕,他命人从小厮那处端来一坛子梅子酿,道:“我寻到戏班头,和他打听过了,早些年,你母亲黛娘还在杜丽院唱戏时,最爱喝自己制的梅子酿。当年还送过谢侯爷一坛,他该是记得的。”
“用这招,让谢侯爷睹物思人吗?”谢林安嗤笑,“你不是说,谢侯爷刺杀我与母亲,是个无情无义之辈,又怎会劳神记得一坛梅子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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