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由两队面容严肃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
这些人目中精光四射,不过对着周围的百姓扫射一眼,众人已觉得浑身发寒。
“天,这马车也太大太豪华了!竟由六匹马拉着!这马车里的该是什么达官贵人啊!”
“难怪要清空道路,这么大的车,那小城门进得了吗?”
果然那马车过城门时,两侧堪堪地卡着城墙,簇拥的一群人神情紧张地盯着。
好在终于顺利地入了城。
两队人马绵延好几里,直走了许久才全都进了城。
众人被那中间豪阔得马车吸引了心神,
“是什么人出巡,竟摆出这么大的排场?皇帝出门也就这样了吧!”
山沽远远就瞧见那马车上刺目的龙纹,这世上,能用龙做装饰的,还能有谁?
他皱了皱眉头,凑近李辰舟小声道:“殿下,怎么会是御辇?”
说完半天也未等到回复,打眼却见李辰舟眼睑低垂,双目无神,正痴痴地看着旁边。
这个时候了,他哪里还有功夫看什么御辇,只顾着埋头看一旁安静的姑娘。
她淡淡的问道,在鼻端缠绕。
想到要有四个月看不见她,李辰舟感觉整个心都如被吹进了北风里,飘飘荡荡,没有归处。
怎么办!他还没走,已经开始想她了!
“可以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官差衙役撤了围栏屏障,这才恢复通行。
被拦在门口的百姓们沉浸在方才威严富丽的仪仗里,一路吵嚷喧嚣着走了。
天色不早,秦小良一行几人穿过了北城门,从南城门出来。
她冲着李辰舟摆摆手道:“你这么久没回家,家里一定担心坏了,早些走吧。”
说着脚下不停。
李辰舟快步追了几步道:“路上小心些,这两位刚好和你顺路,一路彼此照应。”
那两位推车的侍卫闻言,忙作揖行礼,保证一定照顾好姑娘。
说着他又让山沽打包了许多点心给她带着。
秦小良瞧着他,扯开嘴角笑了笑,一双秋水似的眸子闪了闪,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辰舟爬上路旁的石头,瞧着他们渐行渐远。
“所有的侍卫,都别跟着我了,全去护着她,不能教她少了一根头发丝。”
山沽试探道:“不若就留下一半?殿下的安危也很紧要。”
李辰舟只是望着远处,并不说话。
山沽无法,只能将所有人遣了跟着去秦家。
他一个人站在寒石之上,背影瞧着落寞极了。
寒风吹起他的袍角,瞧起来这样文弱,仿佛风稍微再大点,就能将他吹走。
段长临走上近前,瞧着那高高瘦瘦的背影,便无端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六殿下,曾经众人心中的储君不二人选,陛下唯一的嫡子。
只是他离开新朝太久。
大家似乎已经将他遗忘。
可是他一朝回来,朝堂上下,无不在谈论他,又有多少人想要接近他。
只是他却在外迟迟不肯回宫。
陛下急了,深夜宣自己入宫,说是要御驾亲临。
这回换他急了,天子出朝堂,那可不是儿戏,好端端的要生动乱的。
在他几次三番,和一帮大臣的苦苦相劝之下,这才拦住了御驾亲临的想法。
后来听说陛下去见了皇后娘娘好几次之后,便将他招进了宫去。
派遣他来亲自接人,并将御用的仪仗和车辇都带了来。
临行前特地吩咐他:“你切不可用强,要好言将人哄回来。”
此等殊荣,震惊朝野。
只是此处,他声势浩大地来了此地,却遍寻不着人,打死也想不到,众人竟将殿下给拦在了人群之中。
也难怪,殿下如今穿着如此普通的白薄袄,发上连个像样的发冠也无,只是用一根发带绑着。
若不是这周身的气质,他实在也不敢相认。
想到此,段长临突然瞧见殿下身旁有一俊朗男子,操着手正冷着眼睛看他。
他被瞧得心中一突,顾不得胡思乱想,忙双手作揖成拳,跪倒在地。
“臣都指挥使,领兵部尚书,段长临,拜见辰王殿下。臣等今受陛下之命,接殿下回宫。”
身后几人不顾地上雪水泞泥,也啪地跪到地上。
埋着首等了半日,却不想并没有得到回音。
众人诧异,以为他是在为方才之事动怒。
段长临大着胆子微抬起头来。
这位传说中脾气怪异的天皇贵胄,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还是方才的姿势一动未动。
正背着手瞧着远处出神。
段长临顺着他的视线,发现远处白野茫茫,苍茫山在白雾中连绵起伏。
而不远处的一条细长小道上,正有三个小小的人影在渐行渐远。
那三人似乎是两男一女,都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裳。
段长临一时琢磨不透这位贵人的想法,跪在地上小心道:“殿下可是在等什么人?”
李辰舟突然回过神来,叫道:“糟了!”
段长临心中一凛,忙直起身子,急切询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哪知辰王并没有理他,一脸急切,抓过他身旁的骏马,瞬间跨马而去!
段长临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见李辰舟眨眼间就如电一般飞射而出。
几人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招呼着周围的侍卫兵卒就要去追。
却被山沽一把拦了下来,他操着手,随意招呼着这帮朝廷重臣:“你们几个,去那边墙角等着。”
天色将晚,秦小良带着那两人一路急急地往回赶。
凛冽的寒风卷地而起,刮地三人面上生痛。
那风似乎从衣裳的各个角度往温热的皮肤上袭击,冻得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秦小良觉得格外的冷,紧紧缩着脖子,也捂不热。
或许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就是冷意,就像胸口有个大洞一般,空落落地找不到实处。
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五人,说说笑笑,不曾想,回去的时候,只有他们三人。
而那两人,更是推着车埋着头,一声不吭,
就算特意于他们说话,他们也是正眼都不敢瞧自己,只是埋着头嗯嗯,是是,
若不是回头去找,她甚至觉得是一个人在行路。
前路漫漫,不知几时方能回到家。
来时的路,此刻却觉得格外的漫长。
突然身后哒哒的急切马蹄声传来,秦小良耷拉着脑袋让到路边。
不想一声“于”那马前蹄扬起,急刹在面前,溅起一片泞泥。
秦小良抬头一看,李辰舟从马上一跃而下,轻巧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你不走拉!”她惊喜地叫道。
不想他却轻轻摇了摇头道:“要走的。”
一丝失望自她眸底一闪而过。
李辰舟却拿出一只蝴蝶欲飞的发饰来,轻轻戴在了她的头上,端详了一会道:“真好看!”
先前在长街上,他还没来及告诉她,真好看。
秦小良摸了摸发上的蝴蝶笑道:“好,再过三月,门口的桃子就熟了,记得赶回来吃桃子。祝你一路顺风啊。”
“好。”
过了许久,秦小良行到半路,转头去望。
来路寂寥,毫无人烟。
没有半点他的身影。
第72章 近乡情怯
◎归京◎
行辇之内, 宽敞异常。
各项摆设装饰,瞧着低调而奢靡。
虽说是御辇,李辰舟在正中端坐下来, 也未露出一丝笑意。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随着那个姑娘飘走了。
坐了半晌, 他才从呆愣中理回过神来, 打开了袖中放了半日的信。
信中只是简单地写着四个字。
“三月,刺杀。”
既未写具体时辰, 也未写谁要刺杀谁。
这正是今日午间, 齐庄语不远千里,特意亲自送来的信。
并且告诉他, 你母后有了疾, 想要见你。
他揣着这莫名其妙的信,只是这一路稍加思索, 便大致猜到了其中关节。
三月, 有一盛事, 正是当今陛下五十千秋。
当此大事, 各地官员汇集京师,周国使臣也皆会来。到时候鱼龙混杂,最利于刺客动手。
至于要刺杀谁?
李辰舟放下信,闭起了眼睛。
齐庄语当着他的面, 说话都只是寥寥几句,遮遮掩掩, 不曾明言, 不知在顾忌些什么。
只是不知他与陛下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竟然他这里方点头同意, 接他的车便到了。
车外隐约听到马蹄声, 车辙声,却不闻人声。
他掀开车帘一角,瞧见山沽正操着手骑在马上。
那马儿跟着车队昂首阔步,走得端正。
只是那山沽虽然坐得笔直,那头却不经意地一点一点,已然是睡着了。
“山沽。”他轻叫道。
山沽刷地从睡梦中抬起头,露出迷惘的眼睛来。
“上车!”李辰舟招手道。
山沽看了看左右,扯起缰绳,打马到窗边小声道:“这是御辇,我上去不太好吧!”
说着不太好,只是那血红的眼睛里分明都是兴奋和期待。
李辰舟笑道:“什么御不御的,你且上来,一起睡觉。”
山沽嘿嘿笑着,不顾周边几位官员愤恨的目光,刷地跨下马就上了车。
车内宽敞,两人呆着都绰绰有余。
两人喟叹一声,舒服地躺在座椅上。
这些日子,两人可怜兮兮地睡在坚硬的石板上,还动不动就要半夜爬起来密谋。
这过去一个月还要受秦小良的戳磨,实在是多日未曾好好休息。
躺在着柔软的金丝枕上,两人一时困意袭来,径自睡了过去。
宁和二十三年,二月初。
去国为质十二载的皇六子辰王殿下,归国还朝。
天子表其十二年为国家大义牺牲,功德无量,赐御辇,行天子仪仗,穿州过府,一路大小官员出迎接送。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了近个把月,方至京师。
只是出行途中,这位神秘的殿下再未露面,无人有幸见其真容。
*
大新朝立国于一百年前,定都圣京。
正逢二月底,天气已有所转暖,圣京虽是下着雨,来往行人却络绎不绝。
街边的邱掌柜今日一早上起床来开门,便见到门口的长街上,站着两个男子,手中各自撑着一把小伞。
停在长街上一动不动。
长街上水汽氤氲,一片清冷。
这两人身形瞧着高大挺拔,浑身气质卓然。只是不知站了多久,这衣角已经叫雨水给打湿了。
邱掌柜已有些见怪不怪,马上陛下的千秋万寿宴就要开了,这几日的京师,可以说随便一个雨点子砸下来,那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可每一个进京师的人,不管是多么的有见识,又有几个不会被这长街上矗立的巨大神武像所折服?
这神武像至高又神圣,也是帝都的象征。
只要你一方进京师城门,便可见这巍峨高百尺的神武像,矗立在长街尽头。
这神像雕刻得惟妙惟肖,逼真骇人,之前有人因盯着瞧得久了,被乱了心神,吓疯了。
“两位也是从外地赶来的吧,”邱掌柜热情地招呼道,“这么早就入了城。”
那两人转过头脸,邱掌柜心中一突,不想这伞下的两位公子,竟有这般俊逸的好相貌。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微扯了嘴角道:“正是。”那玉瓷一般的脸颊上,竟似是透出光来。
邱掌柜忙好言相劝道:“这位公子,这神武像虽然威武,但不可常视,当心走火入魔。”
“好,谢谢掌柜。”不想他竟如此好说话。
更不想他只是答应了之后,又转回头去盯着神像。
邱掌柜瞧见他嘴上应着,却根本不听自己的话,心中有些不快,嘟囔着就收拾去了。
“我少时,就爱爬到那神武的头上去,那里是京师最高的地方,视野最好。”
那人指着神武像道。
一旁的男子跳起来,瞧了瞧那神武似乎掩进云端的身子,砸着舌头道:“不想殿下你小时候就这么调皮。”
“不过后来听说宫里建了攀星楼,乃是当今世上最高之楼,想必视野更是了得。”
“比这个还高?”山沽砸舌,“殿下有机会一定要带我去见识见识。”
“若是小良瞧见,一定开心极了。”
山沽只当没听见,这人一路三句不离秦小良,当真是耳朵都磨出泡来。他只盼此次事快些了结,好让这两人赶紧地吧,不然只有他一个劲地受荼毒!
李辰舟又道:“十来年不见,这铁疙瘩瞧着似乎变小了一些,与我印象里差太多。”
山沽道:“难道不是因为殿下你长大高了吗?”
“或许吧!”
雨水滴滴答答地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
两人提了提湿掉的衣角,面面相觑有些无语。
“我就说我们直接坐车进宫去,干嘛非要走进来,如何衣裳都湿了,显得多没气派。”山沽埋怨道。
“那时候又没有下雨。”
“是,知道殿下你近乡情怯。”
“你胡说什么。”
“就当我没说。”
“。。。”
?砖石路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两人便涉着水,沿着长街一路往北。
北边瞧着一片乌云遮天蔽日,可两人都心知肚明,那并非一团乌云。
待走得近了,便看清那是一片巍巍高墙,在朝阳下金碧辉煌,却又如巨兽凝望,让每一个靠近他的人自觉地敛眉低眼。
这便是大新皇宫。
不知行了多久,两人行到神武宫门口。
已经巳时末,宫门口聚集着一群车轿马匹,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都是各家在等着接自己大人散朝归来。
车轿上的家丁们等得无聊,又不能在宫门口喧哗,待看到有两人撑着伞径直行来,目光刷地全都集中过来。
众人常年一起上下朝,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可这刚行来的两人,瞧着陌生得紧,只是这一身气质出群,又绝非小门小户出身。
这两人似是不懂宫中的规矩,竟准备跨过禁线要往里去。
有一个年长的车夫正在不远处,好心地叫住他们道:“两位公子千万留步,这是神武宫门,乱闯是要砍头的,而且已经是下朝时间,各位大人们就要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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