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嫔心头一狠,她看向高位的帝王,骤然开口,“皇上,与泠妃私//通之人,是……”
“住口!”案上蓦地飞下了一个杯盏,瓷器乍然碎裂,砸在楚嫔身前。
楚嫔吓得一抖,那几个字卡在喉中,如何都说不出来,她对视上皇上的眼,电光火石之间,她陡然明白过来,皇上那般深沉的心思,怎会不知,泠妃与豫北王之间的事……
是她可笑,她在这里竟还像个跳梁小丑般,扬扬自舞,她这才幡然醒悟,皇上鲜少进坤宁宫,为何偏偏在这一日,刚下了早朝,朝服未换,就赶了过来,原是给为了给泠妃撑腰!
李玄胤寒着脸忽的站起身,眸中极冷,“楚嫔心术不正,栽赃嫁祸其他妃嫔,私德不检,即日起打入冷宫,永不召幸!”
闻言,在场人顿时抽了一口凉气,即便事情尚未查明,那男子到现在也不知是谁,也没人敢为楚嫔说话。
楚嫔怔怔地看着男人,半晌,又看向皇后,“娘娘,嫔妾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您都不为嫔妾说一句话吗?”
皇后面色未变,只叹了口气,“你污蔑泠妃在先,本宫也不想乱了后宫规矩。”
楚嫔忽然大笑,“乱了后宫规矩?娘娘,您视泠妃的小皇子为眼中钉,终有一日,您也会如嫔妾这般乱了后宫规矩,嫔妾只恨,只恨选错了人!”
见皇后变了脸色,她蓦地朝温修容勾了勾唇角,“现在看来,选泠妃才是明智之举,温修容,你比本宫有眼光。”
……
此事算是做了了断,婉芙却仍旧心神不宁,她知道避不开荷包的事,只能激怒皇上,赌皇上会为了她先除掉楚嫔。结果如她所想,她赢了。楚嫔入冷宫,没人再敢提她旧事,但也因此,彻底惹恼了皇上。
入夜,乾坤宫
御案上摆着两个托碟,一碟呈了明黄的寝衣,锦缎云纹,一针一线都极尽精致。另一碟则置着一个灰扑扑的荷包,绣样简单,陈年旧物,有几根银线脱落下来,粗陋不堪,根本瞧不出原本绣的什么。
皇上看着这两个托碟,已经快看了半个时辰,陈德海轻手轻脚地在旁伺候,觑着皇上冷如冰凌的脸色,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忽地,李玄胤站起身,拂袖向殿外走去。陈德海一愣,哪敢耽搁,小跑着追出了殿,“备驾!快,备驾!”
……
圣驾来的时候,婉芙正坐在妆镜前卸着珠钗,听到外面小太监传话,她来不及卸掉耳铛,提裙向外走,刚下最后一个台阶,不等福身,腰间一沉,就被男人打横抱到了怀里。
后宫伺候的宫人都看傻了眼,皇上在后宫随心散漫,可也不曾对哪个嫔妃这般过,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默默垂下了脑袋。
入寝殿,婉芙被重重扔到了床榻上,耳铛的铃兰花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被砸得冒出泪花子,委屈巴巴地看向男人。
李玄胤这次不接她的撒娇耍赖,他脸上看不出情绪,手臂撑在婉芙两侧,眼眸深沉幽邃,睇着她,从未有过的神色,让婉芙莫名胆颤畏惧。
婉芙咽了咽唾,她小手拉了拉龙袍的衣角,倏忽手腕也被束缚住,紧紧禁锢在男人掌心中,举过她的头顶。
李玄胤眸色薄凉,看入婉芙的眼,“朕可以不计较那个荷包,也可以不计较你与他的旧情。”
婉芙看着男人眸中映出自己的倒影,眼睫不自觉轻颤。
李玄胤指腹抚过婉芙的眉眼,在她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朕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他顿了下,声音很沉,“你可曾对朕,有过半分的真心。”
婉芙倏忽怔住,唇瓣微抿,下一刻,等她想要伪装出平日那番讨巧的面容时,已经来不及了。
李玄胤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几近捏碎拇指的玉扳指,盯住婉芙的脸,黑眸如坠深潭,“你没有。”
第97章
陈德海缩着脖子候在外殿, 起初内殿里听不见声儿,静悄悄的,诡异的寂静犹如风雨欲来, 就在他莫名心惊胆颤之时, 听见里面渐进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面前价值连城的翡翠屏风被男人一脚踹开,摇摇欲坠地倒到地上, 噼里啪啦, 碎裂开来。
陈德海傻眼地觑向皇上的眼色,麻溜儿跪下身, 一缕魂儿险些吓得升天。
他何时见到皇上发过这么大的火儿, 更何况这还是在泠妃娘娘这,皇上平日连罚一下泠妃娘娘都舍不得,今儿这是怎么了!
圣驾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直到銮舆走远,昭阳宫伺候的宫人额头紧磕着砖面儿,久久不敢抬头。皇上在昭阳宫震怒,无疑是娘娘惹恼了皇上。宫里藏不住事, 他们都听说了今儿在坤宁宫,楚嫔状告娘娘与外男有染,难不成因此而惹恼了皇上?
宫人们胡乱猜想,对泠妃娘娘却不敢怠慢, 虽说泠妃娘娘惹皇上震怒,可昭阳宫养着的小皇子是实打实的。放眼这后宫里,只有三位娘娘, 两个皇子,皇上即便动怒, 也没处罚娘娘不是。
内殿
那扇屏风七零八落地碎在地上,上好的翡翠,透亮干净,合宫也就这么一扇。
千黛召潘水进来,将那些碎片收出去,明日拿到内务府,看还能不能修复回原样。
婉芙坐在床榻上,沉默良久,开口道:“扔了。”
“娘娘,这屏风是皇上所赐,若扔了岂不更落人话柄……”千黛着急开口,她不知道皇上为何忽然动此大怒,但归根结底,是与娘娘的旧事分不开,这时候娘娘更该小心行事才对。
婉芙闷闷不语,翻过身滚到床榻里面,衾被蒙盖主脸,“下去吧,今夜不用人守夜。”
秋池在一旁看着娘娘这般消沉,心急如焚,可皇上和娘娘之间的事儿,哪是她们这些奴才能插手的!
最终几人收拾好内殿,新立了一块八宝海棠屏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殿。潘水抱着一堆碎裂的翡翠请示地看向千黛,千黛是昭阳宫的掌事宫女,最懂娘娘的意思,这屏风是皇上赐的,也是皇上发怒踹碎的,他不知道要是自己真的扔了,明儿个焉有命在!
千黛望着只余一盏烛台的内殿,叹息一声,“明日送去内务府。”
……
皇上回乾坤宫没乘銮舆,陈德海压根跟不上皇上的步子,他歇乎带喘,连跑带颠,好不容易到了正殿,刚要进殿,殿门啪地打到他的脑门,撞得头晕眼花,欲哭无泪。
没等他动作,就听见殿里噼里啪啦,嘀哩咣啷的声响,他吓得身子一抖,心道可不能在这时候进去,结果就听见内殿扬声唤他的声儿。
“陈德海!”
陈德海听得一激灵,犹豫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瞧见地上可怜巴巴地躺着两个托碟,泠妃娘娘给皇上送来的寝衣皱得不知道成什么样了,上好的缎子就被扔到地面上,旁边一同被扔的,还有那个破旧的荷包。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赔笑着上前,“皇上。”
李玄胤铁青着脸色在殿内走来走去,忽地停住脚步,点着陈德海的脑袋,“去,把这件寝衣还有这个荷包都烧了,全都给朕烧了!”
陈德海“啊”了下,苦着脸,“皇上,这寝衣可是泠妃娘娘用了上好的蜀缎……”
“你是伺候她还是伺候朕?”李玄胤陡然扬声,“朕让你烧了就烧了!”
陈德海吓得激灵,一把将那寝衣和荷包捡起来,“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
坤宁宫
梳柳侍奉在内殿,为皇后揉捏着额角。传话的宫人通禀了昭阳宫闹出的动静,也不怪他们这么快知道,皇上匆匆赶到绛云殿,没多久,盛怒着离开,甚至连銮舆都没坐,这般的怒火,任各宫想不知道都难。
皇后慵懒地抚了抚发鬓,“楚嫔舍身成全了本宫,本宫答应她的事,自然不能食言。”
梳柳拿起玉梳子,梳捋着皇后的长发,她忍不住道:“娘娘,楚嫔虽唱了一出大戏,可皇上依旧维护着泠妃,奴婢担心……”
“不必担心。”皇后微微一笑,“泠妃要是聪明,就该去求着皇上再次荣宠她。可这样得来的荣宠,皇上不过多久也就腻歪了。”
“泠妃是迫于入宫,心性泰然随意,本宫想,泠妃这次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要她稍显动摇,本宫就能让她永远离开这座勾心斗角的皇宫。”
梳柳没再多言。
皇后习惯入夜吃小半碗燕窝,伺候的小太监将燕窝粥送来,皇后不紧不慢地朝那小太监瞄了眼,“以前伺候的在哪?本宫怎么见你眼生?”
那小太监生了一副清俊女相,一双手纤细白皙,指骨修长,皇后多看了那双手两眼。
小太监尖细着嗓子回道:“奴才以前在外殿洒扫,今儿李公公坏了肚子,才叫奴才送这碗燕窝粥。”
皇后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会捏额么?”
小太监恭恭敬敬:“奴才家父是正骨推拿的好手,奴才跟着学过些皮毛。”
皇后抬手让梳柳下去,“你留着吧。”
小太监躬身应声,低头时嘴角却微不可查地勾出一抹弧度。
……
翌日,坤宁宫
前夜皇上在昭阳宫发火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这日问安,嫔妃们看向婉芙的眼神颇有微妙。
婉芙不管旁人如何做想,懒懒散散地坐在她位子上,鬓边海棠翡翠,湘妃色的宫裙华丽夺目,端的是宠妃架子。
便是这般气势,即便心中不服,谁又敢多说什么。
散了问安,婉芙没心思再待下去,早晨起时,福儿哭闹不止,不知此时好了没有。
她跟温修容说了几句话,就坐上仪仗,急匆匆地回了昭阳宫。
一进门,没有听见熟悉的哭闹声,婉芙才松了口气。
她挥退跟进的宫人,放轻脚步,进了内殿。
乳母怀里正抱着小来福,悠悠地唱童曲儿,见到婉芙进来,止了声,正要福身,婉芙挽笑示意她免礼。
小来福睡得香香甜甜,咕哝着小嘴,婉芙把小团子接到怀里,似是察觉到换了人,小来福睁开眸子,脸蛋一皱,正要哭出来,待看清是娘亲,黑亮的眼珠又一乐,小手揪着婉芙发鬓的珠钗要玩。
乳母笑道:“小皇子跟娘娘亲,奴婢哄了好久,才将小皇子哄睡。”
婉芙弯了弯唇,“你照顾皇子有功,本宫匣子里有两个碧玺手串,瞧着趁你,拿去吧。”
选进宫的乳母都是身子干净,刚生了孩子不久的妇人,年纪只比婉芙长了几岁,闻言,乳母面上一喜,她长姐就曾入宫做过乳娘,听长姐提起,伺候的娘娘主子要么要脾气好,要么就在宫里受宠,出手阔绰,二者其一已是不易,想不到她是捡了大财,伺候的这位不仅性子好,待下人更是不吝啬半分。
哄着小来福睡去,婉芙亲了亲儿子的脸蛋,让乳母抱下去。
千黛进来伺候,婉芙卸了护甲,坐到案后执笔练字。自从她诞下小来福,皇上就没再责她抄书,许是念及她产子辛苦,许是忘了,许是觉得没必要再抄。
写了几个字,婉芙忽停住笔。千黛伺候磨墨,狐疑地问了一句,“娘娘?”
婉芙面不改色地开口,“去司寝司,说我病了,把我的牌子撤了。”
“娘娘说的是侍寝的牌子?”千黛愣了下,竟少有的没明白娘娘的意思。
婉芙哼了声,“不然是什么。”
“娘娘……”千黛咽了咽唾,试着劝道,“娘娘昨夜与皇上……”她微顿,不知该如何形容昨夜,只得跳过去,继续劝,“娘娘这时候称病,撤了自己的牌子,岂不是……”
婉芙不在意,“无妨,你去就是。”
……
当夜,陈德海端着侍寝牌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他压低了脑袋,将那一碟的玉牌呈给皇上。
李玄胤撂了奏折,随意扫了眼那一碟的玉牌,没见那张镶金嵌玉的,神色微顿了下,指骨屈起,无意识在御案上点了点,“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皇上没说清,陈德海一愣神,忽地明白过来,他心里叫苦,心道这泠妃娘娘与皇上赌气,做戏也得做全啊,哪有称病不叫太医的,分明是公然和皇上叫板么!
陈德海讪笑,“昭阳宫遣人来说,泠妃娘娘病了。”
“病了?”李玄胤微拧起眉,脸色又倏然一变,“朕说问她了么?多嘴!”
“是,奴才多嘴!奴才该死!”陈德海一怔,猛地往嘴上拍了一巴掌,委屈得只差哭出来。
李玄胤冷着脸:“病了可传太医了?”末了,又加上一句,“小皇子才几个月,别让她过了病气。”
最后一句,实在欲盖弥彰。
陈德海心底鄙夷,心中愈发给泠妃娘娘加高了地位。当年应嫔也传出与外男有染,皇上说一不二就把人打入了冷宫。到了泠妃娘娘这,才过去一日不到,小病小灾的,就又开始上心。
但泠妃娘娘真病还好,却是在装病。
陈德海往后挪了半步,生怕皇上因此迁怒自己,“皇上,泠妃娘娘并未传太医。”
“胡闹,病了还不知道传太医看看!”李玄胤站起身,没走几步,就停住了脚步,陈德海悄悄觑向皇上的脸色,李玄胤捏紧扳指,方才明白过来,脸色霎时铁青,“她是装病还是真病?”
陈德海不敢答这话,李玄胤陡然拂袖,那一碟的玉牌哗啦啦洒到地上,陈德海惊得跪下身,只听皇上厉声道:“让何太医去给她看看,她要是敢装病骗朕,看朕不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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