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妃失去的这点皮毛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日后,赵妃怕是恨极了她,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再见到赵妃得躲远点走。
……
启祥宫
伺候的宫人瑟瑟发抖,在殿外战战兢兢地跪着,听着内殿噼啪摔打的动静,缩了缩脖子,生怕遭娘娘牵连。
昨儿个娘娘将责罚完泠贵嫔,今儿个皇上就夺了娘娘协理六宫的大权,说是此事与泠贵嫔无关,可没人会信。
毕竟娘娘前脚罚了泠贵嫔,皇上下了朝,就去金禧阁看人了,谁知道泠贵嫔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人不如新,泠贵嫔是新宠,娘娘权势再怎么厉害,也不如新人讨喜。这些话宫人憋在肚子里,一句也不敢往外说。
赵妃越想越气,猛然抬手,一把掀了满桌的珍馐。
“贱人!竟敢在皇上面前卖弄口舌,都爬到本宫头上来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郭太医叮嘱,服了那药,万万不可动大气啊!”灵双颤抖着声音,头重重叩在地上,不停劝说。
赵妃狠狠拍案,“皇上听信那贱人的挑唆,夺了本宫协理六宫的大权,本宫何能不气!”
“贱人!本宫定要让你知道,这后宫,不是你该放肆的!”
赵妃气得发抖,忽觉小腹一阵疼痛,她蹙起眉,心中生出一股预感,登时转了那股火气,死死握紧了手心,“灵双,本宫腹痛,快去,快去把郭太医给本宫请来!”
“快去!”
皇上夺了赵妃协理六宫的大权,赵妃在启祥宫发了一通大火也不是秘密。听说赵妃气得病重,当即便传了太医。为了请皇上过去,启祥宫本就三天两头传太医,众人也没当回事儿。
……
关雎宫
天儿冷,前不久将下了一场大雪,顺宁公主正是活泼的年纪,偏喜欢到外面玩雪。温修容怕顺宁公主冻着,让人备着随身汤婆子,隔一会儿给公主换上一个。
“温阿娘,快来看熙儿堆的雪人!”小顺宁从远处跑过来,拉住温修容的手,去看廊庑下的小雪人。翡翠的双眼,黑玉的鼻尖,白貂的兜帽,通身贵气,便是这一身,够寻常人家一生富足。
温修容摸摸小顺宁的发顶,“熙儿真棒,这是阿娘见过,堆的最好的雪人!”
顺宁甜甜一笑,“熙儿还要堆一个阿娘,再堆一个温阿娘,最后再堆一个父皇!”
温修容脸色淡下来,蹲下身,帕子擦掉顺宁眉梢沾着的雪,“熙儿想阿娘了吗?”
顺宁眼圈一红,险些哭出来,“阿娘说她犯了错,要去很远的地方受罚,可熙儿好想她,为什么阿娘不能在熙儿身边受罚呢?”
温修容将小小的人抱到怀里,轻抚她的脊背,“熙儿若想见,就乖乖的,等熙儿生辰那日,温阿娘就带你去见她。”
顺宁眼睛亮了一顺,又很快暗下来,“可是熙儿还要好久才过生辰。”
她又很快点了点头,“温阿娘放心,熙儿会乖乖的听话。”
乳母带着顺宁去堆另几个雪人,柳禾走到温修容身边,悄悄附耳,“主子,启祥宫传太医了。”
闻言,温修容微微一笑,目光随着廊庑下小小的人人影,启唇慢慢道:“看来是该恭喜赵妃娘娘了。”
柳禾觑着主子的脸色,心绪复杂,主子如今心思是愈来愈沉,像换了个人一般,她甚至在主子身上,丝毫看不出当年小心翼翼的影子。
……
这日,婉芙将从坤宁宫问安回来,还没踏进金禧阁的门,就得知了一个信儿,许贵人见红了。
婉芙一怔。
许贵人眼看着快要临盆,这时候见红,不禁让她记起当初小产,不明不白遭了人算计的温修容。
一早,许贵人去了坤宁宫问安,皇后看了眼她挺着的大肚子,不免担忧地叮嘱几句,将要临盆,便不必再过来,好生在宫里歇着。许贵人面上乖顺地应下,心里却得意得不行,走到哪都要扶一扶肚子,生怕旁人不知她怀了龙嗣。
问安过,许贵人打算去御花园里坐坐,半路碰见了陈常在,两人以前就是死对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何况如今许贵人是贵人之位,又有了身孕,地位比陈常在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轻蔑地说了两句话,便责罚陈常在跪四个时辰。
正是入冬最冷的时候,任谁跪这么久都受不了。就是上次要责罚泠贵嫔,赵妃也只是罚了两个时辰。这许贵人欺人太甚,张口竟然要跪四个时辰。陈常在以前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可现在她被降到常在位份,又不得圣宠,没有龙嗣,人微言轻,这口恶气,只能忍了。
陈常在忍气吞声地屈膝跪地,许贵人轻蔑地看她一眼,极为得意张扬地翩翩离开,并未走出多远,忽然眼前一晕,就摔到了地上。
青白的地砖殷染出鲜红的血,吓得服侍的小宫女当即慌了神,边哭边跑着去请太医。
婉芙赶到秋水榭,已经来了好些人。皇上在乾坤宫与众朝臣商议广岳战事,只有皇后赶到殿内。
殿内宫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婉芙瞥见那一盆盆鲜红的血,手心一凉,霎时生出惧意。
女子生产,是一道鬼门关。她曾听小舅舅提起,阿娘生她当日,整整在产房里待了六个时辰,若非郎中医术高明,只怕阿娘与她都不在了。
婉芙稳住心神,慢慢走近殿内。入耳,便是女子阵阵疼痛的哀嚎,一如那日的温修容。只是如今这里面换了另一个人。后宫中有多少女子都是如此,而她迟早也要这般。婉芙脸色慢慢淡下来。
皇后正在审问许贵人身边的宫女,“你是说,许贵人责罚完陈常在后,没走几步,就突然晕倒了?”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雪茹哆嗦着身子,砰地磕下头,“陈常在冲撞在先,主子才让陈常在罚跪。可不知怎的,主子责罚过后,就突然晕倒了。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娘娘!”
“你这贱婢,是你们主子几近临盆,自己身子不适,不在秋水榭歇着,非要去坤宁宫问安,张扬炫耀。她自己晕倒,与本主何干!”
陈常在当即火大,自己被责罚一通不说,竟还要受这等诬陷!若非皇后在这,她真忍不住打烂这宫婢的嘴!
“常在主子尚是贵人位份时,就对贵人主子百般苛责。如今贵人主子不论是位份还是荣宠,都高过常在主子,实在不让人怀疑常在主子的居心!”雪茹边说边颤着身子,却说得有理有据,直把陈常在气得险些吐血。
简直是污蔑!
陈常在终忍不住,抬手就给了雪茹狠狠一巴掌,“贱婢,竟敢这般污蔑本主,莫不是许贵人教你至此,借着有孕一事来陷害本主!”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回皇后娘娘的话!”陈常在这一巴掌打得不轻,直让雪茹通红了半张脸,雪茹捂住侧脸,瘫坐在地,疼得泪水直流。
陈常在听她这般理直气壮,愈发生气,一脚便狠狠踹去雪茹心窝。雪茹痛呼一声,疼得半躺到地上。
一番混乱,看得旁人不禁傻了眼,这陈常在确实厉害,又打又踹,叫雪茹毫无招架之力。一个奴才,心里再恼,怎敢直接跟主子对上。她们不禁看向皇后娘娘,果然见皇后娘娘脸色愈发得冷。
“来人,把陈常在拉开!”皇后对陈常在这番大呼小叫,毫无体面的做法颇为头痛,眸中闪过冷意,怪不得皇上瞧不上她,便是这作态,实在蠢笨得上不得台面。
若要跋扈,也得有个强硬的母家撑着。陈常在一无家世,二无容貌,脑子又蠢,确实是一把杀人的好刀,不怪乎个个都盯住了陈常在。这个蠢货,被人利用了也不自知。
婉芙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低低敛下眉眼,陈常在这般跳脚,大抵这事确实与她无关。那便是有人借她之手,要除掉许贵人肚子里的龙种了。许贵人有孕后行事张扬,生怕旁人不知她怀了身孕,如此行径,也不知在何时就着了别人的路子。
内殿里不断传出女子疼痛的嘶喊,嫔妃们站在外殿神色各异,许贵人有孕后,尾巴就翘上了天,真让她生下一个皇子,那还得了?她们面上作似担忧,实则个个心怀鬼胎,没人巴望着许贵人好过。
陈常在被皇后下令拉开,方才清醒,扑通跪倒地上,掐紧了手中的帕子,余光死死瞪着那诬陷她的奴婢。
许贵人身子一向好,有孕后都少有孕吐不适的反应,说是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个中若说没有缘由,可没人会信。在宫里待了多年的人了,都不是傻子,许贵人真的就会这么无缘无故地晕倒么?
里面生产的动静一阵比一阵大,倏地,又没了声音,紧跟着是产婆大惊的呼声,“贵人主子晕过去了!”
皇后冷着脸吩咐,“太医进去诊脉,务必保住龙嗣!”
殿里战战兢兢的三个太医不敢耽搁,立马进去,隔着一重厚厚的遮帘,为主子把脉。
“快,取来一根百年的人参,给主子含在嘴里!”
内殿里忙成一片,外面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当初温修容生产也是如此艰难,不知许贵人能不能保下来。”
那人低声说完,很快住了嘴,没人再敢说话。
诊脉的太医低头出来,恭敬禀道:“皇后娘娘,贵人主子是气虚无力,才致使的晕厥,臣已施针,稳住贵人主子的心脉,只是是否能保下龙嗣,臣……”那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实在不敢保证。许贵人的脉象实在奇怪,看似平滑顺畅,实则软绵无力,不像是正常产妇的脉象。
太医中断的话,就已说明了意思,许贵人这一胎,怕是难以保全。
如此,内殿的嫔妃都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笑话,她们可不希望许贵人平安生下皇子,压她们一头。
婉芙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无声地抿了抿唇。
看着后宫的这些女子,为了权势、荣宠、地位……争执不休,互相陷害,她不禁记起在余府,家中的几个舅母相处时的情形。
外祖家教严苛,对几个舅舅管束更是如此。外祖称信娶妻娶贤,倘若品行不好,外祖绝不会点头。阿娘早该是外嫁女,却依旧留在府中,未婚先孕,几个舅母不仅不会多说闲话,还时不时来寻阿娘,说话开导,送些小玩意儿。阿娘能将她养得这般好,离不开几个舅母的照顾。
她眼色黯淡下来,后宫里终究是不一样的。地位权势,足以滋养出所有的丑恶。
便是在这时,里面产婆又惊喜地喊出声,“贵人主子醒了!主子快用力啊!”
紧跟着,是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声,随之,孩童稚嫩的哭音传出,声音甚至响亮。产婆一脸喜气地将孩子抱出来,“皇后娘娘,贵人主子生了个小皇子!”
过一会儿,又有一个产婆眉飞色舞地出来,“皇后娘娘,贵人主子又生了一个小公主!”
此时,所有人都傻了眼。许贵人怎的那般好命,竟真的生下了龙凤胎!
连皇后也微怔了下,只是一瞬,很快便扬起了得体的笑,“许贵人诞下皇子公主,尔等大功,皇上闻讯必会有所大赏!”
……
婉芙回金禧阁不久,圣驾就到了秋水榭。
这是后宫里的第二个皇子公主,这曾子嗣空寂的后宫,如今愈发热闹了。听闻皇上甚喜,当即传旨抬了许贵人的位份,正三品婉仪,足以抚养诞下的皇子公主。
婉芙漫不经心地拨着琵琶的调子,双唇轻轻含住,眼眸出神。
许婉仪诞下皇子,身份水涨船高。皇后虽有嫡长子,皇上却待皇后和嫡长子都不亲近,许婉仪的这个孩子,身份则变得微妙了。只是不知,要害许婉仪的那人究竟是谁,既然下了手,竟还让人把龙嗣生了下来。真不知她是有意为之,还是太过蠢笨呢?
第65章
许婉仪诞下皇子, 在后宫掀出不小的波浪。至于许婉仪究竟为何晕倒,太医斟酌再三,解释道是许婉仪体虚气寒, 受不住冷, 才动了胎气。
这解释合情合理,毕竟许婉仪有孕后,尾巴就翘到了天上, 对谁都是高人一等的态度。分明快要生产, 也不知避讳,到处张扬, 惹出祸事咎由自取。
到坤宁宫问安, 少了许婉仪的位子,嫔妃们脸色俱是不好。后宫的女人,没人会喜欢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龙嗣。许婉仪留在宫中修养,这般,问安时有孕的嫔妃就只剩下了应嫔。
应嫔生产是在年后了,经过许婉仪那一番心惊,嫔妃们不禁对应嫔有了几番打量。
“许婉仪好命, 也不知会不会夺了应嫔的气运!”陈常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了这么一句。
应嫔一笑,抚了抚隆起的小腹,“说起气运,陈常在才是命好, 躲过了一劫。不然,本宫怕是想见陈常在,也见不到了。”
许婉仪早产, 如果没保住这个龙嗣,陈常在多少逃脱不开罪责。
陈常在咬紧牙关, 倒底是畏惧应嫔,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
眼见近了年关,近日婉芙才知,年关之前,竟是皇上寿辰。
这日坤宁宫问安,皇后就提起了这时。
“今岁北方大旱,加之广岳十二州兵变,皇上体恤,国库开仓放粮,又减免赋税,为安民心。因而,皇上的意思,并不大办。”
当今不似先帝,不喜奢靡,眼下灾情,一切从简也在情理之中。
这日赵妃并未来坤宁宫,听闻赵妃已接连告假五日。
婉芙隐隐察觉出不对,赵妃虽重脸面,也不会这么久不来坤宁宫。皇上夺了赵妃协理六宫大权,赵妃想必恨极了她,依着她高傲的性子,怎会避她不见。
她忽想起半月前,温修容与她在启祥宫抄古治,这事,会与温修容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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