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禾宁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焦急的在后花园徘徊着。她父亲沉冤未能昭雪,始作俑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然而马上就是冬至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倘若齐永春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那他先前的一切罪过都会随之烟消云散,到那时还能有什么办法再替她父亲讨公道。
正当她走投无路时,见一旁有一行宫女捧着凤鸾玉冠从小路经过,谢禾宁从她们的交谈里听到要修补凤冠的话语。
这顶凤冠她认识,是她姑姑谢玉柔封后大典时所带之冠,上面有金线缠绕编织而成的凤凰,以及三十六颗偌大的东珠。据说那顶凤冠是隆德帝寻便天下能工巧匠耗时三个月制作而成,上面每一处细节都追求精益求精,处处彰显着他对元敬皇后的偏爱。
谢禾宁望着那一队宫女经过,心里突然有个荒谬而又大胆的想法。她暗自握紧的掌心,以此来减小身体因害怕带来的抖动。
次日清晨,谢禾宁提前同乐阳公主打了招呼,说侯府有事她要一早赶回家中处理。早饭过后,她目送乐阳公主离开长乐宫去往先生授课堂上早课后,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梳洗妆扮。
她今日仿照元敬皇后从前的妆扮,把柳叶眉改成了远山眉,涂着正红色的口脂将那张一向素雅的脸画的大气端庄起来。镜中的那个人也逐渐有了几分从前元敬皇后的模样。谢禾宁不知道今日过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是走投无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倘若错过这次的机会,那她将再无还父亲公道的机会。
尚想旧情怜婢仆,只要能让隆德帝想起从前的元敬皇后,让他心生怜悯,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要她抓住这一点点怜悯恳求皇帝重审此案,那对她来说便死而无憾了。
妆扮好后,她望着镜中的那张脸,经过了两年成长后同元敬皇后长的愈发相似,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心里满是悲凉。
此时午时将至,谢禾宁穿上一早准备的红色流金外袍,准备动身前去隆德帝下早朝的必经之路等候。她整理好仪容,深吸了一口气后迈向房门。
谁知刚一开门时便见一张熟悉地脸正站在门前,神情严肃的望着她。
谢禾宁当即吓了一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只见他神色阴郁,语气低沉的开口道,“你要去哪?”
李昌烨眼神紧盯着她抬起手缓缓伸向她的嘴角,抹掉了精致浓郁的正红色口脂,“阿宁,听话,回去把脸洗干净换好衣服再出来。”
谢禾宁透过李昌烨的身体向后看,见乐阳公主和徐青芜一左一右正躲在柱子后面听动静。短短几瞬她便知道李昌烨此番前来不是巧合,今日这事必然是行不通了,无奈她只好认命乖乖回去换衣服。
再次出来时,方才的三人正坐在大殿里,乐阳公主作为泄密之人坐在门口默默地掰手指,低着头不敢看她。徐青芜翘着二郎腿倚着房门一手抓着酒壶喝着酒,而李昌烨手里握着一本书,脸色仍旧阴沉着。
见她过来,李昌烨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伸手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我不是说过吗万事有我,你不要擅自主张,今日之事实在风险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叫我该怎么办?”
这话说得暧昧至极,想起屋门口还有两人尚在,谢禾宁不禁羞红了脸垂首点了点头。李昌烨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他的姑娘看似娇弱,实则固执倔强的很,认准了一件事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执行。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李昌烨由最开始的愤怒转到心疼,随即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他想他还是需要再快一些,早日有实权在手才能真正保护的了他心爱的姑娘。
温存不过片刻,长乐宫内跑进来一位神色慌张的内侍,李昌烨听见外面的动静抬起头看见祝英正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祝英连气都气都尚未来得及喘匀,急忙道,“殿下,大理寺那边提审出工部侍郎薛仁伙同齐永春以次充好,导致万寿宫坍塌,皇上下令夷其三族以儆效尤,薛公子也在其中啊!”
咚的一声,屋外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祝英的话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乐阳公主在听到那声音后方才恢复了意识,她上前几步抓住祝英的衣角问道,“哪个薛公子?薛家的哪个公子?是不是...是不是...”
“公主,就是钟太傅的爱徒,薛家小公子,薛时卿。”
乐阳在得到确定的消息后像是突然遭受巨大的打击一般,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到了下去。
“公主!”
“宣太医!快宣太医!”
屋内的人围着乐阳公主乱成一团,徐青芜听着里面的动静呆呆的看着身边摔成碎片的酒壶,纯厚的秋月白顺着台阶一点一点向下蔓延,像极了一片片流动着的鲜血。
作者有话说:
过往篇已经删了大纲啦,关于案件受审的情节都改成一笔带过了,尽量两三章内结束过往篇(有一些遗漏的情节后期修文时再补吧,知道你们着急看女主回宫呜呜呜~)
下一章零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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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酷刑
凛冬已至, 京城一连下了几日的雪,天气愈发寒冷。
自隆德帝下令夷薛家三族后,一时间寒门官员风声鹤唳, 他们明白那些在朝堂上推动皇帝下此命令之人,看似是为万寿宫坍塌中受苦受难的灾民鸣冤, 实则却是借此契机企图痛击钟太傅的爱徒, 薛家小公子薛时卿。
钟太傅乃先皇亲封内阁首辅,为官数十载从无结党营私之行, 是受朝中文官敬重的标杆,地位稳如泰山。
然而丈田令自推行以来大周各个世家、贵族、官僚苦不堪言, 短短一年眼见私财如同流水一般从他们手上流出, 他们显然不能再坐以待毙。
既然太傅这条路行不通,那便行迂回之术。钟太傅年迈身体每况愈下,他膝下无子未来这些事势必要交给由他提拔的官员以及爱徒薛时卿手中。薛家小公子深得太傅真传,丈田令能顺利推进, 他功不可没。
若是能将他处置后患,于太傅身后的改革派而言则如同断其羽翼。
齐永春案件发生后, 朝中人人自危, 尤其是稳坐世家之首多年的谢家。一方面谢淮敏锐的察觉到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此事, 隆德帝为保皇长子只能将全部责任推与齐永春。
按理说事情进展到这里便可尘埃落定,却又不知从何冒出一伙人整日在宫门外哭诉,敲登闻鼓鸣冤。
天子脚下有众含冤而死之人,一时间京城百姓议论纷纷。
另一方面,他也透过此事看到了转机。
所以他将计就计,派人假扮成灾民家属闹事, 再被朝廷一贯冷处理后于宫门前撞墙自尽。引得其他灾民纷纷愤起, 自此将此事推向高潮。
工部侍郎薛仁伙同齐永春欺上瞒下, 以次充好。迫于舆论压力,也为给百姓一个交代,隆德帝下令严惩齐永春薛仁等人,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而薛家小公子作为薛家嫡子,也在这份名单之中。薛时卿在这追名逐利的大周中是一股清流的存在,他虽出身于世家,但为人心怀悲悯哀民生之多艰,他自幼拜钟太傅为师,饱读诗书常思福泽民生之道。他身受寒门子弟爱戴的同时又是世家之荣,在世家与官途之中如同一弯皎洁的明月,两袖清风不沾尘埃。
云边一弯月,而如今这弯月就即将这样轻易的蒙了尘。
薛家老太爷卧床不起已有两年,在得知消息后急火攻心当夜便过了身。一连三□□堂外国子监三千学生于宫门前跪请皇帝收回成命,朝堂上以崔进、曾玉堂,为首的更是屡次上奏求请皇帝宽宥。
钟太傅更是为此一夜白头,一连多日进谏未果,散朝后,钟勉独自一人提着官袍,在满是积雪的台阶上缓慢的向下挪动。身后的大学士曾玉堂等人知道太傅要强,不敢冒然上前搀扶,只好小步跟在后面守护着。
钟勉火红的官袍映在雪地里,像是遗落在宣纸上的一滴朱砂。年初的这个时候,他带领薛时卿等改革派官员上朝议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短短不过一年,却落得个物是人非的境地。
钟勉下了台阶,停下脚步。他慢慢地转回头,看着身后阶上站着的一众官员,又看了看最右方的空位,哪里本该站着一位身穿青蓝色衣袍的俊雅青年。
“雪大路滑”钟勉冲他们笑笑温和地说,“你们路上当心。”
曾玉堂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心里突然莫名其妙的感到害怕。他上前一步伸手道:“老师!”
钟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吧......”
丈田令是钟勉一生心血凝练而成,更是他临近绝境的最后一道防线。多年来他为整治世家沉疴、清丈土地、统一赋税煞费苦心。即使这条路上有重重阻碍,也从不放弃前行。
多年来在推行改良这条路上前行之人数不胜数,他默默地那些那文人志士逐个被磨光了斗志、泯灭了心性。那时的他固执己见,觉得凡事只要肯付出一切必然会有所收获。他无妻无儿无女,几十年来两袖清风从来没有任何顾虑于这黑暗的世道中摸索前行。
然而如今年过古稀之时却生出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他自知时日无多终有一日会倒下,可经此一事他百年之后又有谁能有勇气舍弃一切担此大任,替他将丈田令推行到底,以此造福苍生?
钟太傅的身影缓慢的在宫道渐行渐远后,身后的崔进颇为惋惜的咂咂嘴道,“世事无常啊,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救救小薛这孩子了吗?”
曾玉堂望着太傅远去的方向没有开口,事情发展成如今这幅模样是他们谁都始料未及的,薛家小公子在十五岁时便对丈田令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又得太傅倾囊相授,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救世之人。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年纪轻轻遭此大劫,他们除了惋惜与无奈,什么也做不了。
崔进颇有些气愤的着急说道,“明日,明日我就再递折子上去,即便是惹恼了皇上把我这乌纱帽摘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平白无故送了性命!”
“办法...倒是还有一个。”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众人连忙扭头,见宫墙拐角处站着个穿着玄衣身姿挺拔的年轻人,两肩处落了些雪,看样子像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崔进平常只出入都察院,对面前的人感到有些陌生,此刻他也顾不上其他忙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所说的是何办法?”
那人朝着众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曾玉堂抬手示意他起身,道,“沉舟,你们本是同窗,若是有办法能救他一命,但说无妨。”
傅沉舟直起身看着曾玉堂缓缓说道,“建兴十二年,六科都给事中杜御风因为在大殿之上为叛臣隋安辩解而触怒龙颜,被下令处以死刑。然而在关押一个月后他便从牢狱中放出,自此返乡养病再无音讯。”
“你是说...那怎么行!士大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你可懂?”
崔进方才得知他的名字时猛然想起这人是刑部尚书傅司兴之子,还心怀期待的以为他会有什么能救出薛时卿的好办法,可听到这里他不仅恼怒,又补充道,“小薛今年才十七岁!十七岁啊!他还尚未娶亲,此事不仅辱他名节,更是要他后半生处于受人耻笑的苦楚之中,此事坚决不行!”
傅沉舟听着崔进的训斥,安静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崔进见周围所有大学士都低着头没有说话,忙问道,“诸位,我说的有错吗?这样卑贱的活着,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曾玉堂叹了口气,崔进说得有道理,只是他们心里十分清楚,眼下除了这个办法摆在小薛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依大周律,死刑可用腐刑替代,只是此律法虽建立百余年,真正得以实施才不过一例。
君子而冠不免,更何况是......
曾玉堂闭上眼,不忍再继续思考下去。
*
次日亥时,外面依旧飘着雪,刑部牢房的煤油灯被风吹的晃来晃去。
牢房里的老方从里面匆忙跑出来,冲着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人打招呼。他年纪大了,跑的又急,开门的几瞬呛了风雪,边咳边问道,“让公子您久等了,里面已经安排妥当了,公子您这边请。”
老方是从前在他父亲手下做事最早的那一批人,后来行动中受了伤,再加上年纪也大了便将巡管刑部牢房的差事交与他打理,傅沉舟搭了把手关上大门,关心道,“方叔,您年纪大了许多事就不必如此亲力亲为,交给手下人打理就好。”
老方笑了笑,“别的事倒也没什么,公子你吩咐的事交给被人办我不放心。”
他说的这话不假,今夜傅沉舟来探望的人正是惹得近来朝廷上下议论纷纷的头号人物,薛家小公子薛时卿。老方将傅沉舟引到牢狱门口,斜眼往里面看了一下,打量着那个身穿青蓝色袍子,端坐在地上的俊雅少年。
他从小看着傅沉舟长大,傅沉舟也一直是他心中最优秀的年轻一辈,里面那个人同小傅同年考中进士,既是同门也是竞争对手,虽然一个跟随钟太傅做事,一个在翰林院实干以备他日主理刑部,仕途并不相似,但还是经常被京城里的人拿来做比较。
云边一弯月,江岸一叶舟。
他们二人是当下世家尸位素餐的少年人中难得的德才兼备之人,这样好的孩子,却要遭受这般苦楚...连在刑部牢房多年看尽生死的老方也不免感到遗憾起来。
“那公子你们聊,我那边还有事就先过去了。”
说罢,老方识趣的离开,留给二人充裕的交谈时间。
傅沉舟站在门侧,有些犹豫的抬起手握上门锁,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打开。正当他颤抖地手松开门锁时,听见里面的人讲话声。
“你来了,”薛时卿没有转身,他今日还是穿着他喜爱的那青蓝色的外袍,关押了五日有余,鬓发衣衫依旧整洁端正,面色白皙,仿佛这弯月从未蒙尘。
“你一直在等我?”傅沉舟问。
薛时卿站起来转回身,冲他张了张手臂笑道,“我能在这里过得如此安逸,想来定是得你照顾。”
“那你知道,我今夜来找你所为何事吗?”
薛时卿一点点收回了手臂,笑容也淡了下来平静地看向他,“在你来之前,我便已经想过不止一次这件事。”
傅沉舟手指微微蜷缩,“所以......”
“我出身世家,不愁温饱,此乃一幸。得内阁首辅教诲,饱读诗书,此乃二幸。能在任职期间推行丈田之道,造福苍生,此乃三幸...”薛时卿透过牢房上方破旧的窗口看向外面的纷纷扬扬的雪花,继续说道:“大辟之刑,幕义而死,虽名节可保,然功未成,名未立,这一死便如同九牛一毛,与蝼蚁之死无异...①”
薛时卿说这些话时,那双眼在这昏暗的牢房里显得异常光亮,傅沉舟似乎是有些不忍,没有与他对视,紧接着回头又朝布满黑苔的墙壁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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