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过往,总是怀有遗憾。
昭和长公主看着面前这个同自己弟弟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李昌烨,心下叹气“我明白你今日之举是何原因,姑母这一生空有长公主的名号,能做的事并不多,如今你想借姑母之手保护心爱的人,姑母会帮你这个忙。”
李昌烨拱手,“多谢姑母谅解。”
“但依姑母之见,赏花会之事还是要办,不仅要办还要大张旗鼓的办,要让朝中人看到皇帝此次选妃的决心,如此才不会再有人惹是生非。
到时候,你也让你的那位谢姑娘一起过来,姑母也好借机见见她。”
“好,全凭姑母做主。”
*
长公主雷厉风行,赏花会就定在了三日之后,邀请了京城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之女。这前来赴宴的人非常多,所幸公主府足够大来容纳。
乐阳公主一早便派人套了马车接上谢禾宁前来公主府,多年没见昭和姑母,她显得十分激动。
马车停在府门前时,谢禾宁见一旁一辆奢华的马车前围着四五个宫人,没过一会儿,一位宫装丽人在宫女的搀扶下从马车上缓缓而出,那是言云衿。
经过谢禾宁的一番劝解,李昌烨减轻了谢延卿的廷杖之刑,徐青芜也嘱咐了手下的人,行刑的位置都避开了要紧处,受的都是些皮外伤。
想来后续在言云衿的关照下,现在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言云衿显然早早的便看见了她们,但人多眼杂她不好上前打招呼。
她向谢禾宁微微点头致意,随后跟着身边的人进入公主府。
公主府内湖边一处清幽雅致的园子,乐阳领着谢禾宁入府后府内家丁便将她们带到这里赏景品茗,隔着湖,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些王公贵族之女在对岸玩耍,荡秋千、扑蝶、放风筝很是热闹。
垂柳依依挡住了对岸人的视线,但谢禾宁所在的这边却能清楚看到她们的一举一动。
这位置视线好,显然是有意安排至此。但她没看到,隔着垂柳的右侧亭子里,当今圣上正身穿常服端坐在那边看向她。
没过一会儿,昭和长公主带着宫人走了过来。乐阳公主开心的蹦起来拉住她得手姑母姑母的叫个不停。
谢禾宁后退半步,规规矩矩的向昭和长公主行礼。
“姑母,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我,不想我吗?”乐阳公主拉着她的手撒娇到。
公主和李昌烨一样,都是自幼在宫里长大不受宠的孩子,唯有这个昭和长公主每每回宫时都会贴心的给每一位小辈送上礼物,也曾多次在她们被宫人欺负时出手相助。
于乐阳公主而言,她是这宫里除了元敬皇后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待到了如今,他们长大以后隆德帝现余下留在宫里的儿女已经没剩几个,昭和长公主膝下无子,对待隆德帝的孩子则是一视同仁看的如同亲生子一般疼爱。
昭和长公主抬手摸了摸乐阳的头,“你啊,都是要嫁人的人啦,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气呢?”
她说着扭头看向还在跪着行礼的谢禾宁,“起来吧。”
大长公主同乐阳闲聊了几句后,看向对岸嬉笑的女眷随手一指,说道:“那位身穿藕荷色衣裙的姑娘是弘农杨氏之女,性情温婉大方,长的也讨人喜欢,若是能选上来给皇帝做个贵妃倒也合适。”
谢禾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人群之中的少女一身飘逸的春衫,嘴角带着恬静的笑,正喝着茶在与人闲聊,如大长公主所说,看着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闺秀之态。
谢禾宁心口微痛,即便在入宫之前她就多次安慰自己,李昌烨如今是皇帝,少不了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可如今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她还是觉得心中酸涩难忍。
原来她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大方,能毫不在意的和旁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
“谢姑娘觉得这位杨家女儿能否胜任贵妃之位?”
此言一出,亭内人纷纷低下头,昭和长公主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偷偷拍了拍乐阳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谢禾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不过是个被李昌烨藏在宫里无名无分见不得人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不该出现失态。她点点头面上看着神色如常,淡道:“长公主殿下眼光甚佳,这位姑娘性格温婉又出身名门,想来定能侍奉好皇帝陛下。”
湖心亭的一侧传来惊呼声,李昌烨手掌捏破了酒杯,破碎的瓷片划伤了他的掌心,内侍吓了一跳一边拿帕子替皇帝包裹住右手,一边说着快叫太医过来,随后扶着李昌烨离开了亭子里。
昭和长公主隐隐听见那边动静,她没转头继续说道:“侍奉的好与不好不重要,终归是要看皇帝喜不喜欢,他若是不喜欢定然不会留一个没用的人在身边,你说对吗,谢姑娘?”
她的话点到为止,她想以谢禾宁的聪慧不该想不清这种问题。
寒暄几句后,昭和长公主说要带着乐阳去看戏曲,谢禾宁借口身体不适就先回宫了。
马车刚行出长公主府不远处时,她透过车窗看见前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车驾,上面挂着的灯笼上隐约写着傅字。
她叫停了车,沿着马车对着的方向约莫走了几步后,看见前方那个身穿玄色外袍,站的挺拔笔直的男人。
他左手手臂姿态看着有些僵硬,许是之前受伤严重还未痊愈。手腕处隐约露着半截纱布,而落在那雪白布料上的一抹红显得格外明显,那是一条来自普陀山的红色香灰手串。
谢禾宁晃了晃神,前面的人仿佛知道了她的到来,并没有转头,语气低沉的开口道,“他已经开始筹备纳妃立后了,你还要再坚持吗?”
谢禾宁乏累的闭上双眼,“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
傅沉舟转回身,目光微闪,“即便是没有名分也要跟在他身旁吗?禾宁,他若是真心喜欢你,早在太学学生闹事平息之后便册封你为妃嫔了,如今的谢家也帮不了你,你执意留在他身边不过是一枚死棋。”
“死棋...也曾经是棋啊......”
谢禾宁看着傅沉舟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来,眼神下移开口询问道,“傅大人,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探望你,你的伤可有好些了?”
傅沉舟叹了气,“再过几日便可行动自如。”
“我......”
“别再说那些话了...禾宁...就算我求你......”傅沉舟伸手打断她,表情像是承受了极大地痛苦,“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禾宁,我不希望我对你的感情成为你的负担,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不求你什么时候能走到我所在的方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愿意随时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愿意一直站在你身后,做你行到水穷处时最后的退路。”
“也请你,不要在说那些话了好吗,就当...就当是可怜我.....”
与傅沉舟分别后,谢禾宁心里总是感觉有说不出的堵塞,这世间最难还清的不是债务,而是人情,她这辈子欠傅沉舟的永远也还不清。
马车行驶转过一条街,便是永宁侯府,谢禾宁对这条路十分熟悉,正因为如此她放下车帘不愿在看见这个让她伤心至极的地方。
谁知刚行至门外便有人匆匆过来,拦住了车驾。
随后宫女采薇小声禀道:“姑娘,这人说要叫姑娘您下车。”
谢禾宁想应当是谢礽得知她出宫想借机和她见一面,毕竟自她入宫以后被李昌烨幽禁在未央宫出入困难,就连谢礽也未曾见上他一面。
谢禾宁不想见他,便摆了摆手示意马车前行,不必理会。
谁知那人又上前了一步,拦在车驾前不让,坚持道:“请姑娘移步。”
采薇是个性子烈的姑娘,她壮了壮胆子瞪着这些人,怒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乐阳公主的车驾。”
那些个人依旧寸步不让,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令牌,举到谢禾宁面前,冷声道,“谢姑娘,陛下请您移步。”
谢禾宁看着那块印着龙纹的牌子,僵持片刻后,沉声吩咐:“停车吧。”
李昌烨坐在西苑她从前的房间里,轻眯着眼睛,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阴郁。
他不喜明黄色,所以每日穿的龙袍都是黑色的,用金线在胸前绣着的五爪金龙。那龙绣的栩栩如生,眼神中带着可怕的凶猛,虽然看着低调,实则不失威严。
谢禾宁被人请进来,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下人很自觉地退了下去,连带着把跟着她的宫女也拦在了外头。
冗长的沉默后,谢禾宁打量着这个熟悉的环境轻吁了一口气,沉声问道:“陛下您为何来了这里?”
李昌烨摸了摸陈旧的雕花床,“说起来,朕竟从未来过永宁侯府,也没见过你从小生活的地方。”
谢禾宁有些招架不住这样高深莫测的他,开口道,“这里也没什么不同,我已经有好多年没回这边住了,平时都是杜妈妈帮忙打理。陛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宫吧。”
李昌烨再次抬眸,似笑非笑地望向她:“难得出来一趟,做什么又急着回去,这么着急让朕回宫,怎么他能来这里朕就不能来?”
谢禾宁皱眉:“陛下说谁来......”
李昌烨站起身,缓缓逼近她,“朕说得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朕问你,你方才去了哪里?”
第61章 相依
“满京城都知道昭和长公主今日办了赏花会, 遍邀京中各位适龄女眷本意就是替朕物色妃嫔人选。怎么,傅沉舟又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来对你嘘寒问暖吗?”
李昌烨的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朕说过了,这次是你主动入的宫, 再想离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陛下, 我没有想过要离开。”
“那又如何?”李昌烨陡然拔高了声音,“你敢保证他没这么想过吗?您能担保他对你从始至终半分心思吗?”
谢禾宁抿了抿唇, 在他的质问面前哑口无言。
她这副淡淡地神情彻底惹怒了李昌烨,无论何时, 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永远是这样一个人藏在心里,不愿和他透露半分。
她总是格外有主意,能一声不吭的同傅沉舟联手查当初西北兵败的案子,也能不辞而别孤身在外躲藏了三年。
李昌烨带着怒气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嗅到熟悉的檀香欺近,谢禾宁的心神都紧绷了起来, 如今的他喜怒无常, 分明这几天她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得到好转, 但变化却只在一夕之间。
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才忍住了往后退的冲动,李昌烨抬起手,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谢禾宁倏然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李昌烨拉进屋内, 没等她反应过来喊出声, 便已被他重重甩到了床上, 她的后背硌得生疼,眼眶瞬间就红了。李昌烨却已经不管不顾地欺身上来,用力将她禁锢在床上。
谢禾宁逛了神,她不自觉的环顾四周。这里是她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身边就是年少时父亲母亲哄睡时所坐的位置。
不行!不能在这里!
可李昌烨顾不得她的挣扎,凶狠滚烫的舌头闯进来横冲直撞,蛮狠地夺取着她的唇舌,不断吮吸着她嘴里的津液,谢禾宁瑟瑟发抖,退无可退,几欲窒息。
她的嘴唇在刚才在与他唇齿碰撞的激烈纠缠中被磕破破了,李昌烨盯着那一抹红,只觉得隐藏在身体里的暴怒嗜血的一面都被勾了出来。
他从在湖心亭里听见谢禾宁对自己选妃一事毫不在意的那一刻,就想如现在这般将她困在自己怀中凶狠的亲吻。
他要让身下的人那幅永远是淡淡的神情因他而产生变化,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愉都要属于他。
李昌烨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谢禾宁虽眼尾泛红,却依旧强忍着不发一声。他要她与自己面对面,把她脸上全部神情都尽收眼中。
李昌烨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紧闭着的双眼睫毛在微小的颤抖,
她怎么长成了这幅让人着迷模样?
李昌烨幽沉双眼里闪动着急躁的亮光,他把谢禾宁牢牢固定在身上。两个人都在喘息,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谢禾宁发髻逐渐松散掉,在那剧烈的颠簸里攥皱了李昌烨的衣,一阵阵地颤抖。
这块含了许久的羊脂玉依旧是冷的,但光滑细腻。他沿着那块玉的纹路上下抚摸,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大了几分。
他另一手摸着谢禾宁的面颊,两个人凑得很近,共同喘气,把对方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他紧紧握着掌心里的那块玉,肆意的起伏宣泄。
待到一切平息,理智回笼李昌烨起身时见床上面若有若无的血丝,心脏猛地一缩,在看向床上的人全身上下处处清晰可见的青紫,李昌烨双瞳狠狠一缩,仅仅一瞬他便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凉了个透彻。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突然想起之前谢云铮进宫时同她说起的那句话,
“可是阿姐,他对你并不好。”
怎么会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是他最心爱的姑娘,是他放在心尖上许多年的人,是他发誓要用一生去照顾的人。
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谢禾宁脱了力,安静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她嘴角边还余着方才欢爱时留下的齿痕。
李昌烨抬手摸了摸那一道道印子,小心翼翼地问,“痛吗......”
谢禾宁仿佛没听见一般,偏过头去,紧闭着的双目里滑下一道泪水。
侯府当夜被派人拿了牌子去宫里请太医,彼时谢礽正坐在书房批改公文,听到下人的回禀时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谢禾宁在宫里过得并不如意,他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毕竟自永宁侯谢淮中风后如今的谢家已经没了当初的那般鼎盛之势,他一介文官出身,任职户部左侍郎手上没有实权,并不能为这摇摇欲坠的家族带来转机。
他对他的这个四妹妹说不上喜欢,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她脾气秉性谢礽还是知晓些的,谢禾宁虽平时看着柔弱讲话也温婉,但骨子里却是个坚韧有大义的姑娘,不然他也不会贸然将她寻回来送到李昌烨身边。
谢家的姑娘,一个两个都折损在皇宫里......
谢礽放下手中的笔,低头合眸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他们正院离西苑有些远,但总觉得恍惚间仿佛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女人痛苦的呜咽声。
*
太医匆匆赶来永宁侯府,李昌烨守在床边隔着帘子看着太医替谢禾宁诊脉,满屋中弥漫着热烈的情。欲气氛,老太医跪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了,一一嘱咐着后续修养事宜。
“行了,朕知道,你去开药吧。”
谢禾宁意识昏沉,这一场激烈的情/事将她的体力透支,李昌烨端来药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顺着唇边一点点送进去。
喝过药后李昌烨把她抱去了浴房,替她清洗后轻柔的涂上药膏,看着谢禾宁憔悴昏睡着的模样,他心里十分不好受。他将她拥在怀里,一点一点亲吻着她尚有余红的眼角,许久之后,在她耳边轻声一叹:“阿宁,是我错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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