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姑给太后捏着肩, 听她问道,“西巡的仪仗准备好了吗?”
云姑姑道, “早早便备好了, 想是陛下一开始就没打算不让您随驾西巡。”
言太后合哞问道,“皇帝这次要带着谢家的那位小庶女过去吗?”
“应当是没有,奴婢派人过去打听,说是谢家姑娘原本身子就不大好, 这几日不知怎么的更差了些,时长在床上一躺一整天。此次西巡外出陛下没叫锦衣卫的徐指挥使跟随, 奴婢猜想应当是将他留在宫里保护谢家姑娘。”
太后嗤笑了一声, “他倒是想的周到, 怪不得如此放心哀家随驾西巡。”
言太后将手中查阅完的信件扔进火炉里,看着火焰一点点将纸张吞噬,幽幽开口道,“哀家倒是小瞧了谢家这个庶女,生得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竟是个难缠的对手, 可比她那没脑子的嫡出妹妹谢朝云聪慧多了。谢家没落这几年, 谢礽虽心怀不满, 但顾念着全家一百多口也只能谨小慎微,不敢正面与哀家起争执。此次他行事这般大胆,定是受了谢家那个小庶女的教唆。”
“奴婢听闻,开设恩科北场一事也是这位谢姑娘提的意见,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胆识和见解,真不像是庶女出身。”云姑姑四下观察了一番,随即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瞧着这谢姑娘是个难对付的,不如我们就别赶在皇帝气头上同他作对了吧?”
言太后低头抿了一口茶,“怕什么,这宫里来来往往的女人哪个是好对付的,可坐到如今这般地位的也只有哀家。”
她将茶盏放置在桌上,缓缓起身,“你知道先帝当年为何一心修道,连朝事都极少过问吗?”
云姑姑思考半晌试探着推测道,“为帝王者哪个不希望权势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想来先帝也是为求长生吧。”
“老皇帝这辈子征战沙场,杀孽过重。临老了却大赦天下,施粥救民,企图依靠积功累德,炼制丹药助自己修行。可他求的却不是今生,而是来世。他想来世能再与谢玉柔团聚,做一对恩爱眷侣。”
云姑姑面露尴尬之色,“兴许是太后您多虑了。”
“先帝其实心里很清楚,娶谢家女弊大于利。倘若谢玉柔真的诞下子嗣,难免日后成为谢家把持朝政的傀儡。谢玉柔性子软弱感性,根本没有做一国之母的气度,可先帝就是喜欢她,力排众议也要立她做皇后。谢玉柔死了,他整个人就好像也跟着去了,就剩一副空壳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城里游荡......”
言太后耳边的玉珠随着声音摇晃,“这段时间,哀家瞧着咱们这位皇帝和他老子当年一模一样,都是痴情的种。皇帝后宫空置多年,说是怀念谢朝云,其实就是想把继后的位置留给他放在心尖上的谢禾宁。所以,只要这个谢家的小庶女死了,咱们这位皇帝也就一蹶不振。到时候哀家便可从宗亲里过继过来一个子嗣,辅佐他为新帝,到那时天下大权尽数归在哀家手中!”
云姑姑连忙关住了门,惊恐道,“太后,这话可不能乱说,叫人听了去可是谋逆之罪啊!”
“一个世家庶女,一个罪妇之子,就凭他们也想越过哀家伸手够那九重宫阙?简直是可笑至极!”言太后看向云姑姑,神色肃然的问道,“哀家事先吩咐你准备的药物如何了?”
云姑姑听了这话面露喜色,“娘娘放心,奴婢将将那药分成小份,每次在内廷司准备送给未央宫的香料里加上一点,计量少即便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太医都没那么轻易察觉。”
“她近日身体状况又如何了?”
“奴婢听闻谢姑娘时常昏睡,脸色苍白人也比刚入宫时看着消瘦了许多。”
言太后微仰起头,顺着宫檐看向外面明亮的天,神色淡淡地道,“慧极必伤,她本就是心思重顾虑多的人,这般拖下去即便能坐上皇后之位,下场也未必好的过谢玉柔。吩咐下去,每次送往未央宫的香料药量多加一倍 ,哀家倒要看看,命都保不得还拿什么来同哀家一斗!”
*
西巡的前一晚,李昌烨破天荒的推掉了所有事宜,连呈上来的折子都没顾上看,到未央宫孩子气的牵起谢禾宁往皇城城楼上跑去,说是要看星星。
城楼视线开阔,谢禾宁想起也是同样的地方,她曾带着乐阳公主一同在这里看回京述职凯旋而归的李昌烨。
时至今日她仍清晰地记得,那日李昌烨身穿玄色盔甲,坐在一匹赤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
谢禾宁回首借着清冷的月光望向身边的人,她觉得李昌烨似乎又高大了一些,那盘着五爪金龙的衣服下藏着成年人健壮的身姿。他远比五年前更加强壮,也更加沉稳。
李昌烨注意到她的目光,扭过头望向她调侃道,“怎么?被你夫君英俊的容颜迷住了?”
虽说从前他也总是喜欢逗谢禾宁,但自她再次回宫后他们之间极少有这般轻松调笑。即便她不去想,但三年的时间的确让彼此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禾宁往他身边靠了靠,悄无声息的错开话题,“今晚的星星真好看,好久没静下来好好观赏过了。”
李昌烨从身后将她拥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是吗,可我觉得它们没你好看。”
谢禾宁的右耳被他呵热了,她望向前方道,“阿烨......”
李昌烨偏头,城楼上风太大谢禾宁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但他不肯作罢,便凑近了些,示意谢禾宁再说一遍。
谢禾宁说:“此次西巡万事都要小心!”
李昌烨转过身抚摸着她得头发将她按在怀里,“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小心,能不去的席面尽量都不要去。”
谢禾宁在他的怀抱中点了点头,李昌烨搂着怀里的人,像是拥着一团云雾,轻柔无骨。
“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每日请脉的太医可有说些什么?”
“我无事的,阿烨,太医只是说我平时吃的太少了。”
李昌烨紧紧抱住她,孩子气的说道“都是些庸医!这次西巡我便派人打听一下外面的游医,选个有能耐的接进宫给你看病,多少钱都行!”
谢禾宁在他怀中轻笑了下,她被摁在了李昌烨的颈窝里,挣扎几下挣不开,闷着声说:“阿烨,你压住我的鼻子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可以用嘴喘气的。”李昌烨坏笑道。
“嘴巴不是用来喘气的!”
“哦?那是用来干嘛的?”
谢禾宁挣扎了几下,终于从他怀里露出头,冲他喊到,“是用来……”
话音未落,温热的触感印在谢禾宁的嘴角,李昌烨俯身吻住了她打断了没说完的话。
六月的京城夜里并不冷,但站在高处依旧可以感受到凉爽的风。李昌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氅衣,将它披在谢禾宁身上。
谢禾宁被他紧紧锁在怀里,唇角处传来阵阵微痛,她眯着眼轻轻抽气。
他将谢禾宁抱起来,靠着城楼木质的椅柱,让她感觉整个人处在一片悬空中身边只有他可以依靠。
轻柔克制的吻顺着额头一路向下,直到触碰到她柔软的嘴唇那吻才逐渐变得霸道起来,四片唇瓣反复摩擦,李昌烨强势的夺走了谢禾宁口中的空气,让她提不起来力气,只能靠着他,依偎在他怀里。
谢禾宁牢牢地攀着他,在彼此交融时透过他肩膀能看见漫天星辰。
月色透过被城楼的房檐阻挡,耳边的风声也被撞的破碎,毫无规律。
谢禾宁背靠着椅柱,此时此刻方才觉得自己上了李昌烨的当。
身前的力道不断加重,谢禾宁有些眩晕的望向李昌烨,像是叹息又像是低吟喊到,“阿烨……”
李昌烨俯身下来,吻住了她,将她挡在身后避开了所有的风和星。
他的阿宁,只能被他看。
良久后,一切归于平静他拥着谢禾宁在她耳边喘息道,“阿宁,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
这章改动较大,情节上有删减抱歉了。
ps:今天接到了资质审查和面试通知,所以这周的更新只能采取缘更了,下周面试结束后恢复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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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玉佩
谢禾宁醒来时, 天才蒙蒙亮。透过薄薄的帷幔尚且看得见窗沿处透进来的亮光。
她伸出手摸到被褥旁仅存的一丝余热,李昌烨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推算着时间此时皇帝西巡的仪仗早已出城,屋内点着李昌烨特意嘱咐内廷司为她特制的安神香, 谢禾宁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今日小香的计量好像比往日浓了一些。
昨晚折腾到了很晚, 欢|爱的痕迹尚且留在身上, 她面皮薄又白眼角处还有着明显的余红,不知是不是受了这香的影响此时整个人格外的乏累困倦, 提不起精神。
谢禾宁摊开手臂,抚摸李昌烨盖过的被子, 闻着上面清浅的檀香想再休息一会儿, 她还没有再次合上眼,余光看见昨晚他披在她身上的氅衣还挂在屋内的衣架上,就忽然撑身坐了起来,匆忙地换好了衣服推开了门。
采薇见她慌里慌张的从屋内出来, 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过来,“姑娘, 可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的氅衣没有带走, 快派人快马加鞭送过去!”
采薇闻言衣袖都没来得及放下来, 抱着氅衣起来就往外跑。谢禾宁顺着她的身影望过去,见她刚一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距离有些远,谢禾宁只是依稀的看见宫宫门外有一抹火红的衣袍,尚未看清时,徐青芜拎着油纸包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不必送了,陛下本就是留给你的。”
此次西巡徐青芜得了令要留守京城吗, 四下没有外人,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又恢复了以往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拎着油纸包的手冲谢禾宁抬了抬道,“桂花糕,我早上从城外那家糕点铺子刚买回来的,你吃吗?”
谢禾宁定了片刻,摇了摇头。她起的猛了,有些头晕目眩还带着点恶心,眼看天要大亮,便不打算再睡了,整理好衣服后问道:“陛下这次随行有多少人?”
徐青芜说:“六千人,禁卫军也跟去了三分之二。”
“大家都忙去了,倒是给你留了清闲。”谢禾宁笑了笑拉了把衣襟,说,“还没来得及同你说,谢延卿的事,多谢你了。”
徐青芜早就清楚谢延卿的底细,且他虽看着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谢礽身为户部侍郎在户籍上动手脚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徐青芜,这件事进展如此顺利,想来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青芜嚼着桂花糕抬眸瞟了她一眼道,“太后倒是铁了心想扶持他入内阁,我原来还在想你趟这趟浑水作甚,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依着咱们皇帝那个脾气在处理此事上必然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如此一来若是激怒了太后做出什么冲动之举,以陛下现在的根基恐难以应对。”
“过几日岭北王带着小儿子入宫,还需你多加照看。同岭北的盟约若是毁了,陛下对峙太后娘娘便更无胜算了。”
“我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每天守着你一个便已经让老子心力交瘁了。”徐青芜握着酒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方,“你可知道这几天你这附近多了多少眼线吗,你倒是睡得安逸了吗,老子在外面整夜没好好合眼受的那是什么人间疾苦。”
谢禾宁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忍不住笑了笑,“的确是辛苦你了......”
“废话少说吧,我来可是有要紧事的。”徐青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冲她挥了挥,“有人托我寄信给你,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求到我头上......”
谢禾宁心里暗自紧张起来,她已经猜到写这封信的人是谁了。
她从徐青芜手中接过信,整洁的信封上带着熟悉地果木香,谢禾宁拆开信封一行独属于傅沉舟的硬朗的行楷映入眼中。
上面清晰的写着,“西北兵败案已有进展,送信之人家中发现此物。”
除了这张纸以外,信封里还装着一枚精致的云燕玉佩,上面的纹路磨损和编织的线绳看起来有了些年头。
满京城带着云燕玉佩的人找不出第二个,言氏一族喜玉,族中无论男女皆爱佩戴玉石,这样的女款玉佩,她也曾在言云衿身上瞧见过,真不过言云衿哪款雕刻的却是祥云纹路。
自她父亲去世后谢禾宁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当年的真相,那时她便对言太后帮忙寄信一事心有怀疑,奈何没有证据,查起来更是一头雾水。
谢家军受到重创,士气低迷,当时陪同她父亲一起冲在前线的那几位将军死的死,残的残,根本问不出有用的情报。
在她离宫的那几年,还曾亲自跑到西北军营查找当年事情的真相。奈何她一介女流无法接触到军营内部,但她在军营给伙夫打下手时也得知了一个重要线索。
当年她寄到常州的书信的确到达了她父亲手里,伙夫还记得那天威远将军一脸笑容的从他帐前经过,伙夫一时好奇便随口问道,“将军,有什么喜事今天如此高兴?”
谢洵冲他挥了挥手,“家中妻女寄了家书过来。”
伙夫说,将军疼爱妻女在军中向来是出了名的,每每同兄弟们说得最多的话也是打了胜仗后回家和家人团聚。
那天谢洵同接到家书后不久,军营里就迎进来一批毛色上乘的战马,当时的伙夫还以为是朝廷给谢家的恩赐,亦或者是对谢家军的犒赏,有了这批战马前线的将士们也能士气高涨,所向披靡。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批看似强壮有力的马出了惹出了祸患,踏上战场后开始发疯将马背上的将士摔落,而后口吐白沫当场死了过去,导致数千将士深受重伤,威远将军为掩护大军撤退,身中数剑,最终因伤势过重无回天。
通过在常州数日同伙夫的交谈,当时的谢禾宁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有人借她之手向她父亲传递了假情报。
谢洵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深知谢家和皇帝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也明白谢家百年顶着功高盖主的称号,早就已经是皇帝眼中钉,肉中刺。
每每朝廷赏赐或是送往军营的东西他都会派人仔细检查,如果不是这封信,他不会这般掉以轻心。
再加上当时朝廷对西北的军需一再拖延,时隔三个月才将战马和粮草送到前线,彼时的常州守卫营弹尽粮绝,已经处于绝境。这批军需一到军营,顾不得以往那般详细查验便匆忙使用,战马也在第二天便随军出征。
往事一幕幕的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谢禾宁眼眶微红,握着云燕佩的手不断用力。
徐青芜倚着院中的柱子合眸休息,在谢禾宁陷入沉思时,他悄悄瞟了一眼她,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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