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禾宁摇了摇头,斟一盏热茶递到他面前,“陛下,您消消火。”
李昌烨接过她手中的茶,送到嘴边时突然警觉的顿了顿。
“谢延卿当真与你同出自陈郡谢氏一族?”
谢禾宁神色如常,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我不太清楚,从前听父亲讲过江南那边有远房亲戚考到京中做文官,至于是不是他,我也不太清楚……当时听闻您要杖责一位姓谢的官员,我一时心急方才特意过来求情。”
“太后多半想扶持新人入内阁……徐青芜呢?叫他过去查一查这人是否当真是威远将军远方亲属,如果不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斩草除根。”
谢禾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门外不断冒进来阵阵暑气,屋内众人却背生寒意。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对李昌烨道,“茶凉了,我去重新沏一盏过来。”
李昌烨头疼的老毛病复发,此刻什么兴致都没有,只觉得胸口沉闷便没有再多问什么,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吧。
谢禾宁转身离开御书房,迈出大门的那一刻方觉腿软无力,采薇见她脸色煞白连忙上前扶住她,“姑娘,你怎么了?”
谢禾宁反手紧紧握住她,“公主可在长乐宫?”
“奴婢也不知道,听说今日昭和长公主过寿,公主此刻应当在宫外。”
谢禾宁心慌起来,“你快去长乐宫处等公主回来,就说是我说的,锦衣卫要杀谢延卿,问她有没有办法找机会传话给言姑娘。”
采薇脸色一变,警惕的看向周围,“姑娘,这事儿若是被陛下知道了罪过大了!”
“没事,有我担着你按我说的去办,快去!”
采薇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姑娘你别急,奴婢这就去!”
午时刚过,众人在吃完了席面后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唠家常。
乐阳午饭没吃饱,坐在一旁的角落处吃新上来的果子,她吃了没几个身边坐下了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
那女子未施粉黛,脸上几条皱纹隐隐可见,但眉眼艳丽仍旧透着几分威严。
乐阳猛的想起隆德帝有一位大他足足八岁的姐姐,是永安帝的长女,封号昱和。听闻这位昱和姑母性子冷,早早就搬出皇宫常伴青灯古佛,终生未嫁。
乐阳不知其中隐情,连忙用手帕擦了嘴向这位昱和姑母行礼请安。
昱和公主面上的神色淡淡,她抬手示意乐阳起身,“我记得我出宫那日,你才刚满月,一晃这么多年了……”
乐阳端庄的笑着,“十几年了,姑母还如殿里画像上一般好看。”
昱和公主眉目舒展开,“我无儿无女,也未曾嫁人生育,老的的确比寻常人慢些。”
“皇家的女儿婚事都没办法由自己做主,我倒是羡慕姑母,能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昱和公主闻言扭头看向她,“你的婚事已经定了吗?”
乐阳的笑容在嘴角处僵硬了一下,随后说道,“还没……不过也快了。”
“前段时间昭和宴请京城贵女给皇帝选妃时,那天我也在场……”昱和公主扭过头看向乐阳,“回去的路上我看见了一个人。”
乐阳扭头,问道,“什么人?”
“你身边跟着的蓝衣姑娘,她乘坐你的马车去见了一个玄衣青年。”昱和公主脸上有了几分动容,她闭上双眼似乎是陷入回忆之中,“他长得和他父亲年轻时十分相像……”
作者有话说:
67章后半段写的不满意,重新修改后会改成新的一章发出来~感谢在2022-08-08 00:07:59~2022-08-08 21:2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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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告白
昱和公主合眸陷入沉思, 那日她透过马车车窗见到傅沉舟的情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与记忆深处的影子一寸寸重合。
算起来,大约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时至今日, 昱和公主每每回忆起仍惊艳于初见。
那一年,新科状元郎傅司兴骑马游街自奉天殿走过时, 偶然间的一抬头, 独属于少年人朝气坚定的目光就这样撞进城楼之上的昱和公主眼里。
墙头马上遥遥一顾,那年年满十七岁的昱和公主隔着繁华的街道对马背上的少年一见倾心。
后来傅司兴入宫为皇子公主做侍讲, 朝夕相处中昱和公主明白了他的才华和抱负、志向与踌躇。
那年昱和公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在御前跪了一天一夜请求父皇解除自己同外族的婚约, 执意要嫁傅司兴。可当她满心欢喜的跑去找他时, 却被告知傅司兴早就已经有了妻室,糟糠之妻不下堂,昱和一片痴心就这样扑了空。
她身为永安帝的长女,想得到一个称心如意郎君并非难事, 可同为女子,昱和理解供夫读书打理家务的不易, 不愿以权势想逼迫, 更不屑与此。
后来她们默契地对这段往事闭口不谈, 不愿带给彼此难堪。平日里,他是她敬爱的老师,她是他眼中尊贵的公主,仅此而已。
再到后来傅司兴官至三品,风风光光的将夫人接来京城,成了当时被传颂已久的一段佳话。昱和公主也在永安帝去世后搬离的皇城, 从此长伴青灯古佛。
悠悠岁月匆匆而过,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成了威严的刑部尚书,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却在看见傅沉舟那张同他父亲极为相似的脸时心中一震......
昱和公主睁开眼缓缓扭头望向乐阳,“皇家的女儿虽总是身不由己,但自己的幸福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如今天下太平四境安稳,不需再依靠和亲维持关系,当今天子又宠爱你,你也当为自己勇敢些。”
乐阳震惊的抬眸,“姑母的意思是......?”
“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尚且有转机,你还年轻大好的青春不该用来得过且过。”昱和公主叹息着笑了笑,“不要像我,在错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
人年少时总是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傅司兴之于昱和、薛时卿之于乐阳。
乐阳想起之前谢禾宁问她是否会嫌弃薛时卿残缺之身,乐阳摇了摇头。
薛时卿在她心里如同明月,从前是,如今也是,即使这弯月有阴有缺但依旧皎洁不染纤尘。
她仰慕薛时卿,不在乎夹杂在他们其中的世俗人伦。今日昱和姑母的一番话让乐阳心中那微弱的火苗又有了重燃之势,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去见一见薛时卿,她想当面告诉他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他的心意,迫切的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容,哪怕就只是一丝......
乐阳抬头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影子方向,此时尚且来得及,应该还能在薛时卿每日从文渊阁议事堂出来的必经之路上等到他。
事不宜迟,她拜别了昱和姑母连忙派人套了马车往回宫的方向去。
*
这几日内阁就科考一事忙碌个不休,新科进士试卷审理,传胪等都需要亲力亲为,不可有任何差错再出现。经常忙碌到忘记时间,薛时卿回去的时间也一天不一天晚。
六月里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他从文渊阁出来没走几步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雨。雨势不大下的又极为柔和,他便没急着回去,独自一人撑着伞在雨中缓步前行。
越过朱雀门时,见前方宫道上站着一位宫装打扮的年轻女子,只一眼,薛时卿便认出她是谁了。
他迎着那人的目光,面色如常的走上前:“臣薛珩砚,参见公主。”
乐阳手指微微蜷缩,稳住心神开口问道,“这么晚了薛大人为何才回去?”
“臣今日内阁轮值,近来陛下将恩科北场交给臣来处理,事务比平时要多了些,每日臣离开的也比平常晚了许多。”
“朝堂之事我了解的很少,不过今日我出宫之时还听到京城内许多学子在夸奖您,想来薛大人将才华横溢将差事处理的十分得当,解了皇帝哥哥燃眉之急。”
薛时卿客气道,“公主您过誉了,这都是臣分内之事。”
乐阳到嘴边的话顿了顿,又收了回去。他总是这样待人礼貌谦和,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又悄无声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阵微风吹过,地上的积水泛起阵阵涟漪,乐阳将手伸出伞外接着雨滴,“虽说是暑日,但夜里难免寒凉大人怎么不叫人过来接应一下。”
薛时卿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随即说道,“臣每日没有固定的回府时间,不该轻易许诺别人,自己做不到的事便不好叫人有了期许,白白等待到最后伤心一场。”
闻言,乐阳公主面上血色尽失,她在淅淅沥沥地雨声中听见了自己跳动过快的心跳声。她愣在原地将薛时卿的这句话反复思考良久,半晌后她颤抖着嗓音低声问道,“大人此言...可出自真心?”
薛时卿神色依旧淡淡地,拱手回道,“臣不敢欺瞒公主。”
一道闪电自空中划过,映照着乐阳公主的脸色在此刻十分苍白。
良久后她从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既如此,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是我冒昧了...那便不打扰大人回府......”
薛时卿没做多解释,侧身为乐阳公主让路。
“公主。”
尚未走几步,便听见薛时卿在她身后唤她,乐阳脚步停在原地没有转身,她心乱如麻开口问道,
“薛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她没有听见薛时卿回答,身后却响起踩踏雨水的脚步声。
薛时卿走到她身侧,将手中的伞递给她,在看见她接过时后退了几步,“雨大路滑,只身前行多有不便愿公主能早日觅得良人,今后的道路平坦易行,一帆风顺。”
她在屋檐下站的久了,即使有遮挡但身上依旧有被雨水淋湿的地方。蒙蒙细雨为她得脸庞渡上水汽。
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乐阳眼眶微红,她撑着从薛时卿手里接来的伞迅速转过身,不愿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他面前,大步向着长乐宫的方向迈去。
薛时卿看着雨中快步前行的女子倔强的背影,吐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什么时候知晓乐阳公主对自己的心意呢?他一时也说不清。
或许是上元佳节那一晚,后花园初见她看向他时眼里的惊愕、或许是他受家人连累,入牢狱时她在隆德帝面前苦苦替他求情、又或许是他受刑后,每每相遇时她刻意躲避与他的对视……
如此种种,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身躯已残,卑微如尘土。昔日被世人捧在天上的那弯月,今朝早已经坠落凡尘深陷泥潭。
救不了别人,别人也渡不了他自己。一个不完整的人是没办法带给别人幸福,无论是公主还是旁人他都不该让人同他一起遭受非议。
他深知世间真情贵如金,也感激乐阳公主的待他的这份情。如今的他承受不起这份深情,但在他看来……或许相忘于江湖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薛时卿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看着那抹身影逐渐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才原路返回。
一整日谢禾宁都没能寻到乐阳公主,听随行的宫人说她早早便从昭和长公主的府中离开回到宫里,她在长乐宫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乐阳公主回来。
眼看着外面下起了雨,谢禾宁撑着伞在宫门前张望着,过了许久方才看见一抹娇小的身影抱着手中的青纸伞失魂落魄走过来。
乐阳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脸上挂着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谢禾宁连忙迎上去将手中的伞撑在她头顶,不停的拍打着乐阳外袍上挂着的水珠,焦急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乐阳抬眸望向谢禾宁,良久后一把扑进她怀里抱着谢禾宁的腰身,将头靠在她胸前哽咽道,“禾宁姐姐,他说他祝我早日觅得良人……”
短短几瞬,谢禾宁明白了她口中的那人是谁。谢禾宁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心疼的抱住怀里的人,安抚道,“没关系的公主,小薛大人也是好意……”
胸前的人哭泣声加剧,谢禾宁拍着她得脊背柔声道,“哭吧,痛快地哭一场,我们就该长大了。”
第69章 狂妄
酉时三刻, 日落西沉。
谢礽从户部办差大院里出来后,没急着回府,他拜别了同僚后原路返回, 随手拾起一本户籍独自在屋内翻阅着。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桌面上烛火晃动。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谢礽抬眸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刚好听见轻缓的敲门声随即放下手中的书起身。
一个身穿宫中女官衣裙的女子踏入房内,谢礽关好房门后转身看向她, 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坐吧。”
谢禾宁放下手中做掩饰的食盒, 顺着他指的方向坐好。
屋内光线并不好, 烛火将她的脸色映照的愈发苍白,谢礽盯着她看了许久,几经犹豫后方才问出口,“你比刚回来时瘦了许多, 病了吗?还是他对你......”
谢禾宁道,“没有, 他待我很好。”
“可他至今没有给你名分。”
闻言, 谢禾宁扭头对上谢礽的目光, 自嘲的笑了笑,“我毕竟姓谢,打断骨头连着亲,他总要顾忌些。这些,兄长不会不清楚。”
“也是,也对...是我心急了。”谢礽叹了一口气, “这里没有别人, 你今日约我在此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几日朝堂之事想必兄长也有所耳闻, 言阁老自请停职在家陛下派人去请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人请回来,太后那边又暗地里召集朝中言党一派给陛下施压,我担心她会借着这个机会与陛下争权。”
谢礽眉头微蹙,“你说的事我也清楚,眼下言阁老在家中闭门不出便是对陛下行为不满,言家没得到实质性的好处前,他便不会轻易作罢,只是他们这样僵着终究不是办法,到最后受损最大的还是陛下。”
“所以这才是我今日过来找兄长的原因。”谢禾宁看向他,“今日的情形想必兄长和我都十分熟悉,从前先帝在时二叔也是这般狂妄,身居高位便自以为能只手遮天,仗着家中祖辈伺候了几代君主而目中无人,殊不知任凭如何富贵,抚了龙的逆鳞便是死罪。 ”
谢礽见她言辞过激暗自叹了一口气,“ 从前父亲做事的确多有不妥之处,我并不想狡辩什么。可我为人子,他也毕竟是你的长辈,就算是看在同为谢家人的份上,大敌当前往日恩怨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若不是看在这个,兄长以为我今日为何过来找你?”
谢礽手上倒茶的动作顿了顿,问道,“那你需要我你做什么?”
谢禾宁抬手将额前的碎发理至耳后,缓缓道,“陛下与太后之间积怨已深,言氏狂妄至此下场不会好过我们谢家,当务之急是要协助陛下解决朝堂之上的麻烦。陛下如今手上的筹码不多,暂且还没实力同太后一争,若是岭北王能尽快入宫,有他相助必然会事半功倍。”
谢礽仔细回忆了下,“我昨日接到驿站的飞信,说是岭北那边已经开始筹备动身了,倘若一切顺利,不出十日方可抵达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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