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 姑娘放心, 封印一切正常。”最前面的凌虚子呵呵一笑, 比起在幻境中时,说不出的放松,像是卸去了什么心腹大患,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果然,就听他又道:“我等皆是镇守封印之人,与那封魔印有一些联系,今日,突然感应到封魔印中又有灵力涌动,几处漏洞皆被填补,便猜想应是扶玉神君出手相助,我等未能从旁协助,实在愧疚,特来道谢的。”
清溪了然,果然还是为了封印的事情,于是也笑着答道:“封印得以加固,这是好事,只是我家君上方才回来,正在里头休息,怕是不方便见几位,恐怕要让长老们空跑一趟了。”
沈浮白不喜交际应酬,虽然没问,但清溪猜想,他应该也是不想见这些人的,于是干脆回绝。
几个长老一听,便知道了扶玉神君耗损至此一定也是因为封魔印,谢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于是纷纷摆手,连道不敢,只盼着神君能好好休养。
清溪一一谢过,就见一侧的风信突然皱了眉,看着清溪手里未来得及处置的汤药,问了一句:“这是谁的药?君上受伤了吗?”
此言一出,又惹得众人一片嘘寒问暖,清溪作茧自缚,端着那药解释了许久,才终于让他们相信,沈浮白没事,是自己自作主张备的药,已被君上罚过了。
“扶玉神君无事便好,其实老朽这次来,还有一事。”凌虚子忽然又道。
清溪疑惑的看过去,便看见凌虚子自袖中摸出一个玉盒,看了看,眼神有些唏嘘,良久,递到了清溪面前:“这是一百年前君上寄存在我蓬莱阁温养的灵物,是我等无能,温养百年,也不见起色。想必神君此次前来,也是有要将这东西取走的意思的。”
“不敢再劳神君走一趟,便主动送来了,还请姑娘代为转交。”
凌虚子说着,又将盒子往前送了送。
自那玉盒拿出来之后,清溪便一直紧紧盯着它,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是透过盒子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气息,无端的叫她觉得熟悉,仿佛与她血脉相连,但那却又并不是一股友好的气息,反而充满了攻击性,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清溪心里惊悸,那里面是什么?
风信亦是如此,只是无人注意他,他脸色变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叫人觉察不出异样。
清溪侧身把盛着药的碗放在一边,抬了抬手,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接,就听身后的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沈浮白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沉着脸,阴恻恻的看着这边,准确的说,是看着凌虚子手中的玉盒。显然,几人的对话,他在里面已经听到了。
“君上?!”见他出来,清溪如获大赦般的将手缩回来,如非必要,本能告诉她,最好不要去碰那东西。
沈浮白眼神经由玉盒,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周身威势太盛,被他扫到的人,皆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脊背发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目光最终又落回清溪身上,沈浮白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良久,他哑着嗓子说:“多谢。”谢的是凌虚子替他温养百年。
凌虚子连道不敢当,清溪眼神闪了闪,越发的疑惑: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叫师父这般重视?
沈浮白抬手接过来,纤长的手指在玉盒的表面轻轻划过,那动作惹得清溪心头莫名一跳,漏掉一拍。而后就见他指尖一勾,在即将要打开的一瞬间,又生生止住,玉盒转了个方向,朝着清溪递过来。
“君上?这是……”清溪愣了一下,这显然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怎么给她了?
“替本君收着吧。”沈浮白说了一句,语气有些怪。
清溪却是反应过来了,是了,她的体质,是最适合用来温养这些受损的灵物的,她最初跟来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给她倒也是顺理成章。
“是……”清溪敛眸伸手去接,沈浮白却没有立刻就放开,两人的手同时搭在盒子上,气氛很是古怪,一旁的风信和几个长老面面相觑,半晌,凌虚子低咳一声,尴尬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我等就先行……”
话未说完,就看见两人手中本来普普通通的玉盒突然散出一阵强光,其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这……这……”凌虚子大惊,玉盒的盖子被掀开一角,里头真正灵光闪烁的东西露出来,这还是那个在蓬莱圣地温养了百年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东西吗?莫不是他蓬莱风水不好?不然怎么这东西一离了他的手,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凌虚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周围的人或惊叹,或讶异,几个长老都是稳重的人,见状都不免惊呼,清溪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双眼发红的盯着手里的东西,整个人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玉盒里面,放着一个通体火红却又晶莹剔透的玉质莲蓬,那是——赤玉火莲的莲蓬。
沈浮白松了手,玉盒顺势落下,里面的玉莲蓬也险些就此坠地,他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负手看着清溪手忙脚乱的将它接住。
没了盒子的阻隔,玉莲蓬触到清溪指尖的皮肤,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抖动起来,周身开始缓缓浮现出一层又一层花瓣的虚影,空气中浮起一层莲香,沈浮白攥紧了拳头,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清溪。
清溪却好像已经进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赤玉火莲虚影的出现没有让她有半分的惊讶,反而表情痛苦的站在原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这个莲蓬,在试图抽出她的神魂,这感觉很熟悉,前世,每隔三月,她都会经历一次。
赤玉火莲为天阙宗圣物,千年才开一次花,当年,清溪初到天阙宗,火莲不过才刚抽出一支新芽,距离开花,还遥遥无期。
清溪等得,可她师父却寒毒缠身,等不了一千年了。于是清溪那段时间游走于世间各处,翻遍各色典籍,寻遍天下医修,终于才在很久之后的某一日,于一个秘境之中,找到了让火莲提前开花的法子。
那便是找一个灵力至纯之人,每个三月分出一缕神魂来,以生人神魂喂养,就可大大缩短火莲生长的周期。
刚好清溪修习阵法,灵力没有特定的属性,也算得上是灵力至纯。那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一试,这一喂,便是三百年。她的神魂长好了又分出去,分出去又继续修补,来来回回,连带着她的神魂都变得松松散散,远不如旁人凝实。
不过好在,那法子有用。
赤玉火莲只用了不到三百年就开了花。清溪自是欣喜若狂,却在莲花盛放那一日,听到了桃源覆灭的消息。
清溪心口一滞,锁骨处两瓣被她吸收了的火莲花瓣也开始有了反应,一阵灼烧刺痛。
跳进红莲业火的那一天,她明明是拿着那朵赤玉火莲一起的。之前出现了散落的花瓣也就罢了,可为何,莲心也还会留在世上呢?一百年前……清溪眉头簇起,一百年前,不正是她自焚的时候吗?
突然,她想起来之前被拉进心魔幻境之前,当她快被炉火烧到的时候,有个画面曾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前世被红莲业火焚烧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有人闯进了天阙宗的丹房。
“溪儿——”
撕心裂肺的呼喊仿佛又在耳边,之前想不起来的记忆,在这一刻逐渐回笼。
她想起了自己死前的那几天——
那是离开桃源宗的第三百年,一个很普通的早晨。
清溪和往常一样,提着篮子轻车熟路的避开弟子仆从,一个人踏上了去往天阙宗禁地的路。
“哟,清溪丫头,今日也来看莲啊?”
“是呀林伯,那株莲花就要开了,不亲自来看看,我不放心。”守着禁地的林伯,是个嗜酒的和善老人,清溪笑着将篮子递过去,对方笑呵呵的接过,打开来低头一闻,酒香四溢,他满意的眯起眼睛。
“你呀!就是个操心的性子!你这马上就要和宗主大婚了,莲花再重要,重得过婚事?遣个人过来替你看就是了……”林伯捋着自己的胡须笑道,放下酒水,回身去替她开了另一扇门。
见他转身,清溪脸上笑容淡下来,温婉秀丽的脸此刻显得有些冷淡,眼里哪还有什么笑意,只剩了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冷厉和漠然。
她紧紧盯着林伯正鼓捣着的那扇门,眼神渐渐飘远。
重要的,清溪想。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株莲花更重要了。
成亲……清溪垂下眼,没有再想下去。
“进去吧。”林伯适时出声,清溪不是第一次来了,多余的事情都不用交代,林伯放心的看了她一眼,摇摇晃晃的拎着篮子吃酒去了。
“谢谢林伯。”清溪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紧闭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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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莲殇(三)
再从禁地出来时, 清溪的步子明显沉重了许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表情却是少见的轻松愉快, 嘴角带着笑,连带着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刚才又剥了一缕神魂出去, 过程很痛, 但那赤玉火莲经过喂养,花苞已经隐隐有了盛放之姿, 这比什么,都值得让她高兴。
清溪又笑了一声, 心道:师父, 你再等等我,溪儿马上就能回到桃源找你了。
……
她是在天还未亮之时就去的禁地,没有耽搁很久,等回来时, 也不过天光刚刚破晓。
炊烟初升,下人们纷纷拎着食盒驾着灵兽, 将备好的早饭送到各仙府中去,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长们, 才堪堪从一夜的冥想修炼中苏醒过来。
清溪一路避着人走,偶有避不开的,见了她都会低头恭敬的喊上一声副宗主。
清溪道名号近些年来很是响亮,她横空出世,帮着一蹶不振的慕寻先是夺得了宗主之位,后又助天阙宗振兴鼎盛, 如今更是要嫁给这天下第一宗门的宗主, 很难让人对她不好奇。
清溪总是淡淡的应上一声, 并不做停留,身后被甩下的丫头大着胆子同身边的小姐妹抱怨一句:“副宗主可真是和传闻中一模一样,冷若冰霜啊。”
同伴撞了她一下,紧张的四处看看:“你疯啦!背后议论这位大人,若是被宗主知道,你就惨啦!”
丫头吐吐舌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不说就是了!”
清溪默默的听着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走远,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细小伤痕的双手。冷若冰霜么,她笑了下,这么说倒也没错,除了像林伯那样少数的几个之外,她却是不太喜欢与其他人有什么交集。
整个天阙宗,都让她觉得不舒服,她不愿把自己归为和他们一类。
忍不住又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永远桃花盛开的地方,那里没有这么多人,也没有这么多规矩,那个地方才是家。
她闭了闭眼,再忍忍,很快她就能回去了。清溪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抄一条偏僻的小路回自己的院子去。
……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昨日西州那边一座仙山突降天雷,生生将半座山都给劈没了!剩下一半,也因为灭不掉的天火,烧了个精光!”
小路上静谧,还未走近,清溪就听见有人聚在里面窃窃私语,放在往常她根本不会理会,可是……西州的仙山。清溪停下了脚步。
“嘶——怎么会?这是惹怒了天道了吧!好惨!”另一人惊叹着附和一句。
“就是啊,可惜了那么好的地方。若不是这一桩消息,我都不知道西州原来有那么美丽的仙山!经年不败的开着桃花呢!”
清溪的瞳孔一缩,西州能经年不败开着桃花的地方,只有一处……
“你说什么?说得清楚些!”清溪自暗处现身,眼睛里淬了寒光,她盯着几个闲话的小丫头,步步紧逼。
一群人见了清溪都吓了一跳,看她面色不善,都惊惶的跪下来,她们都只不过一群灵力堪堪筑基的下人,面对清溪的威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副……副宗主……”
“说!”小丫头抖着嗓子,颤巍巍的将自己道听途说来的那些消息倒豆子似的倒了一遍,清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她说完,沉着脸转身就走。几个小丫头顿时瘫倒在地上,她们第一次知道,原来灵力高强的仙人,单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
“宗主,事情已经办妥了,我……”
“慕寻!西州是不是出事了?那我师父……”清溪不顾门外守卫的阻拦,挥开房门。
屋里便是这天阙宗的宗主,只是此刻他身前还站着一人,那人面容凶狠,一道斗长的伤疤顺着眉骨横贯全脸,看起来分外狰狞。
清溪的话说到一半顿住,这个人她认得的,秦无风,慕寻的心腹之一,主修……雷电火系功法。
雷电。
清溪脑子里闪过点什么,难以置信的去看一直未曾说话的慕寻。
慕寻原本半背对着这边,没想过有人会在这时候闯进来,回身之时,脸上的畅快之意都还没有消散。等见了进来的人是清溪,他愣了愣,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溪儿?你怎么来了?”
“我只问你,西州是不是出事了?”
慕寻暗中向秦无风打了个手势,对方会意的悄然退下,他快步走过来,脸在几步之间就染上一层悲色。
他揽着清溪,沉痛道:“溪儿,西州桃源附近,天雷突发,整座仙山都化作了火海。我已经命人去探消息了,只是……只怕是……”慕寻的声音悲切,清溪明白他的意思,桃源宗,师父师兄师姐都是灵力不高的散修,大宗门尚且逃不过,更何况他们?
清溪红了眼眶,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微微扭头,看到慕寻悲痛的表情后面,露出了一分没有藏好的笑。
天雷,火海,秦无风。清溪一下从头凉到了脚。
“真的是,天雷吗?”
“当然!若非天罚,何人还能有这样的能力一夜之间荡平仙山?”
相互扶持三百年,清溪太了解慕寻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用多说清溪都能猜出他的意思。慕寻的解释比平日多,见了她说的话也多是掩饰。
他在撒谎,那不是天罚。
“溪儿,你我三日后就要大婚了,现在你不该为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伤神,多想想我们的大婚?嗯?”慕寻的手环上来,却被清溪一把推开。
不相干?清溪盯着他,眼眸中情绪难辨。大婚于她,才是真的不相干。
“我再问你一遍,桃源大火,与你有没有关系?”
慕寻的表情渐渐冷下来,满脸温柔的担忧关切尽数变作冷厉,他眼中闪过寒芒,咬牙道:“溪儿,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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