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蹲下,一只手横在两个膝盖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掀起眼皮,仰头看着夏里,有些脆弱地说:“夏里,我冷。”
“……”
风顺着巷子飘过来,顾津南吸了下鼻子。
江少禹心中的怒火直冲脑顶,他已经准备好拳头砸顾津南了,顾津南却给他玩了个阴的,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他现在出手,给趁人之危有何区别。
江少禹咬了咬后槽牙,夺走夏里手中的衣服,扔在顾津南头顶上,不爽道:“冷就穿衣服。”
“……”
顾津南头昏昏涨涨的,他拳头刚收紧,还未起身,夏里就拿开他头顶上的衣服,弯腰站在他面前,小手搭在顾津南的脑门上,试他的体温。
他脑门很烫,明显是发烧了。
夏里给他穿衣服,长这么大,夏里第一次给男人穿衣服,还是这么大个男人。
顾津南倒也配合,老老实实地把外套给穿上了。
路边来了辆出租车,夏里挥手示意司机停下。
司机靠这路边停下,夏里搀着顾津南往出租车旁走去。
江少禹忍着火气,伸手去搀顾津南,顾津南甩开江少禹的手臂,冷声说:“滚。”
夏里:“……”
夏里本想把顾津南先扶进车里,没想到后车门一拉开,顾津南先把她推进去了,然后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顾津南胳膊架在车窗上,半倚着车门,冲江少禹挑了下眉头,“不好意思啊,我不拼车。”
江少禹忍不住爆了粗口,抓着顾津南的衣领说:“你他妈没喝醉是不是?”
顾津南懒散地笑了笑,看江少禹的眼神像看傻逼一样,挑衅意味十足。
他没醉,只不过要生病了。
每年都要生的病。
现在烧的不高,所以还残留点意识。
车内的司机看了眼外面的情况,扭身问夏里:“走不走啊姑娘,我这耽误的时间都是钱啊。”
夏里:“不好意思,您先在可以打表了。”
司机笑了,点点头,“哎,好嘞,外面那俩什么情况啊?情敌吗?”
夏里还未回答,车门被拉开,顾津南弯腰坐进来。
寒冬的夜里,街道两旁透露着寂静。
顾津南头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他呼出来的每一寸气息都带着浓厚的酒气,一看就没少喝酒。
是因为知道自己要生病了,所以一个人去犬马声色的场合,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吗?以此来忽视那些记忆的折磨?
夏里忍住不住这样猜想。
出租车经过医院,夏里忽地想到什么,她扭头问顾津南:“上次从医院拿的药还有没有?”
顾津南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盖住半截下巴,淡淡道:“不知道。”
他声音有点飘,呼出来的气息也更热了。
夏里让出租车师傅开快点。
“那你上次回家吃药了吗?”
夏里继续问他,毕竟他这个样子,是不可能乖乖跟着她去医院看病拿药的。
“忘记了。”他说。
“……”
夏里死心,她觉着上次拿的药大概率还在,所以决定先带顾津南回家,如果没药了,就给任子旭打电话,反正他们这帮公子哥有的是办法。
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后,到达顾津南公寓楼下。
夏里长呼一口气,蓄力,搀扶顾津南往楼上走。
“顾津南,你手臂松开点,我快被勒死了。”
夏里被缠在她脖子上那条手臂勒的呼吸不畅。
顾津南重重地呼吸了下,手臂也松开了几分。
公寓门口到小区电梯,两百多米的距离,夏里累了一身汗。
进了电梯,夏里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顾津南懒散地靠着墙壁,眼睛里倦怠气息很浓。
电梯数字变的很快,夏里对顾津南说:“你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家,到家吃了药就可以睡了。”
顾津南没吭声,他垂眼看着脚腕,那里已经被抓破了,现在正在流血。
电梯门到达顶楼,夏里搀扶着顾津南出了电梯,输入大门密码,打开顾津南公寓的门,开灯,领着他往卧室去。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烧点开水。”夏里刚要转身去厨房,手腕却被人抓住,紧接着就被那道力量带着倒在了顾津南怀里。
第30章
顾津南眼尾有些泛红, 他紧紧地盯着夏里。
夏里的下巴抵在他胸膛上,抬眼就能看到他尖锐的喉结,他胸膛内有力的心跳夏里听的很清。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酒气, 烘托着欲望, 酝酿着暧昧。
“你……干什么?”夏里声音有些颤抖。
顾津南抱着她的力道收紧了些,用残存的意识感受着脖颈和胸膛那片的温热,强撑着意志闷笑了声, 他捏着夏里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想睡我,又没那个胆?”
他这荤话说的坦坦荡荡,带着玩味的视线落在夏里粉嫩的嘴唇上,视线在那里停留了几秒后,又往上游走, 最后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的自己。
顾津南穿的单薄, 下面也就一条西裤, 夏里能明显感觉到他下面有个东西在慢慢起来,她虽没交过男朋友, 但初中的时候, 班里的男孩子都开始聚在一起开黄腔了,她知道那是什么。
夏里撇开眼,让自己不去看顾津南,她看着床头柜旁边的佛珠, 静了两秒,身体的燥意慢慢消失。
那串佛珠陈清也带过。
摆在床头柜上这串,不知道是不是陈清落下的。
夏里看着佛珠清醒了很多, 她双手按着顾津南的胸膛起身。
顾津南没松开她,他抬头靠近夏里, 俯在她耳边,沉声道:“不要吗?”
他声音低沉,带有磁性,甚至还裹了几丝欲望,蛊的夏里思绪又慢了几拍。
“装什么呢,上次不已经见过老子没穿衣服的样子了?”
“你穿了。”
上次明明是送他去医院,却被他说的给自己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夏里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顾津南闭上眼皮,面对天花板笑着。
夏里这才发现中了他的圈套。
“怎么?不满意我穿了条内裤?”顾津南声音有些虚弱,像是累极了,下一秒就要进入梦乡的样子。
夏里反应过来他还在发烧,拿开他圈在自己后腰的胳膊,起身去客厅烧水拿药。
顾津南没拦她,应该说是没意识逗她了,平躺在穿上,身体随夏里摆动。
他意识像是被割裂一样,分成两块,一边不断往海底下沉的自己,一边是夏里笑着冲他伸手。
夏里端着水拿着药进来时,顾津南安静地躺在床上,姿势和她走开始一模一样。
夏里把药和水放在他床头柜上,摇他的肩旁,让他起来吃药。
“冷。”顾津南嘴里蹦出来个字。
夏里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继续叫他:“顾津南,起来吃药了,顾津南。”
“……”
夏里颇有耐心地喊了顾津南好几分钟,他才睁眼,困意让他的眼皮褶皱很深,像个瘾君子。
夏里把药放进他嘴巴里,又把杯子放到他嘴边,托着杯底,往他嘴巴里送水。
他怔怔地看着夏里,嘴巴里都灌满了水,才有吞咽的动作。
“还喝吗?”夏里拿着杯子看他,他和往日截然不同,头发有些凌乱,眼皮褶皱很深,俊脸白皙,眼神空洞,破碎感浓厚。
夏里连对他说话都不敢大声,每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地等待他的回复。
怕稍不留神,他就碎了一地,像他在酒吧里敲的那个酒瓶一样。
“疼。”他对夏里说。
“哪疼?”
夏里去抓他的食指,轻轻按压他的拇指肚。
顾津南没说话,视线投落在床尾。
夏里会意,是他的脚腕在疼。
她掀开被子,去查看他的脚腕,发现白色的袜子已经被血液浸透,湿漉漉的,看的她揪心。
“这什么时候弄的?”
没人回答她。
夏里含着泪水去客厅拿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他脚腕几处划痕,长的有半根手指那么长,她用棉签擦去上面的血液,伤口翻着白肉,触目惊心。
夏里用碘伏给伤口消炎完毕后,往上撒了点药粉,然后用纱布把他伤口给裹起来。
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也许消毒的酒精刺痛了伤口,顾津南清醒了几分,他手扣在夏里后脑勺上,拉近两人的距离,问她:“你图我什么?”
夏里没料到他说这话,她没立刻回答。
顾津南又说:“钱?还是权?”
夏里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个过程,她也在想图他什么。
“我想不到。”
钱,权都从他身上去掉后,夏里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他。
我喜欢你,简单纯粹,无需你用任何附加品来为自己加冕,只是你就好了。
“别了,我还是希望你图我点什么。”顾津南说的认真。
夏里只觉着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把自己浇了个湿透,原来,她做的这一切,在他眼里,只不过就是一场带着目的的交易。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跟着我――”
“顾津南,昨天的暴风雨,已经淋不湿今天的你了。”夏里截断他的话,眼底铺满认真,也带着心疼。
她现在的噩梦,不仅有自己不堪的过去,还有顾津南地下室的日子,那些阴暗恶心的过去,在午夜里一遍又一遍袭击着夏里。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睁开眼,又是一个明亮干净的白天。
她说:“你脚腕疼,是因为上面有伤口,我已经给你包扎过了,伤口愈合了就不会疼了。”
顾津南沉默了良久,准确的说,是在压抑内心的情绪,那些陈旧的伤痛,像烙在了血液里一样,来临的时候,他只能被迫的接受,很多次,他想为自己换血,全身换血,他厌恶身体里流淌的血液。
他选择医学专业,有一半是为了自己。
可现在,顾津南猛然发觉,原来语言也是良药。
长久的沉默后,顾津南先开口,他挑了下带有倦意的眼尾,散漫道:“你刚刚喂我吃药了?”
“嗯。”夏里点头,“是上次从医院拿的药。”
“我喝酒了,喝了很多。”顾津南说。
他惜命的样子真的好笑,夏里毫无顾忌地笑了会儿,说:“你吃下去的那些药我上网查过了,酒后可以吃。”
顾津南脸上有些挂不住,揉了揉夏里的后脑勺,“不能靠百度的知识给病人喂药。”
“……”
“那你就别生病。”夏里不想给他这个台阶下。
顾津南摇摇头,啧了声,“还挺倔强。”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生病少熬夜。”
“你去哪个房间睡?”顾津南问她。
“都可以。”夏里答。
“嗯,锁好门。”顾津南这话看似是关心,实则说的非常不正经。
“你一个病人能干什么?”
夏里说的是真心话,她今天确实不怕顾津南胡来,一个发烧、脚腕受伤的病人,还能干什么?
“挑衅我?”顾津南轻轻扯了下夏里的手腕,她就倒在了顾津南怀里,力量大的吓人。
夏里捋了捋头发,微微皱眉,指责顾津南:“我现在是你救命恩人。”
“那我以身相许?”语气散漫又欠揍。
顾津南换了个姿势,双手抵着床,微微仰头,懒懒散散地看着夏里,那模样,真的很像把自己贡献出去的样子。
如果换个女生,估计早就扑上去了。
这人还是生病的时候乖,夏里在心里感叹。
“不过得等我清醒了再说。”顾津南又补充了句。
她把散热贴扔在顾津南怀里,低声道:“自己贴,有什么事情叫我,我走了。”
顾津南看着夏里的背影,舌尖抵了下脸颊,十多年了,头一次发烧不这么难受,不但没有意识全无,还有精力挑逗人。
但,就是这人太乖了。
夏里睡在了门口的那间卧室,等她铺好床,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三点了,顾津南家的床很舒服,一看就价值不菲,加上她又疲惫至极,钻进被窝里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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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顾津南睁开眼,迷瞪了两秒,又像往常一样翻了个身,准备再次入睡,脚腕上沙沙的触感让他困意顿时全无,他坐起来,垂眼看着脚腕上裹着的纱布,昨晚发生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放了一遍。
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是任子旭打来的。
顾津南接通,捏着眉心喂了声。
“听你这声儿,昨天累坏了吧?”任子旭话里含着笑。
“有屁快放!”顾津南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声音懒懒的。
“我靠!你真把夏里给睡了?”任子旭语气变为震惊,他打电话就是想看下顾津南的身体状况,顺便犯个贱。
“你怎么知道夏里在我这里?”
顾津南记得他除了春节和任子旭打了通电话,这几天都没给这狗联系。
“凌晨一点的时候,夏里给我打电话了,拍了一大堆药的图片,拜托我问问医生,哪些药是酒后可以吃的,啧,你别说,这小姑娘还挺细心。”
顾津南呼吸放慢,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小姑娘做了这么多事。
“所以,你俩到底睡没睡?”任子旭又问。
“没睡。”顾津南冷声道。
“啊,不是吧,兄弟,这你都能把持住,还是你生病了,不太行?”
顾津南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过烟瘾。
“说话啊。”任子旭兴奋的像个猴子,“你不会在回味昨晚的感觉吧?”
“你特么怎么还像去年一样烦,叭叭个没完。”顾津南怼完他,径直挂断了电话,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他拿开嘴边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小卧室叫夏里。
“怎么了?”夏里声音有些虚弱,她肚子疼的厉害,腰部也疼。
第31章
她这是来大姨妈了。
夏里小时候长期营养不良, 又体寒,导致现在每次来大姨妈就像生了场大病一样,腰疼、肚子疼, 躺着坐着都难受, 她每次来大姨妈前,都会喝红糖水,或者吃点止痛药, 这次因为顾津南的事情,她忘记了这茬,现在疼的要死。
顾津南没听到夏里那声虚弱的回答,他在外面站了几秒,又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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