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他有了奶奶滤镜了?
似乎是从那个提拉米苏开始, 她就一直在发现, 花右做什么都特别对她胃口。
餐厅里, 圆桌上已经摆了个大铜锅。
三种汤底,左边牛油爆辣, 右边鸡汤三鲜,中间番茄锅,沸腾着, 冒着热气。
铜锅旁边,帝王蟹已经被解好了, 摆在装了碎冰沫子的大方白瓷盘里。
那蟹腿又长又粗, 从断口中露出来的肉雪白带点奶油橙,养眼且根根比她的手指都还粗。
北极贝已经片好,就铺在帝王蟹旁边的碎冰上, 薄如蝉翼。
其余的小方盘里摆的花螺啦、雪蛤啦、扇贝啦、雪花牛肉粒啦之类的食材, 外层还摆了一圈蘑菇、蔬菜、水果沙拉。
何扇滢到桌边时,花右已经替她拉开了椅子。
“姐姐,你先坐,我把芝士蒜蓉罗氏虾做完。”
何扇滢点点头。
刚吃过火锅,又吃火锅, 确实是有点腻了。
能做点干的吃倒是正好解腻。
不一会儿, 黄油和芝士的香气就悠悠入鼻。
何扇滢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多少天没有过这种被香迷糊的感觉了?
她终于摆脱了“吃是吃了, 就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了。
奶奶说得对啊,还是得有钱, 不然上哪儿找到这么对味的厨师?
等等。
花右不肯要钱。
也不知道这人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何扇滢心说可能是因为认识,所以在故意装矜持。
反正她给钱,他还真能不要?
何扇滢在美食的香气里一时间找不到北,满脑子模糊又细碎的念头穿过后,留下来的就只有放松和舒适了。
这会儿花右把罗氏虾端了上来。
何扇滢看了一眼。
罗氏虾本来就胖乎乎圆滚滚,就靠着点儿虾须显得不那么憨了。
这会儿却被花右把虾须全给剪了,更是显得圆头圆脑,看上去分外讨喜。
它们身上覆盖着被炒得金黄的蒜蓉酱,黏黏糊糊地被芝士缠在一起,光是看着心里都涌上暖意。
何扇滢正要拿筷子去夹,一只戴了一次性手套的大手已经伸了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捏了一只被扒了壳的虾。
“姐姐。”
何扇滢在家吃虾多的是人帮她剥,所以习惯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凑过去把虾卷进嘴里。
花右的手微微一颤,脸一下子泛上点儿红色。
她的舌尖碰到了一点儿他的指侧。
何扇滢却全然没有发觉。
她咀嚼着虾肉。
好吃!
Q弹爽嫩,关键带着点黄油和芝士的甜,吃得她连眼前的光线都觉得明亮了些。
恍惚中又想起一家人围桌吃饭的样子,心里就更愉悦了。
这边虾还没咽下去,那边花右已经把北极贝蘸了芥末给她夹了过来。
“姐姐,这北极贝是我十分钟才杀好片好的,你尝尝。”
何扇滢张口接了,点了点头。
“嗯,是很新鲜。”
话刚说完,帝王蟹肉已到嘴边。
何扇滢:“……”
何扇滢是被人伺候惯了,但她其实也不是非要人伺候。
她家风主打一个自由,你可以喜欢被人伺候,也可以自己伺候自己。不像有的家庭规矩多。
比如现在,她还是比较想自己吃。
而且花右是她的厨师又不是她的奶妈。
何扇滢稍稍解了点馋便制止了花右的继续投喂。
“你坐下来和我一起吃。”
花右便在她旁边坐下来,一边把牛肉粒、冻豆腐之类的食材各样放了一点在三种锅底中,一边问她:“要喝酒吗姐姐?”
何扇滢愣了一下:“我好像从住进来还没买酒。”
花右起身,到旁边的一个立柜里抱了四瓶酒过来。
他就这么抱着,从里面拿出一瓶:“姐姐,这是红酒,超市买的。”
放到桌上又拿出另一瓶:“这菠萝啤也是超市买的。”
“这个是水果伏特加”。
“还有这瓶”,他从怀里把最后那瓶泛着淡淡粉色光辉的玻璃瓶拿出来,“这是我先前泡的桃花酒,姐姐想喝哪个?”
何扇滢:“……”
何扇滢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瓶自酿的桃花酒:“这个。”
她喜欢颜值高又新奇的东西。
花右“嗯”了一声。
他把其他三瓶放回柜子里,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杯口浮雕了花的透明玻璃杯,把那桃花酒倒了进去。
被酒液的粉色一染,杯身上的雕花一下子就也显了色。
居然是一片桃花,还有个是胀鼓鼓的小花骨朵。
何扇滢看愣了。
难怪花右气质好,敢情还是个文艺爱好者?
正想着这些,人拿了个温酒的瓷白盅过来。
那东西还带个小瓷炉子,里面烧的木炭很香。
看着花右把她的酒连着杯子放进盛了温水的瓷盅里温,何扇滢难以置信。
她看向花右:“我不在家这两天你是不是爱上哪部古装剧了?”
花右笑了一下:“姐姐,现在天冷,喝热的暖胃。”
何扇滢:“……”
行吧。
何扇滢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小火炉:“你这里面的木炭很香啊?”
花右:“是桃木的炭,香气比较好闻,烟也不大。”
何扇滢:“你打算以后喝酒都这么给我喝?”
花右:“不是,等夏天的时候,就可以做加冰的鸡尾酒了。”
何扇滢:“……”
酒温好了,何扇滢让他自己也给温一杯。
两个人坐在明亮的灯光下。
他们面前两杯酒琉璃一样泛着粉的微光,乳白色的大圆桌上,食材们也散发细腻的光泽。
何扇滢这个人很喜欢吃,而且很喜欢尝试。
她喜欢吃不染焰火的鲜嫩刺身,也喜欢被麻辣腌入味的牛油锅。
喜欢甜甜的肉味,也喜欢番茄锅的酸甜味。
这一桌让她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再喝一口酒,唇齿生香又解腻。
做任务时被奇葩荼毒了的神经也终于彻底愉悦起来。
她看着花右优雅地往吃东西,问:“花右,你以前就是厨师吗?”
花右放下筷子,拿纸巾在唇上点了点,脊背一直都是直直的。
“不知道。”
何扇滢看向他的目光里便带上了一丝质疑。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花右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其实我失忆了,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何扇滢:“!!!”
何扇滢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防备:“你在写小说吗?”
花右双手抱拳乖乖地放在大腿上,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疑惑。
“我好像只有这两年的记忆,我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模模糊糊的。”
“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都很迷茫,觉得自己的灵魂都是飘着的。”
何扇滢:“……”
这怎么雇个厨师还雇到了聊斋段子呢?
难道花右其实脑子有问题?
可他的举手投足优雅得体,要不是他自己说出来,何扇滢根本不知道他还有这种烦恼。
何扇滢又问:“你家人呢?他们知道吗?”
花右眼里浮起一丝晦暗:“我父母……挺奇怪的。我离家出走了,不想再被他们找到。”
哦,难怪那天说不要钱只要一个住的地方,敢情是不想和爸妈住在一起。
这听起来像是个叛逆孩子逃离原生家庭,但面前这位已经二十二了啊。
虽然有时候呆呆的看着生涩显小,也是个独立自主的大男人了啊,怎么还会有这种梗发生在他身上?
何扇滢是来越看不懂了。
她想着不管怎样,这人是这本书里的角色。
小说嘛,这样颜值气质双在线、中餐西餐都拿手、并且有这么文艺的角色一定不可能是个无名小卒。
这高低得是个男二男三啊。
可她怎么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何扇滢暗暗合计了一下。
花右确实是一直都挺可疑的。
但人家眼神清澈,有时候还会带着点儿迷茫和傻气,还动不动脸红,怎么的都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再说了,身份证都在这儿了。
抽屉里那十几万现金他也愣是没拿走,采买食材和用具的账却记得比她奶奶的会计还要细。
这二十三年的生存经验及从她妈言行里遗传到的洞察力都在告诉她,这个人不危险。
先前她觉得他跳楼,肯定不是什么阳光的人,说不定很偏执,故意找过来应聘厨师也说不定是有什么目的。
但现在所有情况都解释得通了。
跳楼是因为失去记忆以及讨厌家长。
过来应聘厨师是因为想要经济独立,想要离开家里的禁锢。
为什么非要来她这应聘?
因为她“救过他”。
熟人好办事嘛,况且大家都知道她有钱,年薪给百万呢!
至于能做得一手好菜以及有这么好的气质,说不定是因为他在厨师学校学了,又或者以前他在高档餐厅做过,必须不能太磕碜。
何扇滢想到这里便打住了。
她觉得这个厨师好,就要把他留下来,不会因为说觉得他可疑就不敢用他。
这会儿可能是提到伤心事,花右的眼神里有些恐慌:“我真的不想回家。”
何扇滢点了点头:“好。但是你有不舒服随时说,我会带你去医院。”
花右的眼睛里一下子泛起了光亮:“好。”
他起身准备收拾桌子。
何扇滢见他穿的还是从邵淼店里带过来的那套制服,就说:“手机拿过来。”
花右呆呆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急促地把手机拿了出来。
何扇滢加了他微信,给他发了五千块钱。
“你拿着钱去买点衣服鞋子之类的。”
花右的脸一下子就泛起红,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羞赧地笑了一下:“谢谢姐姐。”
何扇滢摆了摆手:“不用谢,钱我要从你工资里扣的。”
花右的笑容僵了僵:“姐姐,我真的不需要工资。”
何扇滢:“我当然无所谓了。再说吧,你记得别把那些花给养死了就行。”
反正她小时候养花是从来没活过的。
花右点点头:“好。”
何扇滢心满意足,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被子一阵阳光的味道。
才想起这是花右今天趁着阳光好给洗了晒了的。
其实本不必要这样。
她可以送去干洗。
而且就算是再买几套一天换一套她也能负担得起。
可她还挺满意的,她从小就很喜欢这种味道。
小时候她的保姆阿姨也会给她洗被子晒被子。
每次换上这样的被子,她都觉得好香,睡得格外香甜。
后来才发现有专家说这是被子上的螨虫被紫外线解体后发出来的味道。
鬼扯!
天王老子来了它都是阳光的味道!
第二天,系统提醒何扇滢票已经买好了,晚上八点的车,第二天中午可以到第二个委托人的家。
那个孩子?
何扇滢点了点头:“行。”
她吃饱喝足又一夜好眠,心情大好,便想和邵淼约个饭,感谢她给自己介绍了合适的厨师。
电话还没打过去,邵淼的视频邀请就到了。
“滢滢,到我店里来吃饭,把花右也带过来。”
何扇滢点点头:“行,我和他买菜过来,你别买。”
说完,何扇滢装扮精致地出了门。
先前她给自己买了部买菜车,现在正停在车位上。
她开门要上驾驶座,却被花右给拦住了。
“我来。”
何扇滢狐疑道:“你有驾驶证?”
花右点点头:“去年他们要我出来打工,让我考了一个。”
何扇滢:“你爸妈?逼你?”
花右点点头:“我不喜欢给人开车,我不想和陌生人打交道。但他们要我开车挣钱上交给他们。”
何扇滢:“……”
原来是个被强势父母荼毒的骚年。
既然有人代劳,何扇滢自然乐得轻松。
他们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很多菜,然后往邵淼的甜品店而去。
邵淼的甜品店在闹市,三百多平两层的一家店,富丽堂皇的,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附近寸土寸金,停车位极其稀少,还没有地下停车场。
花右老远就在自言自语了:“唔,来晚了,停哪里呢?”
又说:“姐姐,待会我把你放下来,你先进去,我去把车停好再过来。”
然而要不说好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等开近了一点后,邵淼店外的那一排车中间居然出现了个空白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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