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一片黑暗中,她看见了一片淡淡的如玉般的白,那是林鹤梦。
她努力下潜,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
她从后拖住林鹤梦的双臂,双腿用力蹬水,努力想往上去,可实在没有氧气了,条件反射地张开嘴想呼吸,却呛进了一口水。
水封住了她的五官,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她甚至能看到水面就在她头顶了,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沉甸甸地拖着往水底沉去。
就在她认定今日死期将至的时候,一只手臂反抱住了她的腰,一股凭空而来的力量一举将她送出了水面。
颜籁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想将呛进气管的水咳出来,鼻腔里能闻到带血的铁腥味。她在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惊恐地环顾,却没有看到林鹤梦的身影。
他又沉下去了。
来不及多缓口气,她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她游得越来越快,一把抱住了林鹤梦的腰,单手划着水,奋力朝着自己刚才记下的岸的位置游去。
终于,在她游得快绝望的时候,她摸到了草壁。
借着水的浮力,她将林鹤梦推上岸,然后挣扎着趴到了岸边,猛烈呼吸,剧烈咳嗽。
颜籁侧头看到一阵闪烁的光朝着他们过来。
警察终于来了。
冷得刺骨的水让她浑身都麻木。
而他双唇紧闭,那松软的头发凌乱地铺散在地上,连睫毛都打了捋。
她拍了拍林鹤梦的脸颊,发着抖地呼喊道:“鹤哥?”
“林鹤梦。”
“林鹤梦!”
他失去意识了。
颜籁双手交叠,跪在他身边,直起身手臂一阵一阵地用力下压他的胸骨。她掐开他的嘴唇,长吸一口气渡进他口中,重复几次,又继续按压。
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实质上,她此刻的大脑里全是“嗡”声,眼前一片发白。
许久,林鹤梦咳了一声,大口大口的水吐了出来。
颜籁跪坐在地,侧捧过他的头,让他好把水都吐出来。
她的掌心贴着他的颈动脉,感觉到他的脉搏一阵比一阵强了,她那股一直强撑着的劲才松了,眼前发晕,浑身失力,她猝然倒向了一侧。
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只听到许多人在喊:“快叫救护车来!”
她终于放下心,沉沉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林鹤梦再醒来,是在医院。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正背对着他在谈话。
手指动了动,力气缓缓回到他身上,他出声道:“你们......”
守着他的警察们立即回身,“终于醒了!”
“你们看到......颜籁了吗?”
他的记忆混乱,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在水下看见满满不顾一切地朝他游过来。
“小颜,她......”
“她怎么了?”林鹤梦抓着床边的把手艰难地坐了起来。
另一个警察扶住他,道:“你放心,小颜她伤势不重,已经转院了。”
他声音沙哑急促问:“她伤了哪里?”
“脑震荡,还有一些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林鹤梦缓了缓,低声念着:“脑震荡......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你伤得比她重,得好好休养。”
警察一说完,林鹤梦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喉头发腥,他吐出了一口血。
警察给他拍了拍背,道:“你这是肺水肿,才刚出ICU,别动了。”
重新躺下来,林鹤梦才开始梳理起自己昏迷前的记忆。在公路上的搏斗、滚下山坡的混乱、落水的潮湿,和......她奋力拉着他向上游的背影。
她怎么那么犟……
她就不怕,被他拖下水?
“小林,你现在有精神做个口供吗?”警察询问。
林鹤梦睁开眼睛,“好。”
......
掩去一些不必要的细节,他将事情的起因经过都和警察说了一遍。
最后,林鹤梦想起来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王孟仲吗,死了,可能脑袋撞哪了吧,脖子都扭断了。”
警察的语气不无惊骇。
林鹤梦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微颤着虚虚握成了拳。
“我能不能出院?”他抬眼,哑声问。
刘越大步走了进来:“鹤梦,你现在还不能出院,听话!”
林鹤梦试图下床,坚持道:“老师,我能出院休养,让我出院吧。”
眼看他执意要走,刘越大声道:“护士!护士!”
情绪的激动让肺部更加挤压难受,林鹤梦大声咳嗽着,在警察的强拽和护士的拦截下,他还是被按回了床上。
怕他再动弹拉伤肺水肿手术的伤口,护士给他打了一剂镇定剂。
林鹤梦努力想睁开眼睛,但还是沉沉地昏了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后再醒过来,他就配合许多了。
刘越因为他受伤的事也一直留在医院等他好转,安抚他好好接受治疗,学业和实习的事暂时都先不要管。
“老师,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
“行,你用吧,我去给你打壶水。”他将手机递给他,提着热水壶出去了。
拿到手机后,林鹤梦第一时间先登上微信打了电话给颜籁。
她那边并没有回应。
看不到她,摸不到她,只有身边人告诉他,她一切都好。
可他还是不安。
心里发慌,像预示着一种不祥。
万一,所有人都是骗他呢?
万一她……
他瞳孔剧颤,不敢再想。
他微信一登录,轰炸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大哥,你死哪去了?
——公司你还管不管?
——合作商那边已经到了,你能不能来?
——手机丢了?
——三百万的合作,你他妈放我鸽子?
——我靠,鹤哥你别吓我,你上哪去了?
......
林鹤梦回了个电话给谢宇昂。
“喂。”
谢宇昂大惊,简直声泪俱下,“你他妈终于诈尸了啊?!”
“合作谈得怎么样?”
“先别说合作的事,失联整整一个星期,你上哪去了!”
“出差遇到点事,在医院。”
“医院,你怎么到医院去了?”
“抓一个嫌疑人,落水了,在医院躺了几天。”
谢宇昂简直震撼,“你一个实习法医,你去抓什么嫌疑人?你没事吧?”
林鹤梦咳了几声,“过几天就出院了。”
“你在哪个医院,要不要来看你?”
“不用,说说合作的事。”
“没事就行,给我吓够呛!再不给我回个电话,我可就要报警了!我已经和德国公司的合作谈妥了,同意那批器械由我们这边代理销售,我现在已经在药监局办进口医械注册申请了,你好好休息吧,这边的事我来办。”
“辛苦了,老赵。”
“客气,要我说啊,你这实习就没必要,这都什么事。咱们安安心心把公司的事处理好,做大做强,不比你这实习重要?”
林鹤梦只笑笑,并不做回答。
“行行行,你恢复好了得赶紧来公司啊,我现在一个人忙一个部门的事,手底下都他妈是吃干饭的,你再给我撂担子我真扛不住了。”
“好,我尽快来公司。”
挂了电话,他又坐起了身。
他现在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她拼死在水里朝他游过来的画面。
满满,满满。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和强烈自责紧扼着他的喉咙,他咬紧了脸颊两侧的肉,直到口中一片血腥味。
他骤然又咳了几声,一口浓郁的黑血从他口中淌了出来。
他满不在乎地随手擦了擦,撑着床沿下地,走到了门口。
守在门口的警察见他自己走出来了,吓一跳。
他那双一向发浅的眼眸这次格外乌黑,他脸色白得像纸,只有一句话,
“我要见颜籁。”
第三十二章
楠市疗养院。
颜籁脖颈上绑着一圈纱布, 戴着毛线帽,盘腿坐在病床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澄净将剥好的柚子放在她面前, 长叹口气,“你都这样了,还工作呢?”
“统一一下文件格式,资料要交上去检查了,托别人帮忙还得欠一人情,麻烦。”
颜籁重复着鼠标右拉、格式刷、点击、下一行。眼睛和手各忙各的。
林1銥誮澄净瞥了一眼她电脑屏幕,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我看你们单位年终该给你颁个荣誉,劳动模范。”
他跟唐僧似的在旁边喋喋不休, 让她弄错了一步,颜籁按了撤回,无奈问:“大哥, 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还早。”
林澄净拿水果叉插了块柚子送到她嘴边, “尝尝。”
颜籁侧了侧头,“别闹, 忙着呢。”
“吃一口,尝尝甜不甜。”
她不领情,拒绝得很明确, “不要。”
好心当成驴肝肺,林澄净不乐意了, “我这特意给你剥的,一点面子也不给,有你这样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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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他瞪着。
林澄净有时候就像某些专.制主义的家长。
从前她一蹶不振的时候, 他也不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安慰她,和个二踢脚似的, 天天把她从窝里提溜出去,也不管她乐不乐意,摁着她跑步,吃饭,学习,愣是把她从失业女青年“激”成了国家公务员。
简直是鸡娃的一把好手,以后谁投胎当他小孩可倒大霉了。
可他的“道德绑架”总能奏效,颜籁只能放下电脑,拿了块柚子啃。
“这年头还有牛不喝水硬按头的,真是……”
她吃了一口就难以接受地眯起了眼睛,“齁酸。”
“不好吃?”
“大哥,你自己尝尝!”
他软了语气,“那行,放着吧,不爱吃别吃了。”
颜籁继续工作,同时催他,“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工作去吧。”
林澄净把果碗放到了一旁,又从一旁柜子里拿出了维生素软糖和小零食,倒在零食盘子里放在她手边,提醒她:“记得吃营养素。”
颜籁看一眼,一言难尽:“你不觉得这很像狗粮吗?”
“我发现你最近说话真是,”林澄净想出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刻薄。”
“你这人也真是,玻璃心。”
不知道这调侃的话又戳到他哪个点了,林澄净微怒道:“我现在真是后悔,为什么之前要怂恿你考回楠城。你出个差,还差点……我真是!我真是!”林澄净气得站了起来,心里又气又后怕。
“真是什么呀?我这人生又多了一段死里逃生的经历,拓展的是我人生的宽度。”她还能假正经地满嘴跑马。
林澄净闭了闭眼睛,“你把我气死算了。”
三五度的温度,她一个女孩子,义无反顾就往水里跳,送到了医院嘴唇都乌紫乌紫了。
就她那点狗刨的游泳功夫,别说救人,但凡老天稍微闭点眼,她今天就得去阎王殿点卯了。
她在单位填的紧急联系人是他的号码,林澄净接到通知电话的时候,腿都软了。
万幸她没有事,昏迷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生龙活虎,还能转着法地想着怎么摆布人了。
想到这,他又问:“你昨天说的那不靠谱的事,真想好了?”
“我还跟你开玩笑吗?”
林澄净皱眉:“这么狗血又离谱的主意,也就你能想得出,你觉得他能信?”
她拍了拍不灵敏的鼠标,“哒哒”两声,三心二意地跟他侃着:“这叫不破不立,你就配合说我脑震荡,失忆了。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吧,三人成虎,事实胜于雄辩,不信也得信。”
“那要怎么解释你就偏偏不记得他了?”
“我这失忆和一般的失忆不一样,不是完全忘记了,属于记忆紊乱,现在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哥。”
她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林澄净倚靠着她的床尾,抱臂道:“你这就不怕伤他的心了?”
说这话时,他面无表情。
她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抬头问林澄净,“你说我对他的喜欢明不明显?”
“一般吧,比黄蓉倒追郭靖,赵敏倒追张无忌还差点。”
他一向毒舌,拐弯抹角地讽刺她。
颜籁也不在意,权当夸奖了,摊手一笑,“是啊,可是我跟他做了快二十年的兄妹,就算拉拉小手,拥个抱,都带着哥哥妹妹的味儿,他也总觉得他是我哥,好像喜欢我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说他这不是有病吗?”
可他就是有病——!
林澄净咬住舌尖,堪堪把这句话压下去。
他再清楚不过,颜籁从没在乎过林鹤梦身上的不好,过不去那个槛的,从来是林鹤梦自己。
他是既怕,又怕。
他既怕林鹤梦幡然醒悟,一举获胜,也怕她一意孤行,撞破南墙不回头。
他无法让颜籁不再喜欢林鹤梦,只能在背地里做为人所耻的小动作,一遍遍在林鹤梦伤口上撒盐,让他见到她也要避退三尺……可他低估了她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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