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颜籁轻松了一口气,她问林澄净,“我这演得怎么样?”
“先吃药!”他将一杯温水递给她。
她囫囵吞了药,又问:“刚刚怎么样啊!”
“你没进娱乐圈是演艺界的损失。”林澄净中肯地评价。
她那语气,恰到好处的停顿,如果不是同谋,真是连他都要被她带进她这“楚门的世界”。
想到这,他又不禁同情林鹤梦一秒。
在林鹤梦眼里,颜籁就是一只小白兔,而且还是需要他呵护的兔宝宝,就算全世界都是黑的,满满也是洁白无瑕的。
林澄净早早看穿了颜籁的本色,她是披着羊皮的大狐狸,蔫坏蔫坏,可又坏得不让人讨厌,因为她的“坏心眼”总是奔向善意的目的,让人又爱又恨。
他嗤笑另一个男人的愚蠢,却又发现自己也不遑多让,扔出去的每一把回旋镖,都精准地扎回他自己身上。
被挂断的电话另一边,林鹤梦却没有了任何好心情。
他已经一刻也无法在这个病房里等下去。
他的满满……
怎么会不记得他了?
他想要出院,医生却怎么说也不同意,他情绪一起一落,激动太过,从肺里又咳出了大块积血,一时又进了观察室紧急手术。
身边的人都好劝歹劝,让他积极配合治疗,早恢复早出院,才算把他稳住了。
之后好几天,林鹤梦都是照常打电话过去,得到的回答只有礼貌而客气的应答,有的时候实在是被他打电话打烦了,她只有一句忍着不高兴,而又客气的:“我工作很忙,请问没有什么事,可以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吗?”
他的心被热火烧过,又被烈油焦灼,最后落入冰川,无止尽地下沉。
种种的不愿相信都化作一个事实——他从满满的记忆里消失了。
他不会怪她。
他怎么舍得怪她?
一切都是意外,是王孟仲的袭击,是脑震荡的后遗症,是另一个男人该死的先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比关心自己的病还更关心满满的状况,甚至主动打了电话给林澄净,低声下气地询问满满的病情。
关于她的一切,始终是他们的停战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澄净说他去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只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在记忆上有些缺损,不妨碍日常生活,建议他们不要刺激她,让她慢慢恢复。
林鹤梦又问:“医生有说还能想起来吗?”
林澄净的回答只有一句:“也许吧。”
比起满满忘了他的噩耗,更大的噩耗还在背后。
她把林澄净当成了她记忆里的“鹤哥”,她现在只追着林澄净叫“哥”。
如果说之前的消息只是让林鹤梦心碎,那这个消息,让他那伪装的平静彻底皴裂。
……
他宁可她彻底忘了他,也不愿意她将别人当成他。
在入院后的第十天,他终于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他忍住心急如焚,回去好好洗净,换了衣服,直到把自己收拾得精神利落,才敢出现在她面前。
秋风萧瑟,即将迈入一个新的冬天。
常青的树也抵挡不住深重的秋意,剥落的树叶在地上铺了一层金黄带绿的毯子。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线织外套,浅灰色长裤,纯黑的口罩遮挡寒风侵袭,单手插兜等在她家楼下。
风吹破林荫道上布下的金河,卷起一层的树叶,叶与叶钩织的浪一层推着一层走,留下水泥地灰色的白。
是有车开过来了。
林鹤梦恍恍然抬头看去。
那辆车从他面前驶过,他看见了日思夜想的容颜。
车停在楼下,驾驶室的男人先下车。
他关上车门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向她伸出胳膊,她搭着他的胳膊,一瘸一拐地从车上下来。
不知在说什么,俩人的头靠得很近,脸上各自带着笑意。
他们又从后座拎出一个超市袋子。
男人大步走在前面,颜籁从他身后拽了拽他有些褶皱的外套,将其拉平整,又主动挽上了他的胳膊。
那一刻,林鹤梦的眼睛已经快要滴血了。
他惶然地看着这一幕,周遭的时空变得寂静而缓慢。他身处这漫长的秋季,好像全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在他们即将走进楼道里时,他才反应过来,低哑地喊了一声,“满满!”
两人停步,闻声看过来。
一个微拧眉头,一个目光里只有疑惑。
是林澄净先开口,他漫不经心地叫道:“堂哥。”
颜籁疑惑的神情便转为礼貌的微笑,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只有疏离和客气。
“满满。”
他叫着她的名字,走了过去。
风尘仆仆,连落叶停留在他肩上打转,都没有感觉。
“满满,他就是林鹤梦。”
林澄净主动介绍。
颜籁神情多了几分嗔怪,踮脚附嘴在林澄净耳边嘀咕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他是你堂哥,害我最近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人……”
她的声音很小,却一字不漏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将手插进兜里,掩住手臂的战栗。
他挤出一个笑容道:“满满,是我,我是林鹤梦。”
她目光里很快地闪过了一丝厌恶,显然是想起来前不久被他每天打电话“骚扰”的不快,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你好,净哥的……堂哥,我也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他那长长的睫毛轻垂,挡住眼里无力与失落,“你叫我鹤哥就好。”
她面色不虞,“抱歉,我不太喜欢和还不怎么熟的人叫得这么亲密。”
林鹤梦嘴角依然挂着微笑,只是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嘴唇微颤了一下,很快又控制好了语气,轻声问:“满满,你真的不记得哥哥了吗?”
颜籁抓着林澄净的胳膊不动声色往后挪了一步,眼神里略带警惕,她求救似的朝着林澄净低低叫了一声:“哥。”
他是想应的,可有人比他更快地应了。
林澄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是认识的人。”
他和她怎么会仅仅是“认识的人”?
林澄净想要挑拨离间,将错就错的意图太过明显,林鹤梦咬紧了牙关才控制住疯狂的嫉妒与愤怒。
“哥,我们早点回去吧。”
颜籁挽着林澄净的手晃了晃,催促他。
“不好意思啊堂哥,”林澄净笑了下,那笑容藏着很浅的得意,“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对林鹤梦的厌恶从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开始埋下了伏笔,他的问话让她感到冒犯和冲撞,甚至不想再多和他说两句话。
他在她眼里变成了坏人。
颜籁刷开楼下门禁,拉着林澄净的手臂便要往楼上去。
林鹤梦伸出手,想如从前那般握住她,可看见她快速的躲避和不掩反感的神情,他的手便僵住了。
大门在他面前合上。
隔着一扇铁门,他目睹他们挽着手往楼上走去。
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林澄净低声和她说:“不能挑食,晚上多吃点蔬菜。”
“知道了,你好啰嗦。”她轻哼着撒娇。
曾经只在他面前表露的一面成了其他男人的特权。
他的世界在无限坍塌,凄楚的风却缝住了他的嘴,令他说不出,喊不出。
温热的泪夺眶而出。
他已不是她心里的“鹤哥”。
两人一起走到了家。
林澄净将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颜籁径直走到窗边,悄悄地往楼下瞥了一眼。
林澄净走到她的身后同样往楼下看。
“还没走呢。”他说。
颜籁抿住了唇。
他想继续调侃的话刚到嘴边,就看见了她红透的眼眶和滚到边缘的眼泪。
舌尖的针又在疼了,他张了张嘴,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嘲讽的,“互相折磨,自作自受。”
说她,还是说自己?
同在苦海沉浮,谁的痛更深,没必要分得那么清了。
颜籁抬手掩住了眼眶,装作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你坐会儿就走吧。”
林澄净冷笑:“怎么,卸磨杀驴啊?”
颜籁道:“我想自己待会儿,行不。”
“没良心的。”他又道,“你不留我吃个饭?”
“不了,我今天不想做饭。”
“我做,行不?”
“我懒得刷碗。”
“我刷,你就坐着吃饭,不行吗?”
“哎,随你吧。”眼看赶不走他,她叹口气,自顾自地抱着枕头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林澄净先将袋子里的东西都收起来,又拿了蔬菜准备洗,在洗的时候,他又侧身透过厨房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从厨房能斜斜地看到楼下的场景。
男人的背影良久地驻足在楼下,受了风,低着头,隐忍地咳。
林澄净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骂了一声“操”!
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那颗盛满爱意的心,让她心疼。
她的喜欢,就像是一团炽烈的火,照耀着别人。
而他就像是菜叶里的水蛭,只能躲藏在暗处,连喜欢也不敢说出口。
他明白自己是悲哀的。
可那又如何。
至少,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他将一盆菜淹死在水里。
颜籁趴在窗口又往楼下看了一眼,发现楼下的身影不见了。
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感觉,明明盼着他走,可他真走了,她心里却堵得慌。
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又根本看不进去。
林澄净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发现电视机还停留在调频道的界面上。
他问:“在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
她飞快一低头,眼睛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擦。
林澄净装作没看到,将菜都端上了餐桌,“过来吃饭了。”
吃了没几口,她的手机响了。
还不待林澄净看清是谁,她就飞快一划,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林鹤梦的声音,他温和地叫她,“满满。”
好似适才的一切伤心都未曾发生。
颜籁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
“我给你拿一点小礼物放在楼下,你来拿,好吗?”他轻声问。
“你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就在楼下等等你,虽然有点冷,但也没关系。”他咳了两声。
看似体恤,实则是卖惨威胁。
林澄净夹菜的筷子戳进了肉里。
贱人!
颜籁抿了抿唇,听起来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她又补充道:“谢谢,辛苦了。”
“不客气。”他笑了笑,只是笑声有些苍白。
见颜籁要起身,林澄净道:“你不吃了饭再下去拿吗?”
“不了,我去拿了再来吃。”
林澄净将一块青椒送进口中。
在听到她换上鞋,准备往楼下走的声音时,他闭了闭眼睛,重重放下碗起身跟了上去。
他取下挂在门旁的外套,展开衣服后披在了颜籁的肩上,道:“外边冷,穿着点。”
“哦,好。”她应了一声,将手伸进袖子里。
林澄净跟在她身后走下楼。
林鹤梦依然站在原地。
颜籁面色淡淡地走到林鹤梦的身前,客气道:“谢谢,心意我收下了。”
林鹤梦将东西拎起来给她看了看,不在意她疏离地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的一款补液,听说对身体很好,这个是一些补品,你回头可以炖炖汤,还有这个手机,你之前的坏了吧?这是最新款的,我给你办了新的电话卡,已经加了我的联系方式,你随时给我打电话。”他一一做了介绍。
可颜籁的目光并不在东西身上。
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俯身低头时露出的发顶上。
他的白发越发长了,长出一层宛如渐变的白,褐色也有些脱色了,变得发金,在路灯下熠熠闪光。
“你先拿回去,不够再和我说,喜欢吃什么也可以和我说。”他交代道。
当他的目光看向颜籁的眼睛时,她才转开目光,将目光落在了他拎的东西上。
语气依然是不冷不淡的,她说:“嗯,谢谢。”
“不客气。”他弯唇笑了一下。
风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在空中挥舞着,她有些想给他抓一抓那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又忍住了这样的想法。
她回头看向林澄净,使了个眼色,“净哥,你来拿吧。”
林澄净走上前来,从林鹤梦手上接过了那些东西。
他们之间没有一句对话。
只有目光里彼此淡淡的敌意短暂交锋。
颜籁看向林澄净道:“净哥,风大了,外面好冷,我们上去吧。”
走到了门口,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林鹤梦,客套地说了一句:“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主动和他说话了,林鹤梦高兴地微笑,“好。”
进了楼道,颜籁朝林澄净伸手:“我自己拿吧。”
“很重,我来。”
林澄净拎紧了这堆东西。
如果不是当着她面,他想直接扔垃圾桶里去。
他们又回到了家里,简单地吃完了那一顿晚饭。
两个人却都吃得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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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梦并没有离开,只是回到了车里,仰头看向那一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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