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腿只能把东西放门卫室,我去开车的时候淋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发顶,“就一阵雨,没什么事。”
他交代,“洗澡水我放热了,你先洗澡,我给你熬个姜汤,喝完姜汤就吃饭。”
姜汤巨难喝的。
她皱起了眉头,“我不想喝姜汤,感冒药行吗?”
“好。”他攥起袖子,给她擦了擦鬓角的雨水,微抿的嘴角显出几分歉疚,他没忍住自责说,“早上我应该叫你把伞带上的。”
“你说了啊,是我没听。”
见他神情深重,她晃了晃他的胳膊,“干嘛呀,弄得不开心似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回家说。”
颜籁一进家门,就闻到了米饭的香味。她边脱鞋边道:“饭是不是熟了?”
“还要一会儿,满满,你先去洗澡。”他拉上门,换上了脱鞋,又将伞撑开晾在了阳台上。
颜籁走进客厅将包扔在沙发上,顺带将自己也扔向了沙发,懒虫犯了,她懒懒道:“我吃了饭再洗澡吧,现在不太想动。”
“那先把头发擦干。”
他从毛巾架上摘下她的发巾,走回客厅,站在她面前俯下身,松开了她的发根皮筋,手掌裹着毛巾铺在了她发顶,宽大的手掌揉着她的发根。
没一会儿,颜籁便被揉成了炸毛的狮子头。
她乖乖地顺着他的力度左倒右倒。
他压下.身,毛巾揉到了她发尾。
颜籁伸出手臂揽上了他的腰。
他手一顿,“怎么了?”
“没事,就是感觉上班挺累的,充个电。”她哼哼说。
她没想到林鹤梦就坐下来了,手臂一揽,轻易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
她趴在了他肩膀上,轻捶了下他后背,“不做饭啦?”
“先充电。”
他的手心从她后衣领撩起发尾,温热的手掌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跨坐在他身上,满手满脚地抱住了他,想了想今天在单位有什么能分享的事,除开工作上的内容不能说,思考了一会儿还真想到一件。
她抬起头道:“鹤哥,我师父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林鹤梦呼吸微顿,“你师父他有说什么吗?”
她的手指缠绕着他渐变的短发,嗅到了淡淡薄荷香,回答道:“他说,快过年了,到时候要我带你去拜年。”
他在心里认真算了算,“离过年还有三个月。”
“那很近了嘛,我觉得我师父还是挺喜欢你的。”她笑着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傻满满,你师父那是爱你,才勉强爱屋及乌。
林鹤梦将下巴也落到了她肩膀上,眼里神色还是稍许沉重了些。
他知道张局长的顾虑,也知道自己前面的路还有多少坎坷。
他不怕自己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却忍受不了他的满满被人用另类的眼神看待。
他手掌包裹着她的发。一遍一遍吻着她的侧脸。
像求爱的小狗。
第四十七章
晚上吃饭时, 林鹤梦给她先盛了一碗汤。
奶白的排骨汤上还飘着葱花,扑鼻而来的鲜香味。
颜籁接过汤, 欢心道:“谢谢鹤哥。”
他笑一声,“客气。”
他在她手边落座,端过自己的汤,抿了一口后又看她的表情。
颜籁正心满意足地小口小口呼着汤,弯着脖颈像小猫一样。
“满满,我和你说个事。”
他开口道。
“嗯?”她抱着碗,侧头问,“什么事,直接说呗。”
“你还记得许三兰吗?”
颜籁感觉这话题有点儿耳熟, “你是不是之前提过?是要说什么来着?”
“死者的尸体已经火化了,原本是要死者母亲许三兰在火化证明上签字的,但她不肯签, 不管怎么说, 她都不承认王东保死了。”
碗里的汤顿时有些难以下咽了,颜籁放下了碗, 问:“那后续怎么处理的?现在什么情况?”
“字是王东保的奶奶签的,坟冢也立了,丧事办完了, 就是许三兰还不知道死的是自己儿子。”
颜籁感觉有点怪,“王东保这些年是不是没怎么管过她了?”
“王东保这些年也不是不管许三兰了, 他生前还专门给许三兰配了个律师团,前几天就有律师联系了我。”
颜籁听懵了,“律师联系你?”
“我昨天不是去了桐立县吗?就顺带去看了一下许三兰, 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就正好撞上了律师在跟户主协商许三兰后续养老的问题。”
感觉这事有点长了, 颜籁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汤,夹了一块排骨放林鹤梦碗里,“别光说,吃饭。”
“嗯。”林鹤梦边吃边道,“王东保未婚,生前大部分资产都交给了专业团队打理,其中有一部分是专门用作许三兰养老的。律师的想法是让许三兰到楠市养老院来养老,她那个丈夫的意思就是给五十万,许三兰才能让律师带走。”
颜籁惊了,“这是敲诈吧!律师可以告他了吧!”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许三兰户口在那,还生了两个孩子,律师和许三兰之间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许三兰又没有完全行为能力,强行带走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这事不得不坐下来谈。”
“那有结果了吗?”
“谈定了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和手掌敲了敲桌面。
“十五万?这也不少了啊。”
“还包括许三兰现在子女后续的教育费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籁吃了口菜,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王东保人都死了,活人的事却都还安排得妥妥当当。他要是没出事,想必金乌山的物流集货中心也不会成了现在这个烂摊子。
“那律师找你是为了什么?”她想不出缘由。
他回答:“许三兰想再见见我们。”
“见我们?”
她一琢磨,想过来了,“律师是不是想让咱们再演一出李代桃僵?”
“律师觉得许三兰还把我认成王东保,要让她来市里,恐怕只有咱们俩能劝得动。”
“那你答应了吗?”颜籁问。
林鹤梦摇了摇头,“我说要回来和你商量。”
颜籁咬了咬筷子,又问他:“那你愿意掺和进这件事吗?”
他说:“我听你的。”
颜籁思考了很久,话说出口时,还是字字斟酌慎重,“鹤哥,这件事本来和咱们也没关系,做来是费力不讨好。你妈妈是桐立县的,桐立县也肯定有人认识你,咱们都是从金乌山出来的,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咱们也清楚。想把许三兰带出桐立县这件事不可能无声无息完成。闹大了,你母亲家的亲戚怎么看你?乡里村民又会怎么想?别人不会惦记着咱们的好,只会觉得咱们图谋不轨,否则非亲非故,冒这个头干什么?”
“嗯,你说得有理。”他理解地点了点头。
人心都是偏的,这事警察都管不了,她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救世主,他们搅和进去就是惹一身骚,她默了默道:“算了,不提了。”
汤喝完了,盛上了两碗饭。颜籁夹了一块猪肝放林鹤梦碗里。
“满满,你多吃菜。”林鹤梦又回头来叮嘱她。
颜籁“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青椒放碗里。
窗外的雨声又大了起来,林鹤梦抬头看了一眼,想起来道:“满满,冬天湿冷,春天潮湿,明年还有几个月梅雨季,我想咱们要不要买个烘干机?”
她从松怔中回过神,应答:“好啊,你决定就行。”
吃过饭,短暂休息了一会儿。
颜籁努力沉下心,处理了一下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林鹤梦也坐在她身侧翻阅着论文。
将文件保存后,颜籁瞥了一眼他的资料,“鹤哥,你在忙什么?”
“我在想论文开题报告。”
颜籁趴在他身侧,跟着他看了看学术资料。
“工程事故撕裂伤临床鉴定分析。”她念了一遍标题,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问他,“鹤哥,你为什么选择来做法医?”
林鹤梦翻阅文籍的手顿了顿。要怎样回答,他在脑里想了许多。
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有着说不尽的故事和鲜活的人生,可一旦死去,就像一本书翻到了末尾。
“人”这本书,太长又太短。长到人与人之间无法存在完全的共情,却又短到寥寥两三句话就能概括完人的一生。
他为什么会成为一名法医?
他回过头,伸手摸了摸颜籁的脸颊。他能感觉到她下颚脉搏的跳动,温热的体温,能看到她红润的脸颊和莹莹的目光,他望向她,回答:“为了知道一个人在生前最后的故事。”
这究竟是出于对“生命”的崇敬还是对“死亡”的追寻?
颜籁起初没有深究,只是似明白非明白地点了点头。
他放下资料,拍了拍她的腰,面上露出了些笑容,“乖,我给你拿衣服,去洗澡吧。”
洗澡拖延症严重,她还想赖一会儿,林鹤梦麻利地给她找出了睡衣毛巾,她还是不得不进了浴室。
浴室干净整洁。如今已不止放了她的物品,还有他的漱口杯、剃须刀和剃须啫喱,洗漱台面却比她一个人住时还干净,镜面上擦拭得连水垢都没有。
颜籁换下衣服,站在镜子前习惯性地观察了下自己身体,赫然发现耳下印着的吻痕。
她骤然想起了她师父今天看她的眼神,似乎,就是在她这个地方看了一眼,紧接着便问她有没有谈对象,还敲打她要注意作风问题......
老天爷!她当时竟然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简直想跑出去找外面那个装得很是冷清禁欲的男人算账,干嘛非要往她身上种小草莓,害她在领导面前丢大脸了!顾念自己赤身光体,她决定容后算账。
淋浴间的水是热的,连开关位置都调好在了她最习惯的温度上。
她将开关往外掰了掰,在温和绵长的喷洒中淋湿了头发和全身。
本该松口气,好好放松地冲个澡的。可在闭眼揉起一头泡沫时,她无可避免地又一次想起了被林鹤梦提及的许三兰。
一个农村女人,一个低智的农村女人,会在农村经历一些什么,是可想象又难以想象的。
她的理性很清醒地告诉她,明哲保身就是最佳答案。许三兰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他们和她非亲非故,最好是不要卷入这样一场混杂了金钱与感情的纷争之中。
可温热的水浇淋在她脸上,她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许三兰的面容,那双残破的鞋子,布满老茧的手和如孩童般清澈稚嫩的眼神。
她能从金乌山走出来是幸运的,可多的是无法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女人。她能同情,但她不能、也无法一个一个将她们拉出来,更何况许三兰早已泥足深陷。
揉搓发尾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去。
憋气,如鲠在喉。
从浴室出来后,她拿干毛巾擦了擦头发。
林鹤梦拿来吹风喊道:“满满,吹头发。”
她穿上了厚厚的冬季睡衣,搬着小马扎到了阳台。
天边无星也无月,能看见的只有楼对面的盏盏灯火。
吹风机呼出的热风吹在她发顶,她从反光的玻璃中看见他弓下的肩背。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梳理着她揉搓后打结的长发,温柔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屈起膝盖,将下巴磕在了膝盖上。
“鹤哥,你说许三兰为什么偏偏会把你当成李东保?”
她忽然又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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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见过李东保三十岁的照片,林鹤梦却是见过了,他调小了吹风机风力,回答她:“李东保是少年白头。”
颜籁没反应过来,“少年白头?什么意思?”
“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长期压力过大或者营养不良,李东保年纪轻轻就是一头白发,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更老成些。”
她明白了。李东保也是一头白发,正因为这个特征,许三兰才坚定不移地将他认成了李东保。
“鹤哥。”
“嗯?”
她低声说:“你知道吗,我刚刚还想说,许三兰既然把年轻人都会认成李东保,那随便找个演员也可以啊。”
觉得她的想法很可爱,他带上了些笑,“那找个演员染头白发?”
她的脸上却没有笑意,只从鼻息里叹出一口气。
透过镜面反光,她反握住了林鹤梦的手掌,“鹤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挺信缘分的。如果外公带我去的不是金乌山,如果曾经帮我仗义执言的人不是你,如果我们不是邻居,那今天的一切故事都不会发生。”
“嗯。”在吹风机的呼呼声中,他附和着她。
“其实我挺不想去回忆从前,我总觉得以前发生了很多谬误,很多人为难以改变而命运又荒诞发生的谬误,可再仔细想想,其实我这辈子也算挺顺风顺水了。从前有外公护着我,后来又有你护着我。外公一直都教我,要我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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