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已经比心理更早接受了颜籁要和林鹤梦在一起的事实。
无可奈何,却也只是无可奈何了。
他换了拖鞋,走向厨房问:“要帮忙吗?”
使唤他林鹤梦是没有负罪感的。
他指指绞肉机和一盆肉道:“肉要搅碎了待会煎炸丸。”
林澄净挽起袖子,“我先切了再打碎,还要放点什么吗?”
“鸡蛋,花生,五香。”
“行,懂了,那我会做,这个我来弄。”
客厅里,颜籁和许三兰领着狗在玩。
颜籁拿了个空纸筒给许三兰,教她:“阿姨,你丢出去,让它去捡。”
许三兰把纸筒往空处一抛,小梦飞跳起来,一口叼住纸筒跑回了她们身边,动作敏捷得让许三兰直鼓掌。
林澄净被冷风吹得发木的脸和肢体逐渐回温有了知觉。他拿来案板和肉盆在餐厅切肉。
厨房有打火的声响,火焰熊熊升起的声音让人打心底觉得暖和。
他扭头看向客厅,她们笑得前俯后仰,令他也不禁扬了扬唇角。
他眼眶有些红,低下头抬了抬眉,忍住了湿润的泪意。
这才是家,这才是年。
午夜时分,守夜饭上了桌。
颜籁拧开了一瓶汽水和一瓶果汁。问他们:“你们都喝什么啊?”
林鹤梦:“果汁。”
林澄净:“可乐。”
颜籁又看向许三兰,“阿姨,你喝哪一种?”
许三兰开心地笑着,“都要!都要!”
每人倒了一杯,她又给许三兰多倒了一种口味。
“今天这虾好肥啊,阿姨,你多尝尝。”颜籁夹了一只大基围虾放许三兰碗里。
一扭头,发现自己碗里多了一只虾。
她哭笑不得:“谁给我的?你们自己吃啊。”
许三兰礼尚往来,也夹了一只虾堆在她碗上。颜籁道:“干脆这一盘都给我吃好了。”
林鹤梦手上正剥着虾壳,剥好了,他将虾肉放进了她碗里。
“一起吃呀!”颜籁站起身,从盘子里给他们每人夹了一只。
客厅电视机里,女主持人高昂而又振奋的声音正喊着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四人同时看向了窗外。
一簇绚烂的烟花沸腾升空,在窗外炸出了绚丽闪耀的烟火。
小梦吓得跳起来嗷嗷叫,大家都忍不住大声笑了。
难忘今宵与高亢的狗吠合奏。
这并不算宽敞的老房子里,却充满了年味。
林鹤梦端着杯子站起了身,率先道:“新年快乐。”
颜籁扶起了许三兰,林澄净也站了起来。
在这一刻卸下过去一年里的所有烦恼与前嫌,他们举杯同庆,喜笑颜开地碰杯,“大家——新年快乐!”
第五十六章
春节过后, 三月。
料峭的冬风尚未褪却,春风已经来势汹汹, 寒暖比着劲头似地挣地盘,晴一阵雨一阵,霜雾交替着倒春寒。
秋冬落叶不少的楠树、银杏树,浇了生发药剂似地冒出了嫩芽。怯生生的芽在寒风中招摇,天气稍一回暖,接着劲头便一鼓作气地疯长。
办公室的栀子花蔫蔫巴巴了一个冬天,吊着一口气熬到了春天的来临。
三月底,私下传得沸沸扬扬的人事任免公示了。
去年闲聊的一些讨论都不过是各方的猜测,但第一波流言竟预测精准。
原省文物局局长杨依梅调任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原省文物局副局长张敬任文物局局长, 兼任省文化与旅游厅副厅长。
原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方知青调任为省文物局副局长。文物修复科科长陆文谦调任为处长。文物修复科科员蒋怡升任为科长。
人逢喜事精神爽,局内一派欣欣向荣。
老人走了,新的血液又要来了。四月中旬, 省考面试如火如荼地展开。
颜籁在进单位时, 站在公示墙前看了看近期公告,忽然发觉距离她去年上岸, 已经近一年过去了。
每日两点一线。当初觉得遥不可攀的文物局如今都已经成了她第二个家。
升任为局长后,张敬的工作越发的繁忙。作为张敬一手带的徒弟,颜籁也少不了要给师父分一些忧。
去年刚入职时, 她还很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觉得琐碎冗杂的工作做也做不完,昨天的任务还没完成,今天的工作又来了的新的。对外工作时, 面对一些其他单位的领导总叫不上名号,多亏身边人提点才没有出过洋相。
如今半年多的历练给她增长了不少经验, 她已经能将手头的事按轻重缓急来逐一处理,对外交流时,她也因有打过交道的经验游刃有余了许多。
她出色的工作能力自然也被领导看在眼里。杨依梅调任宣传部前玩笑问她愿不愿意跟她去。
在旁人眼里这是顶好的抱领导大腿的机会,颜籁却低声自谦地回绝了。
她还是更喜欢和文物打交道,因为工作对象是文物,她才能干劲十足,有发挥专业能力的余地。领导看中的,也无非是她还算过硬的专业能力,猛地一换赛道,看着像是要平步青云了,她更怕自己水土不服,成了庸才。
她的初心也从来没变,她不求升官发财,只求踏踏实实过日子,为人能问心无愧已经是难得了。
工作依然四平八稳,生活却有了突飞猛进。她和林鹤梦买的房子,房产证已经下来了。
开发商是毛坯交付,她忙着局里的事,脚不点地,暂时无暇顾及装修事务。
林鹤梦结束了鉴定所的实习,正值硕士毕业答辩阶段,刘越对他的要求很是严苛,偶尔还要回下学校给本科生上实验课,也是忙得分身乏术。
索性一合计,等毕业答辩完,暑假了再开始装修。
都是事业上升期,回到家里,家中便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饭桌上,一边是颜籁看着文物资料,中间掺杂着一些干尸相关的图片资料,而林鹤梦则常常看着电子屏幕,研究着各种各样的非自然死亡案例。
但凡换个人在他们之间,保准是吃不下饭了的,而他们两个人还能间或地交谈一句。
饭桌上风干的腊肉和煮的软烂的茄子与各种离奇的图片两相比对,何其地“下饭”。
他俩已经习惯了,吃得还挺香。
人事任命的变动也给局里带来了很大的变化。
张敬升任了局长,而另一位从研究所调来的方知青方院长做了副局长。
文物局内部是有些沉疴的,只是积弊已久,又不妨碍日常行政,便都心照不宣地含糊着。
方知青在研究院的时候就经常和文物局打交道,可谓是深感其弊。有时候一个文件送上来,个把月都没有回信,偶尔要找人签字盖章,每个部门都说这不归自己部门管,三找四找,最后还得找到大领导批复。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厘清各个部门的职责,将一些边界不分明的业务规划清楚。
不过这又来了麻烦,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多出些责任,几个部门互相推诿,科长处长的都拉着方知青大吐苦水,从历史渊源谈到现行政策,恨不得能重立个部门来接管这些糊涂官司。
这笔难算的糊涂账,弄得局里唉声载道。这位方局长自然也变得处境尴尬起来。
方知青如今还不到五十,正算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虽然在公事上铁面无情,但私底下却比张局长要更和蔼些。
大家也都说找方局长比找张局长办事更方便。但凡什么资料到了张敬手上,他必然是要一审二审,确保文件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才会返回给下面。
方知青就不一样,只要大家有什么事找他,他都在尽快时间内先给大家回复。
领导一好说话了,下面的人心思便又活络了,要不是还是张局长这座大山压着,下边指不定要翻腾成什么样了。
私下待人客气的方局长,待颜籁却有些微妙。大概是知道她与张敬关系亲近的缘故,方知青对她的态度要比待其他人更疏离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疏离不是冷淡,相反,但凡撞上了,还不等颜籁问好,方局长都会先笑着同她点点头。只是一到正式场合,轮到她发言时,颜籁就能明显感觉到方知青对她是有些抵触和轻视的。
刚开始一段时间她还有些苦恼,反省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做错了什么。
在单位,人和人之间都隔着一层,这些话自然不能拿出去讨论,她只能回了家和林鹤梦发发牢骚。林鹤梦毕竟在公司也是做领导的人,稍一思虑,便想明白了缘由,点通了她。
非己之罪,罪在己身,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只是她作为张敬徒弟这一身份本就敏感。
不是所有人都有曾经杨局那样公正待人的容人雅量,尽管她是堂堂正正过五关斩六将考进文物局的,但显然在方知青眼里她已经成了领导的关系户了。
想明白了是偏见,颜籁也就不管了,只埋头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无心栽柳柳插秧。在一次重要活动后,方知青反倒对她开始有了极大的改观。
六月,政府组织文物工作者为抗战烈士敛骨,颜籁是自愿报名冲在第一线的研究员。
她话少,做事利落,面对一些突发情况也难得的有自己的主见,一跃成了带队的小组长,方知青这才开始正视起了她。
他本身就是从下面研究院上来的,侧重的也是在文物保护与修复相关的工作,一直都强调让坐班的工作人员多去一线看看。
局里很多都是理论派,不少下发文件是拿以前的旧案删删改改,拿着旧地图按图索骥,甚至还没有颜籁这样的动手和实践经验。他苦心孤诣想要改变局里现状,突然发觉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小姑娘竟然就是个不显山露水的行家,方知青一改偏颇,见猎心喜起来。
偶尔,林鹤梦会来单位接她下班。
以往方知青碰见了,都只是礼貌笑着点点头,近来却主动迎了过来,旁敲侧击地打听起了颜籁的情况。
她家里有没有从事文物工作的长辈?以前都做过些什么工作?
林鹤梦都被他弄愣了,谨慎地回答了一些问题。
单位里,方知青越来越不掩饰想要重用颜籁的心。张敬都看出了他近来格外关注颜籁,问他是不是想挖他的墙角。方知青还是笑面狐狸的模样,道:“这怎么叫挖墙脚呢?只是用人之策罢了。”
张敬对林鹤梦原本还是有些端着的,直到看到方知青不顾身份地寒暄了上去,他这也坐不住了。
林鹤梦只觉得奇怪,以往接了满满就能回家吃饭了,现在总要被领导拦下来唠两句,也不好说要走,只能礼貌地陪唠一会儿。
近来,他也有了些好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被亲戚把公司搞黄前,谢宇昂总算硬起心来,大刀阔斧地在公司里搞起了改革。
公司是林鹤梦一手带起来,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他曾经耗尽的心血,要说感情,他比谢宇昂对公司的感情更深。
当初说要脱离公司,他是有逼一把合伙人的想法。
他已不是当初孑然一身,一切可以从头开始的年纪了,如今他要养家,需得做一个家庭的后盾,必然要计较些更现实的东西。
合同重新谈,谢宇昂又让出了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他,同时给出了一半的管理权。
开除亲戚,分管理权的决定在谢宇昂父母眼里和把公司空手给了外人没区别,他引来了父母的埋怨谴责,说他自私自利又无情无义。又是闹了好一阵子,迫于家庭压力,谢宇昂咬咬牙,与只见过一面的相亲女交往了起来。
两人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基于家里的压力,生拼硬凑般合在一块而已。
让谢宇昂意外的是,林鹤梦竟然也认识他的“现女友”。
一次偶然机会,文甄蒙来公司找他,意外碰见了林鹤梦,她惊讶地喊了一声“梦哥”。
谢宇昂问她:“你们认识?”
“啊,对,是朋友。”文甄蒙说。
谢宇昂心生狐疑,“朋友?”
林鹤梦简单解释:“她和满满认识。”
“哦,原来都认识啊,那我就不介绍了。”谢宇昂松快道。
无意多谈,林鹤梦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文甄蒙目送林鹤梦离开。她是有话想说的,可话在嘴里,却又没好再说出口。
自从上次圣诞节之后,或许是年底工作忙,大家的联系也都少了。
新年时候她在好友群里发了新年祝福,只有颜籁回了她一句:新年快乐呀!
她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感受到了其他人的冷淡,也就算了。
林鹤梦倒不是有意不回。因为工作关系,他的微信里有各种各样的人,而且还以销售居多,每到年节,群发的节日祝福轰炸似的,除非一些有必要的消息,别的他便一概不回了。
至于林澄净,原因想必文甄蒙也清楚。
晚上林鹤梦回家,和颜籁说了遇到了文甄蒙的事情。鉴于文甄蒙是她的朋友,林鹤梦还是提了一下谢宇昂在私生活上玩世不恭的态度,希望文甄蒙不要一脚踩进泥坑里。
谢宇昂是花花公子,颜籁第一次见他就感觉出来了,对文甄蒙竟然会和谢宇昂在一起,她惊讶同时,不由感慨世界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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