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莓见严许会跟他们一起回府,便安心了些,跟着陶真儿一起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陶真儿坐着来的,之前沈莓来时的那辆便让秋实驾着回去了。
春华和另一个丫鬟也上了马车,一左一右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两位小姐则坐在正位上。
待马车缓缓离开书院门前,陶真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香囊,递给沈莓道:“这是我在栖霞寺所做,里头放了这次求的平安符,是送给阿莓的。”
沈莓看到那个小香囊,有点惊讶,愣了一会才接过:“我、我也有吗?”
陶真儿笑着点头:“我是知阿莓要来府上的,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这次去寺祈福便给你也做了符。”
沈莓今日又一次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想起什么,赶紧道:“那个,我也给真儿姐姐挑了料子做冬衣,想送给你。”
说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是……我还没什么银子,是报的府上的账……”
也不知能不能算她送的。
陶真儿轻笑,试着学了严许的样子轻轻摸摸沈莓的头。
“我刚回府时听姨母说了,便想着要当面谢谢你呢。”
沈莓觉得好像严家的一家子人都喜欢摸她的头,但她却很欢喜。
小姑娘也有些害羞的笑起来,虽然还是怯怯的,却露出了一点小梨涡:“不用谢呀。”
或许是姑娘间更易说上话,陶真儿是温温柔柔的性子,却并不沉闷,跟她说了些在栖霞寺的事后,沈莓攥在膝头的手此时已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陶真儿见她不再那么拘束了,这才轻轻看了眼小姑娘的手,小心问;“阿莓以前在沈府,可是还做活了?”
按理说一个侯府中的小姐,哪会用做什么。
但有些府上主母强势,后宅阴私当真不是什么人都想得到。
她是幸运,幼年时爹娘恩爱,后来来了严府,姨母也待她视若己出,虽是寄人篱下,却从不曾受什么委屈。
是以瞧见沈莓这样,便有些心疼她。
刚刚小姑娘看了好几眼她的手,眼里有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羡慕。
这回听了她的问话,沈莓又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往袖子里藏,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说太多,陶真儿便也没有问。
只是温柔的拉过她的手捏了捏,明眸轻闪:“不怕,阿莓还小呢,姐姐有办法。”
沈莓不知陶真儿说的是什么办法,她想问问是也能让自己的手变得跟她一样好看么?
却又有点不好意思。
就这样回到府中,还在想着这事。
晚饭时严夫人见沈莓时不时便要看看自己的手,便在饭后问了一句。
沈莓虽然还是不好意思,但是长辈的问话她觉得不该隐瞒,便小声说了。
却见严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看了她一眼,还颇为期待地笑起来。
“不怕,真儿素来喜欢折腾这些,阿莓日后定能变得漂漂亮亮的。”
第13章
沈莓在临山书院的考试会在两天后出结果。
虽说考完那日她觉得自己考的还挺好的,但在等待结果出来这两日依然还是会有些忐忑紧张。
于是她也没去藏书阁了,就自己在院子里临帖想要静静心。
严许这日在藏书阁看了一个时辰书,最后终于将手里的《潭州杂记》扔回了桌上,看向今日被他带出来放在桌案边的鸟笼。
他拂开书,将笼子提来放在桌上,手指伸进去戳了一下里头的小黄雀。
鸟儿啾啾叫起来,在笼子里蹦来跳去,声音越发的响。
严许微微迷了一下眼睛,轻啧一声:“明明是黄雀,又不是乌鸦,今日一带你出来,人就不来了,还这般吵。”
“一会去了人家不要你,就把你丢了。”
说着又戳了戳小黄雀毛茸茸的胸、脯。
秋实候在门外,冷不丁看到自家公子好像在与一只鸟说话,大惊!
公子虽刚及弱冠,但素来稳重,好、好久没这样了呢……
这不管放在哪个话本里,只怕是被下降头了。
秋实低下脸吐舌头,胡思乱想,下一瞬,眼前便出现一个人影。
刚刚还在叫他腹诽的严许提着鸟笼站在了他面前。
“唉呀妈呀!公、公子!”
秋实吓的一哆嗦,在心里呸呸了好几声,还是不能偷偷说人坏话,心虚的很。
严许瞥他一眼:“一个大男人,少看点话本子。”
秋实震惊,公子怎知他在想这些?!
看着自己这小厮什么都能写脸上的模样,严许无奈的扶了扶额,提着鸟笼往门外走,叹气:“怎么说也跟我了十几年,是怎么成了这么个喜形于色的性子的。”
秋实赶紧跟上自家公子,笑眯眯地挠挠头,说的还是上一个话题:“公子,我才十六岁,还小呢。”
严许:“……那就去拔苗助长。”
秋实捂嘴偷笑,因着在严许身边跟的日子久,也不怕他:“放心吧公子,我回去就拔,要不说公子仁厚呢,这般替我这等下人着想。”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起话来满嘴花里胡哨,不着四六。
但能在严许身边跟这么久,自然是有其他过人之处的。
就见他跟着严许的脚步离开,走出了几步想起什么,左手腕轻轻一甩,而后食指微微做了个勾的动作,藏书阁的门便关上了。
秋实满意,收了手,继续跟着走。
严许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已经习惯了。
“万蛛千丝就这么让你用的?”
秋实依然笑眯眯:“这样用不是也挺好的嘛。”
两人说着话便拐了个弯,看这方向,秋实小声问:“公子,我们要去莓小姐那儿吗?”
这应该是去琼枝院的路。
“嗯。”
严许只简单应了一声,边走边在逗鸟。
秋实老实跟在他身后,也没再多嘴了。
这些时日他发现了,关于沈莓小姐,公子不喜与他多说,但却会时不时问他琼枝院的情况。
大抵是怕莓小姐在府中不习惯吧。
秋实想,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只是现在提着鸟笼这幅模样,看起来着实像个纨绔,跟陆世子似的。
远在三条大街外跟人喝酒的陆世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奇怪的摸了摸鼻子,嘀咕:“怎么回事,我着凉了?没觉得啊。”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蓄着胡子,五官粗犷,身形也健壮,看起来便不是中京这一带的人。
他豪饮一碗酒,听见陆博恒打喷嚏,便笑道:“世子这身子骨可弱了点,不如跟我去穷巴草原骑马跑跑,留在京都整日招猫逗狗也是无趣。”
陆博恒正吸鼻子,闻言摆手,随意道:“不了不了,图兄的草原就不去了,我在京都待着挺好,等过几日严许陪完他的好妹妹了,估计能想起我。”
图玛看着他这模样,也没再勉强,朗笑两声,又给自己倒酒。
抬手间琼浆酒液倾入碗中,有那么一瞬,映出了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
琼枝院里,沈莓端坐在桌案前,悬着腕一比一划认真写字。
小书房的门没关,春华走过来,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沿。
“小姐,公子来了。”
沈莓愣了一下,放下笔,回身去看:“怀琛哥哥来了?”
春华笑着点头。
沈莓便赶紧在一旁架子上的铜盆里洗了手,擦干净后提着裙子往外走,脚步还有些急,小声道:“哥哥是不是找我有事?莫要让他久等了。”
等她绕过游廊,刚到了院子里,便看见严许坐在园中一棵海棠树下,身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鸟笼。
年轻公子一身白衣,玉冠束发,微微垂首时,清隽的轮廓透出几分清冷。
突然一阵风拂过,他搭在肩头的发便微微扬起。
严许恰好抬眸,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莓,疏朗的眉眼便染了些笑意。
今日是个阴天,沈莓却因为这个笑,在无边萧萧的深秋像是突然窥见柔和暖阳。
她看得有些呆了。
原本以为相处了些时日,自己已经对怀琛哥哥的好看习惯了,却没想到还是会时不时的看呆住。
直到严许朝她招了招手,笑着唤她:“阿莓,过来。”
沈莓才倏地回过神来,脸又不好意思的红了。
她小步过去,轻轻叫了他一声“哥哥”。
严许眸光微定,复又如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前几日捡到一只小雀,如今养好了便带来给阿莓看看,你若喜欢,便留在院中养着吧,无聊了解解闷。”
沈莓一听,便看向那鸟笼里黄绿色的鸟儿,眨了眨眼睛:“是黄雀呀。”
小鸟在笼子里蹦跶,叽叽喳喳,瞧着竟还挺活泼。
沈莓忍不住在一边坐下,轻轻扒拉过鸟笼子,细声细气地问:“我、我可以摸它吗?”
不知道它的脾气好不好呀,会不会啄她?
严许眉眼蕴着笑,点头:“可以,它虽然看着吵,但不怎么啄人。”
得了他的准话,沈莓便放心了,隐隐有些兴致勃勃地伸了手指进鸟笼里,指尖蹭了蹭小黄鹊的头。
鸟儿头上的毛光滑柔软,像上好的绸缎,被她蹭了蹭竟也没跳开,反而眯起小圆眼,还一副颇为舒适的模样。
沈莓不禁“呀”了一声,弯着眉眼笑起来。
她左摸摸,右摸摸,但笼子的木栏总还是有些碍事的,不太方便。
严许见小姑娘很喜欢,沉迷摸鸟,眼里笑意越发明显。
他看了眼比起他明显更喜欢沈莓的小黄鹊,眉梢扬了扬。
这几日忍受了小家伙每天的啾鸣,也不算全然无用。
严许道:“阿莓喜欢,把它挂在窗边,每日喂点水和吃食便是。”
沈莓蹭着小雀羽毛的手却突然顿了顿,她又凑近了些,认真看着鸟笼里这只蹦哒的黄雀。
过了片刻,小姑娘收回手,有些试探看向严许:“哥哥,那若是我想放了它……也可以吗?”
严许听后似是有些诧异,目光又不动声色的深了几分。
“阿莓想放了?”
“嗯。”沈莓点头,看向那只小黄鹊,“它是只小鸟,待在笼子里就没法飞了吧?”
其他的鸟儿都有那么广的一片天空,而它只有这个鸟笼。
多可惜啊。
严许将小姑娘看着笼里小鸟出神的神色静静收在眼底,而后微微敛眸,与她一同看着鸟笼里的小黄雀。
“好,阿莓想放,那便放了吧,它确实不该囿于这一个小小的鸟笼。”
见他答应,沈莓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莫名的开心起来。
好像有那么一刻,就被人理解抚慰了什么。
她抬手轻轻放到鸟笼的小门上,只肖往上一抽,小门便会开了。
“那我放啦?”
“嗯,放吧。”
年轻公子话音落下,沈莓最后摸了摸那只小黄鹊,而后微微用力,打开了鸟笼。
还在里头蹦哒的小黄鹊似乎还没意识到什么,又在笼子里转悠了两圈,而后才蹦哒到了门边。
它探了个小脑袋出来,左右看看,确认了没什么危险后,终于振翅一飞,蹿出了鸟笼。
黄雀鸣叫几声,突然又在沈莓肩头停了停,而后才绕着圈,离开了这方小院子。
沈莓仰头看着它飞远,目光久久停留,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喃喃了一句:“真好啊……”
严许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食指轻轻点了点膝头。
她是向往的。
等放了小黄雀,沈莓复又看向严许,突然想到,怀琛哥哥好像是特意来给她送这只鸟儿的。
她攥着裙子,见鸟儿放走了,他们一时没了话,犹豫一番后终于鼓起勇气道:“怀琛哥哥,我……我今日临了帖子练字,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沈莓的字不难看,但也算不上多有风骨,只能说是工整。
她过去除了在书院,是没有太多机会能花时间慢慢临帖习字的,但如今她来了严府,义父是有名的学者大儒,一手字更是卓绝。
怀琛哥哥前些时候陪着她温书时,她也见过他的字。
遒劲干脆,笔锋利落,与他的人其实有些不同,但一看就是一手好字。
沈莓不想自己拖了这后腿。
她可是在书香世家呢。
严许自是欣然应了,随沈莓去了她院里的小书房。
她还有两年才及笄,如今也还能算个半大的小丫头,他这才好在琼枝院多留片刻。
看着身边堪堪只到他胸口那么高的小姑娘,严许突然眸色暗了暗。
两年……说起来也不过转瞬即逝。
他这个哥哥,也不知能当几年。
第14章
琼枝院的书房着实不大,但是朝向好,若是出了太阳便会十分惬意。
只是今日天阴,有些遗憾。
沈莓带着严许进了小书房,窗户开着,有几片泛黄的枯叶被风吹到窗台上,晃悠两下又飘落了。
严许走进屋子时,鼻尖微动,闻到了一丝极淡的昙花香味。
他轻轻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带着些笑意问:“阿莓在燃香?”
“啊,”沈莓见他闻出来了,揪着手点头,“是、是的,是一点昙花香料,我是觉着好闻,便燃了。”
严许也不用她招呼,径直往书案边走,瞧了眼放在一角的香炉,忍俊不禁:“一边燃香,一边开窗?”
沈莓看着他忍不住笑的打趣神色,一下就有些羞窘起来。
她也知道自己这习惯似乎是有点奇怪……
“我就是、就是想屋子里有点香,但又不想太香了……”
所以才一边燃香一边开窗。
是不是太浪费了?
沈莓低着头,一边说一边小脸纠结成了一团,捏着衣角,又小声道:“我、我下次不这样了……”
严许见她又有些战战兢兢了,浅笑着捏了捏她今日扎的双髻:“不用,阿莓喜欢便就这样,府里这点香还是燃得起的。”
话落,他又拿起了小姑娘刚刚临的字帖。
沈莓见他目光专注,神色认真,一下便忘了燃香的事,像是在面对书院里的先生一样,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
时不时偷偷伸一伸脖子去看他手里拿着的那副字和严许的神色。
眉目舒朗的翩翩公子静静看完了手里的字,这才放下,偏头看向小姑娘。
沈莓偷看被抓个正着,下意识低下头藏住。
只是很快又意识到好像没什么好藏的,是她叫怀琛哥哥来帮她看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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