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禾的女朋友对陶竹很好,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姐姐,还给她带了小礼物,席间还主动给她夹菜。
饭后蒋禾本说接陶竹回家,但陶竹拒绝了:“蒋禾哥我就不回去了,下个月就要高考了,我抓紧时间回学校复习。”
他的新女朋友坐在副驾,惊讶地说:“这么辛苦啊,五一都不放假的。”
陶竹还没来得及说话,被蒋禾先插嘴:“嘿,这一天天的,一个两个都不回家了,就我一个人天天往家跑,怎么着家外面你们能捡到金子啊一天天的?”
陶竹愣了下,没接话。
但从蒋禾这句话的语境里,她能推测出,除了她之外,蒋俞白也一直没回家。
被蒋禾送回学校后,陶竹便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学校门。
清晨的钟声未响,她便已经坐在教室里做卷子。
时间紧迫,数不清多少次,她因为做题太认真而忘记吃饭。
三模和高考在五月和六月如期而至。
他们最后一次穿着校服,在隔壁四中的考点完成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考试。
十号上午九点半,陶竹考完最后一门历史,拿着考生专用的笔袋从考场走出来,在人来人往的考场门口,看见了正在往里张望的裴嘉译。
少年穿了件清爽的白色短袖,站在郁郁葱葱植被中,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看见她的时候,停止了张望,神色亦不再有担心错过她的紧张。
曾经未果的事陶竹早已坦然,她知道裴嘉译也看到她了,走过去主动打了个招呼:“你不是物化生吗?你们不应该昨天就已经考完了,怎么今天还来?”
她的眼睛水亮亮的,一点都没有他的紧张,语气里满是考完试的轻松,不像是装的。
可裴嘉译不想她这样,这样不公平。
他眼眸深沉,紧紧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哑着嗓子问:“你觉得呢?”
陶竹笑容一顿,答不上来他意有所指的问题,往后退了半步。
裴嘉译自嘲地笑了下,拨动额前长长了的碎发:“我又吓到你了?”
该怎么回答呢?
陶竹轻轻地攥了攥握在背后的笔袋,重复他刚才说过的话:“你觉得呢?”
她还开的出来玩笑,少年心事如承担洪流的墙,早已不堪重负,她的笑容轻易将铜墙铁壁割出裂缝,思念的泉水一涌而泻:“陶竹,我喜欢你,很喜欢,真的。”
每一个字,都深藏心底许久,在每一个深夜辗转反侧。
太直白了,直白的不像是他这个谨慎内敛的理科生会说出来的话。
像是在考场上用脑过度,陶竹思维停滞,动作缓慢地揉了揉后脖颈,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或许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发了疯一样地想你,我怕影响到你学习,不敢跟你说。”裴嘉译的情绪像是豁开了一个封不住的扣子,克制的情绪无法控制,越说越激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紧张不安,却又怕没机会再告诉她,而一口气说完,“我也曾经自欺欺人地想过,你拒绝我,会不会是因为不想影响高考,会不会在高考之后,一切就都好了。”
心底的某个想法,和裴嘉译不谋而合,陶竹心底的某个点,像被青草尖撩了下,却答不上来他说的话。
绷着力气的双臂,因为陶竹的久久不回应而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侧,裴嘉译垂下头,声音模糊:“但现在看来,我自作多情了。”
陶竹深吸了一口气,给身后路过的考生让位置,耳边声音交杂,与家长相拥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后悔已晚的哭声,都没此刻裴嘉译的叹息声清晰。
裴嘉译还剩下最后一句话,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还是想试一试:“陶竹,我们全家要移民澳洲了,只要你说你想让我留下来,就一句话,我就不走了,跟你在国内一起上大学。”
陶竹双唇紧抿,不敢说话。这太重了,她不敢背负另一个人的未来。
夏日蝉鸣不知疲倦地在叫嚣,可乐气泡在湛蓝的天空下挥洒。
“陶竹,我能抱你一下吗?”得不到回应裴嘉译低着颈骨,像是哀求,“就一下。”
这一走,大概就是永别,从今往后隔着半个地球,纵使他日有缘再见,亦不是如今的你我,少年也想为自己的青春,画个不那么圆满的句号。
时间的齿轮轰隆隆地转动,天光流淌,逐渐炽热起来的小巷口像是一部无声的青春纪录片,记录少年少女们不安的心事。
心动没有道理,那些彼此陪伴的春夏秋冬终将过去。
就这样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嘉译才再次听到了陶竹细微的声音。
她说:“算了吧,祝你此去一路顺风,未来招财进宝。”
你去和你的家人,看看我没见过的,国外的月亮吧。
头顶叽喳不停的雀鸟,总有一天,也会向南飞去。
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事,不给任何希望,也是一种善良。
陶竹狠了狠心,转过身,却猝不及防地看见停在绿树下,那辆熟悉的莱斯莱斯星影。
第31章 翻手为云
他的车上贴了漆黑的单向透视膜, 陶竹血液凝固般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看到车门打开,王雪平从副驾驶走过来。
她也抱了一束花, 不过没有精致包装纸,应该是从别墅花圃里剪下来的,枝杈上沾了些泥, 一路过来,花瓣都有点蔫了。
陶竹接过花, 跟王雪平抱在一起庆祝考试终于结束,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车的方向,但那里没再下来过其他人。
陶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默默收回视线。
王雪平松开她,眼神看着树边裴嘉译的背影,意有所指地问:“你同学啊?”
“嗯。”陶竹牵着王雪平往车的方向走, 避重就轻地说, “我们年级的, 他马上要跟父母出国了,过来跟我道个别。”
“哦,要出国了啊。”王雪平重复了一遍,脸色严肃下来,语重心长道,“你也长大了, 该说的话我也要跟你说了, 谈恋爱可以,但你可不能跟那种富二代扯到一起, 要受伤的。”
被学习暂时掩盖的轻纱,终于在高考结束的这天被揭下来。
这是今天第二次在别人只字未提那个人的情况下, 陶竹又想到了他。
她和他的出身有着云泥之别,她来自四线山区小县城,祖辈现在都还在种地。
而他是天之骄子,出生在北京二环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望而不可得。
就算是裴嘉译,从身家上,对陶竹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
更不要说是他。
她从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因为她知道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痴心妄想,这个“所有人”里,也包括了她的母亲。
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她喜欢的从来不是他的背景,而是他这个人。
曾经连做梦都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如果因为她喜欢他,他就要变成一个普通人的话,那她的喜欢,未免也太自私了。
去飞吧,在她永远追逐不到的蔚蓝天空里。
陶竹仰头,被明晃晃的天空刺痛了眼睛。
这个假期不能在学校呆了,陶竹和程果见了一面之后,选择回繁春老家。
她先是大睡了一周修养,把过去一年的睡眠全补回来,然后在县城附近的奶茶店里找了份兼职小时工的工作。
老板一周给陶竹排了四天的工时,其余的时间她也没闲着,去果园里帮些力所能及的忙。
休息的时候,她常在说说里看到同学们毕业旅行的照片。
耳边听得是今年水果能出个好价钱,手机里看到的是时尚现代的各国建筑,陶竹躺在果园临时搭的小帐篷里,吃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红樱桃,常产生一种奇怪的割裂感,却慢慢地习惯下来。
六月底,成绩出来。
陶竹以高出录取分数线33分的成绩,考进清大新闻传播系。
家里没有电脑,两个花甲年纪的老人陪着陶竹去县城的网吧查的,看到成绩的时候奶奶在网吧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本就高调的爷爷激动的给整个网吧的孩子一人买了瓶饮料,网吧里热闹的沸反盈天,庆祝陌生人取得好成绩。
课桌上多到仿佛永远做不完的卷子,中指关节磨出的厚厚硬硬的茧子,掐到青紫的大腿根,不够睡的觉,在成绩面前,都变得值得。
陶竹热泪盈眶,和爷爷奶奶抱到一起。
再见了炼狱般的高三,也再见了,我的青春。
-
陶竹原计划整个假期都待在繁春,直到开学报到再回北京,但未曾想,八月中旬,她的计划被蒋禾的一通电话打乱了。
蒋禾在电话里说他又换了一个女朋友,新的女朋友也想见他那个每个女朋友都见过的妹妹,问陶竹什么时候回去,当得知陶竹要两周后才回北京之后,他二话没说给陶竹买了张回京的头等舱机票。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是陶竹第一次坐飞机,奶奶特意给她榨好的解暑西瓜汁因为液体超标差点被扣在安检处,本来就去晚了,托运来不及,幸好陶竹胃里还有地方,一口闷了一升,在飞机上来来回回跑了六次厕所。
下了飞机,陶竹在接机口看到了约好的程果,程果第一次来机场,拘谨得不行,缩在人群里,陶竹伸着脖子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
程果接过陶竹的行李,俩人边找吃饭的地方边聊:“你怎么会坐飞机啊,而且还回来的这么突然,我跟律所老板请了一天假才能来接你。”
程果假期打了两份工,一份是周一到周五,在她专业相关的律所实习,还一份也是奶茶店,周六周日两天,排的满满当当。
原本陶竹说的是开学之前找个周末回来,这样奶茶店的假程果请起来不愧疚,但不料计划临时被打乱。
站在电梯上,陶竹扶着把手回头说:“唉,别人给买的,都没跟我说,我也没想到这么临时。”
“别人?你交男朋友啦?”程果八卦地笑,补充问,“还是个很大方的男朋友?”
陶竹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就是个哥哥,需要我帮忙。”
“哦,那看来是个很大的忙了。”在程果的认知里,机票是很贵的,她目前还不能接受有人买机票像买瓶矿泉水那样随意,“可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信息呢?”
这个问题,陶竹没办法解释。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蒋禾哪来的她的身份信息,跟他们这些人在一起久了,她已经默认许多问题在他们那里都不会是问题了。
她俩到了机场一楼,本想进一家小饭馆,随便吃点主要是方便聊天,可没想到机场的饭这么贵,一份外面顶多卖十八的牛肉面在机场能卖到六十八,两人果断决定先把行李放在陶竹家,然后去程果学校附近吃。
正在地图上研究着怎样回家最便宜的时候,陶竹的电话响了。
蒋禾:“已经降落了?”
陶竹“嗯,我到北京了。”
“那你来停车场。”蒋禾说,“我在这等你。。”
“啊?”当初他也没说要来接机的事,陶竹看了程果一眼,“我跟我朋友在一起呢。”
蒋禾混不在意:“哦,你带了小朋友啊?那一起吃饭呗?”
挂了电话,陶竹跟程果边往停车场走边商量。
程果怕生,不太想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而且当她得知打电话的人就是找陶竹帮忙的人,坚定地认为他们一定要聊很重要的事,所以她决定不去。
陶竹不舍得让程果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跟蒋禾商量了一下把她放在市区的地铁站,但没曾想蒋禾直接把人送回到学校。
“燕大。”蒋禾望着燕京大学的牌匾,神情若有所思,瞥了一眼程果,“小朋友学习厉害啊。”
突如其来的夸张把程果夸的无措,红着脸开车门说:“谢谢。”
蒋禾又说:“岑惜也在这。”
程果以为蒋禾还在跟她说话,茫然地看了陶竹一眼,陶竹冲她摇摇头,意思是她不用管。
毕竟就连陶竹自己,都缓了好一会儿才先想起来,岑惜就是那个让蒋禾鬼哭狼嚎了一下午的那个女生。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该说蒋禾深情还是该说他花心。
分明女朋友没断过,但还总是会想起那个叫岑惜的女生,哪怕人家这时候跟男朋友蜜里调油。
陶竹总觉得,这时候哪怕人家大着肚子来找他,蒋禾痴情的都能让她生下来,他跟孩子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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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蒋禾新女朋友的晚饭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竟然和上一次见他女朋友选择了同一家餐厅。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陶竹对物价的感触还不深,但这次刚从繁春回来,陶竹发现,这里一顿饭的价格,能顶爷爷奶奶在繁春买一年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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