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还在满意自己的表现时,却没留意到李飒的表情已经变了,他差点站起来:“谁?你说谁是实习生?”
李飒是这城里潇洒自在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即将上市的传媒公司总裁,艾米从没见他这么慌过,愣了下指着陶竹说:“就那个啊。”
李飒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到桌子底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确定?”
艾米都被问懵了,连她都以为自己看错了,看着那边女生离开了蒋俞白,看样子是准备去厕所,她犹豫着问:“要不我跟着去看看?”
艾米跟着李飒半年多了,大大小小参加过不少他朋友的局,他朋友们都说没见李飒对谁这么好过,平时他也确实挺宠她的,本以为李飒会像以前一样,跟她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她亲自过去,但没想到这次李飒说:“去,看清楚点。”
跟蒋俞白认识这么多年了,没见蒋俞白身边带过女人,就带了这么一个,还出现在他公司了,这种事搁谁身上谁不怕。
别不是他跟柳书白想查他点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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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竹上了个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感觉面前站了个人,一般这种场合她都没熟人,也就没抬头。
低头洗手的时候,那个人又站到她旁边了,但是她好像也不想洗手,背对着洗手台在玩手机。
陶竹觉得奇怪,看了一眼镜子里,没看清对方人脸,倒是看到了她现在正在发微博的微博名,以及正在编辑的图片,图片看上去奇奇怪怪。于是陶竹默默记住了她的名字,打算回去之后搜一下看看。
艾米就是在这时候回过头的,陶竹对于他们刚才的议论毫不知情,认出艾米之后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这下,艾米百分百确认了,没看错。
陶竹是知道艾米的微博的,以前实习的时候还帮艾米写过文案,但绝不是她刚才在厕所里看到的那个微博名。
她回到座位上,点开微博,搜索刚才记下来的名字,她本来只是出于好奇想看一眼刚才没看清的那张图片,没想到这一搜,让她窥探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49章 于事无补
如果男凝视角是把女性当被看的第二性, 由男性则通过各种媒介和渠道享受窥视愉悦,成为观看和凝视的第一性的话(注一),那么艾米的微博, 就是同等含义下的“女凝”。
陶竹刚才在卫生间看到的那张看不懂的照片,实际上是一张经过马赛克后的斯处整形照片,而艾米的配文, 是在骄傲的炫耀她做了这个手术之后,“L先生”多有离不开她。
陶竹又往下翻了翻, 艾米的小号言论放飞离奇,但百变不离其宗的是,利用自己的女性优势,换取性别红利,在心中产生对于男性的依赖并且给予他们决定权,将自己合理地处于一种低等的地位(注二)。
配的图片都是打了厚厚马赛克的名牌包, 以及红包转账, 展示自己换得的资源。
艾米在微博小号里大方分享自己各种套牢男人和引导男人花钱的经验, 百余条评论和转发,满满的“马克”和“学到了”。
但陶竹捋了下时间发现,当艾米第一次晒出L先生给她的转账,炫耀自己的魅力和话术时,那位L先生出席饭局,带的还不是她。
甚至后面的几次, 带的也不是她。
上方提示博主新更新了一条微博, 陶竹往上一拉,看到了艾米刚发的一条图文。
照片是她刚拍的, 红色的地毯上露出高跟鞋的一脚和名牌包的logo,地毯上百岁宴的迎宾文字被马赛克掉。
她配的文字是:陪L先生一起去上流社会的晚宴, 结交新资源,姑娘们勤奋起来好么,都别辜负自己的美貌。
下面的评论区全是羡慕和学习中,而陶竹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结交新资源”的这位,实际上把领口调低了,然后在李飒没注意到的时候,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同一桌上的男人们。
想来以她发微博的频率和内容,估计是在足足教学和炫耀了四个月套牢男人的手段,才第一次被李飒带过来参加生日宴。
她的行为和她的微博内容联系起来,让陶竹不禁想笑。
陶竹自己出身普通,同寝室的室友也都是外地的同学,经常会因为对北京的种种不熟悉而闹出笑话,或者露怯,陶竹也会笑,但那种笑和今天的笑不一样。
今天的笑,是陶竹发自内心的轻视和嘲笑。
艾米所谓的教学,无异于蚂蚁在教其他蚂蚁,如何绊倒大象。
但事实上就是不可能绊倒大象,如果大象真的因为蚂蚁的伸腿而倒下了,只有两种可能,那就是要么它想倒下,要么就是它觉得新鲜想玩玩。
大象可以随时决定自己要不要站起来,也可以随时决定,要不要踩死你。
蚂蚁哪来的资格沾沾自喜。
声色犬马的生日宴上,上流社会觥筹交错,陶竹看着微博里的异世界,有种无限下坠感。
像是地面的实感消失,她以为自己拽着什么东西在往上,实际上却被无形的力量往下拽的更深。仿徨不定,无法预知最后会落在怎样的泥深渊里,死无全尸。
就很想在这个时候,抓住一点什么,真的能往上浮起来一点。
分明两个是同时去卫生间的,但是她都已经看了这么久的微博了,身边那个人还没回来。
之前如果有类似的情况,陶竹都是一言不发地等着他回来,但今天情况有些特殊。
她很想看见他。
离开座位去找蒋俞白的时候陶竹的内心非常确定,她什么都不做,她只是想看见他。
只是看着他,也能缓解她这时候的无助与恐慌。
卫生间没有。走廊没有。吸烟室没有。甜品厅没有。
在陶竹快绝望的时候,她在酒店的空中露台听到了蒋俞白的声音。
他的声音从风里传过来,严肃到让她倍感陌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应该是在和别人对话。
陶竹的脚步放慢了些,从露台玻璃反射的折角里,看到了徐襄的脸。
徐襄和孟嘉其是朋友,这个场合她也来再正常不过,但一想到刚才蒋俞白和徐襄一直在这里,陶竹的心里就闷得想哭。
毗邻的高楼大厦和城市的喧嚣,在仿佛能通往云端的空中露台里显得微不足道。
“蒋俞白,”陶竹听见徐襄很自然地叫了蒋俞白的名字,她释然地笑了笑,问道:“我还没问过你,当时咱俩没在一起,你后悔过吗?”
她的话像是灌了子。弹,在她听到的同时击穿胸口,让陶竹的心终于停止了下坠,狠狠地摔在地上。
就算到了这个时刻,她也还是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动静,确保自己往后退的足够多,离他们的世界足够远,不会被他们注意到她的脚步声,她才敢拔腿往回跑。
她不敢听他的答案,她怕听到他说后悔。
更怕徐襄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将她剥离出蒋俞白的世界。
哪怕她知道,未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空调风打在脸上,陶竹忽然想到,看到艾米微博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拽着她往下的东西是什么。
本来就是他。
她清醒地知道,当实力悬殊天壤之别时,再怎样费劲心机修炼软实力,都是于事无补。
可是在心里,又无时不刻都存在一丝侥幸。
她知道以他们的身份,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能不能对她再坏一点,让他的坏把曾经他对她的好都消磨掉,到她再也不喜欢他。
这样,到了真正分别的那天,她可以不那么痛苦。
可是,看着桌上被灯光照耀出金色光斑的红酒,陶竹又想起来,她品酒的能力是他教的。
她常被英语老师评价为标准英音的英语发音,也是他教的。
她融入这个城市,从自卑转为适应,是他带的。
就算有一天,他真的离开,被他养成所生长的部分,也永远代替了他,和她共生。
可在他的生命里,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没了可以随时再换成新人的人。
这可,真不公平啊。
右手边空着的座位有人坐下,坐下的人注意到她的情绪,低声问她:“怎么了?看起来又有点不开心。”
陶竹抬头一看,是吴家月。
这几个月里,陶竹跟吴家月见过几次,跟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女生比起来,吴家月要平和许多,因此她和陶竹算是能说得上两句话的朋友。
也是因此,当陶竹得知吴家月是今天的主角之一,周岁宴小孩的母亲时,实在是被震惊到不轻,从她的角度来看,吴家月和孟嘉其简直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怎么就结婚怎么就生小孩了呢。
如果吴家月要是刚才坐过来,陶竹说什么也要八卦一番,只是现在,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震惊别人的事,指摆了摆手说:“没事。”
跟陶竹的几次见面里,吴家月能感觉到陶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生,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太有个性,不是一件好事。
听陶竹这么说,吴家月没再细问,只是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胳膊。
被吴家月抱着的时候,陶竹闻到了她身上一股很浓烈的酸味,随口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醋味吧。”吴家月松开她,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有些害羞地解释道,“酸儿辣女,最近太爱吃醋了。”
女儿才一岁,居然又怀孕了,想想还是挺辛苦的。
陶竹拿起自己的饮料杯,“叮”的碰了下吴家月的杯子,敬她的辛苦与善良。
……
陈浮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到了正在往宴会厅走的蒋俞白,跟他打了声招呼,蒋俞白没回,然后陈浮又说了句:“蒋哥你去哪了?我刚看见小桃儿妹妹找你来着。”
蒋俞白纡尊降贵地停下脚步,回头问:“找我?她现在去哪了?”
陈浮指着宴会厅的大门:“回去了吧,我看她回去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开心。”
“不开心?”蒋俞白捏着他这话的分量,“怎么不开心?”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浮说,“看她出去的时候还行,回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不知道出去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蒋俞白大概想了一下她的行为路径,居然将她的心路历程猜出来了一个百分之八九十,想到她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徐襄不高兴,他心里竟然挺混蛋的有点开心。
“谢了。”蒋俞白迈着步子往回走,只留下了一道逆着光的宽阔背影,潇洒自在。
嘿,人还真是得活着,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陈浮这辈子都没想到,蒋俞白能跟他说谢。
陈浮对着那道背影回:“不客气啊蒋哥。”
回完一转头,他心想着小桃儿妹妹这名儿真好使啊。
蒋俞白重回宴会厅的时候已经没看见陶竹不开心的表情了,她拿饮料杯贴着嘴唇,像是跟吴家月在说什么很开心的事,嘴唇都咧到后脑勺了。
他坐下,她也就当不知道,跟吴家月俩人笑的嘎嘎的。
蒋俞白心里的郁结不是一点点,有人过来递名片,他都不怎么想搭理。
但是,当他发现,后面的整场席间,陶竹都不搭理她的时候,心情又纾解了不少。
还是因为他不高兴了呗。
“小桃儿。”他叫她。
吴家月说到一半的话心照不宣地停住,陶竹把饮料放在她和吴家月这边,转过身问:“怎么啦?”
蒋俞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指了桌上一瓶香槟,说:“帮我倒酒。”
陶竹应了声“好”,站起来拿酒。
她变了。
以前她的喜怒哀乐都写脸上,一点都藏不起来,但现在蒋俞白却摸不准她的状态。
你说她高兴,她从刚才起就没理他,把他当空气一样晾着,但你要说她不高兴,她低眉顺眼倒酒,语气动作里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自己没绷住,直接开口说:“刚才徐襄找我了。”
陶竹放下酒瓶的动作顿了下,故作没事的语气:“然后嘞?”
蒋俞白:“她男朋友快不行了。”
陶竹从刚才开始就有点避着他,一直往吴家月那边靠,这会儿听到这话终于主动往他这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说:“啊?要破产了吗?”
蒋俞白顺着她靠近的动作揽过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贴着她的耳廓低声说:“是快死了。”
陶竹震惊瞪大眼睛,她忘了两个人的距离,猛地回过头看他的时候,唇瓣不经意间扫过了蒋俞白的唇角。
很轻,像是过了电似的触碰。
两个人动作都明显愣了下,陶竹随即坐正。
真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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