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手的时候,蒋俞白心想。
刚才陶竹以为徐襄男朋友快破产的时候还在想些有的没的,但生死是大事,她一下子没了闲心,拧着眉问:“那然后呢?”
蒋俞白耸了耸肩,手自然松散地垂在身侧:“我也不知道然后了。”
陶竹盯着旁边桌徐襄刚才坐着的位置,那里仍然是空的。
她往外看,门外只有鱼贯进出的服务生,不见徐襄的踪影。
其实有关于徐襄的话题说到这也就完了,但是蒋俞白却自己补了一句:“毕竟我跟她也没那么熟。”
他知道刚才陶竹肯定看见他跟徐襄了,这句话本来是想等她问他跟徐襄什么关系的时候再说的,但是看她左顾右看就是不说话,注意力都快不在他身上了,蒋俞白才自己说的。
他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感觉自己像刚上大学那会儿,沉不住气的蒋禾一样。
徐襄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姑娘,她跟她男朋友的事圈儿里人尽皆知,但她的事从蒋俞白嘴里说出来,还是很让黄隽洲觉得意外。
蒋俞白的内心没他外表看起来那么随性,一向不爱跟人说这些事,连他偶尔问起别人的私事,蒋俞白都不爱说。
但是蒋俞白会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跟她说。
“好了,别为了别人的事伤神了,饿着对肠胃不好。”蒋俞白往她盘子里夹了一个大鸡腿儿,转移她的注意力,“多吃点,飞姐。”
说到飞姐就想起了那个丢人的单词,他说话声音又不压着,陶竹臊的耳朵红,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去捂他的嘴。
蒋俞白刚喝了水,唇上带着潮热感,扫的她掌心一阵酥酥麻麻,心跳震着浑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制地跳。
不知道是不是人影在灯光前晃了下,陶竹觉得那个瞬间蒋俞白的眼神变了一瞬。
李飒过来敬酒的途中被人拦下来,因为听人说蒋俞白心情不好,让他这时候去找不痛快,正犹豫着,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那么多保镖围着近不了身的蒋俞白,嘴毫不芥蒂地被她捂着,他就那么看着她,笑的眼神里全是宠。
再一想到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在他公司实习,把他吓得差点把酒杯倒人家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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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孩子生日周岁为由,实则联通关系的宴会结束。
去时陶竹心情不错,中途不管看到了经历了什么,至少离开的时候心情也还行。
蒋俞白抱着怀里小小软软的人,有点好奇:“刚在饭桌上跟吴家月聊什么呢?聊的那么上头。”
他们这帮人不用早起,行为自在随心,一聚起来没个时间点,陶竹早困了,枕着他的腿,迷迷糊糊地说:“我们在说她肚子里的儿子呢。”
“那不刚怀上?”蒋俞白问,“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他这么一问把陶竹问的一愣,肚子月份那么小,就算是最先进的技术,应该看不出来男女才对。
她想了想说:“可能因为家月一直爱吃酸的吧,所以感觉应该是儿子。”
“她一胎也这样,拿醋当水喝,生出来的不还是个女儿。”蒋俞白没什么情绪的评价,“想儿子想疯了吧。”
陶竹不接话了,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吴家月过去的事。
她只是在想,重男轻女的时代不都过去了吗,连她老家那么山区的地方,都不流行只要男孩了,怎么她这个活在大城市的人还这么老旧冥顽不灵呢。
蒋俞白动作轻慢地捋着她的头发,绕在指尖,淡淡道:“要我说她都不如多生几个,没必要每个都跟押宝似的。”
陶竹以为自己是困傻了,没理解对他这句话的意思,强撑着精神,难以置信地问:“俞白哥,你觉得她现在的行为是对的?”
蒋俞白语气没变:“不然?”
跟蒋俞白认识了这么久,陶竹自以为算是了解他了,怎么想都不觉得他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她原本还以为蒋俞白会跟她一起抨击这种思想呢,她想了想提醒道:“可她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哦。”
那么多现实例子摆在眼前,一个过分注重男孩的家庭生出来的女孩,女孩是注定没好日子过的。
可是今天的宴会上,陶竹能感觉的出来,吴家月还是挺爱她女儿的。
蒋俞白勾了勾唇角:“傻姑娘,别说她有一个女儿了,她就是有八个女儿,她也得生儿子,因为如果她生不出来,有的是人排着队想给孟嘉其生,那如果别人真整出来了,你觉得她女儿长大后能有多大的概率得到家族利益?”
他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给陶竹讲了一个最血淋淋的事实。
跟普通人家的财产逻辑不同,在豪门里,只有同父同母的血缘利益是捆绑的,儿子捆绑母亲,对抗后来者来瓜分财富的风险能力,大于女儿捆绑母亲。
在这样的一个事实里,于上位者眼中,母亲、女儿、儿子,都再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承载金钱利益的躯体。
跟了他这么久,陶竹还以为已经见惯了他们这样尊贵外壳下的肮脏事,但事实上,她只是在一点点见的更多。
她还是太天真了,摸不到他们的底线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这帮人,吃人到底吐不吐骨头。
蒋俞白清醒的太可怕了,陶竹躺在他腿上,僵硬地缩了缩身子,却忘了头发还在他手里,在她瑟缩的时候,不小心被扯掉了几根。
蒋俞白笑着“哎呦”了一声,给她揉了揉头。
陶竹一时间恍惚,对她这么温柔的人,怎么能说出刚才那样冰冷的话。
“可是,俞白哥。”陶竹还抱有一丝希望,但言语里已经早没了底气,“家月可以选择不生对吧?她可以继续演戏,赚更多的钱,靠自己给女儿足够多的财富,不用依靠孩子的父亲。”
“嗯,是呢。”蒋俞白笑了笑,像是哄孩子那样,从容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她有这样的想法和骨气,那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用嫁进这样的家庭呢?”
陶竹很想问,那她就不能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孟嘉其吗,就一定要图他点什么吗。
可她不敢问,她怕她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她更怕,在蒋俞白的心里,她也是这样的人。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蒋俞白让司机关了空调,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不耐热,以前每次夏天接她的时候,他车里空调的温度都是调到最低的,可是他会为了她把温度挑高,那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可是他对她都喜欢,也并不能改变任何家庭差距的事实。
那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就像坐在满汉全席桌上的人,再喜欢某道菜,多夹几次,大不了拿到自己面前吃。
这不妨碍他会吃别的菜,也不妨碍酒足饭饱后,人该走,还是要走的。
夜行车匆匆交错而过,尾灯和车灯把车里照的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陶竹看着蒋俞白晦暗不明的侧脸,吸了一口气,很突兀地问道:“俞白哥,上次你带我住的那个学校外面的房子,是哪来的?”
蒋俞白思维一时没跟上,愣了下问:“哪个?”
陶竹说:“就是冬天的时候,有一天你以为我遇到危险了,来学校接我,带我去的那个房子。”
“蒋禾考上大学那年买的,让他不想住宿的时候住在那。”蒋俞白问,“怎么了?”
陶竹没答,只是又问:“现在他不住了吗?”
蒋俞白:“你想住?”
“嗯。”陶竹想了想说,“就当是我租的,我有钱,但是……你给我算便宜点可以吗?”
从大一寒假开始实习后,陶竹就没找王雪平要过钱,实习的薪资和广告钱不仅覆盖了她的零花钱,还让她小小地攒了一些,她不好意思想蒋俞白提出免费住人家的房子的要求,但是让他给她算便宜一点还是可以的。
从前费尽心思想跟着他进入他的圈子里,试图了解他更多,但现在陶竹放弃了。
她融不进那个圈子,也不想再融入他那个看似纸迷金醉,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
她只想在日常和他的点滴中,在等待被他丢弃的每个瞬间,一点点耗尽自己的喜欢。
蒋俞白拖腔带调地开起了玩笑:“哟,这么有钱?”
陶竹知道他在寻开心,抿唇认真说:“没多少,所以才要你给我算便宜点。”
还算便宜点,她这认真的小模样,太招人稀罕了。
蒋俞白勾唇,捏了捏她的脸:“要是没多少就先攒着,攒多了再给我花。”
“那俞白哥你是同意了吗?”
“嗯。”
第50章 轻言细语
大一暑假快结束的时候, 陶九刑满出狱。
王雪平难得请了十天的假,这是她来蒋家十多年来第一次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从网上新买了两件衣服, 全家人在商场吃了顿团圆饭。
王雪平考虑他的饮食,本来说吃顿清淡的家常小菜,但陶九不干, 坚持去吃火锅。
来之前陶竹和王雪平说好谁都不能哭,但饭吃到一半, 她还是没忍住哽咽,父女两人一起安慰她。
陶竹差点也哭出来,但备不住陶九一直朝她使眼色,把她给逗笑了。
监狱里的日子苦不苦,那无疑是苦的。
但是亲人之间的情感是永恒的,没有因为时间和困境被消磨, 已经足够让陶九知足。
热气腾腾的红油在锅里咕噜咕噜沸腾, 仿佛在昭示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他们往后的日子,都会红红火火的吧。
陶九身上背了刑事案底,不好再在北京找工作,陶竹的爷爷奶奶在老家年事已高,早在出狱前他就已经和王雪平商量好,这次出来后不再在北京待了, 回到前雇主家跟蒋家人打了声招呼, 全家人一起回了繁春。
老人家许久不见儿子,忙里忙外, 偶尔针对他这几年问出什么尖锐的问题,陶九答不上来, 全靠王雪平反应快给遮盖过去。
秋收,田野,果园,青山,小溪,老人,组成了这一周全部平凡又热闹的生活。
一周之后,陶九留在老家,王雪平和陶竹坐火车赶回北京。
这一周虽说是回家,但陶竹一天都没闲着,每天剪视频,拍素材,王雪平不知道她在干嘛,通通归于玩手机,在老家有爷爷奶奶护着她不好说,一上火车她就开始输出:“你看看你,这一天天的哦,就晓得抱着个手机玩,上大学了是不像高三那样需要努力了嘛,但也不能这么放纵自己啊,多出去走走,和我们家人多讲讲话,不好吗?”
虽然都是在说她,但陶竹明显能感觉到王雪平的语气比从前轻松了很多,她笑了笑,拿着手机贴过去,给王雪平看她的手机屏幕,讲她现在在做的事。
王雪平对数据不敏感,但看到10w播放的那个数字,也知道她做的很厉害的,
只是当陶竹说到变现的时候,王雪平完全没办法理解,她的脑回路直到完全不拐弯,语出惊人:“你去搞诈骗了?”
陶竹哭笑不得:“这怎么能叫诈骗呢?”
王雪平指着手机的评论区:“你也没有卖给他们东西啊,你怎么能收钱呢?”
“有人去卖啊。”陶竹解释,“我收的是卖家的钱,不是买家的钱。”
王雪平更不明白了:“那卖东西的为什么要给你钱?你也没买啊?”
“因为我帮他们做了推广。”陶竹做了自媒体之后很忙,还没跟王雪平聊过她做的事,平时看王雪平刷短视频也挺多的,完全没想过她对于这块的理解竟然这么浅,她尝试换个思路解释,“你想想,你在电视上在视频上看广告,那些广告是不是要给平台钱?是不是还要给明星代言费?”
王雪平震惊:“明星代言还要钱呢?”
陶竹:“……”
王雪平依旧不理解:“那你也不是明星啊。”
陶竹:“可我有流量啊……”
从繁春回北京,两天一夜的火车,陶竹说的都上火了,才勉强给王雪平讲明白她变现的逻辑,以及流量为王的互联网环境。
王雪平简单粗暴地把这套逻辑概括为“卖广告的”,陶竹说累了,喝了口水,认了,她只嘱咐了一点,就是财不外露。
这一点是曾经她问蒋俞白为什么要把蒋中朝从财富榜上撤下来的时候,蒋俞白教她的。
当做的事不需要融资,不需要用有钱来换取更多钱的时候,财切忌外露。
要低调,要谦卑。
要克服虚荣心,克服炫耀欲。
从繁春回来当晚陶竹就和王雪平分道扬镳了,她嘴上说着回去住宿舍,实际上是直接回了蒋俞白在校外的房子,熬到夜里三点,把在老家的素材全部整理好,当做备用。
三点多本来都洗漱好躺床上了,结果由于晚饭吃得太早,她饿的都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几圈又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点了个夜宵外卖。
这世界上有喝口凉水都能长二两肉的人,相对也有陶竹这种,夜宵炸鸡怎么吃都不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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