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工作相关,自然是抱怨多,抱怨完工作,又开始抱怨生活:“我都有点不想留在北京了,这的生活压力太大了。”
“是啊。”可乐说,“一平好几万,买个厕所的钱在咱们老家都能买个别墅了。”
雪碧累到饭都吃不下几口:“不想呆在这了,毕业了想回去。”
“别吧……”可乐说,“好歹这里赚钱多一些,机会也多一些。”
雪碧提议:“那要不然我回去躺平,你留在这奋斗?”
可乐不干,昔日稚气少年如今皱起眉头已经多了几分成熟:“我们怎么能分开呢?!”
是啊……真正爱你的人,怎么舍得和你分开呢。
陶竹咬断嘴里的面,牙齿咯噔磕在筷子上。
她咬的力气不小,门牙上渗了血。
可乐和雪碧帮她抽纸,笑她是馋肉了,陶竹也跟着笑。
饭吃到一半,下了好大的一场雨,雨幕如同一幅巨大的白帘,垂挂在大地上。
毫无预兆的一场雨,在餐馆里吃饭的人都没带伞,等着雨停,陶竹说自己有事,不顾雪碧和可乐的阻拦,冒着雨往寝室跑。
暴雨打在身上,像是小针往皮肤里扎。
如果,暴雨真的能化成针,那一定要扎死蒋俞白这个没心的人。
-
同样是这一年。
九月,知名影星吴家月因抑郁症去世,婚后几年她的事业如日中天,从千年女二到扛了几部大女主戏,知名度上来了,观众缘也好,她的逝世让全网铺天盖地讣告。
曾经会抱着她安慰她的姐姐,如今成了一张黑白照片,高高地悬挂在灵堂上。
她的葬礼陶竹没去成,因为蒋俞白不去。
孟嘉其只短暂地消失了几天,再之后,他身边依旧莺莺燕燕不断。
哪怕她们都知道他是孟嘉其,哪怕她们都知道,孟嘉其有个刚死不久的发妻。
从前,在这个圈子里的女生都比她大。
现在,已经有极个别的女生比她小了。
但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不看年纪,只看跟的是谁,因此陶竹在她们中间,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位置,虎视眈眈地想取代她。
这个永远不缺年轻女孩的圈子,日复一日的挥金如土,而纸迷金醉的她们亦不会知道,命运赠与她们礼物后,所收取的真正价格。
这个无数人趋之若鹜,削尖了头往里钻的圈子,吃人不吐骨头。
陶竹怕了,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蒋俞白。
未来蒋俞白身边有人有鬼,都不再和她有关系了。
得知陶竹要出国留学,王雪平没拦着,终归一年半的时间不算长。
学英语,考雅思,跑手续,办护照。
一月份悉尼大学的录取offer下来的时候,蒋俞白已经给她交完了一年半所需要的所有学费。
为了提前适应学习环境,陶竹比开学时间早一个月出发。
她准备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因为提前做了功课,得知国外的卫生巾很贵,她甚至有一个大箱子里塞了一半的卫生巾。
其余的是衣服,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冬天的太阳总是挂得低,光线斜照在大地上,如果不是投下枯树长长的影子,这样低照的阳光,还会让人误以为窗外的天气温和。
车门打开,短暂的冷空气浸满鼻腔,陶竹穿的不多,快速跑进机场。
机场的咖啡厅里,蒋禾和程果已经等待多时。
蒋禾的女朋友陶竹见过一个又一个,但其他人都是陪着蒋禾玩,蹦极攀岩,各类极限运动,只有程果,是蒋禾陪着她。
好像,陶竹也不需要太担心,只是觉得讽刺。
当初苦口婆心地劝程果要小心他们,结果,闹成这副田地,灰头土脸的,却是自己。
程果反复交代着生活的一切琐碎,像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母亲。
到安检口时,程果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不从缅北转机吧?”
陶竹“噗嗤”笑出声,让刘明把机票拿给她看。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到悉尼金斯福德史密斯机场,直达。
程果放心下来,陶竹和她抱了一会儿,在专人的陪伴下,转身往里走。
和人头攒都的机场大厅不同,头等舱有专属的登机入口,这里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程果甚至能听到自己不舍的抽泣声。
她回过头,看见蒋禾没有刻意躲闪的屏幕。
她没有蒋俞白的联系方式,但她认得那个头像。
“是你哥?”
蒋禾点头。
“他问起小桃儿了吗?”
蒋禾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手机屏幕给程果看。
十分钟前,蒋禾给蒋俞白发的消息,言简意赅地告诉他:进安检口了。
蒋俞白回的:嗯。
“哥你在机场吗?”
“不在。”
“哥你真不来送小桃儿啊?”
“不去。”
“哥你是不是害怕亲眼看着她走,你会不舍得?”
程果把对话框往上拉,拉不动。
十分钟过去了,蒋俞白没有回复这句话。
大概是一场不应该发生的巧合,机场的电子屏幕旁的音响在放晴天。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滚动着各种航班信息的电子显示屏最上方,显示着,北京,1月29日,天气晴。
陶竹的答案是,她不太好。
很不好。
程果回身,冲着陶竹的背影喊道:“小桃儿!”
陶竹回过头,两行热泪无声下坠。
程果本来有很多话想问的。
想问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想问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想问她现在对蒋俞白的态度。
可是看着她噙满泪水的眼睛,程果便知道,什么都不必说。
他们都未曾放下过彼此。
只是,不适合。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只有寥寥几个字。
“小桃儿,你……后悔吗?”
“不后悔。”
那是她喜欢了五年的男人,她不能对外人说的感情,都化作每一晚的拥抱,与他相拥。
像蒋俞白这样的人,能短暂陪伴,她很知足能有这样的机会,没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能重来,你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再也不了。”
太疼了,她怕了。
她留不住他,就像留不住初遇那年,热到仿佛永远过不去的无尽夏。
从今往后,天高路远,再情难自禁,也不能再拥抱他。
第61章 黎明破晓
飞机在黎明破晓时分起飞, 视线从小城镇,扩到周边道路道路,再到不知是哪的河流和山脉, 变得越来越微小,最终消失在云层之下。
茫茫云层之上,是日出时太阳散发出来的橙色和红色光芒。
长达十个小时的国际航班, 头等舱比国内的短途航班更宽敞。
陶竹在私人空间把身体完全伸展开,躺在床垫上, 听着旁边外国乘客和空姐的英文对话。
她听得有些吃力,但大概是听到要了一杯果汁,她的眼神始终追随着空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到她真的拿回来了一杯橙汁,才又躺回去。
就算是过了雅思,但考试和真正的日常对话还是有所不同, 陶竹对未来一年的学习, 充满恐惧。
她还记得, 刚从繁春到北京时,尽管也是换了新的环境,可在两天两夜的火车中,她没有一个瞬间是不开心的。
哪怕喧闹,哪怕臭味熏天,也一想到下了火车, 就可以和父母在一起, 期待也会战胜一切。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
下了飞机, 也不会再有人等她。
飞机经历了几次气流颠簸后完全平稳,为了方便乘客休息, 客舱组的灯光被调暗。
灯光暗下来的一瞬间,什么东西反了光,照进陶竹的眼睛里。
她慢慢坐起来,弯腰。
碰到那个反光的凉扣子的时候,也碰到了她的笔记本。
蒋俞白随手送的笔记本,她细心呵护了许多年,走到哪带到哪,舍不得用。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都是和他有关的。
再往后翻,在本子的正中间,夹了一张粉红色的纸。
那是她高三写给蒋俞白的情书。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蒋俞白。
她到现在都能记得,跟他相处时的每一分悸动。
与肌肤之亲无关,她能感受到,那是爱。
早中晚,每顿饭,都想和他一起吃。
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用心写的情书,他看过后都不会当真。
而他随手送的本子,她保留至今。
大概已经有什么事情,不用点破,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有一颗滚烫真挚的心,可惜,冰冷的金钱不信。
他是喜欢她的。
可是,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有乘客想拍云朵,把飞机上的窗户开了个小缝,刺眼的阳光顺着缝隙照进昏暗的机舱,尘埃浮动,像心口的酸涩一般,缓慢疲倦地蔓延。
他的爱太贵了,她原来以为自己穷极一生,至少可以换来一点,但是试过了,没用。
她的爱,她的尊严,通通没用。
陶竹,就这样吧,该学会放下了。
你对得起自己了,未来,就不要在与他有瓜葛了。
她含着眼泪阖上眼,在云海中睡去。
下飞机,出海关,陶竹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抬头看着机场的指示牌,试图找到出租车的标识,但是这里的机场似乎没有这个功能。
异国他乡,第一次用英语和外国人对话是需要勇气的,陶竹从包里拿好自己写好地址的纸条,在脑海里组织了一遍英文,并小声说出来试了一遍,才敢深深地吸一口气,去找机场地勤。
可是她刚环视机场,却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很大的“陶竹”两个字。
除了她看到的第一个名字,手机店门口,果汁店门口,最中间的地勤,小推车旁,都有人举着她的名字。
在她的中文名下面,标了一个英文单词。
“Petrichor”,雨后尘土的气味,曾经蒋俞白给她取的英文名,很难看不出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才刚刚在心里筑好一座把他拦在外面的城墙,水泥还没干,陶竹撑着一口气,没朝那些人走过去。
但是在她看的这一眼,有人和她对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后,朝她走过来了。
他用很标准的中文问:“是陶竹小姐吗?”
陶竹看了眼他的手机,是她发的最近的一条朋友圈,大学毕业典礼上她的大头照。
陶竹收回视线,她的行为已经代替了回答,她叹了声气,心里却觉得踏实了不少,承认道:“是我。”
面前的人发了条消息,少说十几个人朝她走过来了,人高马大的许多人,像是围了一队士兵,不断推搡她心里刚筑好的墙。
她手中的行李被人接过去,有人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纸袋,陶竹往袋子里一看,里面放了件短袖和轻薄的裤子。
地处南半球,悉尼现在是盛夏。
陶竹本想说她的箱子最外面就是衣服,她可以换自己的,可是又觉得矫情,拿了袋子去机场的厕所把衣服换了。
褪去冬天厚厚的秋衣秋裤,换上夏天的衣服,陶竹从卫生间出来,被他们围着,从水果店店员手里接了一杯冰凉的鲜榨果汁同时,也听到了蒋俞白的声音。
整张屏幕都是他手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语气泰然自若,好像曾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也没有出国,两人只是正常视频那样,问了句:“跟人家说谢谢了吗?”
陶竹这才想起来,抬头对人家说谢谢,她一紧张,说话时捏了饮料杯的软纸身,满杯淡红色西瓜汁顺着吸管口撒出来,冰冰凉凉的,沾了满手。
"May I have...."陶竹想找服务员要张纸,但是到了嘴边却忘了卫生纸这个词怎么说,尴尬地站在原地。
蒋俞白在电话那边淡声提醒:“Tissue。”
“...the tissue?”陶竹朝着店员重复。
店员是澳洲本地人,笑的很开朗,哪怕忙到飞起,也还是活力满满,给她拿纸巾时还顺口夸了她一句。
“是a不是the。”蒋俞白纠正道,“a是不定冠词,the是定冠词,纸巾不是特指名词。”
这些陶竹知道,但是应付考试,跟和外国人当面说话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她臊着脸解释:“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嗯。”蒋俞白这时候在他的办公室里,应该是用电脑在跟她视频,人靠在椅子上,但是气场依旧高高在上,“不是给了你一张电话卡,怎么没换上?”
跟外国人说话时紧张,来不及去顾其他的,这时候被人围着往停车场走,陶竹情绪稳定下来,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跟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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