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想离开的人,会不敢扯着嗓门大喊,因为不想被挽留,也不想激怒他,造成她想象不到的后果。
陶竹只想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想了下说:“在机场没找到打开手机sim卡槽的卡针。”
蒋俞白弯唇一笑,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但没点破。
从机场出来沿途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还有开朗的外国人朝她打招呼,陶竹本以为是身边跟着她的人的朋友,但是看他们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才觉得问题可以是出在自己身上。
她扭头看了一眼反光的玻璃。
十几个穿着黑衣服人高马大的男人,把她一个拿着冰镇果汁视频的小姑娘严丝合缝地围在中间,场面很难说不壮观。
电视里的大小姐出行,都没这个待遇。
“他们会把你接到家里,别担心。”蒋俞白说,“到家了跟我说,嗯?”
陶竹:“……嗯。”
算了,慢慢来吧,急不在一时,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他总会慢慢忘了她。
跟着她的人到了停车场后,前前后后上了三辆车,把她坐着的车围在中间。
司机问:“陶小姐累了吗?是想直接回家,还是我们绕下路,先去看些景色?”
累是有点累的,但陶竹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景色很好奇,且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想了想,选择了绕路去看景色。
司机把车开到悉尼市中心,现代化的港口区域,被高楼大厦和购物中心环绕,亮了灯的玻璃反映在港水中,呈现出美轮美奂的景色,司机介绍说:“这里是达令港。”
“达令港?”陶竹下车,闻了闻外面的水潮味,听着耳边语速极快的陌生语言,“是我想的那个达令吗?”
“对。”
再往前,一座宏伟的建筑上盖了宛如绽放白莲花的白色帆布屋顶,耸立在港口的边缘。在夕阳余晖下,歌剧院的轮廓显得尤为耀眼,如梦似幻。
那是悉尼歌剧院,悉尼的地标。
九个小时的飞机,从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国家飞到完全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建筑物和街道布局,完全不同于陶竹熟悉的地方,港口大厦交错而建,充满现代感,与古老的建筑交相辉映,仿佛时间的交错,看的陶竹满眼新奇,不停拍照。
镜头落在落日余晖下的海港大桥时,蒋俞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陶竹擦着手机的镜头,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手机。
蒋俞白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从机场到家应该是一小时十五分钟,说好的到家告诉我,你已经一个半小时没回话了。”
“我想来看看悉尼的风景。”真正目的被拆穿,但仗着天高皇帝远,陶竹脸不变色心不跳,“再说了,我身边都是的人,我又丢不了。”
蒋俞白保持着慵懒的姿势没变,眼神沉了下,喉结滚了滚张口:“怕你丢了。”
陶竹一怔,她好像在蒋俞白这浅浅的四个字里听到了委屈。她不敢相信,还想再确认一下,却听到他的语气已经变回原来漫不经心的声音:“你身后那,原来被人评价是三只在做。爱。的蜗牛,把设计师气的不行。”
海风吹成陶竹的长发,她把头发撩开,几只海鸥从她头顶飞过,在手机画面她的身后,是她刚刚拍了不下二十张的悉尼歌剧院。
刚刚不觉得,但是被他这么一说……
陶竹的脸比天上的夕阳还血红。
蒋俞白歪着头,漫天景色都不在他眼里,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脸。
陶竹跟了蒋俞白三年,这三年里,他们无数次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从没越过最后的底线,对于许多话题,他们也缄口不言。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露骨且直白,像是忍无可忍的试探,等着看她的反应。
陶竹没敢接这句话,匆匆聊了两句,挂了电话,上车。
蒋俞白的房子在悉尼北区,沿途经过海滩,穿过海面上的波浪轻轻拍打着的沙滩,陶竹抵达了住所。
同样是换了地方,从繁春到北京的她风尘仆仆,从中国到澳大利亚却闲的两手空空,像是轻装上阵的大小姐,早有人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连门都不用敲,有位和王雪平年纪差不多大的阿姨,穿过庭院外花园竹林,来给她开门。
暖黄的灯光从阿姨身后照出来,精致的木工装饰,还有墙上的壁炉,让人误以为阿姨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
“Good evening, Petrichor。”阿姨笑眼盈盈,“I'm Emma, You can also call me aunty. ”(一)
陶竹一愣,分明是一张中国人的脸,但她却说了一口流利的英文,让陶竹一时无法分辨她的国籍,不好开口。
陶竹说了声嗨,尴尬地抿嘴朝阿姨笑了下,车上的人把陶竹的行礼取下来,在阿姨的带领下,把行李箱放到对应的位置。
他们进行了简单的交接,等这些会说中文的人走后,阿姨给她介绍了别墅里的设施,花园,游泳池,健身房,电影院,和远去的海滩名。
阿姨全程都用英语在讲,陶竹只能听懂百分之五十,知道阿姨大概在说的事,但没办法把每个细节都听懂。
那些华丽的私人设施她毫不关心,唯一在意的,是庭院里茂密的竹林。
来的路上,陶竹看到了许多富人区的别墅,要么花团锦簇,要么简约大方,唯独蒋俞白让她住的地方,门口装饰了幽静的竹子。
大概是中国人的血脉所致,一眼看过来,这间别墅就非常中国风。
她很想问阿姨,澳大利亚的竹子很多吗,这里一直都种了这么多竹子吗,但是语言不通,她又没有一定要知道答案,想了想还是作罢。
阿姨的介绍结束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房间里回响着微风穿过竹林时竹叶柔和的沙沙声。
陶竹尴尬症发作,不敢在客厅里多呆,假装在玩还没插卡的手机,低头躲进了阿姨指给她的卧室。
进屋的头顶是一副华丽的壁画,房间中间的床上丝绸床单和柔软的羽绒被早已铺好,大大的落地窗,直抵竹林庭院。
房间的窗户开着通风,鼻尖里弥漫着海风清凉的味道。
陶竹拿起床上准备好的睡衣时,敲门声响起来了,是阿姨在叫她的名字。
陶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匆忙放下睡衣,过去开门。
阿姨端了杯热牛奶,站在门口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把牛奶递给她。
陶竹像个哑巴一样,一边回味着阿姨刚才说的话,一边接过牛奶就喝,热牛奶柔滑的质地涌入口腔时,她蓦地又想起了蒋俞白很早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他曾经告诉她,北京和繁春一样,是中国的一座城市而已,这座城市里的人也是普通人,所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么,澳大利亚是不是也和中国一样,是地球上的一个国家,身边的人说着不一样的语言,但同样也是……普通人吧。
想到这,陶竹放下玻璃杯,磕巴着问:“Can....Can you....瑞...repeat...?”(你能重……重复一遍吗?)
阿姨笑着回应“of course”后,用比刚才慢了一倍的语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次陶竹很努力的听,终于听懂了七七八八,阿姨大概介绍了牛奶的牌子,说了这个牛奶很好喝,是脱脂的牛奶,不会长胖,但很有营养。
踏出第一步后,第二部就简单多了,陶竹把牛奶喝完,还给阿姨的时候,又问了一句:“那……Can you speak chinese 呢?”
刚才她似乎是听到阿姨和接她来的那些人说了中文,但是由于阿姨的英语太标准,又全程不跟她说,所以她不太确定。
得到的答案依然是"of course",通过阿姨的自我介绍,陶竹得知阿姨不仅会说中文,而且同样来自国内的天府省,和她是老乡。
既然是老乡,那陶竹可就完全不紧张了,甩开了膀子做自己:“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中文啊?”
阿姨仍然用英文回答的。
用英语交谈是蒋俞白的意思。
他有过留学经验,知道留学生在国外,大多数还是会交来自中国的朋友,尤其是她出国的时间又短,会让她本能的说中文,因此蒋俞白让阿姨在家的时候和陶竹进行全英文沟通,给她制造语言环境。
陶竹低着头说了声“ok”,阿姨拿着玻璃杯离开后,陶竹在沙发后面,看到了两只圆卜隆冬的小眼睛。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是一只绒毛蓬松的小奶猫。
一对小小的耳朵立在头顶,跟陶竹对视上,它的耳朵立刻轻轻摆动,好奇又警觉地“喵”了一声。
这里竟然养了猫!
奶里奶气的声音,听得陶竹心都要化了。
她刚要出去撸猫,小猫已经晃悠着短短的小爪子转头跑开了。
阿姨放完玻璃杯,拿着她的手机回来,她刚要叫陶竹,电话那头的人在唇上比了一根食指,于是阿姨没说话,只是按照蒋俞白的指示,默默地把镜头转向陶竹。
蒋俞白饶有兴致地看着陶竹瞪着她的大眼睛,喵来喵去,眼神从期待小猫变为看不见小猫的失望,然后一转头看见他,瞳孔地震,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开心地与他分享:“俞白哥,我在这里看见了一只小猫!”她两只手比划成一个圆形,蹦蹦跳跳的,“就这么小,超级超级可爱!”
蒋俞白唇角微微上扬:“喜欢?”
“好喜欢!”陶竹满脑子都是小猫刚才“喵”的那一声,“谁养的啊?”
蒋俞白:“以后就是你养的了。”
陶竹脸上笑容僵了一瞬。
住在蒋俞白家里,是来澳洲之前蒋俞白不由分说替她定下来的,陶竹知道反抗没用,甚至都没试过拒绝,但是她也想过,等人到了这里,她会找借口搬出去的。
她不想欠他太多,也在努力和他断了牵扯。
但他好像预判了她的预判似的,竟然在这里放了只小奶猫。
“可是……”陶竹找借口,“我要上学,没时间养猫。”
蒋俞白懒洋洋地拆穿她:“你高三不还想养猫?”
高三上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陶竹和邹紫若去贾湾家一起写作业,碰到了贾湾家的小猫,玩了一下午,蹭了一身猫毛,回家跟王雪平说起她也挺想养一只,被王雪平以“养什么养啊?你把她养在哪啊?把人家弄得都是猫尿味人家不把你给轰出去才怪”的理由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了。
后来这么多年,忙于学习,忙于剪辑,忙于直播,她都没再想起来过,没想到蒋俞白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她唯一能想到的不养猫的理由,丝毫站不住脚。
偏偏这时,跑远了的小奶猫自己回来,绕在她脚边,慢吞吞地转小圈,在陶竹低头的时候,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她。
圆圆的小眼睛,好像在说“人家那么可爱,你真的不要人家了嘛”,陶竹被它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俞白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提起另外一件事:“有空把手机卡换上,我不想联系不到你。”
说到这个,陶竹本来也有自己的规划的,蒋俞白出国前给她的那张电话卡被她夹在笔记本里,本来是不打算用的,想到了当地自己再办一张,减少联系。
只不过,现在看来,她有没有那张电话卡,对于蒋俞白是否能联系到她的影响不大,她想了一下,说了声知道了,拿着阿姨的手机,翻找行李箱上随身小包里的笔记本。
阿姨替她拿着手机,她从笔记本夹层里拿出手机卡,还没来得及找插卡针,男人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出来。
“这个本儿,看着挺眼熟。”
第62章 脚下发软
他不记得这个本子了。
陶竹眼皮抖了一下, 接过阿姨递过来的卡针,对本子的来历绝口不提,面不改色地回应:“嗯, 我用了很久了。”
蒋俞白没说话。
看着她换完了手机卡,把电话挂了。
这一夜胡思乱想了许多过去和未来的事,陶竹睡的不太好。
第二天早晨醒来, 阿姨准备好了早饭,司机在外面等着她的吩咐。
陶竹小口小口地咬着三明治, 小奶猫爬上餐桌,陶竹把自己早餐里的虾剥给它吃,看着它拒绝的动作,她的眉毛一点没有松开过。
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离得很远,但是陶竹一点都没有脱离他掌控的感觉,甚至还觉得他把她看得更紧了。
至少以前在国内, 如果不是她主动提, 他从没管过她的衣食住行, 但现在,他样样都安排好了,异国他乡住了一晚上,她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过。
陶竹无法描述自己内心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养在金笼子里的小鸟,被娇养着,慢慢丧失生活自理能力。
吃完早饭, 她向司机提出了想自己去学校的意愿, 但有蒋俞白的吩咐在前,司机不敢拿主意, 陶竹当着司机的面,给蒋俞白打了电话。
澳洲时间早上九点, 中国时间六点,幸亏蒋俞白起得早,才能接到她的电话,他早上醒来看了几份消息,还没开口跟人讲过话,因此开口时嗓音仍带着初醒时的沙哑:“怎么了?”
陶竹:“俞白哥,我想自己去学校。”
蒋俞白手机放在桌上,人从画面里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拿了一杯水。他站在手机前,眼神自上而下睥睨,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另只手拿着透明杯子,喝了口水,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自己走这条路试试。”陶竹抿唇,“我不能到了国外,什么都不了解吧?那和没出国有什么区别?那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去河北留个学,还省钱。”
这话说的有几分蒋俞白的影子在,男人放下杯子笑了下,唇色潋滟,才刚张口,又听陶竹在电话这头说:“你想送就送,如果有一天你不想送了怎么办,我连学校大门朝哪边开都找不着。”
蒋俞白把水杯放下,“叮”的一声磕在桌上,画面晃动不止,他没动手扶,好半晌才平稳,他垂眸问:“我为什么会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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