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个害怕尴尬的人,没有话的时候,光是站在那里也不会觉得局促。
宁雪一直很羡慕他。
“在等石笑师姐吗?”
最终还是她先开口,因为她不如他这般自在。
她极其害怕冷场。
成博宇没有丝毫讶异,随口接话:“雨下大了,我和她家顺路。”
宁雪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你今天演得很好。”
宁雪后知后觉笑出声,拢了拢肩上的包,望向别处。
“谢谢,我也觉得自己今天演得挺好的。”说完,像炫耀战果一样冲他摇了摇手中的花束。
可一不小心就把上面的卡片晃落了。
飘飘悠悠的,弄得她的心也摇摇欲坠。
“乐极生悲了,好尴尬。”她低下发烫的脸,挪了挪脚步,给已经弯下身子的他更大的空间。
成博宇不紧不慢夹着卡片起身,打趣她:“别人夸你可以,自己夸自己的话,连它都看不下去了。”
宁雪被逗笑,伸手抿了抿刚才漏出来的几根碎发。
“没想到你也喜欢看舞台剧。”
成博宇小心翼翼把卡片放到花瓣上,确定它不会再掉之后,才说:“一开始是石笑邀请我来看的,后来发现这算一个还不错的独处活动。所以没工作的时候,就会来看看。”
宁雪听说他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建筑公司,待遇好,压力也大。
她佯装无意点点头,调侃他:“那也没见你过来和我打个招呼。”
成博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讪讪摸了摸鼻头,“那也得碰得到啊,你们演员不都是不轻易见人的。”
宁雪忍不住偏头笑出声,心里憋了一晚上的团团郁气倏忽就散开了。
“那是电影明星,而且,别把我们说的这么不近人情好不好。”
抬头时,停在剧院对面马路的那辆黑色轿车骤然撞入她的视野。
车里的人似乎能注意到她发怔的目光。
车窗缓缓落下。
隔着滂沱大雨,程褚那张冷峻的脸越发清晰。
和成博宇告别后,宁雪径直走出剧院。司机带了伞来接她,她冷脸别开,坚持用自己的。
程褚淡淡移开目光,又将车窗升起,交叉放在腿上的十指随着雨刮节奏,漫不经心叩着。
门再度被拉开的时候,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声噼里啪啦涌进来,击碎了一方静谧。
宁雪先把手中的花放了进去,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艰难地合伞。
进来时,她轻轻舒了口气,举着不停滴水的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她很少有自己打伞坐上车的时刻。
程褚适时伸手拿过那把伞,放到脚底中间位置,又对司机说:“温度再调高一些。”
宁雪衣服和头发上全是雨珠,她忙着整理,猝不及防被一股生猛的力量拉过去。
“唔……”
程褚吻得很用力,轻轻松松把她一只手别到身后,扣住她脑袋固定在掌心,恨不得生吞她的架势。
滚烫粗急的气息笼罩下来,可宁雪却冷得发抖。残留湿意瞬间渗漏入血,刺骨的寒意直逼脑门。
程褚压着她长驱直入,一只手绕进她的大衣,沿着蕾丝边缘不停挤弄。
背脊窜电般发麻,安静的车厢里全是急促暧昧的喘息,宁雪耳畔轰然炸开,想到前排还有司机,羞耻感灭顶,呜呜咽咽推开他。
“不要……”
程褚置若罔闻,缠着她舌头不停捣弄,津液泛滥的声响一下重过一下。宁雪哭出声,趁他分身舔吮她的嘴唇时狠狠咬他。
不分彼此味道的口腔里瞬间漫出腥味,程褚睁开眼,面色潮红撑在她上方喘气。
宁雪整个人缩在角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很快松懈下来,可她的四肢还在下意识挥舞挣扎。
逼仄空间霎时陷入死寂,程褚坐回去,“啪”
一声重重拉下隔板。
车依旧在平稳行驶。
刚才一番对抗,早已经把横在中间的花压得支离破碎。
程褚松了颗扣子,毫不吝啬扔开那把花,双眼发红,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成博宇还有喜欢看舞台剧的爱好。”
知道今天是她年前的最后一场表演,他早早从酒局脱身在剧场门口等。
可他等到了什么?
看见她手捧鲜花和成博宇谈笑风生,足足有快十分钟的时间,才发现他。
这让他想起若干年前,他们一行人从私人会所出来,她和成博宇同乘一辆车,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
他怎么就真的天真相信了他们足足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联系。
“别阴阳怪气的,这不是程总你的风格。”宁雪坐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语调冷漠。
她如今说话,真是越来越尖锐了。
程褚怔了一下,额角青筋猛跳。
顾不上眼角的泪痕,宁雪伸手去敲隔板。
“停车,我自己回去。”
语气厌恶,像是让他们的关系一朝回到三年前。
一时间,程褚彻底失智,任由不甘和嫉妒冲破心底防线,扳过她的双肩逼她直视他。
“宁雪,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竟敢背着我和暗恋多年的男人在剧场约会,还敢把他送的花带到我的车里。”
她潮湿的眼睛还是不断涌出泪,可冷厉的棱角清晰可见。
“就算我说这花不是他送的,我和他已经六年没有见面,你也不会信。所以我觉得什么都不用多说了,放我下车。”
她越是平静,他就越狂躁。
他从来没有在一件事情、一个女人身上如此颓败过。
正是因为知道刚才站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是她少女时代倾注了所有炙热真诚的所谓初恋,所以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坦然面对她曾经对成博宇的感情。
程褚指节发力,令人绝望的酒味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让空气冷滞。
最后,他抄起那束花砸到后车厢,花瓣瞬间飘零成泥。
可之后,他深吸了口气,像是懊恼不已,又追悔不及,用发红发胀的手不停捋自己的头发。
“你喝多了。”宁雪不为所动,瘫坐在原地。
他沙哑出声,“明年年底的婚礼,你是不是不想如期举行。”
过了一会儿,耳畔如雷的心跳声中,响起一个沉静如水的声音:“那就取消吧,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停了下来,宁雪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拉开车门。
连伞都没拿,她站在路边钻进一辆刚好停下的出租车,扬长而去。
隔板被打开,司机慌张解释:“红灯……”
程褚重重瘫坐回去,摆了摆手。
*
顾盛廷和范媛媛在ae周年庆上相遇,对方主动钻上他的车。
顾盛廷没说什么,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
范媛媛知道他近年关应酬多,收尾工作也多,满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那天晚上在银色海岸,连她都没注意到他是何时推门走出去的。
后来再见他,是会所发生暴乱之后,他身上有伤,表情阴鸷,也根本没管她,火速驱车离开。
她连他是不是为了叶一竹打架都无从求证。
快到范家的时候,顾盛廷清醒过来,瞥了眼地上的大包小包,主动问了句:“都买了什么?”
范媛媛去ae前在和朋友逛百货大楼。
“给叔叔买的皮带,给阿姨买了一条丝巾。”
她笑得有些腼腆,小心思被他戳破,脸烧得滚烫。
顾盛廷发笑:“你这殷勤献得有点早。”
范媛媛表情一僵,片刻后又听到他说:“都是给我爸妈的东西,范董和范太太估计会有很大意见。”
听起来是调侃,可他神色寡淡,没什么笑意。
车厢陷入沉默,开车的卫州都忍不住抬眼看了眼后座,心里直发慌。
顾盛廷若无其事,忽瞥到她脱下来放在手边的大衣。
他随手拿起来打量,“你这件衣服就挺好看……”
话音刚落,他就瞥到上面“lii”的logo
眼波流转间,他修长的手指收拢,不动声色将衣领翻过来。
“什么?”
原本范媛媛心如死灰,可听到他的夸赞,又满眼期待转过头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夸她衣服好看。
顾盛廷的笑很轻很薄,替她整理好大衣的同时看向她,说:“我说你这件大衣就不错,我妈应该会喜欢。”
把范媛媛送回家后,顾盛廷一时没有开口要去哪里。卫州也不出声打扰他,默默从内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最近天普的确事务繁忙,顾盛廷黄毛小子一个,面对股东会那帮老东西明里暗里的施压,他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排除异己,好施展他构建全新的、年轻的商业宏图计划。
有时候他几乎整天泡在公司,燥暖的办公室里充斥着呛鼻的浓浓烟草味,烟灰缸堆积满烟头。
他整个人变得很阴郁,有时候下巴长出隐隐的胡渣也全然不加理会。
走颓废风,但对工作的严苛程度丝毫不减,他的个人形象全靠天生蛊人的一副好皮囊支撑着。
于是天普上下又开始热议:顾总是不是被甩了。
卫州其实也很好奇,甚至他的猎奇心更重。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家老板为谁打架受伤、为谁拼酒、最近都和谁约会的人。
那天晚上到二楼后座接人,卫州远远看到路牙石边有一对养眼的男女。
他们一样矜傲、淡漠、又仿佛冷血。但令人惊艳的皮囊之上,隐约浮泛有颓靡之风。
顾盛廷穿白衬衫但身上挂彩;女人一身黑,敷淡妆但红唇妖娆。
虽然他们是成熟耀眼的都市男女,可两人并肩而立,怎么看都像校园时代最惹眼、最般配、人人惊羡的小情侣。
谁能想到,在公司杀伐决断,在名利场随性风流的顾盛廷,在一个女人面前,像一个真正的少年。
“是不是去叶小姐那儿?”
卫州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顾盛廷似乎在走神,轻轻转着手机。今天为了出席ae周年庆,他刮了胡子,头发抹了发胶,大衣下是简贵的高定西装,整个人冷淡如斯。
顾盛廷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笑着的:“你小子挺上道。”
卫州跟着笑笑没有说话。
就算关系再好,他也还是不敢过多枉自揣度顾盛廷的心思,更别说他和各色各样人或明或暗的关系。
毕竟,他平时还是和范媛媛打交道的时间多,生怕自己知道得多了,会在范媛媛面前露出马脚。
沉默间,紧闭的车窗外似乎也能听到邪风涌动的声音。顾盛廷突然淡淡开口:“这样是不是显得我在背着她和范媛媛偷情?”
冷不丁的发问让卫州心里一颤,因为他很少听到顾盛廷会用这样的语调和他说一些听起来很尖锐的话题。
手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他一直在暗自咀嚼这个问句,最后如实回答:“哥你和范小姐还没有确定关系,去哪儿都是自由。”
就算他们是男女朋友甚至是夫妻,顾盛廷往外跑找别的女人,也是自由。
卫州轻舒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答案没毛病。
后座沉默了许久,卫州从后视镜看到顾盛廷低头点了根烟。
黑暗中,他仰着头,嘴角是扬起了弧度的,但状若悲伤。
“我和她,十七岁就认识了。”
*
K.fashion早就为自己铺好了后路——如果和ae合作不成,他们就会投入更多的精力进军日韩市场。
叶一竹主动请缨前去日本与潜在合作方进行会谈。
正好刘圻梅想放松一下心情,于是在叶一竹回美国一个礼拜后,母女俩又从纽约飞到了东京。
临近中国的新春佳节,作为邻国,日本大街小巷的节日气氛也格外浓重。
可叶一竹没有心思游玩,更没有心思在异国他乡过春节。和先行到达的日本同事取得联系后,叶一竹立马向她打探了华杰出事的那个会所。
“难得和我出来旅游一趟,你就不能将就下我?”
其实很久以前开始,她们母女之间,似乎就是刘圻梅更依赖叶一竹。
这种变化无知无觉。
这七年在美国,母女俩相依为命,叶一竹在刘圻梅面前也收敛了些锋芒。
“哎呀,又不是不陪你玩。我都和奥莉说好了,等后面我们见过会长,她就带我们从东京玩到北海道。”
叶一竹忙着戴隐形,刘圻梅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也懒得和她费口舌。
“你们两个女孩子注意点。”
虽然知道这个女儿就是在酒吧泡大的,刘圻梅还是忍不住唠叨。
叶一竹急匆匆套上羽绒服,安抚她:“我们可是从美国过来的,谁玩得过我们啊……走了啊!”
话音匆匆遗落在房间内,刘圻梅欲言又止,所有话都堵在了喉间。
偌大的套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空得人心惶惶。刘圻梅走到阳台,居然能看到遥远夜空升腾的烟火。
在中国人的既定认知里,湿冷的季节代表万家团聚的时候。
每年除夕夜,她都会收到叶集扬的祝福短信。
只有一句话:新年快乐。
他明明是个很会花言巧语的男人,可化作文字,好像千言万语,都会变得简练、冷静。
就像年轻他疯狂追求她的时候,每次分别的夜晚,他都会给她一张纸条。
一年多,将近四百张纸条,上面都只有一句:晚安,好梦。
没有哪个年轻女孩面对一个风趣又温柔的男人如此用心的深情时不会被动摇。
即使她的妈妈曾经告诫过她:叶集扬的爸爸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欠了一辈子风流债,所以叶集扬也会是这样的男人。
她又何尝没见识过。
年轻时候的叶集扬,拥有体面的工作,英俊的面容,懂浪漫,有情调,走到哪里都是女性眼中的焦点。
可他对她说:他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说过情话,却只想和她结为良缘共度一生。
那时候,她真的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他,也信了他在自己父母面前请求他们把自己女儿嫁给他时真挚郑重的许诺。
这一嫁,的确是让她大半辈子都满载荣光,享尽富贵。
可那些可以回味的甜蜜时刻,竟然在脑海中搜寻不到。
叶集扬一直是不想离婚的,如果不是她坚决,今年甚或是下半辈子的每一年,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坐在一起看春晚、吃年夜晚。
哪怕一年到头,真正团圆的日子也就只有这两天。
在叶一竹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劝她离婚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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