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道是马旭和李宇的人害了渡边,却没有出庭作证指控真正的凶手——为自己男友讨公道,却把罪名都按到李宇的对家身上。
而且向警方作证之后,惠子就离开了那家会所,借口自己想过平静的生活。
所以至今,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通缉令发出后,华杰也知道自己中计了。他不是不相信法律,也知道在日本,嫌疑人杀人如果只是导致一人死亡的话,判处死刑的可能性非常小。
可他还是没有任由警方抓捕,出于求生本能,第一时间想的是逃。
“其实那天阿杰打电话回新加坡,应该是岑姐接电话。”
*
叶一竹蹲在路边,点了一根烟。
她最近瘾有点大。顾盛廷说过她很多次。
秦铭靠在枯老的树干上,百思不得其解。
“六哥和岑姐,难道真的不和?那岑姐是怎么混过来的?”
“他们初到新加坡,干的都是正经生意。可干起来后,六哥就重操旧业,遍地的黑暗生意都和他有联系。岑姐想收手,怕有一天又像当初在大重一样被一锅端,没有这么幸运能够全身而退。所以他们两个,产生了不少分歧。”
“你的意思是,六哥是想借别人的手,干掉阿杰。”
叶一竹摇摇头,轻笑道:“一个小弟而已,没必要为了他跨洋设这么大一个局。”
袅袅升起烟雾模糊了她清冷的侧脸,连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你敢信吗,六哥曾经被李宇逼得走投无路,逃到新加坡,在若干年后,和自己的敌人联手,就为了一个价值几亿的毒品交易。”
虽然在寒冬中站了很久,秦铭还是觉得背脊发颤。
“我明白了,六哥想干掉的,是岑姐。”
叶一竹低垂眼眸,久久望着融化了的雪迹。猩红的火花落下去,顷刻就没了踪影。
“这件事走司法程序基本上是死路一条,除非让活人改口。”
而华杰一旦被抓,在牢里也活不过被判处的期限。
因为华杰是靳岑的右臂,掌握了很多不止靳岑,还有六哥的秘密。
所以他是第一个被下手的对象。
“岑姐猜测,日本之行,本来是要干掉阿杰和阿四。毕竟运送货物的事,六哥没有派自己的左膀右臂亲自去,就已经够令人生疑。只可惜,防不胜防,岑姐很愧疚。”
秦铭伸手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声音嘶哑:“只怕一切无力回天,所有人都会被李宇玩死。”
“秦铭……”
在一片混沌中,秦铭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喊自己。
叶一竹蹲在他的面前,侧头扬起下巴,嘴角弯起一个恰如其分的弧度。
风吹乱她的发梢,她的眼睛如眼影那般金光闪闪。
“你不总说害怕自己不再年少。”
“年少不只是无知无畏,而是有知依然无畏。”
叶一竹清冽的声音像被水冲洗过的朗朗晴空,认识她这么多年,秦铭始终觉得他是比不上她的。
他们的确再度被卷进一场事端。
就像十几岁那时候一样,不是只有自己的伤痛才叫做磨难。
一路走过来,无论是满腔热血、冲动易怒而没有长大的时代,还是如今已经历经世事、被时间磨净了棱角的时代。
他们始终一呼百应,有难同当。
那是亘古岁月都无法驯服的倔强。
秦铭像是又回到那段足够令人回味一生的轻狂岁月。
“这么多年了,叶一竹,你还是个小太妹啊。”他笑着调侃她。
烈焰红唇在泛白的烟管上留下印记,她把头搭在手腕上,笑得花枝乱颤。
*
顾盛廷给叶一竹发了八百条信息。
那晚过后,他认为自己重获新生,时不时就要发条消息过去,生怕她神不知鬼不觉又把他拉黑了。
好像回到了过去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一连发十几条消息她也不见得会回一条。
平稳交流一天后,她也没把他拉黑,还有问有答的,他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顾盛廷骨子里有臭男人与生俱来的自大狂傲,觉得叶一竹正在接纳他重新参与她的生活。
尤其是今晚他再次厚着脸皮邀请她吃晚饭。在八小时后,得到了来自她的“晚上见”。
寥寥几字,他像高中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年,会因为心仪女孩的一条信息激动半天。
黄毛小子一样,早早从公司离开,回家洗澡、梳头、选衣服。
然后怀揣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奔赴他们的第一场约会。
*
秦铭走后,叶一竹依旧蹲在路边。
北风卷起一阵尘叶,她被刺眼的灯光迷了心智,仰头看向夜的尽头。
她的目光下意识寻找他常开的那辆宝马。
可令她眼神停滞的,是精准平稳停在路牙石旁的黑色电动车。
上面坐着的是依旧那个可以令她心跳加速律动的男人。
忙了一天,她没看出来他重新洗过头,觉得他是忙了一天发胶松散开,寒风呼啸而过,短发零碎摆动。
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顾盛廷的鼻头被冻得有些红。
依旧是风姿俊朗,引得不少出入二楼后座的女生狂辣的目光。
他只看她,搭在车头,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
“美女去哪儿,我可以送你。”
叶一竹眼含热泪,摇摇欲坠的心忽然就在云深不知处找到了归所。
像以往一样,她不紧不慢走过去。故作欲罢还休,临行又怯,勾住他的脖子。
他已经很多天没见到她,公司的事让他分身乏术,其实最主要的,是她的爱答不理。
所以今晚她答应见面,让他重新活过来。
心力交瘁之际,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贪婪汲取着。
他们像每一对在二楼后座门前暧昧交织的男女,旁若无人的亲昵。
叶一竹低头伸手去摸他的下巴,没有想象中滋长的青茬,干净又清爽。
他搂住她的腰,情难自禁仰头去寻她的唇。
入嘴有温暖的甜,也有冷涩的苦,他边享受着边有些不悦,质问她:“喝了多少。”
不管过了多久,每次和他接吻,她都会双腿发软,脑袋发晕。
抓住他肩头衣服的指尖开始泛白,她轻轻开口:“我喝醉了你岂不是更开心。”
他窃窃低笑:“喜欢吗,你朝思暮想的电动车。”
她也笑起来,心尖颤动。
“奖励你今晚去1026。”
他心满意足点头,唇又在她脸颊留恋了一会儿,较真发问:“这次的报酬是多少?”
那个“次”字轻飘飘落了个尾音,便再也寻不到踪迹。
“那得看你本事……”
不知道隔了多少个日夜,她又坐在他的后座,依靠着他坚实温暖的后背。
他又能从后视镜看到那张冷傲的脸,感受她随风扬起的发丝缠缠绵绵。
他开车一如既往快准狠,载着她驰骋在华灯初上都市大道,直到吹散她身上的烟酒味。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疾风呼啸中穿梭了时光。
他和她都还是十七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骨子里的热血激昂并未冷却。
还是漫无目的游走,如同与世界赛跑,狂奔在无人之境。
*
顾盛廷不着急做那些事,说要和她吃晚饭真的说到做到,也不管她先前在二楼后座喝了酒。
叶一竹脱掉羽绒服,顾盛廷才发现她里面穿了一条黑色长裙,性感又不失清纯。
他的目光无法从她婀娜的身体曲线离开,调侃她:“穿这么隆重,看来叶老板也十分期待和我的这一顿晚餐。”
“比不得你,才几点,又是洗澡又是刮胡子的。”
后来,她逐渐看穿他。
顾盛廷似乎有些挂不住脸,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抬眼时见她依旧在看他,心口猛跳,又痞痞调侃:“看这么久,难不成这是最后一面,你要把我刻入脑海,永远都不忘记。”
无论坐在那里,她还是喜欢跷二郎腿,即使他纠正过她无数次。
叶一竹垂眸整理裙摆,“你如果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意见。”
“我才不想。”他变脸很快,语气冷酷。
可一时间,心头漫上无力。
叶一竹没再说话,托腮打量这间餐厅,以及窗外的江景。
来的途中,叶一竹只觉得路标很熟悉。可真正到了地方,她的脑海才铺天盖地闪过许多纷杂的记忆。
“不是说不会有第二次吗?”
当年他们跨年跑出来,没有提前预定餐厅,差点就只能站大街上吹西北风,顾盛廷临时找了这家西餐厅。
他嫌味道不好,说不会当回头客。事实上,这么多年,他的确没有再来过。
顾盛廷没有理会她有些恍惚的质问。
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繁华夜景。
过去了八年,这里俨然已经发展成热闹非凡的地带。灯光璀璨,大大小小的店铺人头攒动。
远眺过去,波光粼粼的江面,随风摇曳的古树,拿着吉他弹唱的少年……
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
柔软的记忆徐徐铺陈,在夜色中无声消弭。
“你故意的。”
她的声音冷静却沙哑,手指扶着透明精美的杯子,看到投射在上面怅然若失的面孔。
“你想让我忘不掉和你经历过的一切,忘不掉你,让我就算走了,也会日日夜夜想着这里的所有。”
“你会吗?”
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横隔在他们中间的,不过是精良美味的佳肴和饱和柔顺的灯光。
但似乎又不是。
他半个身子隐于黑暗,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她。
“我不会。”她斩钉截铁,“我只会记得我想记得的一切,而不是你想让我记得的一切。”
“这有什么区别吗?”他侧头苦笑。
她深切凝望他,“如果我真的在美国定居,你怎么办?”
“找到你,让你无处可逃。”他回答得很快,仿佛没有经过思考。
“你舍得吗?”
这么大的事业,不可能说转移就转移。
其实她也隐约知道,他这几年成长为家族企业的接班人,都经历过怎样磨难。
顾盛廷缓缓坐直,上半身又暴露在光影里。
他拿起面前的红酒杯,黑眼睛分明是亮的,不容质疑。
“你可以试试。”
好像就是一瞬间,叶一竹所有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悲伤、怨恨和不甘通通涌上心头,触动所有的防线。
恐怕没有人比她更害怕所谓分离的感受。
上一次她离开,没有她早早预想过和他道别的场景。
她走得很干脆,很决绝,没有任何后悔和难过。
叶一竹忽然低头哽咽,用手捂住脸。
顾盛廷修眉紧蹙,虽然不知道,她今晚为何如此脆弱又敏感,可他还是没有片刻迟疑,胡乱抽了几张纸走到她身边坐下抱住她。
叶一竹窝在他怀里,默默想:
原本八年前,他们就应该做这样的道别。
就算改变不了分开的事实,至少好好地道别,做好下一次见面的约定。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听说顾盛廷那边有进展,程褚主动提议圣诞节请他和叶一竹吃顿饭,可连宁雪这关都没过去。
“一竹回国的任务还没完成,你就别瞎搅和了。”
程褚不以为意,倒不是他多想和叶一竹吃饭,只不过觉得既然她又和顾盛廷好了,怎么着也得来个“四人行”联络一下感情,两家人日后总是要相处的。
宁雪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毫不留情戳穿他:“一竹如果对你有意见,你做这些表面功夫也没用。”
程褚轻哼一声:“要不是看在你和廷子的面子上,我连表面功夫都不稀罕做。”
宁雪瞪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拿包要走。
“团里最近要加紧排练,有事没事你都别找我。”
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被一把拦腰抱住。
“算我说错话了,你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不让我见你啊。”他拿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温存细语,一点在外呼风唤雨的架子都没有。
宁雪深吸口气,拿开他的手,“程褚,你能不能别老是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舍得给你巴掌啊?”他扯着嘴角轻轻地笑,伸手揪她的脸颊肉。
之后,两人僵持一段时间各自沉默。程褚似乎耐心耗尽,回身捞起自己的外套,冷冷开口:“我知道她一直介意我和你是怎么开始的,可这说到底是我们之间的事,她凭什么指手画脚。”
他抖了抖西服,腕表闪着金光。
“你以为只有她一个人介意吗?”
宁雪冷不丁开口,程褚动作倏忽一顿,顷刻间,仿佛能听见气体缓慢留滞的声响。
程褚似笑非笑,叫住她欲动的身形。
“什么意思啊,开始玩这套?”他缓慢抬脚走近她,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如同警钟。
“宁宁,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不信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
“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为什么叶一竹一回来,你就变得敏感又冷漠。”
盯着他那双狭长迷人的丹凤眼,宁雪轻咬下唇,眼中水光泛滥,声音却如同讲笑话一般轻快。
“清楚什么?清楚你怎么把喝醉的我带去酒店,怎么和迷迷糊糊的我发生关系?”
程褚脸上浮动表情一点点暗下去,“不用你替我回忆,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每一个细节,我都比你记得更清楚。”
说完,他松开手,一气呵成把手插进口袋,居高临下望着满脸羞怒的她。
手机催促的响铃不断,宁雪听得心烦,索性别过身不再看他。
“你最近太忙太累了,我不和你吵,你自己冷静一下。”
程褚不紧不慢摁灭手机,没再看她一眼,开门走了出去。
宁雪缓缓滑坐到床边,恍惚看向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可整间屋子都还残留着昨晚的暧昧气息。
每次和他过夜,她只有当下是愉快的。他每次都会先离开,只剩她一人在偌大静谧的房间。
叶一竹说得对,她一直在欺骗自己。
因为程褚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因为他的确爱她,所以她就试图说服自己消除对他所作所为的芥蒂。
并非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只不过这种感情从何而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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