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很自然相碰,可他没深入,拉她起身走去卧室,一路无言,只是与她十指紧扣。
叶一竹坐在沙发耐心等待他摆弄投影仪,忽然之间,硕大的屏幕上就出现了飞驰不定的画面。
风声呼啸,少年明朗洒脱的笑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愣愣看了几秒,才记起来——这是当年他们闹分手,她跑遍一座城,最后找到了他。
很多细节其实都已经模糊,只是靠着摇摇晃晃的镜头看到喝得烂醉的他被她不耐烦地从车上拖下来。
“别吐车上,这秦铭的车,吐脏了不好交代。”
他踉跄跑到路边的绿植带,咦咦呀呀吐个昏天黑地。
画面外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
她拿水站旁边,一脸烦躁,却又是拍他的背,又是喂水递纸。
顾盛廷坐回去,靠在沙发角,看得入迷,不禁弯起嘴角侧头看她。
“警察来了!”
突然有人大喊,他一把站起来顶翻了她手中的水瓶,手忙脚乱帮她擦衣服,她骂骂咧咧说他酒品为零。
画面一阵吵闹,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叶一竹看得全神贯注,心跳不自觉加快,身临其境。
可模糊不稳的画面中,她和他没有丝毫惊慌,不紧不慢走回车旁。
程褚忍不住大喊一声:“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警察都追到屁股尾了。”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看了眼程褚,那股子怨气显而易见,就好像程褚打扰了他们调情。
屏幕外的光影里,叶一竹和顾盛廷不约而同笑起来。
他们都记得,当时是他在问她:敢不敢坐他开的车。
当看到是顾盛廷坐在前座时,画外音一片哗然。
“得,真是不怕死。”
“你俩打头阵啊!”
……
飞车疾驰,警车鸣笛不绝于耳。画面被转了一圈,镜头闪过七八辆电动车,在身后不停闪动红灯的警车面前,像一群在浩瀚大海里被鲨鱼追捕的鱼群。
画面晃过成博宇和宁雪,程褚这时候还低骂了句脏话。
最后镜头长久定格在他们身后,越拉越远。
她坐在他的后座,紧紧抱住他,在无人的长街大道私奔。
*
画面结束了,房间很安静,叶一竹坐在沙发盯着已经熄灭的屏幕久久没有动弹。
他坐过去搂她,看到她眼中浮泛的薄薄水雾。
“你也是第一次看?”
她忍住心头强烈的后劲,佯装若无其事地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抚摸她的后脑勺。
借着错落的光影就这样近距离久久注视他,她心中一动,分开腿坐到他身上。
“吃完饭,我们回一趟一中怎么样?”
手松松揽着她的腰,他缓缓点头,“你想去咱们就去。”
她低下头浅浅吻他,他细细密密地回应着。
几分钟后,两人气喘吁吁不分彼此,他将唇滑落至她的锁骨,好言相劝。
“再不下去吃饭,我就要吃你了。”
她笑着捧他的脸,拂过他每一处五官。
“我背你。”
话毕,他轻轻松松把她抱到身后。
她勾住他的脖子,靠在肩头,“阿姨不留下来吃饭?”
“我不想,我只想和你吃。”
他还在回味唇齿间的甘甜,斟酌一会儿,说:“我还以为,刚刚你会下来。”
以她的性子,怎么甘愿做陈素英口中那个被他从外面带回来玩玩就扔掉,不敢见人的“野女人”。
她一笑而过,“我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折腾了半天,满桌的菜的确有些凉了,就连最后出锅的青菜都被闷黄大半。
怀着忐忑的心,顾盛廷不肯让她动筷,自己先把所有菜都夹到碗里尝了一遍,有些讪讪地偷瞟她一眼。
“放的时间久了,怎么没有刚出锅的时候好吃……”
话里话外都在挽尊这不是他的真实水平。
可叶一竹真觉得挺好吃的,尤其是有辣椒的几盘菜,很对她的口味。
“你真觉得好吃?”他眉头皱得很深。
“我不说谎,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好吃的东西我绝对不会说好吃。”
话毕,四周一时陷入沉默。
她垂下眼,连午饭都没吃,但不敢告诉他,大口大口扒饭,都没工夫和他说话。
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才算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窃喜。
“可这真不是我最好的水平,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我做过宫保鸡丁,所有留学生都说好吃呢。”
“下次咱们一块儿去超市买菜,我给你做。”
他越说越起劲,放下筷子,津津有味托腮在一旁看她吃。
她有些不耐烦,嘲讽他是自己口味刁钻。
“快吃,别废话。”
“遵命,叶老板。”
他笑得眼角的细纹都若隐若现,老老实实捧起饭碗。
叶一竹抬眼看他,心在隐隐作痛。
第119章 118.
Lii春秀场战绩一般,由于没有达成理想成绩,那边正在奋力准备秋冬季的新品设计。
每一款设计一旦确定,Lii都要第一时间传送到ae手中。
叶一竹接连驳回了Lii的许多设计案。
作为负责人的赵晓玫认为ae这边是叶一竹鸡蛋里挑骨头,把事情闹到了周芎川面前。
叶一竹向高层说明自己和赵晓玫的往事,主动辞去了审查Lii设计方案的工作。
可谭中林坚决认为只有她能胜任这项工作。
顾盛廷和程褚从会所慢悠悠晃出去,看到他不停看手机,顾盛廷打趣他:“宁雪这次去几天?”
知道他明知故问,程褚冷笑一声:“要是叶一竹一年到头全国各地跑,你也得找一个。”
顾盛廷不以为然,“人家眼里我俩现在就是这关系,我犯不着再出去惹得一身骚回来。”
程褚其实早就知道叶一竹一直不肯接受和顾盛廷回到从前,平时他还会调笑顾盛廷被叶一竹吃得死死的,还说他阅人无数,连拿下一个叶一竹的本事都没有。
“你有本事,那就最好永远别让宁雪发现你那档子东西不是‘仅她可用’。”
程褚喝得半醉,听到他讥讽的话,直接把烟头砸他身上。
“都是男人,你他妈别老在我跟前提宁雪。”
走出会所大门,顾盛廷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懒得看他。
程褚的车先开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女人。
“这么多年兄弟,我提醒你一句,差不多得了。”
程褚搂住他的肩膀,悄声说:“你他妈得了,明知道我只是解决生理需求。”说完,他拍拍顾盛廷的肩膀,将西服往肩上一搭,摆了摆手潇洒上车。
后座的女人蛇一样贴到他身上,浓妆艳抹的脸暴露在车窗昏暗不明的光影中。
顾盛廷猛地蹙眉,一下子没控制住疾步走过去。
车里的人都惊住,程褚的酒也一下子醒了大半,以为顾盛廷有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他推开那个女人,探个头出来。
顾盛廷收回灼灼目光,往后站了几步。
“没事。”他冷冷插兜,声音淡漠。
奔驰扬长而去,顾盛廷站在原地,太阳穴突突跳痛。
他绝对不会认错,那个女人是任心。
*
回到静和,叶一竹已经早早躺下,可他摘下手表轻轻放到床头柜时,背后忽然覆上来一阵温热。
他有些讶异,不自觉压低声音,怕惊扰了深夜的宁静。
“怎么还没睡?”
“一定要和李宇交易吗?”
沉冷的声音从胸腔穿透,他有些莫名其妙,抓住她的手转身。
“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摇摇头,只是望着他,“我很清醒,就是因为太清醒了,顾盛廷。”
原本他还顾及自己一身酒气,可此刻什么也管不了,往上坐搂住她。
“一竹,你相信我。我虽然现在和李宇有合作,可我绝不会和他同流合污做黑心的事。”
怕她没听清楚,他又正声试图安抚她。
“我跟你保证过,只需要一年时间,把地海的工程完成,把天普在日本的市场打开,我可以全身而退。而且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对付李宇,可你知道,现在谁也没有哪个能力,你再等等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不出声,仰面静静看着他,让他的心悄无声息坠入了深渊。
“不相信我?”他修眉紧蹙,有些乱。
“我不怕你和他们成为一伙,我怕你无法抽身。”
商圈的水又多深,她见识过,也看清了这个圈子的因果轮回。
别人总说,利益熏心,多少平凡岗位的人都难以逃过金钱的诱惑。何况是他们,挥挥手就是千万上亿的生意。
哪有什么尽头和满足可言。
“不赚这笔钱不行吗,就一定要借李宇的手才能打开海外市场吗,一定要深入敌营,先与他‘握手言和’才有打败他的机会吗?”
她反握他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一片湿濡。
他躲避她的视线,沉沉开口:“如果有更好的路,我又何必走这条。你应该知道,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许久,他才重新开口:“看着我。”
他用干燥的掌心捧起她怅然若失的脸,抵住她的额,轻声说:“我宁愿你像以前一样,对我的事不闻不问。但不管你在外面听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保护你。”
她没有流泪,可眼眶红红的。
“我只是无法说服我自己,让你去和一个恶魔在名利场里交易,在酒色会所里把酒言欢。”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泪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坠下。
“我也不想和你成为敌人,走到你的对立面。哪怕是虚假的反面,或者是暂时的对立都不想。”
后半句话,她是在心里说的。
*
宁雪出事的时候,叶一竹正在公司加班。接到秦铭电话,她疯了一样平生第一次飙车赶过去。
幸好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可她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双目空洞,像个活死人。
叶一竹问什么她都不肯说,急得心焦。
“行了,你让她休息会儿吧。”秦铭怕她刺激到宁雪的情绪,想把她拉出去。
可叶一竹不肯出去,欲言又止,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程褚呢,你都成这样了他人在哪里……”
“不要提他。”
孱弱的声音打断了叶一竹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叶一竹愣了愣,很快,她冷笑出声,把手机扔到一旁,秦铭眼疾手快接住了。
“果然是他。”
不过一瞬,原本面无表情的宁雪忽然埋头,脸色灰败。
“一竹,我该怎么办?”
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把叶一竹也吓了一跳。宁雪虽然性子温顺,可却是外柔内刚,几乎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哭出来。
叶一竹坐到床边,宁雪伏在她肩上抽噎,像在海面漂泊的人被拍到礁石,眼泪如决堤。
秦铭沉默领着护士出去,拉上门,病房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我早就和他说过,既然不择手段得到我,就要好好珍惜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这句话咬字十分清晰。
“他怎么解释?”
听到程褚在外面养女人,如果不是宁雪现在这副样子,叶一竹肯定不会耐着性子还在这里好言好语地说话。
宁雪冷笑一声:“能怎么解释,在他眼里,爱我和出去玩别的女人并没有冲突。”
两人相对无言,宁雪心如死灰,声音平静。
“他们家一直看不上我的工作,觉得我抛头露面又整天全国各地到处奔波。他也是,不止一次想说服我把工作辞掉,说他养得起我,说这样他爸妈才会毫无嫌隙接受我成为程家的儿媳妇。”
说着说着,宁雪抬手抹掉下巴挂满的清泪。
“他说他是男人,解决生理需求而已。”
“我妈说得对,我以为我是谁啊,能让一个有钱浪荡的公子哥为了我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
可是既然这样,他当初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得到她,在她身后锲而不舍追了这么多年。
还是说,男人都是这样,得到手反而不知道珍惜了。
宁雪闭上眼,不愿再去回想和他激烈争执的一幕幕。
叶一竹从病房出来,在护士站的秦铭立马朝她走过去。
“没事吧。”
叶一竹抬眼看向他的目光如冷刃,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秦铭无辜死了,追上去拉住她,“程褚干得浑事,你干嘛这么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对不起宁雪呢。”
“你们都一个样,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还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话说得让秦铭窝火,来了劲非要把她身上的利刺给拔了。
“那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吧,难道我是那样的人?顾盛廷是那样的人?”
他们在走廊争执,引来不少人侧目。
秦铭咳嗽两声,把她带到外面。
“你先冷静一下,这毕竟是人家两个人的事,你和程褚一直磁场不合,现在再出什么事,他就更加针对你了。”
叶一竹觉得好笑,“我还怕他不成?”
“当初也就是我不在大重,不然怎么可能让他有机可趁对宁雪做出那种下三滥的事。”叶一竹越想越气,头顶窜火,“你们还好意思传他们两个的佳话,把他塑造成一个痴情种,一见钟情、苦追多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她越说越激动,眼角红红的,拼命克制着用手疯狂扇风。
下一秒,奋力成影的手重重砸到她脸上。
秦铭根本没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发烫的手,心惊肉跳的,又惊又怒又痛,冲她吼:“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原本还想反驳她几句,可见她这个样子,秦铭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她是气自己没能保护好宁雪,现在面对宁雪受到的伤害又无能为力。
替宁雪感到委屈,同时她自己也委屈。
秦铭到便利店买了两瓶冰水,回来时,叶一竹坐在树墩下抽烟。
知了声声肆虐,她穿着吊带和牛仔裤,背微躬,望着远方出神。
“苏玉呢?”她想接他递过来的水瓶,情绪已经平复许多。
“她这几天休假。”
秦铭没放手,直接把水瓶摁到她还发红发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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