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年,她的确时常因为校园里有关他的流言蜚语,还有和他之间毫无预兆的分崩离析而去深掘那些蛛丝马迹,陷入自我执迷的怪圈。
“你以为自己很好追吗,要不是喝了酒,你又像个狐狸一样勾上来,我才不敢接近你。”
怕一个掌握不好的轻举妄动,就彻底毁掉了他们之间脆弱无比的关系。
可事实证明,面对她时,他根本无法自控本信誓旦旦可以拿捏的度量。
无数次激怒她,险些把她越推越远。可力挽狂澜,也就在一念之间。可以为她打架,陪她一起下地狱,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自我救赎。
要不是她也早就陷入他布下的天罗地网,这样两个格外相像、浑身都是利刺的人,恐怕穷极半生,都不会有纠缠至今的可能。
就连他们都觉得,年少时期惨烈分开后,以他们的性格,一定会老死不相往来。
可被时间沉淀了的浓烈爱意,掺杂了同样深入骨髓的恨、怨与不甘,让他们都为了彼此放弃了自己苦苦维持的尊严和骄傲。
顾盛廷情难自禁,在胸腔一阵海啸般的苦涩涌起时,捧起她的脸深吻下去,与她至死方休的纠缠着。
在晦涩暧昧的灯光里缠绵许久,叶一竹双腿发软,被他搂着到吧台散座小酌几杯。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当年疯狂的劲头。
在令人忘乎所以的二楼后座里,他们在只属于彼此的一方天地里旁观着另一拨人荒诞精彩的青春年华。
顾盛廷瞟到有个卡座空了,立马呼朋唤友,想把章矩那几个人叫出来。
毕竟他们曾经总在一起玩的人,这几年也越来越少的时间能聚到一起。
可那帮小子嫌天冷,懒得从好不容易捂热的被子钻出来。顾盛廷对着电话骂娘,叶一竹就在旁边托腮痴痴笑看着他。
她喝得微醺,把那些什么堵在心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抵不过顾盛廷自来熟,和一帮一看就是高中生的人拼了个卡。
玩骰子,真心大冒险,输了就对瓶吹,男女喝交杯酒……都是当年他们玩烂了的把戏。
临近午夜,顾盛廷老马失前蹄,玩牌输了。
那群小年轻起哄问他:
“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是什么?”
叶一竹早困得哈欠连天,披着他的大衣窝在他后背要睡不睡的。
恍惚中,只感觉现场一片岑寂,可紧接着,又听到如潮的欢呼。
第139章 终章·中
真正到了月亮都贪眠的凌晨,叶一竹反而睡不着了。
浑身都痛,明明身上已经洗过擦得很干爽,小腹那总有一股热流冒出来似。
顾盛廷披了件睡袍从厨房倒水回来,把人小心翼翼托起来喂了,自己就着她在边缘留下的那圈印记仰头一饮而尽。
她喜欢咬杯子,不管什么材质的,也不管喝得快还是慢,坏毛病更正不了。
叶一竹踢了他一脚,声音哑哑黏黏的:“你真故意。”
他似乎不愿和她顶嘴,把杯子放下,在昏暗的视野也能精准搂她入怀。
静静抱了很久,叶一竹数着他均匀的呼吸,已经他要睡着了。
毕竟刚才他太卖力,从进门开始,把她反复折叠,怎么都要不够。
“明天你不要送我,我和我爸一起,你来不好。”
没有回应。
叶一竹自己也精疲力竭,闭上眼睛,可思绪在黑夜里无比活跃。不死心把他领子一拽,咬唇问:“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长久沉默后,叶一竹忍无可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似乎要把刚才他在她身上发泄的力量多十倍还回去。
“顾盛廷你不要太自负……你太欺负人了……”
她话都说不完整,捂住脸呜呜哭出声。后脑勺有一阵轻柔的安抚,她慢慢睁眼,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看到他的眼里,也有泪。
他就这么倚在床头,一整人连同情绪毫无保留地袒露在那里。
“我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骂我的,说我走狗也好,黑心也罢,你大可以和他们一样骂我。但是我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不到达誓不罢休。”
“我从来都没那样想过你。”她无助极了,但又不肯重新靠回去。她怕自己太依恋他胸膛的温度,明天早上就走不了了。
可她心里还是有刺。
这次换作是她主动提出要回美国,不要和他共存亡,不想看他最后是怎么往李宇心口狠狠扎上一刀的。
她畏惧要死了,怕脏血溅到自己脸上。
“你害怕我出事,为什么不能设身处地为了我想想。我同样也怕你出事,顾盛廷,你要死在李宇那种人手上,别人也许会笑你活该,但我只会觉得难过。”
在二楼后座忘记一切缠绵,可他们终究是顺着时光往前走面对现实的。
他心头狂跳的一瞬,大脑一片空白,忽然把发力将她拽到自己身下,狠狠吻住她的唇。
缺氧前一刻他气喘吁吁抵住她的额,深深注视。
“别人都说我靠女人谈生意,你也这么说过我。和李家勾搭上,又说我玩黑白通吃。这些我都不否认。可我不觉得自己变了,就算在很多事情上,我的处理方式和当年不一样,但有关你的事,我从来没有含糊应对。以前年轻,无畏无惧,可现在我背负的东西很多,在这个名利场里,谁不是利益熏心,谁不是为己为利。在你们眼中,那些或许只不过是所谓的小小利益,可只有身处风暴中心的我,才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去平衡,要去争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这么大的公司,你以为我爸妈干了一辈子的顾氏集团是完全干净的吗?还有天普,我不怕和你说,短短几年干到这个成绩,如果不是黑白通吃,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可能吗?”
“我其实一直想和你说这些话,可又觉得你不爱听,不想接触生意阴暗的一面。那几年你不在我身边,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真的很累,也很厌倦一切,可没办法,如果我不撑起一切,顾家早他妈完蛋了。”
叶一竹蜷缩着身子爬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很感谢你,也很感谢老天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他扪心自问,如果能她抛弃一切纷争,远走高飞是他和她重逢后一直所憧憬的童话故事。
这几年,他早成为资本家,在浮浮沉沉、尔虞我诈的名利场里,常常会忘了自己除了“顾总”之外的样子。
人人都在盯着他,盯着他们家经久不衰事业。为了维持顾氏的辉煌,带领顾氏走向新的顶峰,开创天普在商界里属于自己的一片开阔天地……他付出了多少,曾经年少时的张狂和恣意任性就被消磨掉多少。
取而代之是有时候连他都陌生的狠戾、杀伐决断。
也许再过不了几年,他就会变成别人眼中黑白通吃的奸商——和姓李的、姓程的一样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怕又可敬的存在。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回来了,再次出现在他生命里。他无处可逃,她也再一次沉溺。
天雷勾动地火,他们又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替她把被子拉到肩膀,盖得严严实实,唇擦过她湿透的鬓角,是咸的、苦的。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对范媛媛做的事。可我就是不服,我就是这么幼稚,想证明给全世界看,从前的我可以为你奋不顾身,而现在的我也可以。”
为她,再做一次可以与全世界对抗的少年。
除了她,谁的生死又与他何关?
他心底那点柔软,也只留给她。
叶一竹默默流泪,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埋在他手臂里不停摇头。
事出当晚,她的确崩溃,就算和他隔街相望,她最终还是选择逃避。
她根本不敢深想:他如此疯狂毁灭性的举动会造成什么后果。
李家出事,他如今与李宇还有没切割干净的利益纠缠,而他,作为最靠近李宇的人,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自己筹谋已久计划最关键也是最冒险的一步——只待李家最慌不择路之时,他可以曝光手里掌握的李宇无良犯罪的证据、曝光李宇一系列黑心产业链,帮助成博宇他们在法庭上给李宇最致命的一刀。
可她怕李宇早就有所准备,只是按兵不动与他们玩一场戏中戏。
她怕他会死。
在郊外与吕家群演那一出戏让李宇放松警惕,已经让他伤痕累累。
她的心都碎成两半,越过他拉开台灯第一次去探究那些还没好透的伤。
顾盛廷放任她摸索,最后粗喘一声,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很怜惜地一根根吮吻。
“你肯信我不会伤害他们,我真的很高兴。”他自嘲笑笑,“虽然出发去拦人的时候,我的确起过杀心。因为我觉得如果不是他们,你根本不用遭受这么多。可我知道,如果我伤害了他们,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他自己眼角都是红的,却一直和煦地笑,屈指擦掉她眼眶不断涌出来的泪。
“我赌赢了。和吕家群那一架,我觉得打得很爽。你出于对我百分百的信任让他出现,谢谢你。”
她让吕家群出发,就等于她愿意出现在他面前。
叶一竹突然低下头去吻他,很轻很温柔地辗转过他的每一处唇纹。
他仰面承受,声音沙哑问她:“你愿意等我对吗?跨年之前,我一定了结一切,让你成为最漂亮的新娘。”
*
今年冬天第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
时值圣诞节对上周末,许多学生都呼朋唤友,KTV、酒吧、迪厅到处挤满人。
帮忙预定包厢的老孙抱怨这些年轻人把地方占得满满当当的。
“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净知道喝酒泡吧,虚度年华!”
他抱怨完,见座位上的人没什么反应,有些紧张,知道自己嘴碎,又赶忙补救。
“顾总,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早半个月就定下来的事,他非拖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去订地方。顾盛廷抬眼,冷冷目光让老孙藏在满脸褶子里谄媚的笑瞬间僵住。
“要不干脆改个时间,你说呢,孙部长?”
掷地有声地反问让孙贵文双腿发软,连忙出声哭喊:“不敢……不敢……”
今晚聚会是顾盛廷为了感谢生意合伙人特意组的局。谁不知道现在大重商界的半壁江山都姓顾,不到三十岁的顾盛廷把事业做到这个地步,少不了那些人的鼎力相助。
“打电话给卫州,他知道怎么解决。”
顾盛廷毫无情绪的视线重新落回电脑屏幕,只说一遍,再不开口,当孙贵文不存在。
孙贵文离开五分钟后,卫州的电话通过内线拨进来。
“哥,和那边说过了,明晚七点,在1709包厢。”
“让孙贵文收拾东西滚蛋,天普不养废物。”
命令紧迫,顾盛廷没有起伏的声线有随便碾死一只蚂蚁的威力。卫州虽然应了声,但最后时刻还是开口:“是不是再让他呆一段时间?”
顾盛廷冷哼一声,把笔扔掉,单手抽出一支烟含住,慢条斯理往后靠。
“让他在天普混了快一个月,我已经够给范路熊面子了。”
这样说,卫州就不再出声了。
身边又静到耳鸣,一点微弱动静就能够牵扯脆弱神经。顾盛廷闭上眼,沉沉吐出一口白雾,一张轮廓清晰的脸显山不露水。
次日晚七点,顾盛廷准时出现,接受众人热烈簇拥和一刻不停地谄媚,手里的酒杯就没能放下过。
可他不怎么添酒,借着昏暗迷离的灯光看人下菜,顶多一次喝光半杯。
“顾总随意,我干了。”
顾盛廷含笑举杯,微微颔首,余光扫过眼前人。
“顾总,天湖那块地,听说快要招商了。”
黄忠明嘴角的液体还没晾干,迫不及待把见底的杯身倾斜,试探顾盛廷态度。
顾盛廷脸色淡淡,半晌没有回应,让黄忠明脸都笑干了。他身边的陪酒女识趣,没敢多搞什么小动作,默默坐到一边去。
顾盛廷身边空无一人,没谁敢和他靠得太近。这个小子明目张胆把他晾在一旁,摆明想让他尴尬死,可黄忠明敢怒不敢言。
今晚到场的虽大多数都是他顾盛廷的前辈,可如今在商界,论地位、资产,无人能与他匹敌。
短短一个月时间,顾盛廷彻底吞并范家在大重的最后一家企业,几乎垄断了房地产事业。
旁边又来了厚脸皮的,是老王家的公子哥小王,见顾盛廷把两三个女人都晾在一旁,殷勤调侃:“怎么,廷哥对我选的人不满意?”
顾盛廷看了眼油头粉面的小王,漫不经心一笑:“你要喜欢一起带走就是。”
小王讪讪摸了摸鼻尖,顺势坐到两个女人中间,真就一手抱一个。
“哥,这可是这儿最有名的头牌,这都入不了哥的眼?”
顾盛廷翘着腿,眯眼打量那两个前凸后翘、搔首弄姿的女人,目光轻佻,但冷冷淡淡。
“你小子别想诓我,这里最难叫的,不是个叫冯清合的女人吗?”
那两个女人闻言,满脸油腻的笑瞬间僵住,一丝压抑的不甘和嫉妒泄出来。
小王皱眉挠头,讪笑道:“原来哥喜欢那挂的。”
谁不知道冯清合是出了名的冷又傲,除了常客和出天价的,基本没有人可以叫动她。
顾盛廷唇畔笑意未渐,没再说话,手指随着歌曲旋律有一下没一下叩着裤缝。
“谁不知道小顾是个情种,一般女人,哪能入他的眼。”
小王和黄忠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
要论从前,顾盛廷的风流事可谓满天飞,整个大重会所都有他的“红颜知己”。就算有八九不离十的“结婚对象”,在外还是照玩不顾。
可如今看起来,曾经的万花丛中过,更像是逢场作戏。如今的顾盛廷已然地位稳固,一骑绝尘,不必再虚假迎合任何人。
范媛媛出事后,范家举家移居英国,受到重大打击的范媛媛一直在那边进行心理治疗。当初,范路熊受不了打击,一夜白头,公司事业几乎荒废,如果不是顾盛廷,不用半个月,整个范家的事业版图就会落入别人囊中。
可顾盛廷名为“代理”,实为“吞并”,趁范家低迷之际,一个顺手直接把范氏所有的对外合作揽到了自己名下,手段之狠厉,行动之迅速,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趁虚而入。
就算范路熊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也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改名换姓,成为庞大顾氏旗下的一家小小公司。
说他钟情,不过是他们这群人明知故犯,拿来讨好顾盛廷的赌注。
因为情分也好,出于愧疚也罢,范家去英国的所有支出和开销都由顾盛廷买单。范媛媛离开后,他身边也没有一个莺莺燕燕,只专注开疆拓土,稳固自己的事业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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