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多年没有听BEYOND的歌,可几乎是已经刻进血液里的旋律一响起,尤其在异国街头,每一个音和词被寒风扩散,牵引她的脚步。
天气冷,经典粤语歌的市场也凄凉,只有三对情侣还有两个独身的中年男人分散站在那个弹奏吉他的少年面前聆听。
一方小小天地,叶一竹再站进去,就填满了。
原本以为是某个男人在唱歌,但不过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带顶冷帽,黑色卫衣,背一把红色吉他,简陋无比一个架了支话筒。
一曲终了,他拿着话筒用低沉声音对鲜少的听众说:“在纽约街头,我今天也在怀念BEYOND,怀念我的家乡,如果你跟我一样,可以点一首歌,让我们在这个即将步入新年的冬夜里不会那么孤独。”
冷夜寒冬,人们都淡淡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安静,甚至还有一对情侣走开了。
“可以点一首《情人》吗?”
略带磁性的清冷女声引得众人循声张望。
叶一竹把双插在口袋里,披下来的长发被风扬得起舞。只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挤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黑眸清澈,有流光溢彩的情绪走走停停。
那个男孩和她相视几秒,“当然可以。”说话间,他就已经把手搭在弦上。
四周越发的安静,然后一阵徐徐流淌的音律在昏黄的灯光下飘向远方。
前奏很长很长,长到让人有些出神。
可忧郁低沉的男声突然进入,也不会觉得突兀。
叶一竹凝视唱歌的人,看他唱得投入的神情,自己也入了迷。她忽地一笑,觉得很久没有遇到过长得不错还会唱BEYOND的小男孩,心血来潮,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横着拿,开启录像功能,对焦到他身上。
不由自主低吟浅唱,听着明明有些悲伤的音乐,但心境开阔。
盼望你没有再为我暗中淌泪
我不想留低你的心空虚
盼望你别再让我像背负太深的罪
我的心如水你不必痴醉
你可知谁甘心离去
你与我之间有谁
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再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无法等待
……
耳边的声音在一个瞬间被慢慢拉远。世界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胸膛里律动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像是鼓点在为吉他伴奏。
镜头的焦点仿佛是她的眼,把小小屏幕里的其他人和物都模糊,只剩下对面街头路标指下长身伫立的男人而已。
很多年前的跨年夜,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也曾为她在街头用温柔如水的嗓音唱一曲《情人》。
眼前多了个人影,她抬眸,那个吉他男孩微微红着脸。
“你还喜欢听BEYOND哪首歌?”
他鼻头被冻得通红,一双眼睛是没有经历过红尘俗事的清澈明朗。里面的热情与奔放,和他刚才唱歌的内敛截然不同。
叶一竹笑了笑,把围巾扯下来。
少年看得有些发愣,一时间忘了说话。
比眼睛还要美的是她一张化着精致淡妆的脸。
原本以为如此寒冷的天,她又裹得这么严实,肯定未施粉黛,不然早已经和那群火热性感的女人一样,呼朋唤友去派对狂欢,迫不及待展现自己的美。
“我对弟弟没兴趣。”
他笑出声,耳朵红了一大片,但很快从容不迫接起她过于直白的话术。
“姐姐应该会对可以给她唱BEYOND的弟弟很感兴趣才对。”
叶一竹挑了挑细长的眉。
“加个微信吧。”
她嘴角慢慢浸出笑意,语气是难以捉摸的高傲。
“恐怕不行。”
少年不肯轻易放弃,见她分明也掏出手机,心跳加快,急忙扭头去拿自己的手机。
这次的《情人》,发出一种永远属于十几岁少年懵懂却坚定的深情信号。
叶一竹红得透亮的眼角落有一滴雪,可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冰冷和疏离都融化。
少年的怦然心动,永远单纯又热烈。
可她所经历过的热烈情爱,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可在蓦然回首处,还能遇到当初那个让她奋不顾身、用力去爱的男孩。
跨年了,下雪了,他了结一切,来找她了。
“你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是什么?”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男孩愣了愣,半晌后,他自嘲望向远方,说:“大概是妄想和姐姐你交朋友。”
许久,耳边静悄悄的,他心跳如鼓扭头,看到叶一竹握着手机放在耳边,眼中的泪终于无声坠满被寒风刮痛的脸。
她后来记起来,那晚在二楼后座,他给出的答案是:最不后悔的事,是十七岁那年为了喜欢的女孩打群架、陪她挨大过处分。
“我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明明自己冷得要死,却还是把校服脱下来给他。”
正文完
第141章 番外1
元旦,刘圻梅请了一帮老姐妹到家里小聚。
她去美国将近十年,几乎要与这群老朋友失散,这次回国,是由谭处帮忙搭桥牵线,促成聚会。
八九个女人婆,就谭处一个男人,有人起哄让他把老婆叫来,谭处转移视线,朝刘圻梅拱火。
“你家老叶,没跟你回国我不信?该不是你不让他见人吧。”
一屋子惊天爆笑,叶一竹推门而入时,满地鞋子,玄关简直没处下脚。她默默忍受,觉得刘圻梅这几年是越来越糙了。
不过也是,有人会做这些七零八碎的活,用不着她操这个心了。
有人耳尖听到关门声,瓜子磕出嘎嘣声,“哟,一竹回来了呀。”
叶一竹一一问好,刚才就隐约听到有人问叶集扬,这会儿这群老阿姨更是没个忌讳,逮着她不放。
“一竹,你爸没跟着回国过节啊,不应该啊。”
叶集扬跑半个地球追妻的事早在大重传开了,谁都知道曾经的叶院长、叶老板现在看淡名利,跟屁虫一样追着前妻跑。起初刘圻梅还和秦铭爸妈闹,认定是他们夫妻俩把消息传回国内。
刘圻梅堵不上这帮人嘴,只好抱怨晚归的叶一竹:“怎么回事,打电话也不接,盛廷告诉我你还在和客人聊天忘记时间了,怎么,老公的电话就听,老妈的电话就接不到?”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虎视眈眈,各个满面红光一下聚焦到她身上,叶一竹略显尴尬,知道这是被刘女士卖了。
“我爸呀,去欧洲旅游了,本来是想和我妈过认识三十周年纪念日的,机票都订好了,但是她更想回来和你们这群老姐妹聚会呀。”
刘圻梅剜了眼叶一竹,觉得她真是遗传叶集扬,绝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
果然,立马有人哀声:“阿梅,不是我说你,咱们聚会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反正现在大家都退休了,闲得很,你迟早也是要回国帮一竹带孩子的嘛!”
叶一竹险些喷饭,匆忙抽了张纸,瞥到刘圻梅阴恻恻的假笑,心里直发毛。
不然怎么说她们是刘圻梅的朋友,天下家长一个样,要指望她们和自己联合去八卦刘圻梅,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倒是想带,可人家不给我生啊。”
“哎呀,现在的孩子都晚婚晚育,你家一竹二十七岁就嫁了已经是很难得了,多让人省心啊。不像我家那个,还跟个孩子一样,天天就知道使唤她爸,我闻她身上连男人味都没有。”
这阿姨说话风格十几年如一日滑稽,叶一竹默默听着也忍俊不禁的。
只可惜,刘圻梅是不可能让她安静如鸡当一个旁听者的。
只听一声讥笑,刘圻梅阴阳怪气的,“还是你家小筱好,我这个,从小就跟她爸一样,做事没个谱。结婚?当初背着我在美国注册登记,把野男人直接带回家叫我妈,别说顺心了,差点没给我气出心脏病来。”
席间一阵沉默,大家都有些讶异,面面相觑,只听说刘圻梅女儿结婚了,男方是搞企业的资本家,婚后两人回到大重定居,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
最终还是谭处打破沉默,笑骂刘圻梅就是不舍得女儿出嫁。
“我当然不舍得,养了十多年的姑娘,漂漂亮亮的,没等我全面考察过她就这么随便把自己下半生交出去了,我发发牢骚还不行。”
叶一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反而会平添刘圻梅憋了大半年的屈火,于是选择沉默,没打算帮顾盛廷说话。
谭处人怪好的,捋捋稀薄的发顶,有些感慨,“这小顾挺好的,也是真心爱一竹,人小两口十几岁处过来的,能不比你清楚啊。”
刘圻梅被噎住,狠狠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叶一竹偷偷冲谭处竖了个大拇指,轻吁了口气。
不过她也有些讶异,谭处能把顾盛廷记这么多年。
十年前,派出所一面之缘而已。
“老谭你认得一竹老公?”
“以前高中一起闹事,闹到局子里去,老谭给处理的。”
刘圻梅后来也听说了这事。
众人更傻眼,瞥了眼她们记忆中文静乖巧的女孩,没错呀。在她们印象里,叶一竹就是安安静静的,温顺、话少,她们还私下调侃过这姑娘爹妈都不像。其实现在的叶一竹也是如此,一头黑发随意挽在脑后,穿白色毛衣,脸上总有恬静笑意,她妈不断拱火挑刺,她也不顶嘴,是那种男人都梦想娶回家的神仙女人。
原来,人家与老公是少年恋爱,不知道经历多少风雨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晚上叶一竹洗完澡后窝在沙发上设计图稿。今天和一个客户聊了很久,对方知道她曾在ae担任过职务,很信任她,尽情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期待叶一竹能给她设计一条独一无二的裙子,并表示要穿上这条裙子去参加她视若珍宝的女儿的婚礼。
她是单亲妈妈,从小和女儿相依为命。
叶一竹开店之后,有不少客人喜欢她的设计风格,纷纷私下找她希望能独家定制。叶一竹鲜少接单,因为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吃过亏,自由职业是轻松自在,可难免碰上些刁钻挑剔的群体,她无心应付。
可今天这位阿姨面善,和刘圻梅年纪相当,也或许是她要求设计裙子的初衷打动了叶一竹,一番深入交谈后,她决定接下这个单子。
画得太投入,有人悄悄推门进来把毛巾扔到凳子上她都没察觉,直到一阵裹有热气的清澄呼吸从头顶罩下来,她想回头,但已经被紧紧围困住了。
“怎么还没睡?”
顾盛廷在书房已经洗过澡了,身上氤氲着栀子淡香,是她沐浴露的味道,用剩下一半时被他毫无道理征用去书房的浴室了。
滚烫鼻息扑在耳垂,一层层的,叶一竹嫌痒动了两下,顾盛廷横在脖子前的手不安分使坏揉了揉咯吱窝,叶一竹怯笑出声,一挣,东西全掉了。
“你……你走开呀……我还在工作!”
她想半天就想出这么个鸡肋理由,顾盛廷又气又笑,被她无意识发出的娇喘刺激到,直接掐住她腋下,将人抱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叶一竹头脑发涨极度没有安全感,只得搂住他脖子不放。
把人抱到腿上,顾盛廷大剌剌把画纸笔随便一拨,不管不顾往她颈窝吻啮起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分明充满欲望:“这回总没理由再推我走了吧,顾太太。”
以往他应酬回家,她也鲜少有睡的时候,每次他看到她柔顺身影,总忍不住凑上去亲密。叶一竹一脸嫌弃推开他,嫌他脏,要他去洗澡,等他胡乱冲完出来,人家已经关了自己那边的床头灯安然入眠。
他一身躁火没处发,却也不忍闹她。
虽然他知道,她装的呢。
只在脸颊啜吻两下,把人翻个身搂进怀里相拥而眠。
叶一竹被他吻得浑身燥热,难耐仰起脖子方便他纠缠,手插入他清爽湿漉的短发里,轻轻替他按摩头皮,有些委屈,“你今晚不回来吃饭,留我一个人应对一群老阿姨。你知道的,我妈其实对你还是有意见,幸亏还有个谭叔叔在,不然你在她们眼里,形象完全没有了。”
顾盛廷有些愧疚,但吻不停,一手也跟着探进宽松的睡裙里,“我管她们怎么想。”
叶一竹恨死他的自负,也爱死他这副唯我独尊的轻狂,主动找到他的唇,“她们就会和我妈站到一边,讨伐你拐走了我。”
“回头婚礼,让她们坐贵宾席,嘴巴够甜,就全成我的人了。”
不知怎的,叶一竹突然被他逗笑,觉得他幼稚得要死,跟小孩一样。顾盛廷看她笑,一身疲累这才算彻底消散了,心也跟着圆满。
其实刚回来的时候他正好和起夜的丈母娘撞个正着,察觉到气氛不对想解释什么,可刘圻梅不给他这个机会,敷衍一句“少喝点酒”就把房间门用力关上了。
刘圻梅今晚真是一肚子火,忍得憋屈。因为她现在和叶集扬回国,都是跟着叶一竹住在顾盛廷买的房子里,请人聚会也是借了他的地盘,总有点不自在。
“明天我亲自和妈道歉。”
顾盛廷知道刘圻梅的心思,不可能已经愿意承认他这个女婿一段时间了,今晚又突然发这么多牢骚。
她难得回国,又恰逢元旦,在家里宴请,就是想向众人好好介绍一下他。
可公司要接待英国来的考察人员,三个月前就定好的,推不掉。
傍晚刘圻梅打电话给他问要女儿的时候,顾盛廷就察觉到丈母娘语气不好,虽然知道叶一竹有可能就是店里太忙才没看手机,可他还是紧张。
毕竟以前她和他都经历过太多动荡。
所以宽慰完刘圻梅,他就算自己走不开也差遣了卫州亲自去店里看看,确定人没事,弄清情况才又抽空打电话给刘圻梅。
听叶一竹说起这回事,顾盛廷微微惊讶,叶一竹调侃他:“要不明天我也和我妈说一下,不是我接了你的电话没接她的,而是你派人找我去了。”
“唔,这是觉得今晚你帮我说话愧疚了,要将功补过?”他在她唇上辗转几下,突然把人往上一提,下巴抵在头顶,让她像个婴儿一样紧紧依偎在他胸膛。
有时候,他更愿意和她说说话。
反正长夜漫漫,有大把时光消磨。
叶一竹安静靠着他,和他说起今晚饭桌一伙人疯狂八卦刘圻梅和叶集扬的事,她声音轻柔,听得顾盛廷有些昏昏欲睡,忽嗤地一笑,吻了吻她额角,嘴皮子动得懒懒的:
“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挺好的,两个人舒坦,也不至于让你为难。”
刘圻梅和叶集扬没复婚,但两人在美国住在一起,还按以前的生活模式。
主要是两人心态变了,没有婚姻束缚,没有利益熏心,叶集扬一心一意给妻女献殷勤,刘圻梅小日子过得潇洒自在,压根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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