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被腾空,两只腿就像折断的翅膀,在做无谓的扑扇。
他另一手从后向前锢住她的手,拖着两人的身躯往后。
无助和悲鸣的惊叫刺破他的头颅。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明明说只有宁雪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好,你明明就还在怪我,为什么要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给过你机会,我整整等了七天!”
在他怔忡的一瞬间,她猛地挣开他的手,用力地把他往后推。
自己跌跌撞撞地后退,剧烈地咳嗽,她用手抵抗他的前进。
“我过得不好也不是因为你,是那段荒诞黑暗的校园往事,而你,不过是其中一个杀手之一。”她虚弱吸了口气,可笑道:“你想让我低头,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是你。”
“我死也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久,你还会拿当年那些恶心人的事来刺激我、羞辱我。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掩盖你罪行,你的心虚,你的愧疚吗?顾盛廷,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为什么还要救我还要把我留下来,彰显你的能力你的大度吗,没有你我就活该生不如死,我活该不配得到一段一心一意忠诚的爱情吗!”
她再说出这些话,没有故意摆弄出来让他心醉的妩媚姿态,而是字字血泪。
任何人都可以不相信她,都可以拿过去那些事来嘲讽她,可是他不行。就像当年所有人都可以算计她,骗她,可是他不可以。
可所有她保留最后一点希冀的禁忌、底线,都由他亲手打破。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被她折磨了七年这种话。
“一竹,一竹,我错了……”顾盛廷又扑上来,在她面前撕碎所有伪装,只祈求她还愿意相信。
他的力量太大,她已经精疲力尽,无法挣脱。
这句等了七年的道歉,时至今日,连她都分不清那是一份已经被丢弃在遥远时空里的执念还是留恋。
“你他妈混蛋!”她嘶吼着,推打他的肌肤,四肢几近失去知觉。
“我混蛋,对,我就是混蛋。”他扎扎实实承受她每一次用尽全力的发泄,却又试图牢固控制住她,想让她听他说。
“我就是混蛋,要是知道陈金生对你干那种浑事,我绝对不会和你吵,也不会把你和许佳安拉开。”
他后悔当年为什么背负这么多的顾虑。他和她原本就是一同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孤魂,在那里学会了彼此依靠、信任,最终走到一起。
再一起下趟地狱又有什么可怕。
“我不知道许佳安那些日记,那不是真实的,我没有对她做过那些事,也没有和她说过你是小太妹这种话。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但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是怕她被你伤害才选择隐瞒,我想过告诉你的,但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你承受了这么多所以自己去查明了真相……我知道我该死,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原谅我,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
听到那些人名,叶一竹愈发激动,喘着粗气踢打他。
“是不是如果宁雪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后我就立马去找你,你就会原谅我?”
他在一片混乱中小心翼翼试探,试图安抚她的心,试图找回当年哄她的节奏。
就把这趟长久的离别当作是一次顽固的争吵。
“滚!你滚啊!”她伸手重重甩他一记耳光,锋利指甲划过他的脸,立马留下一道血迹。
顾盛廷麻木承受,知道她已经快要虚脱,却还是不肯原谅他。
“高考完我去找过你,去你家,可你已经走了……”
叶一竹整个人散架般滑落倒地,被蹭破的双腿在冒血,浑身颤抖着渐渐平息。
泪从指缝划过到掌心,他跪在地上,把脸埋进她的颈窝,用沙哑的声音祈求救赎。
“对不起,原谅我。”
叶一竹几乎昏睡过去,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揪住他衣衫一角,他把她抱到房里,把暖气调高,又帮她把头发吹干。
给她腿上的伤口止住血,擦药,贴了创可贴。
一切事情做完,他还觉得不够。
他站在床边,一身狼狈,背脊弯曲。他知道自己对她的伤害、愧疚,无时无刻都漫过了对她不告而别的埋怨和愤怒。
天色渐晚,他祈求她好好睡一觉,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忘记。
他宁愿回到她刚刚回国的那段时间,她如此美丽高傲,好像真的不屑记起龃龉污浊的过去。
走出去捡起她摔落在走廊的手机,地上有长长混乱的水渍和泪痕。顾盛廷站在空荡的世界中央,除了深刻感受身上被她留下的火辣辣的疼痛印记,什么都不想做。
因为他知道,他几乎把她毁了。
这些伤痛之于她所承受的,无足轻重。
他给了她两情相悦的启蒙,却让她领教了丑恶的“背叛”。
这比让她爱而不得更可恶、更致命。
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伤害已经发生。在当年,他自以为是以为能放开她,错失了最后的救赎。
他缓缓蹲下身,隐忍啜泣,被巨大的无力和悔恨侵蚀。
*
直到晚上,秦铭再打叶一竹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一开始他没在意,因为她手机关机不是什么怪事——也许是想好好睡个觉,不受外界干扰。
可直到第二天,她都没回电话,他才开始起疑。
第一时间找到刘信远,这小子比他反应还要淡定。
“我姐这人能出什么事,她和别人在一块儿,只有别人出事的份。”
秦铭这才真正领悟为什么叶一竹总说这个表弟不靠谱。
她前天晚上去酒店应酬,可最后刘信远是亲眼看她进了酒店大门的。听闻他们那晚的“惨烈事迹”,秦铭一时无言。思来想去,还是拨通程褚的电话。
听说是叶一竹的事,程褚本来不想再多管。可听到是联系不上人,他也有些急了,立马把电话给了宁雪。
宁雪几乎昏过去,心急如焚,可又不知道从何开始找人。叶一竹本来就是刚从美国回来,能联系的人就那么几个。如果她和秦铭都不知道她的行踪……
“找顾盛廷。”
程褚愣住,有些迟疑:“不能吧。”
宁雪急得眼睛发红,一把夺过手机要自己打给顾盛廷。
“宁宁,你先别激动……”
“我不能不激动!程褚,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程褚看着茫然焦急的她,所有话都咽回了肚子。
这几天宁雪有多后悔和愧疚他都看在眼里,现在告诉她——她还没迈出那一步去和解,叶一竹就有可能出事,她肯定会崩溃。
他安抚她,“好好好,我打电话给廷子,你别哭,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他和顾盛廷上一次也是不欢而散,可他们男人之间没有隔夜仇,所以拨通他号码时,程褚没有丝毫顾虑。
宁雪在旁边神色紧张期待着,他不忍看她这样,只得安抚她,走到更远的地方去等电话接通。
电话响了很久,就他希望都要破裂时,那边突然响起嘶哑低沉的声音。
“廷子!”程褚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同样欣喜若狂的宁雪。
“叶一竹,和你在一起不?”
问出这样的话,连程褚都觉得奇怪。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程褚直接切入正题,急急开口:“她手机关机了,从昨天中午就联系不上……”
宁雪的手机突然响铃,她激动接起来。
“一竹?!”
程褚惊喜回头,电话那头突然开口:“程褚,你说得对,和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活该。她就算一辈子不原谅我,都是我该承受的。”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叶一竹醒来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耳鸣很严重,闭上沉重的眼皮仿佛还能听到昨天的嘶声吼叫。
昨天洗到一半的衣服挂在沙发,很干爽清香,完全没有南方冬天潮湿的气味。
她拿在手里愣了愣神,很快就换上了。
浴室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到处都没有留下昨天疯狂的痕迹。走廊尽头的书房门是紧闭着的。
叶一竹没有片刻迟疑准备离开。
下楼后,视野更开阔,远远就可以由上至下看到开放式厨房。
听到动静,正在忙碌的女人匆匆回头,手里还拿着汤勺。
“叶小姐醒了?”
女人穿着很朴素,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南方口音很重,却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他昨天口中的“阿姨”。
叶一竹忽然很烦,想尽快离开,但李梅关切招呼她坐过去吃东西。
叶一竹满是戒备迟疑,李梅笑了笑便开口解释:“阿廷说了,你一天两夜没吃东西,胃受不了的,等你吃完饭,就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又在威胁我?”想起昨天他阴狠的话,叶一竹心微微发抖,又揪作一团。李梅显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可看到她冰冷愤怒的样子,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怎么称呼您?”
“你就和阿廷一样,叫我李阿姨就行。”
叶一竹的记忆忽然飘到很久远的地方。以前和他出去吃饭不合口味,他总得意洋洋说起他们家做饭的李阿姨做得家常菜最好吃。
看她有些出神,李梅趁机多看了她两眼,悄悄把碗筷摆放好。
可不过一瞬,叶一竹有些浮肿的眼睛重新变得冷澈,“李阿姨,麻烦您,但我还是想现在就离开。”
李梅应了声“好”。顾盛廷交代过,她也许会没有丝毫迟疑地走掉,那就让她走,不要勉强她。
李梅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纤瘦,素面清冷的女孩,忽然拍拍脑袋,拿来什么东西,“这是你的手机,阿廷说充满电了就拿给你。”
叶一竹伸手接过去,不自主慢慢摩挲。手机膜有些起泡,也多了几道划痕。
她在心里冷笑,她不信他有这么好心能忍住不偷窥她的手机。
先是点了几下屏幕,但没有亮起,心里正疑惑,长按开关键后,才算真正开机。
顿时,有些残破的手机犹如落到掌心的一块烙铁。
铺天盖地的电话和信息目不暇接,她看了眼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失联”了多久。
离开变成是更刻不容缓的事情,她回神,对李梅道了声谢,匆匆转身。
“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是阿廷的专属司机,你放心吧。”
叶一竹跟李梅走了两步,百转千回,还是开口婉拒。“既然手机已经充满电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李梅又拐到客厅拿了件外套,对她说:“叶小姐有所不知,这里打车很难的,叫车别人都不一定愿意过来。”
“这里,离市区很远吗?”
“那可不,也就阿廷乐意住这地方。不过他平时工作忙,也不常回这边。”
说着,她把一件厚实的棉衣递到叶一竹手里。
“这……”
“穿着吧,外面又降温了,可冷。阿廷说……”李梅顿了顿,改口道:“虽然是老婆子的衣服,但穿个暖和,叶小姐您将就一下。”
叶一竹没有办法拒绝她的热心和关切,而且才走到门口就已经感受到刺骨寒风,抿了抿唇,老老实实穿上了。
其实她想问,这也是他交代的吗。
可后来又觉得没必要。
越排斥越显得心里有鬼。
他私自把她带回这种鬼地方,这是他欠她的。顾盛廷不愧是商人,他知道她再冷酷,也无法拒绝淳朴亲和的李梅。
卫州把车开过来,下车给叶一竹拉开后座车门。
“李阿姨,谢谢您。”
李梅站在门口冲她招手,又嘱咐卫州开车慢点,像目送儿女远行的母亲。
车里暖气很足,只剩下她和卫州两个人。
“叶小姐,请问您的住址是?”
叶一竹忙着处理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听到他问话才淡淡开口:“金壶酒店,谢谢。”
车子驶出别墅区后,一路顺畅。
卫州听到叶一竹用流利的英文在讲电话,忍不住从后视镜多看了一眼。
顾盛廷今天特批他哪里都不用去,只在别墅等着送人就行。从早上七点等到快中午,对于卫州而言,无聊至极,而不如正常在公司待命。
但没办法,顾盛廷给他的薪资很丰厚,老大发话,他没有不听的余地。刚才一见到叶一竹和李梅出来,他十分称职立马给顾盛廷打了通电话。
那边听到她离开,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行,送她回去后你也休息一天,今天不用来公司了。”
“喂,宁雪……”
叶一竹听到电话那头欣喜若狂的声音,望向窗外开阔的马路和群山,恍若隔世。
*
马旭跟着李莹若进到顾盛廷办公室,一进门就四处打量,感叹:“我说廷子,你这比我那可宽敞多了啊。”
顾盛廷收起颓靡情绪,起身相迎。
“我这是新地方、新装修,再看不过眼的话还得了?”说完,他示意李莹若可以出去了,往沙发一坐,淡淡从背后打量着目光一路跟随李莹若的马旭。
“助理都比我的漂亮哈。”马旭用手刮了刮鼻梁。
顾盛廷笑而不语,抬手请他喝咖啡。
“尝尝,不是一般的咖啡豆。”
马旭摆了摆手,摸鼓起来的肚子,“肚子里的酒还没消呢。”
“回头你把你这的那个设计师推给我,我把我那块也重新整整。”马旭环顾这间明亮又极具设计的办公室,一脸嫌弃:“我爸那眼光,实在是不敢恭维。”
顾盛廷笑出声,“所以我们年轻人就该干点年轻人的事。”
马旭朝他打了个响指,十分认同他的说法,转眼拿起咖啡,两人隔空礼敬了一下。
达成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协议。
“我说你前晚是被哪个漂亮美眉把魂都勾走了,啊?”马旭抬手摩挲下巴,意味深长盯着顾盛廷,语气颇为怨怼,“吃了好的独食,都不陪哥们儿喝酒了。”
顾盛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森,颌角突跳,似笑非笑把杯子放回原处,漫不经心开口:“换作旭哥看对眼了,恐怕也这样吧,咱们兄弟就谁也别说谁了。”
马旭开怀大笑,和顾盛廷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咱们以后一块儿喝酒的时间还很多,今天就聊聊正经事吧。”马旭主动提议,端正不少。
今天的马旭西装革履,若不是一开口就是不着边际令人厌恶的混账话,恐怕顾盛廷也要被他人模狗样的样子骗过去。
顾盛廷挑眉,“那当然,下次啊,我再给旭哥介绍几个朋友,我做东,请大家伙喝个痛快。”他边说边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过来一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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