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煦应声点头,想到昨日太傅来汇报,顺口说:“他近日读书用功了许多,总算有些样子。”
“毕竟也是你的孩子,应当会像他父皇一样聪慧。”
他漫无目的地翻了翻手上的书,“你是在夸他还是在夸我?”
季枝遥轻歪了下头,“两个都夸不可以吗?”
说完,她便准备离宫。裴煦本来还有话想说,最终便咽下,走到门边送她。
季枝遥听着身后的脚步,心中暗自叹了一声。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裴煦在后面脚步随之一顿,未及开口问怎么了,走在前头的人忽然转身折回,动作敷衍地抱了他一下。
她很快就退开了,后面几步路几乎是跑着出去的。裴煦双手还滞在空中,人已经跑没影。杵在原地半响,他才缓缓放下手,转身走回桌前看公文。
陈栢过了会儿才来,送上太医院专门为他调理身子的补气茶。这茶饮到底像药,喝下去很苦。可今日陛下却一口气饮尽,过后还朝陈栢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人走到门边踉跄一下,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为何陛下今天这么怪?可看着......也不像是生气了啊。他一头雾水地抬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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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上京在在除夕前几日终于下了第一场雪。
自从春杏堂开业,季枝遥每天忙昏了头。一开始腿脚还不方便,她拒绝了许多上门看诊的病人,到后面能走动,便成日带着明澈四处看诊,同时也向上京中的名医大家学习。
闲下来的一天,她清点了一下看诊至今收的诊金,被庞大的数额惊到,当天晚上就让裴煦带着裴知安一起去上京最大的酒楼中吃了顿好的。
虽然相比宫中还是有些距离,但季枝遥本意是想带裴知安来凑凑热闹。
跟着太傅学习后,裴知安性子变得沉稳许多,裴煦对他的批评也比开始少了,看样子,对他的表现算比较满意。
饭桌上,裴煦极自然地将剥好的蟹肉推到季枝遥桌前,之后净手后开始吃自己的。
季枝遥将碟子挪到自己跟前,随口同他说了声谢谢。
他们只要有段时间不见面,再见时就会有些疏远。裴煦察觉后,每回都主动和她多说几句话,缓解氛围。要知道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陈观在背后偷笑了他很多回。
临近尾声,季枝遥已经停筷,酒杯见底,眼神雾蒙蒙的。有小二从楼下上来,语气兴奋地高声说:“今天有位爷买了上好的烟火,准备同大伙一同提前庆贺新年,大家快到窗边看呐——”
说完,楼顶的伙计点燃了引线,漂亮的烟火绽开在酒楼上空。季枝遥薄唇微微张开,小声地“哇”了一声。
裴知安从椅子上下来,脸上也浮出几分兴奋,拽着裴煦和季枝遥的袖子:“父亲母亲!我想去看!”
两人相视一笑,一左一右牵着他,推开上房的窗户。底下是繁华的上京夜景,头顶是极漂亮的灿灿烟火。耳边传来阵阵响声,好似所有不顺心的事情,都顺着引线被火烧的一干二净,在空中绚丽绽放,也要留下最美好的景色。
裴知安趴在窗口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枝遥看了会儿,便悄悄收回注意力,偏头看向旁边的裴煦。
他一身墨色长袍笔挺,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中,侧脸时时隐于夜色。他微仰头,望向外面的眼神却淡,好像这样的场景没有触动他。
季枝遥伸手摇了摇他袖子,低声问:“不觉得好看?”
他从回忆中猛然抽离,神色微愣了下,之后耳边再次响起她的问题,他才道,“好看。”
季枝遥才不相信,他刚才那神情哪里是觉得好看的样子。她撇了撇嘴,别过头去看外边。街上不知为何开始有人表演卖艺,周围的房间里,也逐渐传出有人弹奏琵琶、吹笛应和。
百姓在街道上欢欣鼓舞,又有谁记得这里几年前是何样光景。一幕幕今非昔比的画面闪过眼前,季枝遥突然眼眶有点红。
有所察觉后,裴煦把陈观喊进来,“太晚了,送太子回公主府早些休息。”
裴知安虽有些恋恋不舍,但今日一整天在学堂中,确实很累,于是朝他们行礼后离开。
人走后,裴煦缓步走过来,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眼睛,“方才真的觉得烟火很好看,尤其是你在我身边,让我想起了许多旧事。”
季枝遥轻吸了下鼻子,“在丞相府做幕僚的日子么?”
他轻叹了声,停顿片刻,说:“是南月时候的日子。”
季枝遥知道他轻易不会说起南月的事情。这个朝代给他带来了极高的地位声望,却也像水中暗流般将他卷入无底深渊。
铁骑踏过的土地鲜血遍地,是为了踏碎南月人曾经引以为傲的疆土。如今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亦是为了超越曾经某个鼎盛的存在。
如今,他曾经日日渴望达成的所有目的都被他一一实现,真正驻足抬头仰望漫天烟火时,他却忽然有些空虚。
“枝枝,你说明年这时候,我们还能看到这样好看的烟火吗?”
季枝遥喉间酸涩,才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慢慢浮起。她垂头牵起他的手,指间还留着之前她用力咬下的疤痕。
天边的声音仍然震耳,可她的声音却清晰地落入裴煦耳中。
“会的,到那时候,”她伸手在裴煦腰上比划了一下,柔声说:“知安应该都这么高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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