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年轻气盛,矫健灵敏,却也缺乏经验。艾伯年纪大些,正值壮年,无论是狩猎的经验,还是料理来挑衅自己的小崽子的经验,都很丰富。
身为豹族部落的族长,他会一直以高超老练的身手维系自己在部落的统治,直到他真的老了,部落里出来一个能战胜他的小崽子,他想,他会甘愿放手,把豹族部落交给年轻人。
“伊恩让我保护莫辞。”布鲁被艾伯的骨刀顶在胸口,步步紧逼,这个一向活泼贪玩的布偶猫在族长的压力下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继续重复着伊恩的嘱托,“族长,如果你赶走莫辞,伊恩回来会发疯的!”
伊恩的名字再次起到了威慑的作用,艾伯的动作又有了片刻的凝滞。
趁着这个机会,布鲁没有恋战,转身拉起莫辞就跑。
和高大健硕的兽人相比,莫辞的身量相当娇小,两人逃命,布鲁顾不得迁就她的步伐,只顾拉着她埋头往前冲。
莫辞被他拉扯得手臂剧痛,她要维持不摔跤就已经花光力气,只跑了几步,就累得快喘不过气。她不敢停,她怕自己停下,布鲁拉拽的动作把她的胳膊拽脱臼。她也不敢叫布鲁慢点,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岔气。
她只能拼了命地跑。
这是在伊恩身边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哪怕两人穿越迷雾森林边缘的毒雾,她也没有这样狼狈。
伊恩到底去了哪里……不行,布鲁不知道她的身体不如普通雌性强壮,现在又很可能快到经期,她禁不起这个跑法……
莫辞被布鲁抓在手里的手臂开始挣扎。
她努力稳住呼吸,大声道:“我知道雌性们为什么生病!”
布鲁猛然停下。
莫辞刹不住步子,差点儿被甩飞出去,紧急之中腰上缠上来一条尾巴,把已经被惯性甩到半空的莫辞接住。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免不了一番狼狈的碰撞,莫辞踩住了布鲁的脚,而她的鼻子也磕在布鲁胸膛上,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之后,两道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缓缓滑下。
莫辞立刻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改用嘴巴呼吸,边喘边道:“布鲁,别跑了……我知道,知道,呼……我知道那些雌性为什么会生病。我想,我也可以试着治好贝娜。”
莫辞万万没想到,伊恩出去还不到一天,她就要被人逐出部落。而布鲁这个大孩子果然不太靠谱,不仅打不过族长不说,还不知变通,连个周旋的办法都没有。
她只是个弱小无助的外来的小雌性,她真是承受了太多。
布鲁没头没脑地已经带她跑出来挺远,艾伯没有追上来。看来族长的本意只是让她离开部落,而不是非要赶尽杀绝。
在莫辞的强烈要求下,布鲁垂着尾巴,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地带着莫辞回到大山洞的入口。
艾伯果然还在那里,远远看见他们,就摆出驱逐的姿态。
莫辞立刻拉住布鲁,两人一起停住脚步。
她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我知道怎么治疗那些生病的雌性!”
声音被风吹向山坡,艾伯听了,果然勃然变色。
莫辞有些心虚,但立刻又在心里给自己鼓励。医疗条件这么低下的原始大陆,头疼脑热只知道吃圆叶草的原始大陆,她来一出多喝热水包治百病,又怎么了。
莫辞强作镇定,她与布鲁在不知不觉中交换了位置,由她在前,布鲁在后,顶着艾伯严厉的视线,一步步走上缓坡,重新站在山洞的入口。
短短几十步,莫辞的心已经完全安定下来。
她不需要把那些雌性都治好,她只需要冷静下来,用一些最基本最简单的护理让雌性们的状况得到一些表面的缓解就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等伊恩回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地球上习惯了独来独往的莫辞,把伊恩和自己坚定地划分到了同一战线。
她坚信伊恩会一直跟她在一起,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
莫辞走到艾伯面前,直视着这个对自己仍旧怀有警惕和排斥的中年兽人,字字坚决:“我可以治好生病的雌性。”
莫辞的气势唬住了艾伯,她和布鲁重新进入了部落的大山洞。
莫辞让布鲁取了水在灶房里烧开,自己先去看了贝娜。
原始大陆民风粗犷,贝娜丝毫没有害羞之意,任由莫辞在她身上又摸又听。
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通之后,贝娜脸色如常,莫辞的脸色反而变得苍白起来,背后丝丝汗水渗出。
她没怀过孕,也不会号脉听诊,也许是月份还小,肚子没有鼓起来,她查不出来,贝娜究竟有没有怀孕。
第45章
莫辞绞尽了脑汁也无法回忆出生理课上学过的知识。
那是她在现代社会习以为常的一切, 是一根验孕棒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变成了一道天堑,横亘在她与这片大陆之间,无法逾越。
莫辞咬咬牙, 再次按照自己所知的“常识”在贝娜身上检查了一遍。
她和贝娜不够熟悉,看不出她的胸有没有二次发育的迹象, 也看不出她的小腹有没有隆起。根据询问,贝娜最近没什么胃口,但也没有呕吐的症状。平坦的肚子里听不出什么动静。
体温偏高, 心跳偏快……只靠这毫无说服力的两点, 能得出贝娜怀孕的结论吗?
显然不能。
莫辞无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艾伯就在她背后, 全程旁观了她对贝娜的检查,一族之长冰冷探究的目光和布鲁忧心忡忡的凝视一起,压在她的肩膀上。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即使不被父母喜爱, 她家境良好, 学校顶尖, 成绩优秀, 老师和同学们不会有太多的恶意, 最激烈的冲突也不过是被人故意弄脏了作业本, 损坏了存着翻译稿件的硬盘。
没有骨刀,没有诅咒,没有驱逐, 没有鲜血和生命。
伊恩一直在尽力为她遮挡这片蛮荒大陆上的一切风雨,而现在, 她需要独自面对。
莫辞越是紧张,脑子越是转的飞快, 她从贝娜身旁站起来,转过身直视艾伯,沉静的小脸上看不出分毫情绪:“我要再去检查其他生病的雌性。”
艾伯没有动。
莫辞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她冰凉的指尖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这种疼痛让她再次拾起勇气,仰头对上艾伯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要检查过所有生病的雌性,才能知道如何给她们治病。”
艾伯仍然无动于衷,他沉沉的目光让莫辞的心跳越来越快。
莫辞不得不又退一步,说出自己之前的推测:“贝娜和其他雌性的症状不一样,有可能,她们得的是不一样的病。”
艾伯终于让开了身子。
莫辞咬住口腔里一块软肉,尽可能平稳地绕过艾伯走进灶房。
热水已经烧开,布鲁正在按她所说,再把滚烫的水端下灶台,慢慢晾凉。
莫辞趴在盛水的猪皮袋旁抿了一口,微烫,但已经是能够入口的温度。她从自己的小山洞里拿出十几个乳果果壳,挨个盛了煮开过的热水,让那些腹痛的雌性们喝下去。
煮水的全程都有兽人雌性们围观,一些煮过的水,什么也没放,看起来绝对安全,不会出任何岔子。当然,在兽人们眼里,这些热水也绝对无用,不可能起任何效果。
艾伯点头之后,雌性们把热水喝了下去。
布鲁负责烧水,他当然知道水里没有加任何东西,清水,是每个兽人都认识的东西,除了口渴,不能治疗任何疾病。如果喝水没有效果,莫辞就会再次被族长驱逐。如果莫辞被驱逐了,回到部落的伊恩一定会因为自己弄丢了他的小雌性而发疯。
布鲁一个头两个大,深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架在灶房里烤个不停的肉块,又热又燥,他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一双蓝色的眼睛不停地往山洞入口处瞟,暗暗期盼伊恩早点回来。
莫辞倒是很坐得住,她盯着被叫来灶房“治病”的几个雌性,屏息凝神,等待着结果。如果是痛经,半个果壳的热水喝进去,应该有缓解的作用。如果不是,那就说明她之前的推论全是错的,她的下一步路,就只能在瞎治病和被驱逐之间,二选一了。
在本土雌性们忍着烫口灌下热水,一个个吐着舌头发出“嘶嘶”声的时候,突然有个雌性“咦”了一声:“不疼了!”
莫辞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不动声色地放松了绷紧的脊背,安静等着剩下几个雌性的反应。
最终,四个生病的雌性里,热水只对最初就说不疼了雌性起了效果。莫辞嘱咐剩下三个雌性,如果再觉得肚子痛,就来灶房烧一锅热水自己喝下去,会有缓解的效果。
为了达到暗示的效果,发挥一些心理作用,莫辞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她这锅热水就是无上良药。
雌性们各自回去之后,艾伯仍旧站在灶房门口,锐利的视线扫过莫辞和布鲁。布偶猫的尾巴向上一弹,整个人立刻窜过来挡在莫辞前面。
灶房里的气氛仍然很压抑,两个兽人剑拔弩张地对阵,莫辞被布鲁藏在身后,她一步步退走到烧火的灶台下,悄悄握住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柴。
她意识到了,布鲁在和艾伯的交锋中已经落了下风,年轻的布偶猫对正值壮年的豹子族长心怀敬畏,不敢放手一搏。她需要武器,需要自保。
再怎么想伊恩也不会立刻出现,她现在必须独自面对。
莫辞把正在燃烧的木柴握在身后,走到灶房的另一角,和艾伯布鲁呈三角之势后,她开口说道:“热水对生病的雌性有帮助,可以缓解她们的疼痛。雌性脆弱,我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给他们用药。”
艾伯面露犹豫,半信半疑。
他年轻时也曾到不同的部落游历,但从未见过这种治病的办法。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水加热之后就变成了可以治病的药。
莫辞继续道:“兽人们喜欢吃生的食物,雌性们喜欢吃加热之后变熟的食物。水其实也一样,加热之后的水对雌性们的身体有好处。我以前生活的部落里,所有雌性都喜欢喝加热之后的水。”
野外的河水湖水之中难免细菌超标或者有寄生虫卵,把水烧开可以有效地杀菌灭虫。这也不算说谎。
艾伯看起来被莫辞一本正经的态度唬住了,他收起骨刀:“如果生病的雌性没有恢复健康,部落还是会驱逐你。”
莫辞握紧了身后的柴火,点了点头。
风波暂时平息,她的身份仍旧尴尬而敏感,即使是下午因热水缓解了肚子痛的那个雌性也没有给她好脸色。莫辞不甚在意,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偷偷把一根火把带到她和伊恩的小山洞,藏进了隔间里。
热水治病带来的效果持续了一天,肚子痛的雌性们挨个去烧水喝,多少有缓解的作用,于是艾伯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莫辞趁机把自己的家当盘点了一下,收拾出一个背包用来装食物和工具。
她只是未雨绸缪,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目瞪口呆。
第二天傍晚,一直在关注着雌性们的莫辞发现,靠热水缓解肚子疼的第一个雌性,来月经了。
莫辞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
她万万没想到,和雌性们姗姗来迟的经期一起来的,不是艾伯的赞美佩服,而是他的怒火!
再次被布鲁拽出山洞逃跑的时候,莫辞人都傻了,她背着那个临时收拾出的背包被布鲁扛在肩上,本就一直隐痛的肚子被布鲁的肩骨硌得更加疼痛,偏偏这布偶猫平时贪玩,逃跑的时候也忒不靠谱,带着她从傍晚一口气跑到深夜,竟然在兽人们狩猎的林子里迷路了。
莫辞终于被放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扶着一棵大树吐得昏天黑地。
布鲁以为她生了什么病,围着她转来转去,情绪焦灼,一会儿攀到树上,一会儿又跳下来继续围着她转圈。
莫辞吐空了胃,吃了几颗脆果压住反酸,虚弱地对布鲁摆了摆手:“别转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布鲁,你有在野外露宿过吗?”
清澈的蓝眼睛一下子贴到面前,莫辞稍稍后仰避开布鲁过近的凝视,她扶着树站直身子,揉着额角好让眩晕的感觉尽快过去,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
布鲁的尾巴耷拉到地上:“我从没有试过带雌性在外面过夜。”
莫辞忍不住瞪他:“那你还带着我跑这么远!艾伯要赶我们走,你就不能先假装被他赶走了,等他回山洞,我们再偷偷溜回去山洞附近去。”
布鲁不服气:“他都要赶你走了,我们还留在部落干什么?”
莫辞看他那副赌气的孩子样,恨不得把这只布偶猫的耳朵狠狠拽下来教训一顿:“你是不是傻?部落附近我们熟悉,知道哪里有水,哪里有果子,哪里可以伏击狩猎,遇到猛兽怎么躲避。这里呢?别说饮水食物了,你认得出东南西北吗?”
她气得狠了,连“东南西北”这种兽人语里面没有的词语都用汉语说了出来。
即使没有拽,布鲁的耳朵也垮下来了。小雌性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他没听懂,但前面的那些他都懂了,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说的很对。
布鲁垂着脑袋磨磨蹭蹭挨到莫辞身边,懊恼地问:“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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