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族人可能会顾及到他多年带领部落的情谊,但在伊恩的武力之下,这些人会被轻易镇压。
艾伯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想求饶,想为自己辩解,但是当他回忆起自己如何把一个刚刚成年的弱小雌性驱逐出部落,他又觉得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
如果莫辞没有被兽神祝福,没有得到兽神的保佑,只是一个普通的雌性,那么她可能已经死在那次驱逐中。
莫辞的脸也很黑,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要报复早报复了,怎么艾伯还惦记着。
她擦了擦自己头顶不存在的黑线,说道:“不惩罚你。我是想说,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次生病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处在生育期的成年雌性。”
听见不是要驱逐自己,艾伯心里稍定,思考起莫辞的话,还有些提心吊胆的,小心地试探:“根据以前的规律,如果一个部落受到诅咒,最先生病的就是成年雌性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明白,莫辞实在没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最脆弱的明明是未成年雌性,为什么她们都好好的?”
艾伯跟着猜测:“因为生育期的成年雌性才是部落最宝贵的珍宝,所以最先受到诅咒?”
“怎么还是诅咒!”莫辞抓狂,“没有诅咒。艾伯,我是兽神祝福的祭司,我们部落没有受到任何诅咒。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成年雌性们‘生病’了,不是因为外界原因,而是……那就是正常的现象?”
莫辞有口难言,艾伯也摸不着头脑:“可是,雌性们那时候确实明显表现出了不舒服,肚子痛,浑身发冷,还流血了。”
伊恩突然插进对话:“莫辞说过,会流血不是生病,也不是受伤,而是长大了。”
艾伯更困惑了:“难道雌性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长大一次?”
莫辞彻底失语,她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但她没想到,她觉得最不靠谱的那个猜想,居然很有可能就是现实。
兽人们没有生理期的概念,他们把雌性的经期,当成了兽神的诅咒。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类似的事情同样发生在地球,不是在原始社会,而是在封建时代的中世纪欧洲,出海的水手中没有女性,因为她们的经期被认为是某种污秽,是神明的诅咒。
莫辞原本以为,在更接近原始社会的贡卡大陆上,兽人们和野兽一样,会有关于繁衍的本能认知。
她忽略了信仰和无知的力量。
兽人们生育力低下的原因似乎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莫辞握紧了伊恩的手,伊恩立刻察觉到她的犹豫,紧紧地回握住她,从那只宽大的手掌里,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和坚定不移的力量,一直涌进莫辞心里。
她轻声道:“艾伯,如果我说,那不是兽神的诅咒,而是兽神的祝福呢?”
艾伯如遭雷劈,目瞪口呆。
莫辞早就有了这种想法,一直没有说出口,是知道自己的说法太过异端,一定难以改变兽人们长久以来的认识。她自称被兽神祝福,也是因为认识到自己在部落里的根基太浅,必须先累积起一定的威望和信任,她才能慢慢去改变兽人们固有的认知。
织网、捕鱼、腌制鱼干、晾晒果干、数学、日历……一项项累积起来,她觉得,她有了一定的底气可以去试探了。
艾伯学习数学日历之后的拜服算是意外之喜,也更坚定了她的自信。
莫辞没有让艾伯一下子接受自己的新观点,给了他缓冲的时间,和伊恩回到了灶房的帐篷。
伊恩烤好一只细角羊幼崽的羊腿,熟练地撒上细盐,碾碎几颗脆果的果肉涂在羊肉上,把已经不再烫手的羊腿递给莫辞。
莫辞一口咬下,软嫩的羔羊肉里锁着丰沛的肉汁,混着恰到好处的咸味和微微的浆果酸甜,羊肉的腥膻完全被盖住,只剩下满口香咸细嫩,是她近期的美食榜单top1。
她没有吃独食,咬了两口之后,从另外一边撕下一条常常的腿肉,喂到伊恩嘴巴里。
兽人的咬合能力比她强得多,伊恩一般不会吃这么细嫩的肉,他会把羔羊乳猪等食物都留给莫辞。但小雌性举着烤好的肉,眼睛发亮地把肉块喂到他唇边,想和他一起分享美食的模样,他实在无法拒绝。
吃完了一只香喷喷的烤羊腿,莫辞拍拍手,决定暂时不去思考那些令她头疼的事情。
就在这时,伊恩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像他们经常做的那样,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莫辞偷偷笑了一下,闭上眼,故意用软乎乎的语气嘟囔道:“伊恩,我好像又惹了个大麻烦。”
“没关系。”伊恩一如既往地沉稳可靠,“如果艾伯对你不利,我就把他赶走。”
莫辞心里腹诽,难怪艾伯一直战战兢兢觉得自己要报复,原来源头在这里。一定是伊恩在平时的相处中露出端倪,才让艾伯感到了无限的危机。
她有点好奇,问道:“你对艾伯做了什么?”
伊恩四平八稳,面色不改:“什么也没做。”
“真的?”莫辞眯了迷眼。
“真的。”伊恩仍旧淡定。
好的,她懂了,正是因为伊恩什么也没做,以他一惯的性格,艾伯不可能以为这件事会轻松放过,而是认定伊恩在憋什么大招,准备秋后算账。
莫辞不准备插手伊恩和艾伯之间的纷争,毕竟当时艾伯坚持要驱逐她,比起害怕她身上的所谓“诅咒”,更像是忌惮成长之后的伊恩的力量。兽人之间的事情,还是让兽人自己去解决吧。
她如今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处理。
经过统计,豹族部落一共有131个族人,其中兽人86个,雌性27个。成年87个,未成年44个。
这个数字,让莫辞感到了微妙的危机感。粗略估算之下,平均每对成年的兽人夫妻,只有一个孩子。这可是原始大陆,既没有计划生育政策,也没有避孕绝育的手段,这样低的生育率是反常的,也是可怕的。
部落里的人本就不多,和其他部落也没有通婚的习惯,如果继续维持这样的低生育率,再过几代,豹族部落就会在人丁凋落之后彻底衰败。
低生育率的原因是什么?和兽人们把经期认为是诅咒之间有关联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莫辞一直在偷偷观察着灶房里的雌性们,她在灶房里架起了十几个果壳锅,里面一直烧着雪水融化之后的热水,让雌性们自由取用。
能在冷飕飕的寒季里喝上热水,如果再放进去几颗果干,酸酸甜甜,立刻成了部落里流行的饮料。
悠闲,热水,充足的食物,愉快的心情,漫长的雪季……
如果贡卡大陆的雌性和地球的女人一样有固定的经期,那么,也该来了吧。
在雪季第三个月的时候,某天早晨,伊恩告诉莫辞,他在灶房中闻到了血的味道。莫辞立刻来了精神。
整个豹族部落都在蜗居,天寒地冻,蛇虫鼠蚁也几乎绝迹,能在这个时候让部落里的雌性们流血的,除了经期,根本没有其他可能性。
莫辞在帐篷的一面上裁剪出一块可以卷起放下的窗户,一整天都在观察着雌性们的动静。
她很快就有了目标。
第61章
灶房中第一个有了经期的雌性, 是罗兰。
她是狩猎队先锋克托的伴侣,两人刚刚在热季中结为伴侣,现在还处在热恋期。得益于帐篷带来的私密空间, 现在灶房不再严格禁止兽人进入,反正大家都待在自己的帐篷里。
刚成婚的年轻夫妻显然对这件事感到慌乱, 克托担心伴侣,想让玛米和莫辞来帮忙看看,罗兰是不是生病或是受伤了。罗兰则担心自己会不会是在无意中触发了兽神的诅咒, 如果被别人知道, 就会被驱逐出部落。
年轻夫妻在帐篷内小声争吵, 伊恩凭着精敏的耳力, 给莫辞做实况转播。
短暂的争吵之后,罗兰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的肚子很痛,即使在帐篷里还是冷得发抖,她很害怕, 她不明白自己的伴侣为何如此粗心,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忘记了之前莫辞被逐出部落的惨状。
克托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小声抽泣的伴侣, 他同样不明白, 在伊恩和莫辞带领下的部落明明是全新的部落, 他们的祭司大人被兽神祝福, 罗兰没做错过任何事,即使被诅咒了,也可以恳求莫辞帮她向兽神求情, 解开这个恶毒的诅咒。
小夫妻乱成一团,莫辞觉得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她走到罗兰的帐篷外, 轻轻咳嗽一声。帐篷被掀开,罗兰匆匆擦掉脸上的泪水, 满眼慌乱,一看就是有事发生。
莫辞微笑,蹲下来,轻声说道:“我刚刚接收到了兽神的喻示,兽神在我们部落里播撒了希望的种子,经过我的观察,我觉得,兽神就把种子播在了这里。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什么?”罗兰圆圆的脸蛋上满是茫然。
“祭司大人!”克托从罗兰背后冒出来,尚显青涩的俊俏五官微微扭曲着,显然正着急得厉害,“祭司大人,您能帮帮我们吗?求您了,请您救救我的伴侣吧。”
“嘘……”莫辞把手指压在嘴唇上,拉着罗兰一起钻进他们那个小小的帐篷。
三个人坐在一起就把一顶简陋的小帐篷挤得满满当当,莫辞悄悄观察四周,果然在一条换下来的兽皮裙上看到了血迹。
莫辞心里已经有了预案:“发生什么事情了?”
克托搓着手,急切地看着莫辞,一股脑把事情说了出来:“祭司大人,罗兰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流血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从来没有做过对兽神不敬的事情。祭司大人,罗兰一直很健康,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克托说到一半,罗兰就再次捂着脸颊伤心地哭了起来。
克托紧紧抱住自己的伴侣,坚定道:“请您救救她吧,我愿意把雪季属于我的食物拿出一半给您,表示对兽神的敬意。”
倒也不必如此。
“咳咳。”莫辞清了清嗓子,尽量维持住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要如实地告诉我,不可以说谎。否则就会受到兽神的惩罚。”
小夫妻连连点头。
克托和罗兰都刚刚成年不久,虽然体型比莫辞高大,样子也比莫辞显得成熟,但两人的眼神都还维持着那种童稚与少年之间的清澈懵懂,莫辞的耳根有些发烫,她有点尴尬,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害羞,问道:“这是罗兰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吗?”
“是。”罗兰眼泪汪汪,“以前从来没有过,我对兽神一直很虔诚。祭司大人,求求您,不要把我逐出部落。”
莫辞握住罗兰伸过来的手,那双手肉乎乎,软绵绵的,本该手感很好,现在却透出一股病态的湿冷,被冷汗浸透了。她拍拍罗兰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我不会赶你走,伊恩也不会。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征兆吗?”
她的冷静与从容让罗兰稍微平静了一些,罗兰擦掉眼泪,往她坐的地方挪了挪,仔细回想起来。
她是昨天晚上在自己的兽皮裙上发现血迹的,最开始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屁股下面湿乎乎的,她脱下裙子来看,把自己吓了一跳。
罗兰还记得热季里好几个雌性生病流血,莫辞因此被驱逐的事情,她不敢声张,小心翼翼藏起了被弄脏的裙子,紧张地度过一夜之后,她的肚子隐隐痛了起来。
今天早上,克托为伴侣打来热水,烤好肉块,来帐篷里找她。在帮罗兰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染血的兽皮裙,两个人为了要不要告诉莫辞吵了起来。
罗兰说起这件事,又委屈起来,她比莫辞高了一个头还多,却像个受惊的幼崽似的缩在莫辞身边,抱抽噎道:“早上喝过热水之后,肚子不那么疼了,但还是流了很多血。我现在觉得肚子又痛了,身上很冷,祭司大人,我会死吗?”
克托把一块厚厚的兽皮毯披在罗兰身上,紧紧抱住了自己的伴侣,眼圈跟着红了:“不会的,罗兰,一定不会的。祭司大人一定可以治好你,我们会一起活很久,养育崽崽,一直一直在一起。”
只是经期来了,不是得了不治之症,而且她也不是无所不能,她只是个假冒的祭司。
莫辞打发克托去打热水,并且叮嘱他没有自己的允许不可以进来。克托心领神会,明白这是祭司大人要请兽神单独为自己的伴侣赐福,满怀感激地抱着果壳出去了。
以莫辞的审美来看,罗兰生得不算很美,有点过于健壮了,但这种模样在豹族部落应该很受欢迎,这代表了健康和强壮,不会轻易生病,可以很好地抚育幼崽。于此同时,罗兰和部落里的每一个雌性一样,身上有那种充满活力的勃勃生机。
只不过现在,健壮的雌性蔫巴巴地坐着,缩成一团,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莫辞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开口时,脸颊红透,几乎是咬着牙根问了出来:“罗兰,你和克托,有没有……睡在一起过?”
罗兰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了:“结为伴侣之后,我们每天都睡在一起。”
莫辞连脖子都红了,她贴近罗兰,在小帐篷里像做贼似的,小声道:“你把你们晚上是怎么睡觉的,给我讲一下。”
怕被当成变态,她还试图补救了一下:“这事关兽神的赐福,很重要。你要如实告诉我。”
罗兰眨了眨眼,湿漉漉的褐色眼睛看着莫辞,健壮高大的雌性看起来像只小猫一样天真无辜。
莫辞觉得自己更像个变态了。
罗兰如实描述了自己和克托如何过夜:吃完饭,一起躺在铺了兽皮毯的地上,盖好毯子,一起闭上眼,克托用尾巴缠住她的手腕,然后入睡,天就亮了。
经过一年的生活,莫辞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兽人语,并且没有在罗兰的描述中听到任何新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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