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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来之后就先不要去学了吧，以后再说。”
楚凝嫣不傻，她也知道舅妈打从问她有关于画画的第一个问题开始，就并不是真的在关心她是不是学得好，而只是在为上面这句话做铺垫。
楚凝嫣什么都知道。
而所谓的以后再说，也完全可以等量代换成为：以后也根本没得商量了。
舅妈那儿估计也是因为怕楚凝嫣会闹什么小情绪从而胡思乱想，所以就又补了一句：“姥爷的事情给家里添了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这笔开销还得从你妈妈爸爸给你留下的钱里面扣一点出来，咱们家最近要省点钱了。”
“那我刚才说——”
“嘶……你先别说话！”
一听到说家里面的花费最近要拮据一些，身边的堂哥不知为何忽然坐直了身子，听他话中的意思，明显是在刚才接楚凝嫣之前偷偷与舅妈达成了某种协定，但是为了不让楚凝嫣知道，舅妈直接吸了口气打断了这番话。
楚凝嫣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好。”楚凝嫣点点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意来，“那就不去学了，我好好上学。”
“唉，你这转校的手续又要重新办，到时候又是一件麻烦事。”舅妈揉了揉眉心。
“……”
楚凝嫣忽然有种想要从车上跳下去的冲动，并且这种冲动随着舅妈刚才所说的话语在楚凝嫣的心中越来越根深蒂固而越来越汹涌强烈。
不学画画可以，让她从现在的学校再转回去也可以……但是数月未见，舅妈对自己的这番态度实在是让楚凝嫣觉得有些别扭。
也许是因为姥爷突然去世这件事情让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所以才忍不住把长期以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发散了出来，压抑得楚凝嫣根本喘不过气。
这种窒息的感觉一直到下车都还没有完全停息。
“孩子都接来了么？”
刚一下车，与那农村特有的草木气息一起朝着楚凝嫣接踵而来的，便是舅舅的询问声。
楚凝嫣下了车，看着舅舅。
许久未见，舅舅的确要比之前消瘦了不少，眼睛应该是刚哭过，这会儿红得厉害，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哑哑的。
“接来了。”舅妈说。
“快，去灵堂里……哎，等会儿？”就在舅舅正要催着他们去灵堂上香的时候，忽地把目光落在了楚凝嫣的身上，“嫣嫣这身上穿的是什么啊？”
楚凝嫣闻声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
“快快，慧珍你带她换了去！我先带儿子过去了！”
“好好，”舅妈点了下头，一把揽过楚凝嫣的肩膀，“刚才接你接的匆忙没注意，这穿的是什么啊！”
……
楚凝嫣听到舅妈这样说，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一件黑色的外套上面秀了一点紫色的花纹……仔细想想，舅舅刚才应该是对着这紫色的小花纹说的。
可是明明这会儿堂哥穿着的那件外套上用深蓝色字体写的：Love & Hate的字样更冒犯不是么……
楚凝嫣不敢再去多说什么，乖乖闭嘴跟着舅妈进了里屋。
灵堂架在院子里，身后的里屋也聚的都是人，舅妈带着楚凝嫣七拐八拐地拐到了一个小屋里面，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纯黑色的毛衣和一件外套来，而后回身把门关上了。
“快点换了吧，免得一会儿出去你舅舅又要说你。”
毛衣是已经旧得起球变形的，外套倒是没那么旧但是也浸了油污，自然是跟夏妈妈先前给楚凝嫣准备的衣服没得比，但是到了这里哪还有楚凝嫣说不的份……于是只好乖乖伸手接过了衣服，把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脱了下来。
舅妈倚在门边看着楚凝嫣，在她换衣服的时候舅妈轻声念叨了一句：“看来这一段时间生活水平还不错，都比之前胖些了。”语气阴阳又怪气。
“……”
这下楚凝嫣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初不愿意把自己带来老家，怕自己跟姥姥姥爷有感情之后多分家产的是他们……结果现在看自己生活好，心里面觉得不自在的还是他们。
到底要怎样……
“姥爷后天就下葬了，我们之后准备把姥姥接回去，到时候你也跟着一块回来吧。”
楚凝嫣愣了一下。
在舅妈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楚凝嫣忽然有种哽住的感觉，但几秒之后，她却又忍不住在心里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或许从坐上车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在等待着这句话了，现在终于由舅妈亲自说出口，自己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总麻烦别人也不是个事。”
“嗯……”楚凝嫣点点头表示同意。
“到时候去夏家把东西好好收拾一下，带点钱过去，也算是谢谢人家这段时间的照顾。”
“好。”
“听话。”
作者有话说：
校园篇倒计时啦~~~
第56章 56
葬礼的流程似乎要比楚凝嫣想象当中复杂得多。
想想也是, 舅舅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孝子，所以这样的场面活儿他自然是得要做足了才行。
都说葬礼是给活人看的，这话一点也不假。
而楚凝嫣, 在这其中作为一个并不是局外人的局外人, 从始至终所做的事情就是被人呼来喝去, 三跪九叩，从这里拜一下, 从那里跪一下, 再撒点纸钱塞点元宝什么的, 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真的, 楚凝嫣甚至觉得有点无聊……其实说无聊的话也并不是很准确, 更多的是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人在的时候都没有走得太亲近，现在人没了倒是献上殷勤了……假不假。
生离死别对于尚处年幼的楚凝嫣来说实在并不是一件多遥远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让她现在能够变得如此麻木的原因之一。
……
两天之后, 下葬的仪式结束, 舅舅和舅妈也在商量着要把姥姥给接回城里去的诸多事宜，楚凝嫣没什么兴趣，于是就自己一个人蹲在后院里面盯着那一片什么也没种的空荡荡的土地发起了呆。
想着今天是周一，自己原本应该去上学的, 旷了这么久的课再想跟的话估计也跟不上了……
听舅妈的意思是还想要让自己转学回去, 可是如果再转回去的话进度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
好烦。
正在楚凝嫣沉浸在胡思乱想给她带来的焦虑当中的时候，忽然听到姥姥家屋后的那道门被打开了, 楚凝嫣的堂哥从里面走出来, 看着楚凝嫣。
堂哥的身材有些胖, 再加上那一身冬天穿的厚重的外套, 所以难免显得更加臃肿了些, 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活像是一只大棕熊。
“怎么不进去？”堂哥对着楚凝嫣问了一句, 语气不冷不热的。
“想在外面透透气，”楚凝嫣说，“里面有点闷。”
“我听说你这一阵子在夏家待的挺不错的。”
见楚凝嫣没有要动身的意思，于是堂哥便慢悠悠地走到了楚凝嫣的身边低头看着她，语气冰冷得像是现在的天气。
面无表情地看着堂哥向自己走来时的一系列的动作，楚凝嫣脑海中也不知怎么忽地想起之前她与夏星冉在差不多的情景下，夏星冉总是会很温柔体贴地笑着蹲下身来，尽量与楚凝嫣的身位和视线保持持平……之前粗线条的楚凝嫣对这样的小细节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但此时此刻，堂哥的种种行为让她竟让她莫名将这个事情跃然于脑海之中。
楚凝嫣承认自己是想念夏星冉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从那个集训营回来……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和他见一面。
“还好。”一边想着夏星冉，一边堂哥对她的提问也还是要回答……只是楚凝嫣不敢将话说得太满，眼神也在十分刻意地回避着。
神奇的是，楚凝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回避些什么东西。
“看来夏星冉挺照顾你。”
其实在堂哥提起“夏星冉”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楚凝嫣并不觉得有多惊诧，相反，她倒是有种“终于聊到重点了”的解脱感与舒适感。
虽然舅舅和舅妈与夏家并不是朋友，楚凝嫣之所以会被送过去暂住也只是经舅舅的一个好友介绍，但是堂哥会知道夏星冉的名字对于楚凝嫣来说偏偏就不那么意外。
一方面楚凝嫣的堂哥本身就是那种比较好信儿的人，什么事情都爱出去扫听两句，另一方面……夏星冉在他们同届生中不管是校内还是校外也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个名人，中考时期的双料状元，高中又在各种竞赛当中拿了那么多的大奖，谁还能不知道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他在问出这一句“夏星冉挺照顾你”的一瞬间，楚凝嫣忽然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说不上来，但是却的的确确存在。
“行了别装了，我在我们学校都听说了，夏星冉和你形影不离的。”
“……”
堂哥所在的高中距离临北附高来说其实并不远，不过因为是寄宿学校所以环境相对来说比较闭塞，楚凝嫣是不知道夏星冉和自己形影不离这样的消息究竟是通过什么样一个方式传到堂哥的耳朵里面的。
不过楚凝嫣表面上却依然淡定，对着堂哥摇摇头表示没有。
小犟脾气一点没变。
“你没有最好，”见楚凝嫣拼了命地否认，堂哥有些僵硬地哼了一声，“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和他来往太多，到时候见不着面了难受的是你自己，人家每天潇洒自在得很。”
话虽这样说……但此时此刻，楚凝嫣反倒觉得堂哥和自己才真的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看他那傲气又不屑的态度，楚凝嫣甚至觉得那是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在夏星冉的脸上看到的表情。
印象中的夏星冉要么就是面无表情地思索事情，目光随意又轻缓地落在某个位置上……要么就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如果在这时候问他在笑什么的话，他就会摇摇头，慢声慢语地来一句“没什么。”听得你心痒痒。
堂哥揉了揉鼻子，目光也不再朝着楚凝嫣看：“这次回去之后你们可能也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去夏家把东西收一收就回来。”命令的语气中掺杂着叫人无法拒绝的力量，让楚凝嫣很难不怀疑堂哥其实是授了舅舅或者舅妈的意，特意过来找自己的。
与此同时，楚凝嫣也可以十分明显地感觉到堂哥对于自己在夏家借住这件事的介意与不爽，不过因为知道堂哥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所以这种感觉对于楚凝嫣来说也并没有多意外，好像生怕自己在夏家多待上一秒钟就会多得到一份夏家的好处一样。
而这种感觉也绝非是空穴来风……
楚凝嫣认为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先前坐车往姥姥家这边走的时候，舅妈在提及楚凝嫣正在一间相当不错的画室学画画这件事的一瞬间，原本望向窗外的堂哥猛地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眼神。
错愕，震惊，嫉妒，质疑……五味杂陈，应有尽有。
学画画是借住期间楚凝嫣在夏家占到的便宜，堂哥心里面不能接受，楚凝嫣明白。
“好。”
虽然心里面有委屈，但楚凝嫣却将它隐藏得足够好，冲着堂哥点点头并由衷希望他赶快回屋去，不要再打扰自己了。
好在表哥那边好像是能听得到楚凝嫣内心的呼声，见她应了自己一句之后便不再吱声，于是回身进了屋子。
外面的风吹得楚凝嫣心慌，却还是不愿意进去。
算了，再等等吧……
*
楚凝嫣跟着舅妈和堂哥从老家回到城里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因为老家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所以舅舅和姥姥就被迫暂缓了行程。
再一次回到楚凝嫣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种感觉让楚凝嫣莫名觉得有些难以言说。
帮着舅妈把罩在家具上用来防尘的塑料布都掀了下来，而后又用抹布从里到外擦了一遍，从始至终堂哥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美其名曰是要学习，没工夫管这些。
“准备什么时候去夏家？”舅妈一边擦着落了灰的窗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楚凝嫣一句。
但其实楚凝嫣知道，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实则蕴藏了很多东西，除了接下来该要如何去安顿这位一辈子生活在乡下的姥姥之外，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为她第二关心的事情了。
舅妈曾经很照顾自己，这一点是事实，但嫉妒自己与富贵人家走得近，担心自己会慢慢忘了本这也是事实。
楚凝嫣犹豫了一下，淡淡道：“过几天吧……最近听说阿姨要去国外参加一个美学的论坛，我回去也是扑个空。”
其实什么美学论坛根本完全就是扯淡，都是因为楚凝嫣之前一直听夏妈妈在跟旁的人不停地念叨所以自己默默记下来的，而楚凝嫣之所以会跟舅妈这样说，多半原因是因为她不想让舅妈觉得自己回来之后有多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夏家……楚凝嫣怕舅妈会多想。
寄人篱下的生活不好过，这是楚凝嫣人生当中第一次对这句话产生了如此深刻的理解。
但是舅妈也不傻，自然也是能看得出楚凝嫣这点小心思，毕竟孩子终究是孩子，没那么难看穿……退一万步说，就算夏妈妈真的不在家，秦姨总归是在的，不存在什么扑个空的问题。
借口罢了。
舅妈放下手里面的抹布，看着楚凝嫣：“你也别太拖了，毕竟还得上学呢。”
“我知道……”
“其实想想，你要是能在临大附中上学也挺好的，”舅妈望着窗边那个刚擦干净的白色瓷瓶子，“毕竟是个市重点……是咱们这小县城里的小初中根本比不了的。”
“没事。”楚凝嫣笑了笑，“等中考的时候考个好高中就好了。”
“等你舅舅回来我再和他商量商量吧，”舅妈说，“总这么转来转去的也不是个事，要是能在附中继续上学的话就先别转回来了……至于之后怎么去上课，再商量。”
“好，”楚凝嫣点点头，“谢谢舅妈。”
虽然知道只是一句客套话，但是楚凝嫣的心里面比起刚才来说也确实宽慰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楚凝嫣一直都是在舅妈家里面自己学习功课，韩啸若会把当天上课的笔记拍下来发给她，楚凝嫣照着笔记自学，学不会的地方就圈出来等韩啸若没事的时候再一个个的问他。
期间韩啸若也会不停地问楚凝嫣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上课，但楚凝嫣一直的说辞就是家里面出了事情不方便去上课，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这一天刚好是楚凝嫣堂哥的生日，据说家里面要来不少堂哥的朋友，楚凝嫣为了给这些人腾出个地方来，于是决定出去走一走，后来干脆就和舅妈说自己去夏家取东西了。
舅妈没说什么，只嘱咐了一句早去早回，而后又给楚凝嫣拿好了来回需要的路费。
还记得上一次从舅舅家去夏家，是夏爸爸夏妈妈和夏星冉一家三口开着车过来的，相比起现在来说，当时的楚凝嫣心里面对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完全没有概念，但是坦白讲，楚凝嫣还是有点怀念那个时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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