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渊抚着她骤凉的颊,温柔唤她:“现下你可愿对朕,真心的,笑一笑?”
安若定了定神,但心中实在还有些乱,有心想待情绪稳定,可又想早一日开始便早一日结束,只看着他的眼眸仍有些微散,无意识的勾唇,自多是缥缈,
宗渊好似全不介意,甚而对她难得的乖顺听话极为满足,愉悦之色溢于言表,爱不释手的抱着她,倾身向她,唇瓣相贴时,她虽僵着,却也首次不曾躲拒。
仅是如此,已足够宗渊心中发紧,血液瞬间沸然,甚觉浑身发麻,他手臂愈收紧,气息愈重,情谷欠之态弥张笼罩,
清风徐徐,花香清甜,良久,他餍足分开,却触着她的耳,哑声低喃,安若气息短急,头中嗡鸣,唇瓣麻木,耳根酥痒,条件反射后躲,却躲不开,待耳鸣淡去,他的尾声恰清晰传来,
“...若儿信不信且另算,但朕做不做却又另当别论,圣旨稍后朕便写好予你。今日已晚,且你心神劳累,便宿在宫中吧。”
安若虽休息了些时,但仍有倦怠,再与他一番交谈确实身心俱疲,交易暂定,便也不急于今日一时。
拥着她睡下后,宗渊轻身下榻,外间更衣后大步出了宫殿,行向御书房,道:“陆铎,”
陆铎紧随在后,立时松开刀柄,垂眸恭应:“微臣在!”
“提石家母子到天牢,另,你亲自带人秘查满富村,方圆百里与-夫人有关之事,寸毫不可漏过。”
陆铎顿了瞬,快速拱手道:“微臣领旨!”
“吴恩,”
吴恩敛神,躬身应:“奴才在。”
“传朕旨意,见龙牌如见朕,但见龙牌者,确认其身后,必保其安全无忧,可大开方便之门。但敢私窥私查者,以窥伺帝踪论处。”
“奴才遵旨!”
第61章
夫妻是能同甘苦, 共进退,是相互扶持,是信任, 是爱护,是两个本毫不相干, 却又比父母血缘更亲更近, 组建新生, 名为家的存在,
可夫妻, 又是建立在彼此足够了解, 足够尊重, 足够深爱, 彼此皆有勇气面对一切,携手一生的存在,
而生活不是剧集,许多细枝末节可以一带而过, 没有坚实的感情基筑,信任与尊重,纵安若比这时代任何人都了解夫妻二字的真谛,也不知夫妻该要如何相处,
她当然知这本就又是另一场赌博,不需要付出真心实意,可赌约成立的前提,便是真心二字, 人心敏锐, 是真心还是敷衍,轻易可辨。
而这场赌约, 赌的不仅是那些外物条件,更赌的是,她身在局中,能否不忘初心,守住初心。
悠旷高远的熟悉衣香忽入鼻息,安若眼睫轻颤,微散的思绪收回,抬起头,姿容高贵儒雅的男子正停于身前,微倾身,眼眸不掩喜爱愉悦的看着她。
明明二人已极为亲密,可当心境改变,哪怕是假装出来的变化,即便心内已有思量,当再面对他,她仍有无措,
而设想的相敬如宾,在他熟稔的像二人已在一起生活数年的亲昵中根本无处施展,她生硬地像个局外人,笨拙被动的应和他。
但仅是如此,已足令宗渊心中软热。
不再充满抗拒排斥的她,便如收起荆棘,露出被重重保护着的,叫人梦寐以求终能得见,并要小心爱护方能拥有的,干净剔透让人心尖发烫的柔软花蕊,她的生涩与无措,在宗渊看来,都只叫他心柔如水。
她不懂情爱,不知夫妻该如何,他便一点一点教她,爱她,
他舍不得叫她累后晨起与他穿衣,却临走前,总要耳鬓厮磨着将她唤醒,哪怕她有时迷蒙着,有时不耐着,只要她予他一声回应,或一个眼眸注视,或娇俏的皱了下鼻尖,动了下唇,便有时她不耐的哼了声,他便能心满意足神清气爽而去。
她不喜下人伺候,他亦悦与她亲昵独处,膳时,他为她舀汤布菜,以真心为注,她自也礼尚往来。
他或终得夙愿,一时一刻不愿她离开他的视线,便忙于国朝事,亦要她坐在他目光所及,抬手可触之地,或翻书提笔,或红袖添香,
他与她也曾月下观景,谈世道真情,聊奇闻世事,他知她兴趣所在,明她心中所想,她不需如何绞神主动,他便可在无知无觉中引她畅所欲言,笑,惊,忧,愤,七情六欲再无遁形。
他高大俊美,儒雅睿深,她娉婷柔韧,明透聪慧,一方有心,一方配合,两相一致,稍过磨合,相处间便是一日千里,不论心有中真情远近,默契已生。
而世间最可怕之处,无知无觉必占其一。
宗渊眉目舒朗,笑意自深邃的眼瞳一点点晕开,柔如春风般笼罩在临窗斜坐,单肘支枕腰肢轻陷,玉颈轻仰抬眸望来的女子身上,
“面莹润,气色佳,神饱满,阴阳顺,则气脉顺,身骨盛,寿命长,观若儿今日神情气色,果如其文。”
含笑的话声刚落,被透过窗格的明媚光线沐照,脸颊白净近至透明的女子怔然一瞬,蓦染桃红,明眸乍亮璨若华光,当真是,摄人心魄,美不胜收。
二人同床共枕已有时日,安若自听得出他言下深意,偏他神色温柔端正,语气诚慨,似真只悦于她体色愈好,恼与怒都倒显得是她在浮想联翩,
面颊仍还灼烫,胸中涌动平息,眸中亮色已静,安若没有回避,触及他果然笑意愈深的黑眸,淡淡瞥过,将手中刚一瞬握出浅褶的《士商类要》放于桌上,起身随意走了两步,无形萦绕的暧昧气息亦随此消散,
“我今日不回宫,圣上国事繁多,还是早些回去吧。”
昙花之美,难忘之深,便在花开一瞬,如她真情流露一瞬的瑰丽之色,虽是恼而非羞,都实为最动人一刹,足以弥久回味,宗渊不觉遗憾,因难得,故而珍贵,且,来日方长。
他看着她,眸光深邃,语气如常:“明日无大朝,且点星院与宫中之距寥寥,便有,此距亦不足为道,”
宗渊身形修长高大,一步便将二人微距消除,仅只是侧背着的娉婷女子被长臂揽腰拥入怀中,衣发相偎,对视间彼此身影倒映其中,心尖那一瞬空缺,方才圆满。
“国朝之事无止境,不急于时刻,而你我夫妻,正是浓情蜜意形影不离之时,朕自不会舍你一人离去。”
自那日定后,他确实言而有信,每隔日任她出宫,只是但她离宫之日,前一晚,他必然不留余力,且不论再忙,总能在她动身前归来,温柔但不容拒绝的与她一道。
有他同行,自再无她受限之地,可正也因有他同在,哪怕他并未拦她行事,如此日夜形影不离的同处,于安若这样不喜与人过于亲密的性子而言,只觉得私人领域被一步步侵占收缩,空气一再稀薄,窒息感若隐若现,却如影随形,
遂但凡出宫,她必然不会回去,也不厌其烦每每如此劝离,欲想能稍得喘息,而他不迫她定要回宫,亦每每游刃有余化解,如他先前笑谈,坚定执行着夫妻不可分居之言,
她能够做到与他平心静气的相处,却唯独每至夜晚,或温柔的,激烈的,缠绵的,紧缚的,必不可少的极致亲密,总是令她心悸,哪怕身体与感官在一方有意中渐渐习惯他的触碰与气息,亦不得消解。
安若任他拥着,一手放在他圈起的臂上,一手由他十指相握,与之前抗拒回避相比,虽无主动,但现下这般配合,已是她真心守信的体现,
她勾起唇看着他,似真似假道:“朝会如此重要,尚有间隔之日,夫妻再是亲密,也怕过犹不及。”
宗渊神色自若,心中所想未展露分毫,他只是凝着她轻笑了下,似是叹了声,满含着宠溺纵容,“你我之间,不进则退,若儿不愿迈步,朕便迈,朕亦是初次行夫妻之道,进退之度尚在行中寻觅,若儿所忧,亦是,”
话落,他拥着她回身,未松手,望了眼桌书册,转眸笑看她,“如是几日,心中可有了成算?”
第62章
时近七月, 炎夏,热浪翻涌,蝉声起伏, 点星院已扩张数倍,梧桐高耸, 片叶如翠扇哗哗作响, 新修的荷池内半人高的白玉石山上, 水流潺潺循环不息, 水汽弥漫, 晶莹飞落花瓣幽植, 氤氲芬芳, 清凉悠荡, 立在屋堂竟感觉不到分毫暑气。
安若轻轻舒了口气,摇头道:“前人累积一生的智慧,岂是短短几日可以参透。”
一年之期中,真正留给她应约的时间只有短短八个月, 但按照约定,专心以夫妻相处的四个月内,她虽不可行事,却亦有充足的时间沉淀思考。
安若心静气定, 动了下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半转身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我与陆小姐约了今日见面,圣上九五至尊不便露面,您若不回宫, 我便传信改在别处见面, 此院幽静宜人,圣上难得清闲正可好生休息。”
这般柔和入微的话语若在之前, 是如何不会出自她口,宗渊微弯眸,心尖酥软,神色温柔可见愉悦,
但她要因旁人而将自己独自置于身后,哪怕是为一女子,也是万万不可的。
忽倾身将她笼罩身怀,颈后温软的香肌与身心契合的满足令他无声喟叹:“临时更改未免仓促,且午后热暑不宜行路,既已约好,如约相聚即可,若儿放心,朕依你之意不露面便是。”
看似妥协的宠溺之下是分毫未退的强势,温热的气息自耳畔袭入蔓延全身,安若身形微颤,似无所觉,颔首听纳。
*
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胡同内,朱粉黄蓝各色花影隐在树枝绿叶之后,若隐若现自两侧高高的青砖红瓦院墙后随风乍现,唯一一座飞翘檐角下,两扇朱红色细纹木门静静伫立,胡同纵向延伸,整洁无尘,无杂声扰,幽静美丽,一入此地恍若世外桃源。
已更匾为安宅的院门外,两名高大精健着暗蓝简素劲装的护卫分立檐下,锐利的目光紧盯缓行对面的褐色马车。
马车将将停稳陆优优便已下了车,正要迈出,又尤显紧张仓促停下,含着激动与忐忑的水眸竟是半点未曾留意落在身上的锋利目光,
抬手摸摸钗发脸颊,又低头看了眼衣衫,还偏头小声问,“铃铛,你快帮我看看我可有何处不妥?”
为了今日见面,小姐几乎一夜未眠,一路来反复问了不知数遍,铃铛自小跟随伺候,忠心不二,便是答了数遍也不觉半分厌烦。
当下恭敬认真再做端量,重重点头:“小姐衣衫整洁,气色上佳,未有任何不当之处。”
便如此,陆优优仍然心擂如鼓几有晕眩之感,头顶烈日却手心冰凉,她想扬起笑脸,可面颊僵硬的连唇角都无法勾动,面无表情浑身紧绷的模样,让她看起来似是极不情愿,唯有一双稍见活力的眼眸流露无尽的惊惶,自厌,
而当浸着泪意的眼眸中,映入一抹碧色鎏金的身影时,渐正的日光好似此时才将她眷顾,随着身影走近,温暖一点点蔓延流转,冷意骤退,一切黑沉压抑亦尽数消散。
近午的日光灼烈叫嚣,然胡同内花树成荫清凉幽静,两侧相距不过六七米,安若拒了丹青撑伞,片刻未曾停顿迈步入光下,行至僵立在原地泫然欲泣的女子身前亲切莞尔:“优优,”
陆优优浑身一震,不自禁粲然一笑,挺直了肩背趋上小步紧紧凝望着她,透出满满依恋,“安,安姐姐...”
二人虽信交已久,说来也只见过一面,却再见时,只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约而同便相视莞尔,情怯,生疏,忐忑,恐慌,瞬间消弭,所谓一见如故,不外如是。
安若主动携着她的手入院,赞佩的目光不假掩饰落在她身上,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凹陷的脸颊与眼窝已渐充盈,眼眸中的空洞麻木和绝望已尽被熠熠的神采取代,
身形虽还瘦弱,却腰背挺直,步伐也稳,气虽还短,却不再孱孱断续,这是心力恢复,意志坚定的表象,不到一个月,她能恢复至此,实在叫人敬佩。
陆优优自见到她,目光就似扎了根般牢牢锁住,一眼也不曾眨过,她用还未回温的手牢牢反握着温柔包容着自己手指的手,不敢太用力,又不舍得松一分,
只感觉像之前数个日夜里,驱散她身心骨髓的微烫茶水般的暖流,自二人肌肤相贴之处迅速暖遍身体,叫她长久失温已忘了温暖滋味的身体重新体会暖意,看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眸中流露的赞叹之色,不禁更加昂首挺胸,苍白的脸颊竟浮上了红云。
宅院中绿荫避暑,而陆优优到底身子还弱,安若便带她到院中隐约照日的花荫下落座,待一杯温茶入腹,彻底舒心下来。
“观优优气体精神,想来再过不久你我便可以履行约定,策马同游了。”
还有何能比己视之为此生圭臬依托之人赞赏的目光,肯定的言语,更能激励人心?
陆优优迎着她含笑的明眸,眸光灼亮,心内激越,那每每信中必要提及的浓浓感念之词,随她隐隐颤抖的嗓音倾泻而出:“若无安姐姐为我引路明灯,救我出绝境,鼓我定信念,岂会有今日重生之我?安姐姐予我之恩远超再造,我必倾尽所有来报姐姐大恩!”
陆优优已过及笄,若非横遭不测,早已为人妻,为人母。
而今她言语沉稳,眸中也再无少女鲜活之气,且时下女子皆早慧,陆府乃京中煊赫门庭,其深受宠爱,教导自更远胜寻常,安若虽长她几岁,但若论起心计,恐不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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